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裂翼》(二)
「小顧,好久沒見你耶,聽說你來這做學問,我和大當家給你提了些天然的照明燈!」阮紅袍笑得儼然像個大姐姐。她邊說邊跟著螢火蟲轉圈圈,和它們嬉戲。
顧惜朝稍稍平靜一些,瞅著落在掌心上可愛的小螢火蟲,奇道:「都已深秋了,怎麼還有螢火蟲?」
「大漠這邊比較特別吧。」戚少商和藹道。習慣性地撓撓頭。
「謝謝你們了。」顧惜朝客氣道。
「你看上去心情不是太好。」戚少商坐在他身邊,問:「發生了什麼嗎?」
顧惜朝垂首不語。咬緊下唇。
阮紅袍見狀,不和螢火蟲玩了,也坐在顧惜朝身旁,關切問道:「怎麼了?」
顧惜朝深吸一口氣,站起來從書架中取出那本詩集,擺到兩人面前。
戚阮二人對望一眼,都微覺緊張了。
戚少商端起燭台,小聲問:「是不小心把書靠著火了么?」
顧惜朝黯然點頭。顯然是個犯錯的孩子低頭認錯的表情。
「哇,你看書看得未免太專註了吧。」阮紅袍輕聲嘆道。
「問題是現在我該怎麼辦。」顧惜朝為難道:「勾子哥馬上就回來了。我倒底是告訴他呢,還是把書藏在角落裡?」
「勾子沒事就檢查這些書,這些書可都是他的命根子。他很快就會發現的。所以最好別藏,坦白從寬。可是……」阮紅袍小心翼翼問戚少商:「勾子會不會打小顧啊?」
戚少商沉吟一下,答道:「依勾子的性格,會。」
顧惜朝委屈道:「他幹嘛這麼在乎這些書啊?」
「他喜歡過一個女孩子。當初他不大識字,女孩子嫌他沒文化,拒絕了他。以後他刻苦讀書,終於啃透了幾本書,感動了那女孩子。就在他們情好日密時,遼軍打來了,勾子不得不離開她來邊關抗遼。等勾子五年後回去,女子已另嫁了人。女子無奈,只能把自己的藏書都送給勾子留作紀念。就是這些書。勾子一直帶在身邊,就像那女子在他身邊一樣。」戚少商慢慢敘說著,無限惋惜。
顧惜朝愣了一會兒,小聲道:「原來這樣啊。那我讓他打兩下也沒什麼。畢竟這些書對他太重要了。」
剛說完,顧惜朝就被戚少商颳了一下鼻子。只見戚少商微笑道:「說什麼傻話吶。我們還能不幫你么?」
「對呀對呀。」阮紅袍接話道:「紅袍姐我打架不行,勸架卻是好手吶!」
話音剛落,便見勾青鋒一掀帘子走了進來。
「呦,你們怎麼來了?」勾青鋒奇問。
顧惜朝倏的站起來,拿著詩集大踏步走到勾青鋒面前,直視著他,道:「對不起。我弄壞了你的書。」說著將被燒的殘書雙手遞過去。
勾青鋒一顫,一把抓過詩集,端詳燒毀的書角。痛心與憤怒寫在臉上。
「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愛惜書!」勾青鋒對顧惜朝大吼,掄起拳頭向他揮來!
