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無能為力

我從遊戲的開頭開始敘述，並低低說出了命運既定的軌跡。

「我以為我可以改變的。」我怔怔道，眼淚不知道何時流了出來，胸口劇烈痛了起來，心臟一抽一抽地顫抖，「我以為我可以改變的！一直到……一直帶月如姐就在我眼前萬劫不復，我才知道，我根本什麼都改變不了！」

我用劍指著發怔的兩個人，任淚水在臉上肆意縱橫吼道：「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們一個一個倒下，一步步走向死亡！我卻什麼都做不了！我快瘋了！而你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我受夠了！讓什麼狗屁宿命去死吧！老天，你偏要把人逼入死境是么？好啊，那乾脆把我也一起滅了吧！」

憑什麼！老天你憑什麼可以那麼輕易得踏碎我所有的努力！我恨，我恨得想把自己給毀了，這樣就不用在痛苦，不用再絕望，不用明明知道卻依然無能為力！

一直積累的怨氣在此刻爆發，我第一次，用兇狠的眼神盯著兩人，大吼道：「你們要不然就殺了我，要不然就不要出去！我救不了所有的人，我只能救你們！拜月教那些人關我什麼事？苗疆的那些人關我什麼事？我不是聖人，沒有那麼高尚的人格。我只要你們活著，我只要你們活著而已！」

我的吼聲在石洞內久久回蕩，然後慢慢流轉為壓抑的哭聲。靈兒和李逍遙默然立在一旁，看著我竟半晌也無法動彈。

在一片寂靜中，石門外的聲音混雜著沉悶的撞擊聲隱隱傳來，其中，還有越來越大聲的慘呼聲。

我用力捂住耳朵，死名地甩頭。不！不！我沒有聽到！我沒有聽到！那些人的死活不關我的事！不要聽！不要聽！

我腳下一軟，滑坐在地，卻固執地擋在石門前，拚命往後縮，貼在石門上。

靈兒把慘呼聲聽得分明，她痛苦地閉上眼睛，身體籟籟發抖，突然，她上前一步，睜開眼，直直盯著我。

「不」我驚叫，哀求地看著她，「靈兒姐，我求你，我求你，不要出去！」

我轉過頭，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朝李逍遙大叫，「李逍遙，你不想靈兒死，對不對！對不對！你死也想與她一道。如果她出去了，她會死，而你卻只能獨活！」

我咬牙看著他，字字打入他的心裡：「你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去死，然而你卻只能一個人在這世上，還必須活著！」

李逍遙低吼一聲，猛地回身，手從靈兒肋下穿過緊緊抱住她，他的頭抵在他的脊上。

「靈兒……」他低喚。

靈兒全身都在發抖，她哀哀道：「逍遙哥哥````求你，不要這樣。」

「原諒我，靈兒。我是個自私的人。」李逍遙喃喃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死。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一個人死在我面前。我是個人，不是神！」

「我也是會怕的！你知不知道？」李逍遙用力的抱緊靈兒，「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會絕望得瘋掉！靈兒，對不起！」

