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絕地（全）
沉悶的回聲驚醒了東方雄，他立刻就冷靜了下來，不由苦笑不已。為了不讓秘道中的人發覺他的存在，他歷盡艱險，加意小心，甚至付出了一點代價，才無聲無息地來到了這裡，誰知卻讓自己的一聲大喊，暴露了行藏。
暴露就暴露吧？反正我也可以搶先將炸藥引線扯下來，沒有了引線，看你們還怎麼實行你們的計劃？
想到就做，他伸手又扯住了那根引線……
等等……這是炸藥啊……
一瞬間，一道靈光閃過，東方雄終於想到了救他兒子的方法。
他迅速來到其他五名大漢所在的位置，果不其然，那裡也有著一面鏡子，只是比正中央的那塊要小得多，反映出來的內容也明顯不是同一地點，這顯然是極為合理的。而在鏡子的旁邊同樣也有一個小洞，洞里同樣有一截引線，在引線旁邊也同樣放著一個火摺子。
東方雄迅速察看了一下各個鏡子里所反映的內容，每一個鏡子里都有人存在，只是多少不一，這一引爆下去，其傷亡肯定不在少數。這六個地點中，人數最少的顯然就是擂台之上，那裡只有兩個人，但是很顯然這個地點不會是他的選擇。
所以他最後只能選擇了一個看上去全是光頭喇嘛的鏡子，用那個鏡子旁邊的火摺子點燃了旁邊的那段引線。
那段引線在「嘶嘶」聲中迅速地燃燒下去，在秘洞中只是留下了一小縷硝煙飄散在空中。
這裡地處山體之內，整個秘洞離山壁也足有數丈之遙，所以喊話的聲音外面是絕對聽不到的。所以要想讓外界聽到自己的聲音，他只能利用這個炸藥了，他相信，只要炸藥被引燃，那個動靜絕對要比他的喊聲來得大得多。
而且引爆一個炸藥點還有著另外一個明顯的好處，只要炸藥一炸，肯定是一片混亂，在混亂之中，他的兒子就完全可以乘亂逃生了。即便不能，也完全可以拖延一時，而劇變之後，那些明智之士就完全可以從這個爆炸中看出這場中西大決戰這外還存在著一個想要從中漁利的漁翁，而能夠猜到這種信息，也就不枉他費盡心機得到的這等絕密的消息了。
他相信方天以及師叔劍絕等人有足夠的智慧推斷出魔教這個背後的漁翁來。因為他所選擇的這個爆炸點炸死的可全是西域武林一方的喇嘛僧啊，這從側面也證明了兒子東方傑與這個爆炸絕對無關，從而也證明了肯定存在一個想要從中西大決戰中取利的漁翁。
有了這種認識，中原和西域武林完全可以聯手合作了，如果是那樣的話，傑兒的性命便可穩如泰山；即便不能一起聯手，看在有著一個共同敵人的份上，方天怎麼也不會過份難為傑兒了。
所以不管怎麼說，他的兒子都不會有事，而且他還向外界傳達出去了一個極重要的信息。
能夠在一瞬間就想出這麼一個一舉數得的好舉措，他還真的挺佩服自己的。
「看來我還沒有老嘛，腦子還是很好使的。」東方雄一邊在心中誇獎著自己，一邊重新回到正中央的那面鏡子前面。自從剛才他再次看到兒子時起，他的心情便好得不得了。在「叛」出師門的這一年中，他想得最多的就是他的妻子和兒子，在今天，他終於有了兒子確切的消息，兒子還活著，這怎麼能不令他高興呢？
他憐惜地看著鏡子里的兒子，眼睛里充滿了慈愛之情，雖然方天手中的斷劍指著他的兒子，讓他心中有些不爽，但仍然難以影響到他高興的心情。
此時的他當然已經想到了他的兒子就是名震江湖的銀面教主了。由此，他也不由得聯想起他在中正教的這段時間內的許多細小的瑣事，許多令他疑惑不解的地方，如今終於有了明確的答案。因為銀面教主就是自己的兒子，對他這個老子當然會有許多的照顧。正是這種照顧不但讓恨不得要置他於死地的童林投鼠忌器，而且也在他成功地營救出掌門師弟之後仍然可以大搖大擺地生活在逍遙谷里。
這一切原本令他不可理解的事情，在今天終於讓他恍然大悟。
就在這時，鏡子里出現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全身肥大的黑衣籠罩的老太婆。這個人是誰？她要幹什麼？
東方雄看到又有變化發生，便不由得埋怨起魔教的那個能人異士來，能夠設計如此高明的影像傳達裝置，怎麼就不給這影像配上聲音呢？害得他不能了解那擂台上發生的事情。
但卻沒有時間讓他埋怨那個堪稱偉人的能人異士了。在他耳朵里清晰地聽到了洞外的腳步聲，秘道里的敵人終於來。
