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哇，好漂亮的玫瑰。希兒，誰送給你的？」Susie羨慕不已地看著部門的文員手捧著一大束花走了進來。

「我要有那麼幸福就好了！」希兒笑著，在眾多女人羨慕的目光下，穿過辦公室，走到雨瀟身邊：「你的。」

玫瑰？嗯…這是銀翼的伎倆。雨瀟接過花，打開裡面的卡，果然是他的筆跡：見花如我，只要你願意，我願永遠這樣伴著你。

這麼動聽的甜言蜜語，我要是平常女人，一定會被你打動。她笑笑，用水杯裝滿水，細心地把花插好。

遠處的林微妮看看肖雨，他面色鐵青，似乎隨時都要爆發。

下班時間，雨瀟匆匆走出大樓，銀翼在醒目的紅色跑車前等她。

「這有點過了吧？」雨瀟走近他，悄聲說。

他微笑著走到另一側打開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她只好上車。

他們來到了一間高級餐廳，剛坐下，雨瀟就看見林微妮和肖雨走了進來。

他們也看見了她，林微妮拉著肖雨想走，他卻強硬地走向他們旁邊的座位。

他們靠得那麼近，雨瀟簡直如坐針氈，天知道！此刻她多麼想一走了之，逃開這些糾糾纏纏，只安心做她的小巫女，什麼也不聽，什麼也不想…

「銀翼？！」一聲驚呼，打斷了雨瀟的思維。

聲音的主人是一個摩登女郎，穿著入時，化著濃艷的妝。她睜大著雙眼，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

「琦琦？」銀翼有些尷尬地站了起來：「你也來這裡吃飯？」

「她是誰？」

「嗯…」

「你說今晚有事，就是這個事？」她用充滿敵意的目光盯著雨瀟。

雨瀟也站了起來：「你不要誤會…」

銀翼立即打斷了她：「你不要誤會。她不是第三者，她是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那我是什麼？」

銀翼沒有說話。

「你今天給我說清楚，到底你要我，還是她？」

「我自然是要我的女朋友。」銀翼一字一句地回答。

「就她？就這麼個貨色？」摩登女郎鄙夷地指著雨瀟。

「葉之琦，你給我聽清楚。」銀翼轉向她，聲音低沉，卻堅定：「這個女人，是我見過最完美，最可愛，最令我傾慕的女人。如果可以，我願意為她做任何事，付出我的一切。我不允許，任何人，用任何方式，來傷害她，侮辱她。你，聽清楚了嗎？」

餐廳里靜得可怕，所有人都看向這個用力表白內心的男人，雨瀟也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女郎的胸脯劇烈地起伏，死死咬著嘴唇，良久，她用力地一跺腳，衝出了餐廳。

雨瀟看著她離開，目光轉回的時候碰上了肖雨。他的眼中滿是悲傷，失落，和憤怒。他轉頭不願再看雨瀟，起身快步向門口走去。

林微妮叫喊著他的名字，也跟了出去。

直到這時，銀翼才放鬆了僵直的身體，無力地坐了下來。

他低著頭，一言不發，雨瀟擔心地走到他身邊：「對不起…我幫你向她解釋吧。」

他猛地抬起頭：「雨瀟，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麼？」

「我剛才說的，都是肺腑之言。」他失望地看著她，明白自己終究沒有與她心意相通。

老天！這到底是怎麼了？怎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雨瀟避開銀翼的目光，心亂如麻。看來，走這一步不僅是錯，還錯得可以…

「肖雨，不要再喝了。」林微妮嘴裡這麼說著，卻並沒有真的阻止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一次又一次地一飲而盡，甚至悄悄示意waiter繼續上酒。

肖雨並沒有在意身邊的是誰，以及發生了什麼。他的心裡，所思所想，唯有雨瀟而已。雨瀟，你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人？二十二年，我自以為已經很了解你，卻最終發現這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我不知道你是誰，從哪裡來，不知道你怎麼想我，也不知道你到底要怎麼樣。雨瀟，我該拿你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

他陷入了一個彷彿永遠無法繞出去的圈，越想卻只能越平添苦悶。罷了，罷了，何必再想，何故再想。最好，當我喝下這些酒，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最好，我能醉死。那才是最好的解脫…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的酒吧，怎麼上的車，怎麼進的門，怎麼…上的床。

林微妮拿來毛巾，躺在肖雨的旁邊，輕輕為他擦著額頭，視線片刻也不離開他的臉。這張俊美的臉，此刻皺著眉，卻和她如此貼近…我要的就是這一刻。肖雨。我等這一刻，等得太久了…一晚，哪怕只有一晚，我也要牢牢抓住…

