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無生
第十二章無生
也許零星的愜意本就是一件奢侈品，很多事一轉身就被註定了命運。努力的呼吸著現有的空氣，閉上眼睛用力的記住此刻。可這一切並不代表未來就會美好……
輕輕的撫著泉光滑的側臉，指尖摩挲著他漸漸冰涼的手。可這一切又能怎樣……
該來的總也會到來，漸漸熟悉的景色出現在自己的眼前。莫然突然覺得自己彷彿被卡在了時空的斷層中，迷失了方向。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下玄月，就這麼短短的幾天。
冰焰的火種在角落散著幽幽的光芒，宇文泉的生命如轉瞬的流星般搖搖欲墜，還有一個如殘兵敗將般的自己……
下玄月碩大的硃紅色城門出現在了自己的正前方，仿若一道赤色的鬼門關一般，即將鑒證自己犯下的罪行。
守門的騎兵隊見到出使的隊伍正在緩步靠過來來，立刻變得一臉驚恐，臉色刷白。他們就像見了什麼怪物一樣，死死瞪著整個車隊。
為的將領一言不，陰沉著臉迅策馬而去。莫然緩緩的低下頭，像一個被判定了死刑的犯人一樣，等待著屬於她的未來。
「泉，如能和你一般輕鬆釋懷，那該多好……」借著微弱的光芒，莫然垂眼看著泉。他彷彿已經進入了沉沉的睡眠，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看不到了。也許這就是一種解脫吧……
「公主贖罪，請在城門口稍後，沒有國王陛下的命令，沒有任何人可以進城。隊長已經去通報了。」守門的士兵一臉冰冷，莫然沒有說半句話。
所有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眼神是那樣的怪異。
出使隊伍中地所有人脖子上都彷彿壓著千金重擔。頭都垂地低低地……一大群人站著。周圍卻如死一般地寂靜。
莫然又豈會不明白。自己這次回到下玄月。對父王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父王潛心訓練自己和清畫姐姐那麼多年。甚至以蠱蟲相脅迫！父王等待地就是這麼一天。為了讓我們去得到冰焰之火。讓我們去迷惑住宗月皇帝。讓我們去顛覆上玄月地朝綱地。
可是現在到好。雖然冰焰得到了。但是清畫死了。而我呢？非但沒有得到宗月地心。反而讓他羞辱到了極致。更別說掌控他地朝綱了。就連送去地貢品和珍寶都被一件不差地退回了。
宗月無所謂火種。不屑財寶。更視莫然為草芥……這是會下玄月地恥辱。更會是父王心痛地痛疾。
莫然用力地攥緊拳頭。深深吸了一口氣……身上地某個地方。那條蠱蟲已經存活著。那種錐心刺骨地疼痛是這一生都無法忘卻地。
莫然地身體有些顫抖起來……也許這次……逃不過了吧……
莫然的心早已隨童年的記憶逝去了，可卻變得比一般人更害怕死亡。也許是曾經嘗試過了死亡的可怕，也許是受夠了絕望的痛苦。這一切，在她的潛意識裡留下了太過恐怖的陰影，所以才會那麼怕死吧……即使這次會受到蠱蟲啃噬的懲罰，即使會生不如死，莫然依舊不想去死……
她下意識的伸手緊緊握住泉的手，可是心卻猛地一沉。泉的手已經不再會和她相握，泉寬闊的胸膛也已經不再微微的起伏了。
輕輕搖動了他一下，泉臉頰上的長順著他的側臉垂到地上……了無聲息……
莫然現自己突然有種窒息的感覺，彷彿被人狠狠掐住了脖子。
她猛地撩開了馬車上的窗帘，想透口氣，卻遠遠的見到那名隊長騎著快馬快的朝這邊跑來。
那名隊長快步的走上前來，一張臉如石雕般的冷硬：「來人，抬走。」
兩個士兵立刻上前，一步跨上馬車，將泉一頭一腳的抬了起來，硬生生將他從莫然的懷中拉走了。
「你……」莫然緊緊攥著拳頭，渾身有些微微抖。但她卻不知該如何接下去要問什麼？要說什麼？任誰都看得出來，泉已經死了……而自己……
莫然僵直的挺著身子，遠遠的看著他們將泉抬出車，將他的身體架在一匹老馬上，由另一個士兵趕著朝城樓里走去。遠遠的望著泉微微晃動的雙腿和胡亂飄散的長，斷臂上的繃帶散落下來，露出殘敗的肢體……莫然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抓了一把，直刺入心扉。
莫然趕緊別開頭去，逼著自己再去看！心中的某種東西彷彿已經到了某種極限，這種極限要是衝破了，莫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會做出什麼事來。
那名隊長冷冷看了莫然一眼，微微頷：「公主殿下，冰焰呢？」
莫然深深吸了一口氣，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放在馬車角落的錦盒。
隊長看了她一眼，立刻走過去將錦盒拿起，放入隨身的衣袖之中。
莫然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呼吸，因為她現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抖的很厲害。滿腦都是泉剛剛被帶走的那一幕。
『莫然公主，我從來就不期待你對我的心，只要您不受傷害，對我來說，那就夠了！』