東方雄立即起身，迅速地繞洞一圍，扯去了其餘五根炸藥引線。然後來到洞口位置，小心翼翼等候著敵人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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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喇嘛僧們向內谷撤退的計劃徹底失敗了。
在橫亘在中谷的那道灰牆上出現了一排黑衣武士，那些武士個個張弓拾箭，射出一排火箭來。隨著火箭的落地，接連響起幾聲巨響，處於前列的喇嘛僧立即倒下了幾十人，有些重傷未死的只能掙扎著凄慘地呻吟著，讓處於後方的喇嘛教同仁們悲憤莫名。
只是可惜的是，他們已經沒有了伸出援手的機會了。那排落地的火箭引燃了大批的木料，這些木料都是被剛才那些炸藥爆炸時帶出來的，顯然炸藥的引爆點絕非完全控制在那個秘洞之中。
這些木料全都是經過特殊處理過的，在被炸出來的時候，有的就已經起火燃燒了，即便是那些沒有起火的，在遇到了那排飛射過來的火箭時，也都燃起了熊熊的烈焰。
東方傑看著又有十多名喇嘛僧被裹進火海之中，不由憤然罵道：「童林你這個白眼狼，枉我如此信任你！」
事到如今，如果他還猜不出是童林在背後搞鬼，那就和白痴無異了。恨只恨他當時對於童林伐木修路順帶著建造擂台的舉措還相當的讚賞，還讚譽為一舉兩得，當時，他怎麼就沒有想到這個童林會別有用心呢？
然而現在已經沒有供他後悔的時間了，東方傑黯然地一擺手，道：「看來此路不通，我們只有返回去，跟著中原武林一方衝出山谷去了。」
「聖日法王，中原武林能夠讓我們跟著他們嗎？如果對方對我們進行掩殺的話……」貝諾法王猶豫著，底下的話終於是沒有開口說出來。
「不會的。如今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敵人，中原武林方一絕不會自相殘殺的。你們放心吧，與中原武林一方的交涉都由本法王來辦，你們就跟著我走吧。」東方傑自信滿滿地道，當先轉身，走在了所有喇嘛僧的前面。
雖然他表面上顯得信心實足，但在內心之中卻是忐忑不安得很。
「看方天的態度，他應該不會難為我的這些教眾吧？」曾幾何時，他東方傑竟然會把事關自己以及西域武林生死存亡的賭注都押在了這個他曾經記恨不已的「仇敵」的身上了呢？面對這種事實，他也只能無奈地感嘆一聲：「造化弄人。」
自從他傳承了洛伽大師的衣缽，在他的心理上，早就已經將這些西域番僧當成了自己的族人，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全從西域一方的利益出發去考慮事情了。而在他落敗於方天之手后，他便已經絕了稱霸武林的心，現在唯一的要務便是如何安全地將這批西域喇嘛們帶回西域去。
當他們重新走回擂台前的那片廣場上的時候，卻見眼前人潮洶湧，有許多人都向著他們的方向跑來。東方傑不由大為吃驚。難道中原武林一方當真要毀滅我西域武林不成？
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屬下，不由一陣凄然。
跟隨在他身後的幾乎是清一色的西域喇嘛僧，西域武林原本就地廣人稀，這次前來助戰的也不過只有一千餘名的喇嘛僧而已。而且經過那剛才那陣大爆炸以及那一道火牆的洗禮，又折隕了一些人手，剩下的人中也經過了剛才那一陣的逃竄，一個個煙熏火燎，顯得異常地狼狽不堪。
而經過剛才那一番動亂，中正教屬下中原本屬於魔教的部分早已經逃得精光（這可是原中正教屬下人數最多的力量），剩下的寥寥十數人幾乎全都是由東方傑招攬過來的一些老魔頭，這些老魔頭只所以還選擇留在這裡，恐怕更多的是因為他又活著從擂台上回來了，在他的積威之下，暫時還不敢有什麼異動。而且那些西域紫衣大喇嘛僧對這些人始終流露出關注戒備的神情，這些老魔頭都是人老成精的人物，又怎麼會看不出來。但不管怎麼樣，這些人總算還是留下來。
但即使如此，他眼下這點人也少得非常可憐。如果此時此地，中原武林當真向他們進攻過來，他們還當真難以抵擋。
難道西域武林的精英就要毀於此時此地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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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世事無常，還沒有等東方傑發出更多的感嘆。幾乎是立刻，他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也終於放下心來，不再擔心中原武林要對他們發起進攻了。但與此同時，身處絕境的事實又讓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TMD華天雄他這個王八蛋，讓你不得好死！」
