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清澗山(一)

第十四章 清澗山(一)

宣傳員功能已開放,還等什麼,趕快行動起來加入!!!六月中,江淮地區大雨連連,定遠、懷遠交界的清澗山也不能倖免。心情極度不好的繆大亨回到了自己的大帳,他剛剛在外面巡視一圈,發現整個大營的情況非常不妙,大部分地方都被泥濘泡著,各營人馬都苦不堪言,而且隨著雨水不斷和糧食將盡,這種情況還會繼續惡化。繆大亨剛解下鎧甲,老軍士送來了兩個蒸餅和一壺劣酒。

獨自喝著悶酒,繆大亨越喝越覺得氣悶。想來他也是定遠一方豪強,在這個烽火四起的年頭也想圖個出路,不過他把寶押在了朝廷身上。去年年底,中書省右丞賈魯奉命清剿濠州叛軍,繆大亨散盡家財,募得青壯五千,自建一支義軍,直奔濠州城下,助官軍剿賊。賈魯對繆大亨的一片赤誠是讚許有加,加上看他作戰勇猛,捨得用命,於是就撥了一批兵甲軍資,還把定遠和懷遠徵募的其他義軍數萬人交於繆大亨統領。當然了,賈魯也按照朝廷慣例,委派了行省樞密院張知院做監軍。

繆大亨一時意氣風發,準備這次好好立下一大功,謀個一官半職。誰知好景不長,在治河中就勞累過度,帶病前來平叛的賈魯賈大人終於熬不住了,於二月在濠州城下病逝。賈魯一死,濠州城下的十幾萬大軍人心渙散,毫無戰意。最先是賈魯帶來的洛陽都萬戶府的兵馬擅自撤軍,繆大亨立即嗅出不對勁的味道,知道事已不可為,不顧張知院的反對,帶著本部人馬撤出了濠州城外。

誰知道剛入定遠境內,自己就遭到了伏擊。毫無準備的數萬人馬被數千定遠營打得落花流水,好容易積攢的軍械輜重損失一空,一直回到老窩清澗山才算穩住陣腳。而這支紅巾軍緊追不捨,也一直追到了山腳下,立下營寨,居然把自己包圍了。繆大亨一時氣急,準備率領整頓好的部屬下山去跟對手好好打一仗,誰知天意不作美,居然下起雨來。面對紮下營盤、嚴陣以待的紅巾軍,繆大亨猶豫了一會,終於還是不願意把手下人的性命浪費在無謂的戰鬥中。

山下紅巾軍的名號繆大亨也聽說過,定遠營和劉浩然去年在定遠縣算是風雲人物。只是當時濠州被占,官府一時慌了手腳,沒有餘力去管這股「小匪」,加上虎頭山一直是欺軟怕硬,沒有踩到繆大亨的地盤上來,所以也沒有與他發生衝突。想不到這次他們居然直接打上門了。

繆大亨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心裡窩火不已。他不是不想和虎頭山紅巾軍決一死戰,但是他心裡明白,自己的部屬經過濠州一役和入境伏擊,已經是軍心渙散,早沒有了鬥志,反觀虎頭山兵馬,正是趾高氣揚的時候。要是自己再敗於他們,這好不容易才收攏的軍心,說不定就此完全潰散掉了。

正當繆大亨氣悶地想著這些事情時,大帳外面響起了一陣爭吵聲,嘈雜的聲音讓繆大亨更是心煩意亂,不由大喊一聲:「什麼回事!」

帳外的親兵馬上進來稟報道:「回元帥,是左營的弟兄們在吵鬧。」

「為何吵鬧?」

「回元帥,」親兵猶豫一下,看到繆大亨因為喝酒而血紅的眼睛,頓時不敢隱瞞,「是張知院的親兵搶了左營的十幾個女人,還打傷了上前阻止的家屬,弟兄一時不服,於是就鼓噪起來,要元帥給評個理。」

「他娘的!」繆大亨狠狠地把杯子甩在地上,「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忘記作威作福,魚肉百姓!」

繆大亨的手下除了兩萬多青壯,還有一同撤回來的五萬多隨軍男女老少。百姓們加入義軍跟加入「叛軍」都是圖個肚飽,家裡青壯加入了義軍,老小都跟在屁股後面。平時當個民夫打打雜,勉強也能討口吃的。有事的時候還能充充人數,壯壯軍勢,各軍的統領元帥都是這樣帶兵的,要不然怎麼能動不動號稱十幾萬大軍。

而張知院和他數百親兵就著繆大亨這七八萬人馬的太上皇,平時作威作福,吃的穿的都是優先供給,調戲婦女,持強凌弱也沒少干。繆大亨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只要不做的過分也就算了。可現在是什麼時候,外面有強敵虎視,軍內又人心渙散,這幫孫子還沒事挑動民憤,真不知道死活了?