肖雨深吸了口氣，清晰地吐出了兩個字：「雨瀟。」

讓那個女人見鬼去吧！林微妮側過身，解開了肖雨的上衣…

床幕垂下，遮掩了這個夜晚的一切痕迹，有一些東西，卻無聲地改變了，溜走了…

清晨，一夜未睡的雨瀟，掛著兩個黑眼圈，沉重地走到電梯前。

從大門處走進兩個人。林微妮神采飛揚，肖雨面無表情，他們一齊走到了雨瀟身旁，卻同時對她視而不見。

雨瀟看著林微妮的表情，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她就要失去肖雨了。

「肖雨…」

電梯到了，他們走了進去，雨瀟默默地噤了聲，跟了進去。

門關上了，林微妮親昵地為肖雨整了整衣領，這個小舉動忽然讓雨瀟心裡一酸，她忙垂下了眼睛。小小的空間里，空氣彷彿變得稀薄，讓人呼吸困難。

嘈雜的酒吧內，肖雨麻木地舉起酒杯，被一個人劈手奪過。

「你看看自己，都成什麼樣了。」雨瀟痛心地看著他。

他不說話，起身，搖搖晃晃地去了洗手間。

林微妮呲笑一聲，輕蔑地轉過頭。

「你放過他吧。」雨瀟盡量把語氣放平靜。我的肖雨，絕不能和這樣的女人在一起。

「說我嗎？」林微妮慢條斯理地轉回頭：「請問，你是他的誰？」

「我…」要在以前，雨瀟還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一聲「我是他的媽」。現在，她卻再也沒辦法開這個口。

「說話之前，先搞清楚自己的立場。不要因為肖雨同情過你，你就開始幻想得到什麼。現在居然還想拆散我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老女人，你最好清醒一點，盡你的能力，做一些得體的事情，免得被人笑掉大牙。」

「我很清楚自己是誰。而且，不管我是誰，你這樣做都是在害他。」雨瀟一字一頓地回答。

「哦，這個不勞您費心。我們倆啊，你情、我願…」林微妮故意把「我們倆」咬得很重，語氣曖昧無比。

雖然知道她是故意氣她，雨瀟的心還是被刺痛了，她受傷的眼神讓林微妮很受落，她微笑著，把酒杯送到了唇邊。

「我…一定會盡我最大的努力。」

林微妮的動作停頓了。

「讓你離開肖雨的身邊。」

「是嗎？好啊，老女人，那我們就來試試看。如果，這次的新產品開發，你贏了我，那麼，我就自己乖乖地消失在肖雨面前，再也不出現。怎麼樣？」她挑釁地抬起下巴，晶亮的唇被燈光折射成暗紅色。

「好，一言為定！」

回到家裡，雨瀟走到梳妝台前，拉開抽屜。

它在那兒。

她伸出手，靜靜撫摸它，絲緞面的柔滑傳遞到指尖。

她拿起它，打開，項鏈正在沉睡。

她把它喚醒，伸展開，環抱住她的脖子。

完美的心形，一顆水滴正在中央…心中…水滴水滴…雨…

她霍然清醒。

心中有雨。

它就是肖雨沒有說完的話。

那麼她呢？

肖雨…也是「雨」。她的心中，有「雨」嗎？

她不敢叩問下去，於是起身，走進肖雨的房間。

到處都是他的味道。

她找出一盤他最常聽的CD，放進CD機，按下play。

她變成了肖雨，在瀰漫的樂聲中，輕輕倒在床上。

門外，肖雨轉過身，無力地靠在了牆上。

「1、2、3…」雨瀟數著排數，向資料室深處走去：「原料類，找著了！」

「大晚上的，可不可以不要那麼亢奮…」角落響起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雨瀟沒料到這個時候還有人，扭頭看去，Ana坐在地上，手捧著一本大部頭。

「Ana，你這麼晚還在？」

她打了個哈欠，站了起來：「大嬸，你也不是一樣？」

「沒辦法，為了一場不可以輸的比賽，只好拚命努力！」

「嗯，我就喜歡看你這麼強韌的樣子。我也是的，這次，我一定要讓他看見我的實力。」

「『他』是誰？」

「唔？」Ana轉頭看了看她，似乎有些為自己剛才說的話感到驚異：「他…沒辦法了，告訴你吧。『他』是指總裁，金總裁。」

「為什麼那麼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表現？」

「也許，這個世界上，我最在意的，就是來自他的肯定。」她霎那有些失神，不過瞬間回了過來，看向她：「我…是他的私生女。」

「什麼？」

「從小作為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由母親一個人撫養長大，日子還真是不好過呢！」她的語氣帶著奇怪的歡快：「後來我終於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就選了這個專業，一心朝著進這家公司努力。」

「他不知道我是誰。也許，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不過，這不重要。對我來說，重要的是得到他，我的親生父親的肯定。」

