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
紅紅的篝火吞吐著蛇一般的火信,盡情地舔著一隻阻擋它繼續竄高的小鋁鍋,小鋁鍋里煮著幾塊氂牛肉,隨著乳白色湯汁的不停翻滾,誘人的肉香隨著蒸汽散開。少年裹著一條小毛毯,儘管身體早就回暖,可是他依舊背對著火堆,嘴巴翹的老高,似乎還在怪祖父當初沒有及時告訴他高原的湖水在清晨即使是夏天也是冰涼徹骨的,結果自己差點變成冰棍夭折在這裡。
「小雲,吃飯了。」平靜而又威嚴的聲音透過火焰傳了過來。
儘管不情願,但在平時嚴厲的家教訓導下,對於最講究長幼輩分的葉家最小的孫子來說,祖父還是具有無條件地威嚴。其實,從小時候少年就最怕去拜見祖父,雖然祖父從未呵斥過他,總是笑咪咪的,和顏悅色的招呼他,但在整個家族各種繁瑣的規矩約束下,少年總感覺到無比拘束,渾身不自在,所以除了家族男丁必須要參加的聚會,少年對祖父家視為禁地,能躲就躲,能避就避。整個家族的長輩和同輩都覺得他太孤僻,不合群,反叛性太強,太過傲氣,總想找機會「教育教育」他,要不是因為少年天資聰慧,學習出眾,深得祖父喜愛,幾個伯父姑母的子女偏生不夠爭氣,倒也不能對少年怎麼樣。不過少年對別人可以視而不見,但對祖父卻怕得要死,不知怎的,只要看見祖父那看似昏暗無神的眼睛,少年就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總覺祖父的眼睛可以洞察一切,一覽無餘。
「小雲、小雲,老叫我小雲,爺爺,您幹嘛給我起個女孩子的名字啊,要是讓同學們知道了,還不得笑話死我呀。」少年轉過身來,一臉的不滿。「再說,我明明有大名的。」
「葉鳴?」
「對呀,葉鳴這個名字不也是爺爺您起得嗎,以前您不是一直叫我阿鳴的嗎,這次出門怎麼就改了呢?」少年顯然對這個名字耿耿於懷。
「呵呵,孩子,你不懂……」老人似乎陷入了沉思,頓了頓,抬起頭看著少年,似乎在決定著什麼:「你知道葉家的輩分嗎?」
「輩分?」
「對,名字的輩分。」
「名字還有輩分?」
「當然,『祁連長風,崑崙飛雲』就是葉家輩分的排列方式。」
「『祁連長風,崑崙飛雲』,小雲,難道我就是雲字輩的,那也不對呀,別人我不知道,但爸爸名字里就沒有這是怎麼回事?」少年眼睛里全是問號。
「唉,原因很簡單,每一代的同宗兄弟只有一個人有此資格,象你父親這一輩,繼承輩分的只有你那失蹤多年的大伯,而且除了繼承者本人,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家族中還有這個規矩,為了防止別人起疑心,繼承的輩分之名是以表字的形式存在的,像你的輩分之名就叫雲生一樣。」老人大概想起了失蹤的長子,一絲痛苦掠過面頰,隨即消逝不見。
「噢,也就是說,我姓葉名鳴字雲生,對嗎,爺爺?」
「呵呵,不愧是我們葉家的高才生,不過你要記住,這件事情千萬不要對任何人說,包括你的父母。」
「為什麼?」少年心裡直犯嘀咕,看來自己對爺爺了解太少了,總覺得老人家身上充滿了神秘的味道。
老人並沒有回答少年的問題,卻突然變得非常沉默,一時間,空氣中只剩下篝火燃燒枯枝的噼啪聲。少年也不敢繼續問下去了,只能百無聊賴的用鐵勺挑著小鍋里的肉塊。
「如果別人知道了你的身份,那麼與你親近的人……都可能會死的很慘!」
叮噹一聲,少年呆立當場,甚至連手中的鐵勺跌落鍋中濺起的湯汁燙在臉上都渾然不覺……
一天後,爺孫倆所走的路已經越來越偏僻。
其實確切地說,在這茫茫大草原上,根本就沒有什麼路,但是爺爺似乎是一直朝遠方的雪山挺進,連著幾天的新鮮感早已蕩然無存,耐不住性子的少年已經開始懷念城市喧囂的人流和車流了,是的,這裡太安靜了,少年第一次感到了寂寞的可怕。可是爺爺仍然在飛向前,讓少年非常懷疑爺爺的實際年齡是否已經有七八十歲了。
「爺爺,我不明白,您到底要做什麼,為什麼我們在這麼高的雪山上,我們現在到底在哪裡?我不要什麼冊子,我想回家,我想爸爸媽媽……」淚水已經在少年眼眶裡打轉,要不是這裡是山頂,周圍全都是萬年不化的寒冰,少年早就想逃跑了。少年到現在腦子裡還是一片混沌,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或者是武俠小說看多了出現了幻覺,自己為何會在這冰雪寒崖上,為何年邁的祖父居然能帶著自己飛上來,為何自己的身份會讓與自己親密的人受到傷害,為什麼……