『泉不知此生到底是為何。上玄月不屬於我，下玄月更不屬於我泉知道，公主亦不屬於我』
『我以為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什麼都沒有了的人。可為什麼公主也是如此的眼神我知道公主和我是一樣的！』
『我以為我是孤獨的，但是有了公主，泉就不是孤獨的了……』
『保護你，不管生任何事也不離開你……』
…………
泉曾經說過的每一句話，反覆在莫然的腦中滾動著……
他砍斷自己手背的那一剎那，鮮血染紅了一切……
自己被宗月抱起，進入卧房時，泉堅定的雙眼，蒼白的臉，一地的血……
在馬車上，短暫的生命……如解脫苦難般的消逝……難道泉就真的滿足了么……更多的也許只是無奈吧……
我們都是一樣的……一樣的一無所有……
莫然用力地閉上眼睛，狠狠的咬著自己的嘴唇。
那名隊長靜靜的看了莫然一會，突然神色變得有些怪異起來。他回頭對外面的那些士兵使了個眼色，他們遠遠的退開了。
他隨手放下了馬車上的帘子，直直的看著莫然。
可莫然似乎還為從自己的世界中走出，恍然若失的樣子。
隊長輕輕瞟了莫然一眼，淺淺嘆了一口氣，從懷中摸出一個青花瓷小瓶：「公主，請用！」
莫然渾身一抖，抬起頭瞪大眼睛看著他。
「這是皇上賜的。」
「這是……」莫然突然覺得自己腦海中出現了一陣刺耳的嘯叫聲。
「這是皇上賜給您的，臣不想對公主無禮，這個給您留下了，臣在車外恭送莫然公主！」說罷，也沒再抬頭看莫然一眼。一個轉身下了車，放下了帘子。
莫然覺得自己的思維瞬間變得一片混沌，靈魂彷彿出了自己的身體。過了許久，才慢慢的回過神來，騎兵隊長的話一字一字的出現在了自己的腦海中……
直愣愣的看著地上放著的那個藍青色的小瓶，盤龍花紋，捲雲相配，好不精緻。一個小木塞被艷紅色的錦緞包著，如一片汪洋上的一抹美艷，邪惡的如此迷人。
莫然輕輕蹙眉……顫抖的手拿過那個瓶子仔細端詳起來……
這是什麼……莫然心中清楚，但是這個字，莫然不想去提……這是不是一個可怕的夢魘，我還會不會醒來……
莫然早已料到，只要回到下玄月便是父王的恥辱。懲罰是絕對無法避免的……莫然心中最最恐慌的便是蠱蟲的作！可是萬萬也沒有想到，還未進下玄月的城門，還未見到父王一面，自己得到的卻是這個！
死么……這樣安然的，悄悄的，毫無反抗的……殺了自己……死……在莫然腦海中深藏的那邊黑暗開始漸漸席捲著她的理智！
死……那暗無天日的岩洞，身後越來越急促的腳步聲。自己越爬越慢……後面的聲音越越來越接近了！
不要……不要殺我……我不想死……莫然狠狠的一把抱緊自己的身體，指甲深深地嵌入了皮膚里。
嘴唇已經被她自己咬破了，血順著她的唇流進她的口中……好哽咽的感覺……
「我……我要見父王……」
「陛下不會見您，您也別無選擇。」
莫然的聲音顫抖著：「告訴父王，莫然會去彌補，會做一切父王交代的事情。莫然也願意受蠱蟲之罰。」
「……」
「讓莫然再回上玄月，讓莫然回去見宗月，我會做的更好，我會……」
「公主——」冰冷的聲音打斷了莫然的話語：「公主上路吧，臣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我……」
「臣實在不想冒犯公主，還請公主自己上路！臣恭送！」
車外傳來細小的踏步聲，幾十個士兵已經將馬車團團圍住了。隊長握著手中的劍，死死的瞪著馬車的門帘，放了十足的耐心，等待著某個必然結果的到來——
此話如同巨大的喪鐘般的敲打在莫然的腦海之中……敲響了唯一一條可走的路！
絕路——
就是這種結果么……無法逃脫了么……
這一生都做了些什麼……
被放棄了么……
我到底算什麼……我……
莫然的腦中突然變得一片空白，思維彷彿已經和身體相抽離了……
死……什麼是死？為什麼會死？為什麼怕死？……
莫然麻木地看著那個瓷瓶，無意識的揭開蓋子……是不是這樣就會死了？
莫然將瓶口接近蒼白的唇……黑色的山洞么？背後的腳步聲么……是誰？你到底是誰？
微甜的粘稠液體順著自己的喉嚨流入自己的腹中……這樣就可以了？我在做什麼……
是否接近死亡了，我就能看見你……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追我？你為什麼要殺了我……
思維瞬間腹中一陣瘋狂絞痛所替代，莫然猛地大叫了一聲倒在了地上，一口鮮血噴在了車簾之上，她用力的捂住耳朵，雙眼見到的一切都一片鮮紅……
「殺——！」門口一聲令下。
周圍陷入了一片凄慘的哀號……血水四濺，肉末橫飛，煉獄一般的焦灼染紅了下玄月的城門……
這就是您的選擇么……父王……所有人……都必須走這條路么……
也許這一生都是如此的茫然，也許臨死莫然依舊有太多的不明白，太多的無力感受……可是……莫然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隊長，莫然公主七孔流血而亡。」
騎兵隊長點了點頭，幾個士兵跨上馬車，將莫然抬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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