「不好了，華天雄堵住了谷口，正在屠殺我們，他這個王八蛋背叛了我們中原武林！」
「我就知道華天雄這個白眼狼不是個東西，他這是要將我們所有人都殺死在這裡，他好自己回去獨霸武林！」
……
隨著中原武林群雄亂嘈嘈的叫喊聲，東方傑總算是聽明白了。原來中原武林一方也出現了想要漁翁得利的童林般的人物，這下總算是兩邊扯平了，他方天總不會再笑話我識人不明了吧？他不禁有些惡意地想道。但隨後就是滿心的憂慮了，唯一出谷的地方也被封鎖了，后谷又有一道火牆相隔，難道我們這些人當真要被困死在這片廣場上嗎？
「大家靜一靜，我是玄心派的方天，大家請聽我說！」就在東方傑苦思良策無果的時候，一個聲音驀然響起，並且壓倒了眾多雜亂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啊，是方大俠，太好了，我們都聽方大俠的！」
「方大俠是武聖前輩的徒孫，他一定能帶我們走出去的！我們都聽方大俠的，准沒錯！」
「大家都別說話了，聽方大俠一個人說。」
……
一陣混亂之後，在場的人總算平靜下來，一個個全都眼巴巴地看著獨自站在東側看台上的方天。
方天看到場面平靜下來，不由大為滿意，立即高聲說道：「大家都很清楚，現在我們已經被困在這裡了。那邊是一堵火牆，這兩邊都是懸崖峭壁，唯一的出口也讓華天雄那個王八蛋控制住了！他不會讓我們輕易逃出去的！可以說，這裡就是一塊死地！如果我們還象剛才那樣各自為戰，一片混亂，等待我們的就只有死亡！所以，我們就只有團結起來，有組織地統一行動，集合大家所有人的力量，才有可能逃出這塊絕地！」
「對呀，還是方大俠說得有道理！」
「那是啊，你沒看方大俠是何等樣人！大家都聽方大俠，絕對沒錯！方大俠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
「方大俠，您就帶領我們干吧！您就是我們盟主，我們都聽您的！」
「TNND，有誰敢不聽從方大俠命令的，老子就宰了他！」
……
方天對於會有這樣良好的效果還是比較吃驚的，連他也沒有想到，自己在眾人心目中的地位還是蠻高的嗎？想到這裡，不由得泛起一絲得意來。
東方傑同樣很吃驚，方天竟然只憑几句話就將剛才還亂嘈嘈的、慌亂不堪的人群安撫下來，而且還成功地讓這麼多的人起來支持他，這實在讓他吃驚得很。
如果換了是他，他能夠做到這個樣子嗎？
他心中卻沒有多大的把握。
「看來，這個方天的才能還當真在我之上啊。」在心底里，他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他抬起頭，略略一掃，就已經找到了海明月的位置，這曾經是他愛了十多年的人啊！如今的佳人卻仰臉看著那高高地站在看台上的人，一臉幸福的模樣。
唉，算了，一切都算是為了明月妹妹的幸福吧？
東方傑總算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借口，將他對方天的仇恨輕輕地放了下來。其實在這一刻之前，他內心中的那種莫名的仇恨就已經於不知不覺之中消散於無形了。
「好！既然大家都擁護在下，我也就不客氣了！只要大家不慌亂，保持鎮靜，服從各位首領的命令，我保證大家一定能夠生出此谷！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
「有！」
「我們有信心！方大俠，您就帶領我們干吧！」
「方大俠，您就下命令吧！」
「方大俠，您說怎麼做，我們就怎做，從現在開始，我李老三的命就賣給您了，您說東，我李老三決不向西！」
……
亂紛紛地，又是一片擁護之聲。
方天看到重新恢復的士氣，不由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接著說道：「好！既然大家都有信心！在下便對天發誓，保證一定帶領大家走出這個絕谷！下面，我命令……」
「方大俠，請您等一等，那邊的那些西域番僧們該怎麼處理，我們要不要先滅了他們！」一個聲音忽然高聲問道。