雨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一陣寂靜之後，Ana拍拍屁股，站了起來：「不知道怎麼回事，看見大嬸就覺得親切。不知不覺就說了出來，讓你見笑了。我走了，你也快點回去休息吧。」說完，她向她露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然後轉身離開了。

她瘦弱的背影透露著倔強。雨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她看起來總是那麼堅強。在每個完好的外殼下面，也許都藏的是一顆脆弱的心。

「等一等！！！」雨瀟衝進電梯，門關上了，一轉身，發現裡面站著的是總裁。

「您早！」

總裁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雨瀟縮了縮脖子，退到一旁。二人陷入了難忍的寂靜。

「幹得不錯！」總裁忽然開口。

「嗯？」

「你幹得不錯，好好努力。」

「哦…您的身體沒事了吧？」

「嗯。」

又是一陣沉默。

「那個…」

「嗯？」

「吃素食真的有效嗎？」

「哦…當然了！吃素食會讓身體更健康，人也會更精神呢！」

「嗯…」

雨瀟看了看總裁，試探地問道：「我知道一家素食館，味道非常不錯，您願意去試一下嗎？」

「哦？」總裁看起來很有興趣：「好啊。」

「您什麼時候有空呢？」

「嗯…」總裁考慮了一下：「我讓秘書看一下日程，再給你打電話吧。」

「好啊！」雨瀟高興地應承：「我能不能…多帶一個人？」

雨瀟和Ana走出大廳，總裁的車已經等在門口。

她拉著Ana走到車旁，門開了。

「這次您就不要坐專車了，和我們一起步行去車站坐公車吧，運動運動～」雨瀟鼓動道。

「嗯？」總裁意外地看了看她，隨即展顏：「呵呵…好吧。」說著，他拍了拍前面司機的座椅：「你先回去吧，有需要，我再叫你。」

「是。」司機點頭。

總裁下了車，她們一起向車站走去。

沒走多久，總裁就有些氣喘起來。

「Ana，還不快攙著總裁。」雨瀟向Ana使眼色。

Ana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她，她回以鼓勵的眼神。

她看了看總裁，怯怯地伸出手，攙住他的胳膊。

總裁微笑著看向她：「謝謝。」

她剎那放鬆了下來，胸中忽地漲滿了幸福的感覺，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只要一隻胳膊，這個從未嘗過父愛的人，就會多麼地滿足…

下班時間，公車上的人很多。雨瀟和Ana為總裁找著了一個座位，一齊站在他身邊。

站著站著，雨瀟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她扭頭看看，頓時一陣噁心，身旁有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正陶醉地在她身上蹭來蹭去。

她向旁邊讓讓，他隨即跟上。好像一塊口香糖。

Ana發現了雨瀟的異常，她笑笑，悄悄扯了扯雨瀟，讓她站到自己身後，然後又順勢把一個打扮妖艷的男人擠到戴眼鏡的男人身邊。

眼鏡男人絲毫沒有發現這個變動，仍然起勁地向身邊人身上倒。

「先、先生…有點點擠啦…」過了一會兒，妖艷男人有些羞澀地開口。

眼鏡男人停住了。

他緩緩地轉頭，和妖艷男人對個正著。

他立即哆嗦了一下。沒有作聲，又緩緩把腦袋轉了回去。

儘管人越來越多，他還是排除萬難，艱難地向前面擠去。

妖艷男人一把把他拉了回來：「沒關係，這樣就好了啦…」

他在他腋下艱難地喘息，臉上的眼鏡也歪了。

幾站過後，他又向前擠去，妖艷男人再次把他拉了回來：「跟你說不用讓了啦…」

車門關上，重新開動了，他欲哭無淚地看著門口：「我過站了…」

將一切盡收眼底的總裁，不禁忍俊不禁。

那個小姑娘，還真機靈啊…

「怎麼樣，金總，味道不錯吧？」

「嗯，確實很不錯。」總裁滿意地品嘗著雨瀟特別為他點的菜。

鈴聲響起，Ana從包里拿出手機：「媽…嗯，我今天不回去吃飯了…菊花糕？呵呵，知道了，我回去吃。」

「你剛才說…菊花糕？」Ana掛了電話，總裁奇怪地問。

「是啊，怎麼了？」

「年輕的時候，我也總吃…」總裁彷彿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中，許久才回過神來，嘆了口氣：「已經很多年了…很多年沒有嘗過了…」

「是嗎…」Ana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如果您喜歡，明天我可以帶給您嘗嘗。」

「呵呵，是嗎？不過，我想，都不會是那個味道了吧…」

「也許呢…這個世界，隨時都有很多不可能發生…」

他看了看她的眼睛，總感覺有些熟悉。

到底像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