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失敗婚姻
父親走後,郭達亮真的完全變了。酒再沒喝過,而每次抽起煙也彷彿想著心事。老爸對他好,如親兒子一樣疼愛。上次打架,父親被甩出老遠,傷了筋骨,多少天也沒能起來炕。想想近兩年,他真的讓父母傷透了心。忘不了,父親臨終前的那個手勢,輕輕的晃動著,竭力的支撐著,眼神充滿了希望。就在最後一刻,父親還在努力的告戒著他:不要喝酒作事,不要打罵母親,不要和妹妹過不去,不要……父親所有的牽挂,終究沒能讓他閉上眼睛,像個石雕像凝神久久的望著他,揮動的手臂突然從空中垂落。
越想越覺得心痛,對不住母親兒子和剛剛死去的父親。要不是因為自己遇事不冷靜,借酒肆意發泄心中的不愉快,父親也不會……躺在炕上的郭達亮心裡酸楚,眼睛泛紅,轉身面向牆,一行清淚重重的滾了下來。
「爸」鬧鬧推門進屋,將背上的書包拿下,放在臨近的椅子上。
「啊」郭達亮忙抿了一把眼淚,抽出一根煙點上。
「我放學碰見一個人,他問我姓什麼,我爸叫什麼,還摸了我的頭呢」鬧鬧趴在爸爸的身邊學著。
「再遇到不認識的人,問啥都不許說。他們都是騙子,騙到哪個背靜的地方,活挖你的眼睛」郭達亮漫不經心的說,似乎是在嚇唬鬧鬧,但又確實怕兒子出事。
「可是,他看起來不壞啊,還塞給我五百塊錢呢」鬧鬧往爸爸跟前爬了一下,掏出錢認真的說。
「錢?」郭達亮看著那五張鈔票「他是男的還是女的?能有多大歲數?」
「男的,好象不到六十歲吧」鬧鬧撓了撓腦袋,他沒法猜出那人到底有多大歲數。
是誰呢?郭達亮仔細的琢磨著,卻想不出到底是誰。這個時候,家裡外頭人都躲著他。別說主動給他錢,就是他出去借用都很費勁呢。
村裡人見達亮又像以前那樣,誰家有事都是幫著忙前忙后的。於是,有人開始給他提媒,作為母親的孟守英當然高興。這是她企盼已久的事,兒子成了家也了卻了她的一樁心事。再說了,鬧鬧需要一個完整的家,達亮也能安心過日子了。
女方姓吳,單字晴。人長得白皙苗條,說起話來總是微微的帶著笑意。很大方的看著達亮,而他卻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旁的媒人見狀,向大家做了個手勢「讓他倆談談吧」,說完,面帶笑容扭身出去了。
就落下他們倆個,郭達亮有些不自在,抽出一根煙點上。沉默片刻,還是吳晴開口說話,走近他一步,一股濃濃的香水味直往他鼻子里鑽。他有些暈暈的感覺。
「這是我的手機號,日後我們好聯繫」她纖細的手遞過一張紙片。
「哦,好的」他像第一次相親那樣拘謹。抬頭看著她。
「你對兩個人的感情怎麼看?」她坐回原來的沙發,眼睛直直的望向他。
「我不在乎外貌,只要人品好就可以。互相尊重,互相關愛。兩個人在一起要信守一輩子,這是責任。有矛盾要學會諒解,衝動不能解決問題,反到讓事情變的越來越糟」他吸了一口煙,猛的吐了出去,神情幽憂的想著心事。
「呵呵,你是在做生活經驗總結吧」她忍不住的笑了起來。「其實,你說的很對,有些人對待感情就太恣意了。以為人是自己的,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從不考慮對方的感受,婚姻往往失敗。你也是離過婚的人,那你們是因為什麼呢」她身子前傾,胳肘拄著膝蓋,極為認真的問著。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不想再提起它,可能我做的不夠,所以才會——」他將手指插入發中,狠狠的揪了一把,表情有痛楚流過,卻在竭力的掩飾著。
好久,他們誰也沒說話。靜靜的坐著,想著各自的心事。
有愛的日子過得總是很快。即使烏雲覆天,心也是異常的明朗。
吳晴隔三差五就來郭達亮家。給鬧鬧買好吃的,還給他講了很多有意思的故事呢,幫著孟守英做這做那。這個家又重新充滿了溫馨和歡樂的氣氛。母親把他們的婚期定在了農曆的六月初六,又趕上星期六。她希望兒子以後的日子,會順順順。帶著母親的期望和祝福,他們終於走在了一起。
外面的音響傳來了悠悠的樂曲。正是龐龍的[兩隻蝴蝶]。人群的喧鬧聲,鍋碗的撞擊聲,汽車的鳴笛聲,孩子的嬉鬧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可是郭達亮卻聽的很清晰也很認真,他想到趙吟月就喜歡唱這首歌,尤其是后兩句:等到秋風起秋葉落成堆,能陪你一起枯萎也無悔。笑嘻嘻的環住他的脖子,調皮的說「你是撲了蛾子,哈哈」。達亮坐在那兒,神情恍惚,默默的想起了以往的事,忘了今天他是新郎官。
「哥,你想啥呢,是不是急著入洞房了?」達明喚回發獃的堂哥。