靈兒頹然坐倒，她無力掙開李逍遙，像是突然被抽空了靈魂，垂著頭，握緊拳，卻再也無法動彈。

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拒絕李逍遙。

門外的慘呼聲越來越大，如一聲一聲催魂的咒語，一擊又一擊敲打著這個死寂的石室。

我用力的捂住耳朵恨不得把腦袋都壓碎，可是那些聲音仍然不斷從指縫間鑽入我的腦子，讓我痛得幾乎發狂。

我不是我沒有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不要怪我，不要怪我！我……也不想這樣！

不是我不想救你們，只是，只是如果你們不死，那麼就是靈兒姐死！

所以，不要在逼我了！不要恨我！

我只是想讓他們活下來而已，這也有錯么`？有錯么！

「逍遙哥……」靈兒忍受不了那一聲聲的慘呼，發狂了一般，突然奮力掙扎，哭得撕心裂肺，」放我出去……`求你了，我求你了，我受不了了啊！放我出去啊！」

靈兒的哭聲與慘呼聲一起狠狠刺進李逍遙的心裡，他把下唇咬得出血，但手上卻越收越緊，讓靈兒掙扎不開。

「雪心，雪心妹妹。」靈兒轉而哀求我，滿臉淚水，「讓我出去好么？我求你，我求你，讓我出救他們，或者和他們一起死，我不要這樣！我不要這樣啊！」

我把自己縮進角落，死死抵著石門，捂著快要炸開的腦袋，讓自己聽不見靈兒的哀求。

靈兒絕望了，她的聲音哭地嘶啞，只能發出斷斷續續地喃語：「……不……不……不要這樣……這是在殺我啊……」

我聽到靈兒的喃語，渾身一震，透著淚幕看著地上的少女漸漸失去神采，心被猛然一擊，碎成一片一片。

我，竟是在殺你么`？靈兒，可，可我只是想救你啊！

我只是想讓大家一起活下來啊！最後，我竟是親手毀了你么？

腳下突然感覺到濕潤，我緩緩低頭，看見血，大灘大灘的血水，從門縫中滲了進來，染紅了我的腳，我的手，我的眼，如同一個噩夢，讓我瞬間窒息。

我尖叫。

鮮血刺痛了李逍遙的眼睛，李逍遙慢慢地，鬆了手，他抬起頭，眼中是異樣的平靜和釋然。

靈兒就像沒有了生命的木偶，坐倒在地上，死死地盯著那灘血。

李逍遙跨步過來，伸手點了我的**道，把我移到冥雪旁邊。我恐懼的尖叫：「你要幹什麼？」

楚冷風靜靜地看著我，仍是初見時的少年模樣，但他的眼神，卻承載了我看不懂的東西，那樣成熟而平靜，那樣蒼涼而哀傷。那不是我所熟悉的哪個飛揚少年。

「雪心，謝謝你。」他嘆息著開口，「我不知道你究竟承受了多少。但無論如何，我真的謝謝你為我們做了這麼多。夠了，真的夠了。不要再為我們做什麼了。」

他轉過頭，看著靈兒：「也許我們的命運真的早被上天安排好了，也許我們所經歷的一切都是按照你所說的哪個既定的軌跡。」他轉過頭，一字一頓，「但，我仍然是那句話，我不信命運，我的人生，由我自己掌握，不由你，不由命。」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月如死了，我痛不欲生，靈兒若死了，我心如死灰。但即使再來一千次一萬次，我依然會選擇相同的道路。認識靈兒，我不悔。即使今天之後，我亦不悔。」

「是我選擇了命運，不是命運選擇了我。」李逍遙微笑，伸手拍了拍我的頭，「所以，小傻瓜，不要因為什麼狗屁所謂命運而自責了。好好去愛冥雪吧，祝你這個豬頭幸福。」

他站起身來，朝靈兒伸出了手，眼裡滿是溫柔：「走吧，無論結局是什麼，讓我與你一同面對。」

靈兒抬起頭凝視著李逍遙。

握住我的手好么？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請原諒我無法與你偕老了。

不奢望能做得了主，只卑微地想求得一瞬的指間相觸。

就如同我們真的已經偕老過一般。

靈兒綻開眩目的笑容，伸出手，握緊了李逍遙的手，站起身來。

他們相視而笑，執手一起向石門走去。

我躺在地上，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走向石門，我說不出一個字，發不出一個聲音。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執手的背影，讓我感覺到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痛！

痛，入，骨，髓！

在他們轉身離開的那一刻，我爆發似地哭叫道：「不要去！不要走啊！回來！回來啊！」

我用手拖著身體一點一點朝石門爬過去，眼淚和血混在一起，一遍一遍地喊：「我求求你們，求你們回來啊！你們會死的！會死的！會死的啊！真的，會死的……」

「求求你們，回來啊！」我撕心裂肺地喊著，卻喚不回他們的一步遲疑。明明已經告訴他們命運的答案，可是，為什麼不會言悔，為什麼明知鶴頂紅也一飲而盡，為什麼知道是那樣的絕望的結局還要義無返顧！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一顆顆豆大的液體從我的眼睛里不斷地冒出來，我止不住也不想止住，血，慢慢染紅了我的世界。

石門，再次在我眼前關上。

我的世界轟然倒塌，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