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回聖馬利諾去
「那麼,把Light留在我身邊吧!」Lawrence放開我,對我說。
激動的情緒過後,眾人回復了冷靜。
「你想他的時候,就回來香港探望他!」
Lawrence的提議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
「我恐怕Light不會答應!」我才不理會那些無聊的人,倘若我要來看我的兒子,誰也阻止不了。
「他從小沒有離開過我…他恐怕不會答應!」
「試試吧!我們總要試試才好,Light留在我身邊會安全些,起碼有什麼事情,我在他身邊可以第一時間輸血給他。而且香港的醫療條件也不差,幾家大的醫院我們又都很熟,他留在香港始終要好些!」
我看了Lawrence一眼,嘆氣道:「好吧,我盡量試試要他留下來!」
當Light被他的專屬保姆王媽帶到樓下大廳里的時候,他似乎已經估計到要發生什麼事情。
我看著我的兒子───他真是一個漂亮的男孩!除了眉毛之外,其它的五官部份全都像他的父親。他的父親是個美男子,他比他的父親生得更好看,多了一抹優雅的神氣───這得歸功於那兩條又長又密、斜飛入鬢的眉毛。
我笑了,拉過我的兒子,讓他坐在我身邊。
「Light,你知道嗎?你可真是一個漂亮的孩子!」我用這句話做了我的開場白。
Light不出聲,眼睛一霎不霎地望著我。
我無奈地輕嘆口氣,這個聰明的小傢伙,他不願意介面,要看我怎麼唱獨角戲。
我抬起眼睛,正正經經地看著他,說:「Light,我得離開這兒了!而你得留下!」
「不!」他給了我一個乾脆的回答。
我耐心地開導他:「你知道───」
「我知道!媽媽!」Light打斷我。
「我知道我為什麼得留在香港!可我不想這麼活著!」他勇敢地看著我,帶著一種超乎尋常人的睿智:「每個人都會死,我不過比別人早些而已。可我要在活著的時候,待在媽媽身邊,因為只有在媽媽身邊我才快樂!」
Lawrence坐到Light的另一邊,抱起他道:「Light,不是不讓你跟媽媽在一起,而是暫時分開一段時間而已!等你長大了,有足夠能力保護你自己的時候,你就可以跟Siren一起,從此再也不分開!」
Light認真地聽完他父親的話,然後問出一句令所有人驚訝的話:「那麼,怎麼樣才算是有足夠能力保護我自己呢?」
Lawrence一愣,他顯然還不了解他自己的兒子。
「Light!聽我說。」我把Light從他父親的懷裡抱下來,放到地上,讓他站在我面前。
「有沒有能力保護你自己,那一點也不重要───因為意外是無處不在───重要的是,你有生之年都得待在你父親的身邊,這是你唯一的生路!不管你想如何生活,我只想要你活下去,活得長久些!這是一個母親對兒子最基本的期望!」
「我想和你在一起───哦,是的,我非常想和你在一起!可是不行!你必須留在你父親身邊。」我抱住Light,溫柔地撫摸他。「我答應你,我會來看你的!我保證!」
「如果我說不呢?」Light從我的懷裡仰起臉來,眼睛里已經泛起淚光。
「媽媽,如果我說,我情願死呢───哪怕只能和你待在一起一天!」
「Light!」我憤怒了起來。我忍受著那麼錐心刻骨的疼痛要與他分離,只為了保住他的小命!而他竟口口聲聲地要死?
「Light,你聽著!我可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這個事情就是這樣兒了,不用再討論!」
「不!」Light的態度也強硬了起來。哦,天!我怎麼忘了他是誰的兒子!他的倔性子比起我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說不!」他倔強地睜大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不讓眼淚落下來。「你不能丟下我!我可不允許你丟下我一個人走!」
我頭痛地閉上眼睛,真不知道要拿他怎麼辦好。
「Light,你聽我說───」
「不!不!不!無論你說什麼,我的答案都是這一個字!」Light的小臉漲的通紅,那是他努力忍住眼淚的結果。
我深吸一口氣,轉為冷漠地、靠在沙發上,問他:「Light!你知道我的出身嗎?」
他疑惑地望著我,不明白我為何在這個時候說這個話。
我徑自又說:「我二十八年前,出生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一個小鎮上。我的母親是一個妓女,一個美麗而狠毒的妓女。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勾搭上你的外公───也就是你父親的父親,但她生下了我,那個男人卻拋棄了她。她養了我八年,那其間她一直四處打聽那男人的消息,等著他回心轉意,可是直到她的耐心用盡的那一天,那個男人都沒有去找她。所以有一天晚上,她和她的情夫───她可不是什麼苦守寒窖的貞節烈女───她們密謀要殺死我。你知道她們打算要怎麼殺死我嗎?」我冷冷地詢問我那臉色發白的兒子。
「Siren,你跟孩子說這些做什麼?你嚇到他了!」Lawrence有些生氣地阻止我。
我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盯著我那越來越貼近他父親的兒子,繼續道:「她在零辰兩點鐘的時候,悄無聲息地開門走到我的床邊,用她那溫柔的聲音輕輕呼喚我的名字,然後拿枕頭猛地捂在我的臉上───」
「啊…」Light驚恐地叫出聲來。
「夠了,Siren!夠了!你瘋了嗎?你嚇著孩子了!」Lawrence憤怒地指責我,一手把Light抱進懷裡。
我把我那兇狠的臉孔整個湊到Light的面前,他越往後縮,我就湊得越近些。我知道我這表情有多可怕,這是我那蛇蠍母親殺我時的表情,怎麼能不可怕呢?