「先滅了他們！」
「老子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還是先滅了他們再說！」
「如果不是這些番狗，我們怎麼會被困在這裡，他們就是元兇！」
「先殺了這些元兇，出出老子胸中這口惡氣再說！」
……
群雄立即騷動起來，全都怒目注視著另一側的西域喇嘛僧。
「大家聽我說！」站在台上的方天揮了揮手，底下喧鬧的聲音立即停了下來，顯得非常安靜。
「大家都知道，西域武林與我們中原武林是夙敵。在今天這樣的情況下，我們能不能將他們一個不留，殺得乾乾淨淨呢？要我說，能！」方天斬釘截鐵地說道。
下面立即一陣歡騰之聲。
而西域武林一方則個個怒氣勃發，這個方天明顯不將我西域喇嘛教放在眼裡，實在是欺人太甚。反倒是東方傑沒有什麼反應，仍然面帶微笑的看著台上的方天，因為他知道，方天馬上就要說「但是」了。
果然，方天接著開口道：「但是，大家想一想，如果當真與西域武林進行這場生死血戰，我們的傷亡會有多大？！俗話說，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西域武林與我中原對峙數百年，他們的實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是絕不容輕視的！雖然在下相信，大家齊心合力完全可以消滅他們！但是我們自己的傷亡也一定非常之大，甚至大到我們承受不起的程度！而且大家不要忘記，除了西域武林之外，我們還有一個敵人！一個令我們不能容忍的敵人！這才是最關鍵之處，我們要知道，我們現在處在什麼地方？我們處在一個絕地！四周還有著許多虎視眈眈的小人在，他們正在夢想著消滅掉我們谷中的所有人！象華天雄那樣的小人希望的是什麼？他希望的就是我們與西域武林同歸於盡，到時候，他們就可以從容善後，完全消滅我們這些因為已經進行了一生死血戰後而變得疲憊不堪的我們的！到那時，將再也沒有人能夠制止這些小人，象華天雄之流就會達到稱霸武林的目的。那樣的結果是我們希望得到的嗎？！」
「不是！」
「先消滅了華天雄那個王八蛋，然後再消滅西域武林！」
……
「西域武林與我們一樣，也是受害者，同樣受到了外邊那些小人的圍困。所以我們就有共同的敵人，在這樣的絕谷之中，每一分力量都是寶貴的，我們只有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才能殺出生天，徹底消滅那些躲在背後射冷箭的華天雄一流小人！五十年前，在下師祖武聖他老人家都沒有將西域武林趕盡殺絕，同樣的，在五十年後的今天，在下也準備給西域武林留一條退路，為以後的武林和平留下一點基石！而且，面對著我們共同的狡猾的敵人，只有我們雙方共同聯手，才有最大的希望殺出這個絕地！徹底消滅那些躲地谷口、躲在山脊之上的真正的敵人！我願意相信，通過這次的聯手，將能夠減少許多犧牲，使得我們雙方的武林好漢們的血不會白白流淌！也希望能夠在出谷之後，我們中西雙方都能夠再給雙方武林五十年的和平與安寧！而且，如果可能，我也願意以我一生的時間來儘力化解我們雙方武林間的仇怨，到那時，雙方的武林將得到永久的和平與安寧！」
看台下，眾人一片寂靜，幾十年來，中西雙方的敵對狀態已經是家常便飯了，誰都沒有考慮過雙方還有和平共處的可能。但是，當真沒有這種可能嗎？方天的話等於是提出了一個全新的概念，所有在場的人不由自主地沉思起來。
方天略等了一下，轉過頭來，對著東方傑道：「東方兄，對這件事，你怎麼看？」
東方傑暗中嘆息了一聲，看來是到了需要自己表態的時候了。到底怎麼表態，其實已經毫無懸念了。不過，他還是將目光緩緩地掃過身後那十二位地位崇高的紫衣大法王，他的目光掃過之處，每一個人都緩緩點頭，都用信任的目光看著他們的領袖，他們的王——地位最尊的聖日法王！
「其實，這件事根本不用討論！」東方傑緩緩開口道：「本座在與方大俠比武之前，早就已經下過一個賭注！而結果是，這場比武，是本座輸了。既然是本座輸了，本座絕不抵賴，一定會做到自己的承諾！在這裡，本座當著天下英雄的面，再次重申一下本座的承諾：自今以後，只要方大俠在中原一日，本座以及西域武林所屬就永不踏入中原！」
「好！」
叫好聲轟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