第四章 獨孤

第四章 獨孤

懶懶睜開眼,舒服地抻了個腰。外間間續傳來衣物簌簌聲,少頃,秀秀的腦袋探進床帳,笑著說:「才說請您起,這便醒了,今日到早。」

我掀開被子,坐起身,接過秀秀遞來的水盞,一口飲盡,這才徹底清醒:我這是在宮裡了呢。

盥洗漱口一應完畢,蘭影給我梳了個往常一樣的雙鬟髻,像是覺得不夠鄭重,打開妝盒細細揀選,把一對粉蝶朱釵插我鬟上,又綴上一簇玉色珠花方才作罷。

我站起來,看著宮女手裡捧著的襦裙直嘟嘴,茜紅鎦金,恁個俗氣。秀秀笑嘻嘻地上前為我套上襯裙,勸道:「瞧瞧,我的翁主,您穿上多喜慶,活像個年畫仙童。」我用力讓開,轉身牽起蘭影,恨恨白了她一眼。「忒是小氣,又不是奴婢讓您穿的,是蘭姐吩咐的,您幹嘛跟我置氣。」秀秀對我做鬼臉。

我不解地看向蘭影,她蹲下為我理了理裙裾:「翁主不喜嗎?奴婢到覺得十分好看呢,想來太後娘娘也會歡喜。」

少時,太後果然宣我一同進朝食,因蘭影她們不是宮中編製所以不能隨我四處行走,於是孤零零的我帶著幾個陌生宮侍匆匆乘轎趕往長樂宮。

被宮人引至正殿,還未及反應,一陣佩環碰擊,我便被擁進一個芬芳馥郁的懷抱,頭頂一個略帶哽咽的聲音響起:「我的阿悠,可憐見的,你讓外祖母好盼。」

我怔住,我的外祖母,先皇漢宣帝的懿德皇后不是早就仙去了嗎?我雖是困惑但更是從善如流:「外祖母,阿悠也想您。」終於鬆開了,我琢磨著是該是行禮了吧,不想手卻被她緊緊攢著,直被牽到台階上的坐榻。小臉蛋被她扳起來,「小可憐,快讓外祖母看看,長得真是可人疼,小粉團似的。」

我忍受著她在我臉上肆意揉捏,方才細細觀察她。她就是太后嗎?看起來頂多四十來歲,傅粉施朱,螓首蛾眉,風韻猶存,不禁暗嘆,這與我想象中那個鶴髮慈眉的老太太形象實在是差距甚遠,而她正滿目慈光地打量我,仿若我真真是她多年未見的嫡親外孫女兒。

正自遐想的我,被一聲軟糯童音打斷:「姑姑,她是誰?」我轉頭,這才注意到旁邊軟榻上端端正正坐著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白白凈凈,一雙鳳眼此刻正亮亮地望著我。我見他與我一樣全身紅彤彤,更甚的是連發梢都系的紅繩,不由一喜,得讓秀秀看看這娃比我還年畫!

「噢,噢,泓兒,你啊又多了個漂亮的小姐姐,這便是汝陽侯家的阿悠。」太后把我的手跟那小娃娃拉在一起,對我說:「阿悠,這是我弟弟安國公家的幺子,你們年歲相仿,想來定是處得好的。」

安國公獨孤瑾我是知道的,據說還是先皇那會兒有個王爺意欲弒君逼宮,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便是這獨孤瑾力挽狂瀾一舉平亂,最令人折服的是亂黨擒獲其家人以性命相脅他也未為所動,愣是犧牲掉全家妻小保全了朝廷。事後先皇親封他為安國公,他在宮中的親姐也因此從婕妤一躍成為貴妃,最後更是榮登空懸多年的后位,獨孤家自是榮極一時。

那獨孤皇后便是現下讓我稱她外祖母的太後娘娘,她並非當今聖上親母,育有一子,卻是先帝遺腹,封為齊楚王,據聞因身體羸弱常年困於深宮。

而這小仙童該是安國公續弦后的老來子了。太後娘娘想是要我們兩小孩兒培養培養感情,說是親去吩咐朝食,便把我和小仙童單獨留下。

我打量著旁邊的年畫仙童,也就七八歲年紀,卻是個跟我一樣背井離鄉的可憐人,實感同病相惜的我主動開聲結束我們相互間的沉默審視,極力擺出一副大姐姐模樣:「泓兒,你幾歲了?」

「今年冬至十歲。」半晌,他才回我一句,這小屁孩兒!

「我秋天就滿十歲了,看來還是比你年長些,以後我就把你當親弟弟,可好?」我眨巴著眼睛,用我以為最誠摯的眼神看著他。

誰知他斜睨我一眼,嘴角一翹:「你叫我姑姑外祖母,我又怎會是你弟弟?」

我只覺眉頭直跳,「那你要如何?」

「我也不拘那些,且允你稱我泓吧,只是心裡時刻得牢記我可是你長輩,小輩得聽長輩的話。」那個聲音明明稚嫩偏是抑揚頓挫。

我咬牙切齒,看著一臉討打樣的他,默念:冷靜、冷靜,強龍不鬥地頭蛇……其時,聽到屏風後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忽而轉念道:「那怎麼成?既是長輩,悠又怎敢直呼,日後我阿爹知曉豈不怪罪?」扯開嗓子:「是吧,小——舅——舅!」

「這是怎麼了,如此胡亂的稱呼?」太后隨聲而入。

我背對著太后,沖小屁孩兒擠了個鬼臉,他正面朝太后不好發作,只得訕訕道:「怎敢,悠姐姐正在跟泓兒講她小舅舅的故事,這不姑姑您就進來了。」

「小舅舅?阿悠是說廣陵王?」太後轉而問我。

「這,」我故意頓了下,小屁孩兒一下抓住我藏在廣袖裡的手用力捏了捏,「悠悠聽說小舅舅的封地廣陵很是富饒美麗呢。」我點頭回道。我身旁一聲輕吁。太后則是一臉所思,輕聲重複:「很是富饒啊~」小屁孩兒,你可欠我個人情了。

太后見我們「相處甚歡」,很是高興,用膳時不停為我們布菜。食后,太后習慣去佛堂誦經,便吩咐宮人引我們到御花園玩耍。

我們沿著花徑小路蜿蜒而行,一路上我扯著宮人唧唧喳喳問個不停,畢竟這還是我第一次直面皇宮。

此時正值春天,百花燦爛,陽光明媚,宮裡更是花團錦簇,楊柳依依,在搖曳綠影的背後,重重宮闕巍峨聳立,怎不叫人生嘆。

而小屁孩兒一路上懨懨地。我也懶得與他磨合,聽說他老爹平日在朝堂上就是個倚老賣老的主,專與我阿爹過不去。可見,有其父必有其子。

心裡的計較被不遠處水榭里飄來的鶯聲燕語打斷,八成是後宮娘娘們在此納涼解悶,阿爹說過後宮可是個是非圈。正想著如何視而不見趕緊繞開,小屁孩兒卻一把抓住我的手,蹬蹬兒地往那裡跑去,邊跑邊嚷:「阿芙,阿芙……」

我被帶著衝進水榭,上氣不接下氣地匆匆環顧,宮人都候在了水榭外,屋裡只有幾個豆蔻年華的女孩兒,一個在撫琴,另兩個正在對弈,餘下的都跪坐在軟席上似在議論著什麼,而此時也全都停下好奇地注視著我們。

小屁孩兒絲毫不覺,徑直把我拉到倚窗而坐的小女孩兒前,她看起來跟我們年歲相當,肌膚雪白,明眸皓齒,宛若清晨沾著露珠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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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宮之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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