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逼
總算挨到了白天。這一夜趙吟月想了很多很多:父親去世的早,是母親一人把她和弟弟拉扯大,風言風語這麼多年——現在又出了這檔子事,王孝生死了,她連個家都沒有了,越想越覺得難過。整日看著母親愁容滿面的樣子,真是沒法在這個家呆下去了,她要掙錢為上了年紀的母親。而後又想起了她可憐的鬧鬧,如果有個后媽,孩子肯定得受委屈。自己要是有能力,一定把鬧鬧接過來。一張慘白的有些嚇人的臉在她腦際立刻浮過,王孝生,她輕輕的說出口,而後又害怕的閉上眼睛。一種負罪感攪得她心神不安。
看著母親日見蒼老無紅暈的臉,她的心一陣陣的剮疼。愧疚感席捲而上,她覺得自己對不住每一個人。那就努力掙錢吧,盡能力去彌補她曾虧欠他們的一切。
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趙吟月辭了母親。背了個小布包,神色憂鬱走在去往鎮里的鄉道上。幾年都是緊繃著臉的挫事精,今天卻坦然無事的目送女兒遠去的背影,眼睛無神像秋後的老茄子包,蔫徹徹的。她的臉仍舊塗了一些粉,白刷刷的,沒有抹勻,一條一條的白道。這種沒有水分且布滿褶皺的臉,能有幾個人願意瞧上一眼,失去年輕時妖艷的她,更沒有一個男人往她跟前走近,她整日孤守著這所破房子。
趙吟月低頭默默的往前走。像作賊一樣,心亂作一團。不停的轉身瞧望,生怕被屯子人看見。她怕那強烈的能灼痛她心的眼神。每走幾步,都會情不自禁的回頭看看,是否有人在對她指指點點,沒看到什麼人時,她仍感覺那人已經躲起來了,就在大樹後面或是在柴火垛的旁邊,她急急的走著。
長春火車站的候車室,人來人往,行色匆匆。趙吟月久久的立在那兒,四下望了望。每張臉緊繃的似乎紙糊的牆,只要一加熱,就會迸裂出口子。無人正眼瞧她一下,她像個多餘人。一種悲涼的孤獨感包圍了她整個人。此時,她又有一種渴望,渴望有人與她說話,渴望這話語中帶著關切,暖暖她入髓的涼徹。
一個麵包,一瓶礦泉水就是她午餐的全部。可她拿什麼充饑她內心的饑渴?
坐在冰涼的硬椅上,頭向後仰靠著。她彷徨無措,不知道該往哪去?去那兒又能做些什麼?腦子裡泛起層層起伏的思緒,現在連吃住都是個問題,無奈的直搓雙手,又有種煩躁的情緒攪擾著她,讓她無法安靜下來。回憶是痛苦的,未來又充滿了茫然感,可現在依舊讓她覺得很難很難。
窗外突然颳起了風,像妖風邪氣在空中打著旋兒。冷不防的捲起一片枯葉,在懷裡撕扯著,施暴著。
朦朧中,她彷彿睡著了。夢裡她見到了好多人,有兒子、達亮、王孝生……他們都朝她微微的笑,她向他們走去,可是卻越走越遠,她急得哭起來。就在此時,有人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驚異的叫了一聲「趙吟月」。她希里糊塗的睜開了眼睛,一個身影在陽光強烈的照映下顯得幽黑。
「不認識我啦?」那個人提高嗓門興奮的說。
趙吟月揉了揉眼睛。終於看清了眼前的這個人:個子細高,往那兒一站活像個蝦米精。眼睛扁而小,似龜眼鑲在那個黑洞里,一頭天生的捲髮,塌鼻樑仰天孔。他就是郭達亮的同村人,那個讓自己身敗名裂,有家不能回的臭男人,王八眼。他正探著身,笑呵呵的看著她。
「你咋在這兒?」她怒目直視,覆雲的心從黑暗中驚厥,打破了先前的那份渴望。她不願意和他說話,甚至是極度的痛恨。這一步步難走的路都是因為他,想起以往,她咬牙切齒,但又回想,必須保持平靜,把那時張照片弄出來才是真的。想到這兒,她假裝的笑了笑。
「你和蘇志航出了那事」他頓了頓,挨著她坐了下來。
她低頭不語,擰著手裡的塑料袋成了繩。蘇志航威逼她的情景,郭達亮痛打她的場面,和王孝生空虛的生活,還有他的恐嚇,在她眼前一幕幕的呈現。她恨眼前這個男人,都是因為他,自己的命運才發生了徹底的改變。
「你們出事後,我也離開了那個屯子,現在在外做點買賣」他看著她,眼裡充滿了混沌的有些曖昧的東西。他想起了在她身上找到的快樂,每次,他都抱著她,耳邊輕語:你若寂寞了,就來找我。以往的事讓他寂寞的心不安分起來,用眼神偷偷掃了她一眼。
她擰塑料袋的手,有汗微微的滲出。那些痛恨的話在心裡罵了幾十遍。出事後,她苦苦的找過他,卻沒找到。今天恰巧卻遇到了。她要擺脫他的束縛,就必須摧毀那個牽著自己走的繩索。想弄出那張照片,得裝出老老實實的樣子。
