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重逢 第四章 易容術
這日傍晚,李愔正在院中練劍,李行匆匆忙忙趕回來,對李愔道:「爺,有件事。」
李愔並沒有停下手中揮舞的劍,道:「説吧。」
「爺,小的今天在明軒樓吃飯的時候,見到了一位怪人。」
「是誰?」
「爺,您還記不記得,當日在秦嶺蜀道,刺殺咱們的那伙黑衣人的首領?」
聽李行提起蜀道的事,李愔停下了手中的劍,道:「此人左眉與眼之間有道極深的刀疤。」
「正是,小的今天見到的就是他。」
「他怎麼會在長安?難道他的主人也在長安?」
「爺,我已經派人緊跟著他了。」
「他有沒有發現你?」
「沒有,他在明我在暗。」
「那就好,要跟緊點。」
「是。」
李愔繼續練劍,邊舞邊道:「有沒有打聽到那位海棠姑娘的情況?」
李行道:「爺,有。」
「説。」
「海棠姑娘原本是揚州花滿樓最有名的歌姬,被太子相中,就帶來了長安。」
「來長安多久了?」
「四個多月。」
「那麼我們在揚州打聽到的那個青青,不是她了?」
「應該不是。」
「那青青會是誰?」
「爺,我再派人去打聽。」
「等長安的事忙完了在説吧。」
——現在這邊這么亂,小越,你還是離得越遠越好吧。
「是。」
「明天,你替我去請海棠姑娘,我想在明月軒見見她。」
「是。」
李愔丟給李行一柄長劍,道:「來,陪我好好練練吧。」
「是。」
説完,二人對練起來。
明月軒。
海棠在李行的指引下,急急上到二樓,李愔已經等在那裡了,白衣,長發,還有堅強中透著寂寞的容顏。
見海棠進來,李愔起身笑道:「那日得姑娘相救,楊某特備薄酒,聊表謝意!」
海棠見李愔的笑與以往無異,沒有喜也沒有悲,只是淡淡的禮儀化的笑,激動了半天的心,頓時涼了,原來,他不只是表面對她如此客氣,他的笑也是如此拒她如千里之外么?那他的心呢?是不是隨著小越遠走了?
海棠也是淡淡一笑:「公子客氣了。」
李愔抬手,示意海棠坐下,海棠笑道:「公子,那海棠恭敬不如從命了!」
「本來應該儘早來謝恩的,只是這幾日生意較忙,脫不開身,所以,把酬謝的事給耽誤了,還忘姑娘見諒!」李愔客氣的説道。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更不敢讓公子惦記!」
「哈哈……喝酒,喝酒,楊某敬姑娘一杯!」
「公子,請!」
酒過三巡,海棠的臉上儼然桃花開了,紅潤異常,李愔見海棠如此模樣,不覺想起秦越酒後的模樣,那晚,她説她愛上了一個大傻瓜,看來自己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居然把她給丟了。
「楊公子,又想起了她么?」海棠終於從李愔眼中看到了一種叫做心痛的東西,但是,她清楚的知道,這份心痛,只會為了那個女孩,他暈倒在她面前時,口中念念不忘的小越。
「不好意思,讓姑娘見笑了!」李愔被海棠這么一問,臉不覺紅了,怎麼看到她會想起小越,是不是因為她的眼睛,似曾相識?確切的説,與秦越的有幾分相似之處。
「看來楊公子還沒有找到尊夫人吧!」海棠替李愔斟滿杯中酒,試探著問道。
「是。」
「楊公子怎知道能在長安找到尊夫人呢?」海棠似是隨意問起。
「這五個月來,我找遍了大江南北,一直未得到她的音訊,前些時日,聽説揚州城內有位叫青青的姑娘,琴藝奇佳,所用樂器,與我夫人所用樂器極為相似,我聞訊趕到揚州,卻正好碰上這青青姑娘已經乘船北上長安,所以,就追到長安來了。」李愔苦笑道。
「那日海棠倒是見到一位自揚州回長安的朋友,聽他所説,倒是見著了這位叫青青的姑娘。」
「你的那位朋友是誰?」
「賀蘭楚石。只是……」
「只是什麼?」
「據賀蘭將軍講,這位青青,琴藝俱佳,只是臉上長滿鼠斑,奇醜無比。」
「他見過青青的真面目?」
「是啊,親眼所見。」
「那這位青青姑娘,可能不是我要找的人。」李愔嘆道,小越如此美麗,怎會滿臉鼠斑,奇醜無比?
「敢問公子,尊夫人琴音中是否透著清麗脫俗之音?」海棠微微一笑,道。
「你怎知道?」李愔驚愕的看著海棠,她是否知道什麼?
