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改

悔改

又是一年春。西風猛烈的吹刮著這個蕭瑟的有些蒼涼的小院,如同憤憤不滿的人,釋放心中久滯的怒火。瘋狂的扭擰著騰空而起的一屢青煙,變形直至完全消散,無休止的撕扯著企盼已久的安寧與清凈。飄飛的塑料袋在空中狂舞,從房頂刮到樹枝,又從樹枝吹到柴草垛上,永遠也擺脫不了被控制的命運。

日子過得緊巴,又沒有出錢道。孟守英隔三差五的賣些雞蛋貼補家用。已上小學一年級的鬧鬧很懂事,從不向奶奶要零食。小同學在他跟前吃,他就像沒看到一樣,做著自己的事。奶奶給他的零花錢也被他偷偷的藏起來。在他幼小的心靈里,天真的認為,等錢湊夠了就可以找媽媽了。這是他的秘密,誰也不知道。他真的很想媽媽,但從不說,家裡沒人時,他就偷偷的看媽媽的照片,好半天好半天的看著。發現有人進屋,就慌忙的把照片藏起來。

靠窗而坐的郭樹天,面容憔悴,精神委靡。不斷的喘著粗氣,他的氣管炎老病複發,一連打了幾天的吊瓶也不管用。他靜靜的閉著眼睛,悠悠的想了很多很多:達亮這孩子連他妹妹都不放過,上次達美回來被他堵個正著,要不是大伙兒攔腰抱住他,唉,還得出亂子。這日子啥時能有個頭呢?

擺好碗筷的孟守英,看了看心事重重的老伴兒。趴在跟前,輕聲的問「想什麼呢,吃飯了」郭樹天睜開濕潤的雙眼,忙掩飾剛才迷亂的心緒「都這時候了,我都快睡著了」。鬧鬧將爺爺扶起來,準備吃飯。

外面的風依舊猛烈的刮著,天有些昏黃。郭達亮蓬頭垢面的走進屋,滿眼的紅血絲,旁若無人的坐在桌邊。表情默然,將手裡的酒杯往桌上一放。這幾天他不停的賭,也是不停的輸,心情更是壞透了。

「給我整點冷盤」他冷冷的說。

孟守英沒有說什麼,她也知道自己說什麼都不管用。走進廚房,忙活兒一陣,端上一盤黃瓜拌豆腐絲。放在兒子面前,擔憂的的說「少喝點」,已麻木的他,似乎沒有聽見,或許聽到了也不想說話。自打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事後,對母親就有種強烈的憎恨感,他覺得母親媳婦都是他的恥辱,讓他帶著污點過一輩子。他看不起這兩個女人,趙吟月走後,他就把這一切的罪過放在母親身上。

「昨兒又輸了,你再給我一百」郭達亮連喝幾口,眼睛直直的逼向母親,話很生硬。

「我和你爸就這兩間小平房,現在賣了不都給你種地了嗎。我還哪有錢?你說你,整天不是喝就是玩,咋就不想辦法出去掙點」母親端起飯碗,並沒有吃的意思。看著連媽都不願意叫的兒子,心痛不已。

「別給我說這些沒用的,沒有,出去也得給我借。」他嘬了一口酒,聲音很響,彷彿要爆發一股氣流,細而尖的發出。

「你說你媽現在多不易,照顧家裡的老老少少,吃盡苦頭她都沒吭一聲,你幫不上什麼忙,老是給她壓力,自己尋思吧」一旁的郭樹天聽不下去,狠狠的說著,而後又劇烈的咳嗽了幾聲,憋的臉不是好色。

「我一看見你們我就煩,都給我出去」他仍舊自顧自的喝著酒,鬧鬧看著眼前的爸爸,表面懼怕心裡卻是不服。

「你可以攆我,但不能對你爸這樣。從小到大,你爸把你當親兒子看待,你不知道感恩,反倒說這些沒良心的話」孟守英雙手捂住臉,哽咽的哭起來,淚水順著指縫慢慢往下流。郭樹天無語的看著,讓他很是難過,以前的那個懂事的達亮哪去了,為什麼竟會變這麼多,他神情默然的往後一依。