達亮收回獃滯的目光,笑了笑。看了一眼身旁的漂亮新娘,她穿了一件紅色呢裙,像一朵嬌艷傲氣的玫瑰花,在他身邊綻放。吳晴的眼光和他的相遇,輕輕的撞出一種柔柔的東西來。抓住他的心魂不放。這是自己要相守一輩子的女人了,一份責任又按在了他的肩上。
「來,照張相,新郎新娘往一塊坐坐」達明舉起相機,選了光線適宜的角度,對著新人喊。
郭達亮拽了一下衣襟,鄭重的往新娘子跟前湊了湊。故意擺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可,那笑容確實有些勉強。
「再動動」圍觀的不知是誰,又喊了一聲。
此時的郭達亮很聽話。誰的話都聽,彷彿自己什麼都不會做,什麼也做不好,什麼都得小心謹慎些。生怕聽到如同玻璃破碎的聲響。即使他動了兩次,和吳晴之間還有一條縫隙。像是無法逾越的鴻溝,阻礙著他。他的表情僵硬的讓人看了難受,笑的那樣的-不自然。
一旁的達明急了,抓起哥哥的手,強硬的摁在嫂子肩上。他的笑容利馬收回,彷彿手放在別人媳婦身上,有種負罪和不安感。那手空空著,他連動一動的勇氣都沒有。彷彿她身上有刺,他的手不敢完全的落上去。達美看到哥哥不自在的樣子,心裡很是酸楚,淚悄悄流了下來,她怕被人看見扭身快步的走出去,默默的祝福著哥哥能夠幸福。
一張麻木的拘謹的笑容鑄成永恆。
婚後,吳晴表現的很勤快。洗衣、做飯,伺候老小。可是不管她對鬧鬧怎麼好,鬧鬧就是不肯叫她一聲媽。
日子過得很和諧,也很幸福。可是最近幾日,妻子老是主張到市裡居住。面對她渴望的雙眼,一份難得的愛情,郭達亮無奈的應允了。但是他有一個條件,不論上哪,必須帶上母親和孩子。這是他永遠不能撒手不管的,吳晴爽快的答應了。
帶著賣房賣地的三萬塊錢,他們住在了長春的繁華街市。吳晴做了家政鐘點工,郭達亮在某飼料廠做攪拌工人,孟守英看家做飯,鬧鬧進了一所重點小學。一家人平靜的生活著,每天都很充實快樂。
夕陽像個慈祥的老人,將昏黃的光線灑進幽暗的小屋。一家人吃過晚飯坐在一起閑聊。吳晴正在疊晾乾的衣物,達亮和鬧鬧下跳棋,婆婆摘洗明天用的蔬菜。
「明天你把那三萬塊錢給我,二姑病了,向咱們借用」郭達亮扭頭看了一眼妻子,笑呵呵的說。
「哦」她似乎有難言之隱,捋了一遍話,也不知該怎麼說出口。
「怎麼了」他看妻子的臉色不對,便走了過來。
「你陪我出去溜達溜達」說著,吳晴將疊了一半的衣服扔下,帶頭走了出去。
郭達亮有些納悶。沒說什麼也跟著走了出去。
她靠著一棵垂柳,看著他,還是沒法開口,一個勁的揉搓著雙手。低頭不語。「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郭達亮有些著急。
「我們結婚已經一年了,我對你也有了很深的感情。你是個好男人,我一直有話想對你說,可我不敢。但我很清楚如果我再繼續下去,真的會毀了你,毀了這個剛剛有些溫暖的家。請原諒我的一切罪過」吳晴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
「什麼事,你到說啊」他不解看著她,急得微汗滲出。
「我有丈夫,我們沒有離婚。因為他吸毒,我才走了這步,但我並沒有拋棄他。戒了幾次毒都沒成功,看著他那痛苦的樣子我更心痛。他們都勸我離開他,我怎麼也做不到,就像你說過的那樣:兩個人在一起就要信守一輩子,這是責任」她雙手捂著臉嗚咽著,頭一顫一顫的動。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為什麼……」他扯著嗓門使勁喊,搖聳著她的肩。
「我不是有意要騙你,等我有了錢會還給你的,一定」她靠著樹榦緩緩的往下墜,直至坐在地上。
一位上了年紀的阿姨從他們身邊經過。怔怔的看著,而後轉笑「小兩口吵架,做丈夫的心胸寬闊些,讓著點妻子」。邊走邊回頭看著他們。
郭達亮悶悶的不出聲,用拳頭擊打著樹榦。良久,他才說出這樣的話「這幾年我過的很苦也很累,我不求大富大貴,只希望能有個溫暖的家。可是,這樣簡單的願望都變成了奢求。我不想吵,吵也不是解決的辦法。既然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那我們還是趁早吧。但是,我要告訴你,你這樣做並不是在幫他,相反是在害他。趕緊送他去戒毒所吧」他學會了面對,學會了解決,而不是衝動和激憤,
吳晴坐在地上,哭得更厲害。
「你能堅守你們的感情讓我很感動,回去好好照顧他吧」說這話時,心裡的苦楚彷彿要隨著眼淚溢出來。他仰望著天,咽回將要流出的淚,咽回所有波動起伏的酸澀,使勁的捶打著樹榦。
「我一定會把錢還給你的」她淚眼婆娑的看著他。
他快步的往回走,黑暗裹著他痛苦的表情,此時,他的心好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