「她死死地壓住那枕頭,不讓我透氣,我幾乎就要被捂死了,可她脖子上的項鏈救了我一命。那女人自許是虔誠的基督教徒,所以她項鏈的墜子是一個十字架,我就用那十字架戳進了她的頸動脈里!」
「然後我逃了出來,從此再也沒回去過。」
我說完后,看著我那已經被嚇得面無人色的兒子,忍住心痛,繼續問他:「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對你說這些嗎?」
Light輕輕地搖了搖頭,任他有多聰明,始終都只是個孩子,他被嚇得不輕,已經不能理智地思考。
「我想你知道,我有一個什麼樣的童年!我還有一個可怕的少年時期,不過那就不講給你聽了,我可不想把你嚇破了膽!」我嘲笑地撇開眼,不再看他。
「想來你也知道,有些人如果在童年或是少年時期,遭遇過一些可怕的事情的話,那對她的成長是極為不利的。比方說,有些人嚴重些的,會精神分裂、心裡變態,而有些人輕微些的,也會有什麼見鬼的所謂的陰影。雖然我很不想說我自己有什麼陰影,不過那倒是真的,我對於小孩子,真的有一種無法解釋的喜愛和憎恨───很奇怪的遣詞吧?喜愛,又憎恨!尤其是一個無法保護自己的小孩,更讓我加深了這種情緒。因為你的父親,我很喜愛你,這是真的,我愛你的父親,所以我看到你的時候,就像看到你的父親一樣,這讓我很高興!可同時,我看到你的時候,也會想起我那可惡的母親,那個想用枕頭殺死我的女人!你讓我想起了我自己!有時,恍惚間,我會感覺我變成了她,想要用枕頭來結束掉你那脆弱的生命!這是自從發現你有病以來,我一直都得不斷壓制的古怪感覺!我不知道哪一天我會壓制不住那種殺死你的衝動。這太荒謬了!我如果不是太清醒的話,我鐵定以為我瘋了!」
看著Light,他清亮的眼睛中出現一抹瞭然。
「媽媽!」他離開Lawrence,向我走來。
「媽媽,你在害怕嗎?你怕你會殺死我?」他依偎到我懷裡來,仰起小臉,問我:「為什麼怕呢?」
我看著他,不回答那問題。
他自己回答道:「那是因為您愛我!無論您有過什麼樣可怕的童年、少年,就算您過去的日子全都是可怕的也好,您現在有了我了,就再也不用害怕!您為什麼給我取名叫Light?因為您想要我做您的光,照亮您的生命,不是嗎?」
「媽媽,Light是您生命里的光,會永遠與您一起,不讓您的生命回到黑暗裡去!」
聽著兒子感性的話語,我紅了雙眼,顫聲問他:「Light,你不怕嗎?我可不是在嚇你,那都是真的!」
Light摟緊我,道:「媽媽,我是您從那個世界帶來的,倘若您要送我回去那個世界,又有何不可?」
「Light!」我抱住我的Light,讓淚花在欣慰地笑容里綻放開來。
「Siren,你不能───」Lawrence已從我的動作里明白我的意思,他試著阻止我。
「你還不明白嗎?Light的決心有多堅定?」我看向他。
「爸爸!」這是Light第一次叫Lawrence做父親,他勇敢而鎮定地望著那個令他崇拜不已的男人,道:「我要和媽媽回聖馬利諾去!如果上天要我死,我就死!媽媽一直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但我不會讓她永遠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我要待在她身邊!」
「不,不行!」Lawrence仍不放棄地勸導他道:「你要知道你有可能隨時都會發病,那會要了你的命!你得待在我身邊!」
「媽媽在哪兒,我就在哪兒!」Light顯然也捨不得離開他的父親,但他已做了選擇,他要我。
「這…」Lawrence苦惱地看向我,又抱著一線希望地看向大家:「可不可以…讓Siren留在香港,我保證不見她!我跟你們保證───」
「不行!當然不行!她一定得離開香港!」Llily立即反對,她又道:「她要是真為她的兒子著想,就會勸服Light,而不是在這裡唱這麼一出母子親情戲,企圖博取同情!」
倪夫人也冷漠地道:「就讓她帶著Light走吧!反正八年來她們都一直生活在聖馬利諾,不也沒事?也省得讓外人知道…」
Lawrence現下已經完全明白,這個家是沒有人會在乎Light的生死的,只除了他和我。他沮喪地垂下頭,彷彿為這剛剛發現的情況而哀痛至極。他的家人!他願意為了他們放棄至愛的家人!他心灰意冷地看我一眼,希望從我這裡得到些安慰。
我拍拍Light,我那聰明的兒子立馬走到他的父親面前,爬到他的懷裡,柔聲說:「爸爸,你不用這麼難過,等我長大了,我就來香港看你!」
Lawrence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對他的兒子說:「那你會想我嗎?」
「會!我會每天想你!」兒子向他保證。
「那麼,去吧!跟你母親去吧!」
Lawrence帶著濃濃的哀傷,緊摟住Light,眼睛里再流不出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