少年今年才17歲,任他聰明絕頂也無法解釋連續生的詭異之事,就在少年被凍得頭暈目眩幾乎支持不住的時候,一隻手掌緊緊貼住自己的后腰,隨著手掌傳過來的一陣陣暖流通過後背直透後腦,少年急促的喘息漸漸平息下來。
「小雲,對於年幼的你來說,現在告訴你這些是太早了一些,可是爺爺也沒辦法啊,爺爺的時間不多了……」一聲嘆息從少年背後傳來,在呼嘯的寒風中倍顯蒼涼。
隨著心緒的逐漸平復,少年的心智也逐漸恢復,在環流周身的暖流的保護下,身體也感覺不到環境的冰冷了,微微閉起雙目,幾天來生的一系列事情象電影鏡頭一樣從腦海掠過。
開始是怎麼回事?對了,一開始,父親突然接到祖父的書信,信上除了寒暄以外還提出一個要求,就是太久沒看見自己最小的孫子了,非常想念,希望能利用暑假期間讓其承歡膝旁以享天倫之樂。結果孝順的父親哪敢忤逆,在葉鳴剛參加完期末考試的當天就被急不可耐的父親不由分說的送上北去的列車,並拋棄在西北邊陲的這個高原古城后就消失不見了,直到那個時候,葉鳴才知道原來父親比自己還要怕見到爺爺。
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呆了幾天後,葉鳴才現其實祖父和其他上了年紀的老人一樣慈祥,畢竟隨著時代的快展,父親那一代的叔伯兄弟紛紛出去闖世界去了,在全國各地紮下根來,由於工作繁忙,也不可能經常會來看望,結果此地就剩了爺爺孤單一人每天獨守空屋。能見到小孫子自然歡喜的不得了,哪會有什麼架子,而在與祖父共同生活的日子裡,葉鳴不但現其實祖父是個性格開朗,詼諧幽默的好老頭,而且還知道了這個老頭博古通今,學識甚廣,似乎天下沒有他不懂得東西,一時間居然讓自幼患有祖父恐懼症的小孫子對其難捨難分,形影不離。
也就是那個時候,老人開始小雲小雲的稱呼起來,害的少年一度認為祖父是不是由於遺憾孫輩中沒有女孩子而給自己取了個這麼個名字來達到心理平衡。不過看到自己抗議時老頭面上神秘的捎帶詭異的笑容,幾番抗爭后,少年還是無奈的接受了這個事實,只是習慣性的口頭上經常牢騷罷了。
祖父的家裡有很多很多書,這是最讓葉鳴開心的事,特別是祖父帶他離開鬧市區,來到近郊當年的老房子的地下室,裡面琳琅滿目的書和字畫讓葉鳴目瞪口呆,尤其裡面的多寶格里有許多以前從沒見過的古體線裝書更是引起求知慾正盛的葉鳴的興趣。此後葉鳴每天都會到這裡取幾冊書捧在手裡,津津有味的汲取營養。有一次,在地下室尋書時,葉鳴無意現靠近內牆還有一間暗室,暗室里沒有任何傢具器物,只在地上放著一個舊的蒲團,屋角還有一隻大木箱,木箱很重,少年使盡了氣力也沒移動分毫,透過縫隙看進去,好像也是許多書疊放在一起。
充滿好奇的少年回去詢問祖父,奇怪的是,一直寵愛有加,有求必應、有問必答的祖父這次卻沒有任何錶情,只是淡淡的說了句:「那裡是禁區,裡面的東西以後不要去動,否則要遭到處罰。」就不再多加解釋了。
正處於青春叛逆期的少年反而被挑起了興趣,在做了充分的準備后,少年終於耗費近一個小時,小心的卸下了鉚釘,得意的從木箱背面將蓋子打開,箱子里的確有很多線裝書,只是少年翻了半天居然一個字都沒看見,滿篇的白紙險些讓葉鳴瘋,直到翻到最底下也是最厚的一本,在少年幾近絕望的目光下終於搜尋到夾在書中間的一張素簡,上面有幾行非常工整的毛筆字——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太好奇往往會招來災禍,贈給笨笨的孫子小雲。
當葉鳴看完素簡上的字,牙歪臉綠的轉身欲溜時,不幸的看見高深莫測的可惡老頭正笑眯眯的靠在門框邊上沖自己努嘴呢。
對了,噩夢就是從那時開始的,當祖父告訴自己那些書是真的,而且都有字在上面時,無論如何葉鳴也無法相信,也因此在無比好奇之下,少年沒有絲毫考慮的就承諾答應祖父的一個要求,而作為回報,祖父將教他看到字的方法,而後就跟著祖父穿過茫茫戈壁和草原來到了這見鬼的山頂。現在回想一下,自己從來到祖父身邊就一步一步落入老人家精心布下的局而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