繆大亨走出大帳,看到數百義軍在雨水中忿忿不平地吼著,看到主帥出來了,立即嚷嚷著請他做主,十幾個苦主幹脆跪在泥地里,鼻涕眼淚地嚎著。

「繆元帥,我可是從起兵開始就跟你的老人了,打濠州,跟紅巾軍拼死拼活,我可是一點怨言都沒有。眼瞅著好不容易平平安安回了家,我只求拿著元帥你賞的一點錢,安安穩穩當個佃戶安家算了。可那曾想到,那幫狗娘養的知院親兵隊居然看上了我家的婆娘,硬要拉她去侍候張知院。元帥,這婆娘可是我何四六把賣命的錢全用上了才從人牙子那裡買來的,只圖能給我生個兒子,不要斷了我家的香火。元帥,我家婆娘已經懷了三個月身孕,我是拼了性命才把她背到這裡。元帥,你可要救救我的婆娘!」

一名義兵跪在繆大亨的跟前,一邊磕頭一邊哭著說道。而另外一個年長一點的義兵更是衝過來抱著繆大亨的腿,放聲大哭。

「元帥,我陳三四在你府上做了十幾年的佃戶,你起兵我也沒有二話,跟著大家就從了軍。你知道我一家老小死得只剩一個女兒了,又不放心留在家裡,乾脆女扮男裝當了民夫。元帥,我的女兒才十六歲,乾的卻都是男人的活,為的就是求口吃的。現在我們父女好容易從濠州城下活著回來,女兒卻讓張知院的那幫狗腿子拉去了,元帥啊,你可要為我們做主,不要讓我們這些跟著你出生入死的弟兄們寒心呀!」

繆大亨的臉都紅了,他也是定遠土生土長的人,年長軍士的話直刺他的心窩子,還有旁邊上千軍士都在雨中靜靜地看著他,那眼神讓他發憷。這些可都是他的鄉親,都是他的根本,要是讓他們寒了心,以後哪裡還有他繆大亨立足之地?

「親兵隊集合!隨我去找張知院!」繆大亨很快就分出輕重緩急了。

走到張知院的營盤門前,繆大亨很清楚聽到裡面傳來女子哭泣的聲音,還有軍士們調笑的聲音。他極力壓制自己的怒火,然後對守門的軍士說道:「我要見知院大人!」

張知院的親兵們看了看繆大亨,還有他身後的兵士們,似笑非笑地答道:「繆元帥,知院大人已經休息了,你明日再來。」他們一向跋扈慣了,自然不把繆大亨和他的義軍放在眼裡。

「我有重要軍情稟報張知院,如是耽誤了你擔待得起嗎?」繆大亨發怒了。

「都這會了能有什麼軍情,難道山下的叛軍打上來了不成?我想不會吧,區區數千匪民,難道還能打敗繆元帥的數萬雄兵不成?」守門的牌子頭揚著下巴譏笑道。他當然知道繆大亨此時來為的是什麼,自然不願意放他進去了。

繆大亨也不廢話,推開牌子頭就徑直進去了,他屬下的親兵一部分圍住了這些守軍,大部分也跟著湧進去了。

「繆元帥,你好大膽子,竟然直闖知院營帳,到時看你怎麼跟知院大人交待。」牌子頭見無法阻攔,只好在旁邊冷冷地說道。

繆大亨冷著臉直奔有哭聲的營帳,掀開門帘,只見十幾個軍士圍著幾個被搶來的女子正在那裡嬉笑著,而那些女子被軍士們東一拉,西一扯,已經衣不遮體,滿臉恐慌。

繆大亨看到這個情景,臉都氣黑了,立即號令手下把女子們搶了出來,披上衣服送回營寨去。知院親兵們不幹了,沖著繆大亨就嚷嚷開了。而繆大亨的親兵們早就氣炸了肺,當即也不客氣,與知院親兵們推推搡搡。雙方拉拉扯扯,罵罵咧咧,動靜越鬧越大,最後終於把知院大人驚動了。

