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魏大浪與小腳1
元慶不敢順著這個話題說下去了,轉話問:「最近咱們那邊有什麼新鮮事兒?」
小軍輕描淡寫地說:「新鮮事兒沒有,還是一些老事兒。古大彬還在倒騰毒品,有人傳言,他的上面有一個很大的官兒在罩著,不過現在他很少出現在街面上,這種事情有的是人幫他干。廣維在孫洪的身上丟了面子,一直沒有停止抓許江。許江躲了一陣,感覺這樣下去不好,來問我怎麼辦,他的意思是想讓我給他壯膽,他要跟廣維火拚一把。我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就給了他一部分錢,讓他暫時先回東北躲一躲,等我這邊的事情全部安頓好了再讓他回來,我想讓他這次一回來就跟廣維來一場死拼,就算是我最後利用他一把……」
元慶不讓小軍往下說了,怏怏地說:「我最關心的是德良的事情。」
小軍的聲音低沉下來:「據說他判了,死刑。」
這樣的結果在元慶的心裡已經走過好幾遍了,元慶沒有感到意外:「他沒提出上訴?」
小軍嘆了一口氣:「好像沒有……看守所那邊的消息也不是那麼容易就傳出來的,反正我沒聽說他提出過上訴。」
元慶苦笑了一聲:「就這樣吧,咱們努力到了……你準備什麼時候結婚?」
「還沒打算。」小軍的語氣很冷淡。
「小滿那邊怎麼樣了?我是說天賜和小鳳。」
「不知道。肯定很好,不好我就從小滿的臉上看出來了。」
「那就好……」沒來由地元慶就感覺自己的眼圈有些癢,眼淚似乎要掉出來了。
「你是不是還擔心汽修廠那邊的事情?放心,張三兒很能幹,那邊跟你走之前沒什麼兩樣。」
「我沒擔心這個……」元慶咬咬牙,試圖讓自己振作起來,可是嗓音還是顫顫的,「我不在,你們千萬要多保重。」
「哈,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沒……沒擔心什麼,我只是感覺有些孤單。」
「說點兒輕快的吧,」小軍笑道,「夏提香真有能耐,哈哈,在勞改隊的時候我還沒現這傢伙這麼有能耐呢……你猜怎麼了?因為他跟肖梵高弄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這傢伙害怕了,在外面躲了一陣,前幾天回來了,還是提著他的那隻大箱子,箱子裡面全是錢!肖梵高打電話跟我吹牛,說那一箱子錢足有一個億,夠我忙活八輩子的……操,真能吹,一個億的錢用一隻破箱子能裝下?一億個箱子還差不多。我問他這麼跟我吹是什麼意思?他說,因為夏提香幫他要回來一大筆欠款,他現在又今非昔比了,要離開千嬌百媚歌舞廳,說他的志向不在那裡……我還不知道他的心思?我聽錢廣說,前幾天有一幫喝大了的小混子在他那兒鬧事,砸了吧台,又砸了幾個花瓶,這小子嚇得不輕……算了,不分析他了。我問他,你離開以後想要做點兒什麼買賣?他說,在哪裡跌倒的就在哪裡爬起來。我就知道他還要回去繼續經營他的那個破公司,就沒再跟他羅嗦,走吧,那種人咱們留不住。」
元慶笑了笑,一哼:「走著瞧吧,他早晚還會來求咱們。」
小軍說:「難說,這小子這次說話很硬氣,誓要躋身商政兩界,不混成個人物決不罷休。」
元慶說:「但願他能說話算數,以後別再狐假虎威,打咱們的旗號了……許江和扁鏟都走了,誰來管理夜總會?」
小軍嘿嘿一笑:「富義呀,這小子是個人才,我先給他個名頭掛掛,等許江回來,我要看他們倆的笑話。」
小軍的腦子總是有些彎彎道兒,元慶不想聽:「你們也暫時收斂點兒吧,江湖水深。」
小軍在那邊沉默了好久,嗓音低沉地說:「咱們都互相提醒著點兒,監獄里不能見面,地獄里也拖上幾十年再見。」
元慶忽然就想起了大龍,繼而又想起了穆坤、徐四海和德良,鼻頭又開始酸:「嗯,咱們都硬硬朗朗地活著……」
小軍說聲「好好活著」,突然就不說話了。
元慶知道小軍也想起了那些曾經鮮活,如今卻陰陽兩隔的好兄弟,哽咽兩聲,掛了電話,心情鬱悶得一團糟。
望著窗外的幾片落葉,元慶想,很多故事在我的身上生,很多故事掉了,落了,被遺忘了,就像這些落葉。