「猜測而已,因為那晚,公子闖入我閨房時,曾因為琴音而至,海棠猜想尊夫人的琴音應是清麗脫俗的,看公子的反應,海棠猜測沒錯。」
「正是,那晚我聞聲而至,的確是姑娘的琴音之中透露的清雅之意,迷惑了我,以至於我誤以為是我的夫人所奏。」
「公子可聽説過江湖上流傳的易容術?」
「易容術?」
「是,簡單的易容術是在自己的臉上化上些傷疤,斑點,或者鬍鬚,較為複雜的易容術,則採用真皮作出一張面具,帶在臉上。簡單的易容術,基本上還是易容人自己的臉型,只是裝飾了一些外在的東西,比較容易辨認,複雜的易容術,則是只有最為熟悉的人,才能辨認出來,從氣味、眼神、氣質來辨認。」
「你是不是想説,青青可能是易容了的小越?」李愔試探著問。
「有這個可能,那日賀蘭將軍也是聽海棠扶琴后便想起了揚州一位叫青青的姑娘,公子則誤認為海棠是尊夫人,兩個人,對海棠的琴音的感覺如此相似,這青青很有可能就是尊夫人,只是賀蘭將軍説青青奇醜無比,我想,是不是尊夫人為了在江湖上行走方便,而易容了呢?」
海棠這樣一説,李愔細想一下,不無可能,秦越為了不讓人發現她蜀王妃的身份,很有可能改名為青青,她花容月貌,在江湖上行走,很難不引起一些心懷叵測之人的歹心,於是易容成奇醜女子,打消這些人的念頭,的確是保護自己的好方法,看來,這些日子,她真的受了不少苦,想到這里,李愔恨不能立刻將秦越帶回益州王府,不再理朝廷的紛爭,過他們兩個的平淡日子,從此以後,好好保護她,不讓她再受苦了。
「可不知這青青姑娘,現在何處?」李愔幽幽嘆道。
「估計尚未到長安。」
「姑娘怎敢如此確定?」
「如果青青姑娘到了長安,就她手裡抱著的那把古箏,預計已經很多人傳開了,既然,現在誰都沒有聽説過長安城裡有位抱著奇怪古箏的女子,想必,她尚未到。」
「姑娘所言甚是,楊某找人去其它地方大聽一下,看看有沒有青青的下落。」
「公子如果信得過海棠,海棠在揚州還是有許多熟人的,可託人打聽一下青青姑娘的來歷,可否?」
「如此甚好。楊某先行謝過了。」
海棠笑道:「事還沒辦呢,公子何必如此多禮?」
「應當的。」
海棠心道:「不求你把我放在心上,只求能成為你的知己或者朋友就足夠了,你就不能把我當成朋友么,何必如此客氣,生生的拉開我和你之間的距離?」
李愔心裡嘆道:「縱是海枯石爛、山崩地裂,我又怎能忘記小越?既然不能忘記,就不忘記,時刻記著,心有所想,總比心如死灰好,何況,青青可能是小越,只有找到青青,才能夠真相大白。」
「海棠姑娘,楊某有一事不明,請姑娘賜教。」李愔笑道。
「公子請講。」海棠淺淺一笑。
「姑娘剛剛提到的賀蘭楚石將軍,可是太子府的千牛?」
「正是。」
「姑娘與賀蘭將軍很熟嗎?」
「只有一面之源。」
「那麼説賀蘭將軍聽姑娘撫琴,是第一次見姑娘嗎?」
「是啊,那日太子宴請賀蘭將軍,讓海棠撫琴。」海棠啞然一笑,你究竟想知道些什麼呢?你想知道的,我只要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姑娘與太子認識?」
「豈止是認識,是他替我贖身,然後又將我帶到長安,將我安置在你去過的那間小院,只要他在別苑宴請賓客,必定讓我去彈琴助興,我本是賣唱女子,彈彈琴唱唱曲,再平常不過了,不過,在花滿樓時,是給眾客人唱,在這長安城,卻是只為他一人唱。」海棠説到最後,語調竟然有點惆悵的傷感,不覺淚滴順著臉頰流下,是啊,天天唱著別人喜歡的曲兒,為的是博得眾人一笑,可是,自己的艱辛又有誰知?
李愔看著淚流滿面的海棠,不知怎麼安慰,良久,道:「海棠姑娘,不知道能否為楊某唱一曲?」
海棠聽李愔這么説,順手擦掉淚,笑道:「公子可有想聽的曲兒么?」
李愔道:「姑娘隨意唱吧,我靜聽。」看來這個海棠並不知道自己就是太子的弟弟,蜀王李愔,不然,她不會坦然地在他的面前談及太子。
海棠見李愔沒有提議唱什麼,就唱到:「夜色漸將晚,雨滴梧桐花。小窗低戶深映,撫琴相思處。坐看流年輕度,拚卻鬢雙華。徙倚望滄海,天凈水明霞。念平昔,空飄蕩,遍天涯。歸來三徑重掃,松竹本吾家。卻恨悲風時起,冉冉雲間新雁,邊馬怨胡笳。試問公子何事?琴曲依舊在耳,疑是夢中人來。」
琴曲依舊在耳,疑是夢中人來。
李愔和海棠同時怔住了。
她想,自己怎麼將這首曲拿來唱了,難道想告訴他,自從他那晚闖進她的房間,便夜夜闖入她的夢中么?
他想,這曲唱的,怎麼像親眼見到他和小越的情況一樣?小窗低戶深映,撫琴相思處。不正是他們在小越房間撫琴弄笛的樣子?坐看流年輕度,拚卻鬢雙華。卻是他希望的,能夠與小越執手攜老,就算看著對方兩鬢漸漸斑白,也看不厭。卻恨悲風時起,冉冉雲間新雁,邊馬怨胡笳。現在不正是這樣么,小越突然就受傷了,然後,不知去向,他只能是到處尋找,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