「繆元帥,你這是幹什麼?」聽完自己親兵的搶先報告,張知院的臉陰沉似水。

「知院大人,你的親兵強搶民女……」在張知院面前,繆大亨強壓著怒火,恭敬地稟報道,誰知剛說兩句就被不耐煩地打斷了。

「不就搶了幾個女子嗎?用得著大驚小怪嗎?」在張知院的心裡,這的確算不了什麼,官兵們為國出征,為民戡亂,奉獻幾個女子是應該的。

「知院大人,你的親兵強搶民女,已經在軍中引起憤慨,如不妥善處理,恐亂軍心!」繆大亨只好指出了事情的嚴重性。

張知院原本不是昏庸之人,當初繆大亨執意從濠州撤兵,他表面上堅決反對,實際上是非常支持的,要不繆大亨也不會撤得那麼迅速。而且從濠州一戰中張知院也看出來了,現在這年頭與以前不同了,手裡得有一票軍隊,這樣的話才有可能升官發財。所以他對繆大亨非常「推心置腹」,頗有點要收服他的意思,所以凡事都會給他幾分面子。

剛才他也算是聽明白繆大亨的意思了,在這種形勢下,最怕的就是嘩變和營嘯,外面可是有數萬軍士和民夫,一旦有變,他和親兵隊這點人馬真的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繆元帥愛民如子,制軍有度,正是朝廷的肱股之臣。」張知院先打個官腔,然後指著聞訊走過來的親兵千戶輕描淡寫地說道:「你們幾個,把請來的民女都放了。」

「是,不過那些女子都已經被繆元帥接走了。」親兵千戶已經聽手下說完了過程,對繆大亨貿然打斷自己一伙人的樂子,他是非常的不爽,於是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元帥,還有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沒看到。」陳三四在旁邊著急地嚷嚷道,他剛才轉了一圈,並沒有看到自己的女兒。

「元帥,還有我的婆娘!」何四六也在那裡大叫著,還有兩個找不到親人的軍漢同時跟著嚷嚷。

繆大亨立即轉過頭來對親兵千戶說道:「千戶大人,還有幾個女子,請大人放還。」

「你說的那幾個女子在我帳中,你們自己去接吧。」親兵千戶是個色目人,而且據說和行省的平章是姻親,所以一向都很驕橫,連張知院都要買他幾分面子。

陳三四連跑帶爬地沖向旁邊的營帳,何四六等人也緊跟其後,繆大亨示意其它幾個軍士趕緊跟上,以防意外。很快,營帳傳來一陣竭斯底里的低低哭泣聲,就像一隻老山羊想哭卻哭不大聲。這時,一個軍漢匆匆地跑了過來,在繆大亨耳邊附言道:「陳三四的閨女被糟蹋了,兩父女在那裡抱頭痛哭。」

「闊闊千戶,你這是怎麼回事?」看到要不是旁邊的幾個軍漢死死地抱住,暴怒的陳三四早就衝上來一頓廝打了,還有旁邊臉色陰沉,滿是憤慨的義軍軍士,於是張知院裝模作樣地指責千戶道。

「這幾個女子都是自願的,無非是想賺取一些錢糧而已。」色目千戶毫不在乎地答道。有很多女子隨軍專做營妓生計的,也有些軍眷為了糊口,常常做些皮肉生意。這些事情在濠州圍城時就很常見。

「既然如此,你還不給人家一些錢糧!」張知院不痛不癢地說道,「下次你要先問過人家。」

色目千戶很是不願地丟下十幾個大錢,然後嘟嘟囔囔地走開了。眼看繆大亨黑著臉,喘著粗氣要發作時,張知院連忙出來打圓場道:「繆元帥,大家都是同省為官,沒必要傷了和氣。」

繆大亨聽到這裡,心裡恨恨不已,蒙古貴人和色目人從來不把南人當一回事,就是打死也只要賠一筆燒埋錢即可,今日要不是張知院出面,色目千戶說不定連這幾個錢都捨不得。可現在都是什麼時候了,一面要漢人、南人用命護住你們的江山,一面卻死性不改,由著性子繼續欺凌百姓,這不是把人往反路上逼嗎?但是繆大亨也知道,張知院說得很清楚,這千戶在行省可是有後台的,繆大亨要是還想在河南江北行省的官場上混,就不能得罪他。猶豫好一會的繆大亨只好強壓怒火,轉過頭去勸說軍士們。

吵吵鬧鬧了好一會,在繆大亨的勸說和喝令下,義軍們這才散開,各自回了營寨,但是通過他們的嘴,剛才發生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清澗山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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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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