無聊地瞅了瞅牆上的掛歷,元慶想起來了,老爺子六月八號生日,他應該回去一趟了。
讓元慶想不到的是,自己這一回去就整整六年沒有出現在社會上。
三月底,孟德龍那處新工地的圍牆開始建了,小滿吩咐魏大浪趕緊拉起工程隊過來接手。
魏大浪找了他以前一起干鐵藝的一個同行,工程隊馬上建立,一行三十多人進駐工地。
魏大浪對這一行果然在行,活兒幹得滴水不漏,沒等圍牆建好,各色圍欄就已經成型了,魏大浪躊躇滿志。
工地上有一個食堂,是廣維公司的一個工程隊下設的,工地上所有的人都可以去那兒打飯。
食堂里有一個老家是四川的女人,外號叫小腳,長得嬌小玲瓏,一笑倆酒窩,看上去很是喜相,用魏大浪的話說,就是「不笑不說話,一笑男人就哆嗦腿兒」。
一天,小滿跟魏大浪開玩笑:「魏哥,聽說小腳以前是飯店裡擇菜的,你不是就喜歡擇菜的嗎?『崩』了她得了。」
這話魏大浪聽進去了,開始留意小腳,心癢得就像爬著三百個螞蟻。
經過多方打聽,魏大浪了解了小腳的底細。
小腳今年三十一歲,小魏大浪十歲,在老家有一個瘸腿的丈夫和一男一女兩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小腳的丈夫姓李,以前是個民辦教師,後來出車禍瘸腿了,一直閑在家裡。有人說,小腳是因為嫌李老師窩囊,不能掙錢養家,這才跟著村裡的一個工程隊來的這邊。一直在工程隊里做飯。有一次,一個工友喝多了,半夜爬到小腳的床上要跟她「熱鬧熱鬧」,小腳寧死不從,那夥計急眼了,掏出一把錢掖進她的大腿根里,說,你不就是喜歡這個嗎,跟我來一把,以後我了工錢都是你的。說完,直接掏出傢伙往小腳的大腿根里撞,「老二」撞在那些嶄新的票子上,喀拉喀拉響。小腳掙脫不開,說,那你就等等,我數數這是多少錢。那夥計信以為真,坐起來,眼瞅著小腳數票子。小腳趁他不注意,一頭扎出工棚,大喊抓流氓。那夥計直接被幾個閑得蛋疼的工友給砸成了蝦醬。事後,小腳說,仗著有幾個臭錢就能胡作非為?鎚子!姑奶奶需要錢,更需要的是愛情!從那以後,再也沒人敢對她想三想四。這事兒傳回家鄉,李老師很放心,幾年也沒來看小腳。
這個娘們兒有性格,我喜歡……魏大浪想,你不是需要愛情嗎?咱有啊,俺魏大浪最不缺的就是這個。
魏大浪知道對待這種「良禽」,不能用對待「野雞」的招數,需要慢慢感化,緊鍋豬頭慢鍋肉嘛。
魏大浪先是將自己的行頭換了,不穿「江湖術士」衣裳了,改穿工作服,頭上再戴一頂安全帽,跟個民工沒什麼兩樣。
打扮好,魏大浪有事沒事總愛去伙房轉轉,不看小腳,跟幾個大師傅閑聊,不是問人家雞湯怎麼燉就是噓寒問暖地問人家今年家裡的收成如何,搞得大師傅們還以為伙房裡來了一個微服私訪的大幹部。這樣「抻」了幾天,魏大浪開始往小腳的身邊湊合,依然不看她,不時掂起一隻土豆或者一隻西紅柿自言自語,小,太小了啊,這就加大了勞動強度啊。見小腳開始注意他,魏大浪順手摸起一根黃瓜,在前襟上擦兩下,吭哧吭哧地啃,嗯嗯,味道還不錯,應該是施過農家肥的。念叨完,也不管小腳看不看他,擱到黃瓜堆上一塊錢,邁步出門。
時間一長,小腳開始留心起魏大浪來,她覺得這個長相憨厚的大個子很和善,懂得多,也熱心,是個實在人。
一天傍晚,魏大浪又來伙房幫廚,一盆一盆地幫小腳將那些切好的菜往大鍋里倒,一板一眼,非常耐心。
小腳在炒菜,通紅的爐火映照在她的臉上,她的臉泛出熟透了的蘋果那樣的光,看得魏大浪心一抽一抽的緊。
菜倒完了,魏大浪的兩隻手閑了下來,沒處擱,一抓一撓地耍空氣。
小腳似乎看出來了魏大浪的心思,回頭沖他一笑,魏大浪的心狠狠地一抽,全身抖,整個人似乎都抽了過去。
四川人的菜很辣,炒在鍋里的時候更辣,灶前瀰漫著嗆人的辣椒味道。
魏大浪忍著,輕輕地喘氣,憋得一張臉比「大臉盤子」還要大。
辣味不懂得魏大浪的難處,一個勁地往他的眼睛和鼻子裡面灌,魏大浪控制不住了,眼淚鼻涕一起流,幾近倒斃。
好歹用涼水激了一下臉,魏大浪這才感覺清醒了一點兒,心說,為了愛情,遭點兒罪,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