郭達亮隨手抓起笤帚,朝母親砸過來。打在她的頭上,卻痛在她的心裡。

孟守英徘徊在院中,卻不知往哪裡走。夜涼如水,她的心更涼。緊緊的抱著雙臂,在豬圈裡,靜靜的坐下。豬圈空寂無聲,偶有幾隻膽大的老鼠從她腳面溜過。人窮別把親戚奔,落魄到這種地步,連姐和妹都不敢來。孟守英越想越覺得傷感。更讓她痛心的是達亮,沒想到兒子能這樣對待她「達亮,你想過沒有呢,媽的心比你的還要苦,不管媽受怎樣的苦,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我就知足了」她默默的對著自己說。多希望兒子能回到以前,她不怕苦不怕累,只要安寧舒心。

日子就這樣不平靜的過著,每個人心裡都像懷揣了一團雲霧,沒有暢快時候。

從醫院走出的郭樹天臉色慘白,神情恍惚的跟在孟守英身後。兩個人默默的走了好久,最後,還是孟守英先開口說了話「肺結核,這個病也好治」她站住腳步,回頭看著他,眼裡充滿了無能為力的疼愛。

「醫生說,肺部已經有好幾個黑洞了,這是晚期」郭樹天眉頭緊鎖成了一個結,不住的咳了幾聲。

「別想那麼多,回去我就掂量錢」此時的她脆弱的想哭,但在他面前,她不能。

孟守英跑遍了家裡的所有親屬。但,都已各種理由拒絕。她趴在炕上,無奈的失聲痛哭著——鬧鬧看著奶奶,急忙跑下地,掏出他藏好的錢。像寶貝似的遞到奶奶跟前「這是我攢的錢,給爺爺買葯吧」。奶奶把他摟在懷裡,哭的更厲害。

秋天到了,翠綠的葉子變得枯黃。沒有了勃發生機,唯能做到的就是靜靜的等待——

得知父親病後,郭達亮再無心喝酒,他覺得這一切的罪過都是因為自己,懺悔著自己的酒後發泄,對吟月也不再痛恨,對母親也不會滿眼的憎惡。看著父親一天天憔悴的病容,知道父親已沒幾日了,他能做到的就是補償,在最後的一段日子給父親一份安心,一份責任。每天坐在父親跟前精心的照顧著他。父親一陣緊一陣的咳嗽讓他心疼。郭樹天已有兩個月不能下地了。躺在那兒一動都不能動,眼睛深陷,面容暗淡無光澤。鬍子茬白得像根根銀針刺在他唇邊。他的眼光迷離,似乎在探尋什麼,似乎又有探尋后失落的痛楚。這幾天,他已不能順利的進食,病痛折磨的他枯瘦無力,常常用杜冷丁止痛。

他無奈的看著父親,也在深深的自責著。父親這樣和自己有直接關係,可自己落到這種情況,根源又是誰?蘇志航,你個王八犢子!他恨得咬牙切齒,不能再衝動行事了,他冷靜的想著。將煙頭碾滅,跨上摩托車直奔蘇志航家。

進屋直接就說「有錢給我拿兩千,我急著給爸買葯」郭達亮竭力的壓低聲音,不時瞟向蘇志航。

蘇志航放下碗筷,沒有惱沒有怒,像個不相干的兩旁事人,靜靜的看著妻子。

「哥,我手就有一千五。一會兒我跟你一起回去」達美提心弔膽的看著哥哥,生怕哥再揪住他不放。

哥倆騎著摩托車飛快的往回趕。達亮想給父親再買幾支杜冷丁。在這最後時刻,他能做到的只是盡自己能力減輕父親的病痛。

圍坐在父親面前的郭達亮,整日寸步不離。他怕,只要一轉身,就會永遠的失去了父親。他眼裡充滿了悔意,達美也是悄悄的流著眼淚。此時的郭樹天已說不出話語了,但意識卻很清醒。他不停的看著周圍的每一位,似乎要把他們都裝進心裡,他捨不得他們,但他確實沒有辦法留在這個世界了。多難的家庭,他終究可以得到了解脫。可是卻有那麼多的不舍和留戀,有那麼多的牽挂和惦念。

他流出最後一滴淚,在眼角匯聚,直至無法承載重量,順勢滑落。輕輕晃動著手臂,是表明自己不行了?還是告戒達亮不要再喝酒作事了?

郭樹天走了,帶著遺憾和心痛永遠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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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情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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