「餓了吧,走,吃飯去」王八眼站起身,靜靜的等著她。她沒有說什麼,想著心事也隨他站起來,緩緩的跟出了候車室。
外面的陽光晃得她睜不開雙眼。此時,心境越發的幽深,恨意也越濃。
點了幾樣菜。他們邊喝邊聊。
「吟月,你出來這是上哪啊?」他覺得這樣叫更親近些。又眨了眨他有些泛紅的小眼睛,端著酒杯盯著她。他不僅打她的主意,還將有一場更大的陰謀等著她。
「我日子過得不順,出來溜溜」她夾起一片青椒放入口中,卻吃出了苦澀的滋味,竭力的掩飾著自己內心的複雜情緒,保持平靜「離婚的女人,日子難啊」低頭望著盤子發獃,她的難處像即將湧出的泉水,她強烈的壓制著,因為眼前的這個男人不是她所傾訴的對象。
「那你打算上哪呢」他咽了一口酒,又蓄滿一杯,似乎很關切的樣子。
「不知道」她愣了一會兒神,轉頭望向窗外。似乎在想些什麼,又像在努力的忘卻什麼。
「那正好,你跟我去吧」他抬起頭,直直的看著她。
「做什麼?」她有些默然的問起。彷彿在問些與自己不相干的事,上哪她不關心,做什麼她似乎也不在乎。她只想著那個威逼她但又不得不讓她屈服的那張照片。
「我朋友在內蒙古包個活兒,正需要人,一個月一千五包吃住。做縫紉活兒,誰都能做了」他一本正經的說,而後蠻誠意的問「你去不?」
好久,趙吟月也沒吱一聲。低頭冥想了一會兒,找時機再說事。隨後,斬釘截鐵的說「我去」。
能說會道的王八眼單憑這張嘴,哄住多少女人?得用手指腳趾一起算。她們像炒好的豆情願迸入他的懷,燙得他的心滾熱。吃完飯他帶她去了一間空屋,剛進屋他就反手把門鎖上,像餓狼撲向她,此時奔涌的血液燙著他肢體發熱。她連連退步,憤怒的嚷道「我們已經結束了」。
「你該不會忘了那張照片吧,那可是你心甘情願的哦。是不是也想讓你的寶貝兒子瞧瞧他媽媽有多嫵媚性感呢」他淫笑兩聲,迫不及待的脫下衣褲。
「你在威脅我」她怒目圓睜。
「話別說的那麼難聽嘛,但是,我告訴你,照片洗出來。想讓誰看誰就能看到」他狂妄的笑著,拍拍胳臂上的肌肉塊「我很有力氣的,哈哈……」
「住嘴」她咬著嘴唇憤憤的說,「如果你再逼我,我就報警」
「逼?誰能看出我是在逼你呢。你的照片照得多自然,多陶醉啊」他光著膀子向她貼近,發出怪異的笑。
「你害我還不夠苦嗎?我離婚,又死了丈夫……」她還想繼續說,就被他緊緊的抱住,摔在了床上。
她竭力的掙扎著,嘴裡不停喊「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她的喊聲引不起他的憐憫之心,一切反抗都是徒勞,淚水漸漸涌了下來,她又成了他的俘虜,一個有著自己思想,卻不能按照自己意圖行事的俘虜。她把對他的恨全部攢起來,總有一天,老天會替她懲罰他的。
夕陽西守,那昏黃的光透過窗戶斜射進來,照在了床上的他們。王八眼眯縫著小眼,環抱著只穿了一件透明胸罩的趙吟月,似有滿足后的舒心。她雙眼望著天花板,面部表情像洶湧的大海此時歸於平靜,看不到先前那種旋渦邊的苦苦掙扎了。
「我往家打過電話,聽說你公公死了」他隨意的說著,卻把嘴逼近她的臉。每次,他都會和她聊上幾句,不管她願不願意聽,他只顧說自己的。
「啊」她被這個消息嚇住,獃滯的眼神急忙收回,臉色煞白「咋的啦」。
「郭達亮三天兩頭的作,好人都得作死嘍」他摳了一下自己胳膊上的一個小膿包,漫不經心的說。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想起公公的模樣,那個慈祥的老頭,如今卻走了,心不免有些難過。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忙問「知道鬧鬧嗎?」她猛的推開他的手,坐起身子,睜大眼睛扭頭看著他。
「你走了以後,這孩子就不愛吱聲」他光著膀子,也隨她坐起來。摟著她的肩又把她按倒,像狗一樣在她胸前嗅了嗅。
她的心沉重並且疼痛。麻木的表情沒有任何反應,呆呆傻傻的躺在那兒。任由他在她身上一陣的忙活。床吱呀吱呀的叫,喚回她曾經的往事——黑幕漸漸拉近,連同她的心一起裹緊。一隻鳥兒怪異的尖叫,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它的**和心靈在無望的掙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