顧惜朝沒有躲閃,閉上眼睛等待這一拳落在臉上。
「勾子!」戚少商一個箭步衝上去,擒住勾青鋒手腕,道:「你冷靜冷靜!他還是個孩子!」
阮紅袍也道:「勾子,他不是故意的,而且他已經跟你道過謙了,你就原諒他吧。他比你小這麼多,你忍心打他么。」
顧惜朝思量一下,說道「我可以賠償你。」
「賠?你賠得起嗎?!我這每一本書都是無價之寶!」勾青鋒憤憤甩開戚少商的手,大聲道:「我不稀罕你賠!但我再也不會給你書看!你不要再來了!」
顧惜朝環保雙膝蜷在榻上,耷拉著腦袋。長長的捲髮烏黑,垂落在青衣邊。
阮紅袍坐在他旁邊,托著臉發愁地對踱來踱去的戚少商說:「大當家,拜託別晃悠了,我頭都暈了。你有沒有想出辦法啊?小顧只剩《史記》最後一本沒讀了,咱得幫他完成這個心愿吶。」
「實在不行的話,就算了吧。」顧惜朝無精打采道:「你們已經很儘力了。謝謝。」
話音未落,鼻子又被戚少商溫柔颳了一下。
「又說喪氣話。」戚少商微笑責怪道。
顧惜朝摸著鼻樑仰望戚少商含笑的眼睛,有一種微妙的快gan。
戚少商搖晃食指,神秘道:「我決定——用苦肉計。」
「啊?」顧惜朝和阮紅袍同時驚嘆道。
「苦誰的肉啊?」阮紅袍疑惑問道。
戚少商將自己額前垂髮向後瀟洒一甩,大義凜然地用拇指指向自己。
顧阮兩人頓時絕倒。
(註:①選自《紅樓夢》中香菱學詩片段
②選自許嵩《斷橋殘雪》
③選自張宇《雨一直下》
④選自蘇教版初三語文書文言文
⑤選自吳克欣《唐詩里的zhong國》)
「勾子,咱們好久沒比酒量了,今晚決個勝負吧?」第二天晚上,戚少商捧了十大壇烈酒興沖沖找到勾青鋒。
「哎呀,勾子可比不過大當家。大當家可是千杯不倒啊。」勾青鋒自謙道。
「究竟誰千杯不倒,還得讓事實說話。」戚少商打開罈子倒酒入碗,豪爽道:「來,干!」
「好!」勾青鋒與戚少商酒碗相擊,仰頭豪飲。
兩個人一壇又一壇喝得天昏地暗。帳外,阮紅袍和顧惜朝窺探著他們醉酒狂態,不jin啞然失笑。
夜已深。勾青鋒終於歪倒在榻上,含糊囈語:「再來一壇……」說著,鼾聲便響了起來。
戚少商今日也下了血本,喝得頭重腳輕,但遠遠不會醉倒。踉蹌來到勾青鋒跟前,搖晃他,喊了兩聲:「勾子,勾子……」
勾青鋒爛醉如泥,翻過身嘀咕一句便又睡著了。戚少商確定了他醉倒,忍俊不jin地掀開被褥為他蓋好,然後來到帳簾,揭起帘子,小聲對顧阮二人壞笑道:「我把他放倒了。」
於是三人一同躡手躡腳溜進大帳來到書架邊。
阮紅袍小心點燃支蠟燭,抬頭向顧惜朝甜甜一笑:「可以看了。」她又轉頭向戚少商嬌嗔道:「這就是你傳說中的苦肉計?我看你喝得挺自在,不苦嘛。」
戚少商挑眉:「怎麼不苦?我都快撐死了。」
顧惜朝看看他們,感激道:「謝謝。」
「快看吧,你盼了好久吶。」戚少商溫言道。
「嗯。」顧惜朝坐在書架下,心潮澎湃地翻開了那本書。
夜未央。燭火可愛地搖曳,像個聽故事的小孩子。
顧惜朝看得投入之至,他從未這麼珍惜一本書。看一字記一字,幾乎可以將整本書倒背如流。
時間隨著他翻動的書頁一點點飛過。
書架后,勾青鋒熟睡的鼾聲一起一伏,很是可愛。阮紅袍困意襲來,連打哈欠,帶著女子特有的柔媚聲線,很悅耳。帳外是夜間凜冽的寒風呼嘯,帳內燭焰跳舞之聲很輕,很動聽。
一點點紅紅的火光,暈出一輪靜謐祥和的夜。
真的,很溫馨。
顧惜朝終於看完,放下書,抬頭看戚阮兩個人。
阮紅袍枕在戚少商肩頭,秀目微閉,似是睡著了,嘴角還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戚少商攬住她的腰,任整個身體由她依靠。戚少商也閉著雙眼,但好像沒完全睡著。他不像她一樣笑意明顯,但他神情里是難以形容的欣悅。阮紅袍在他懷裡,他們就像融為一個整體。一個金黃,一個火紅,長發交織垂地,紅紅火光映在二人臉上,渲染出微妙的幸福。
顧惜朝淺淺笑了。像慢慢綻放的蘭花。他的笑,不再有苦澀,取而代之的是欣慰與虔誠的祝福。
哥哥,只要你幸福,就好。
我願站在你不再關注的角落,默默為你祈禱,為你祝福。
遼軍再次發動了進攻。
戚少商一身戎裝,飛身上馬,帶領七大寨主與連雲寨萬名精英奔赴戰場。雷卷率霹靂堂弟zi作為後援。
連雲寨中,只剩顧惜朝和武藝平凡的連雲寨兄弟。人們只覺得顧惜朝是個普通少年,只會點防身的武功,沒有人知道他身懷絕技青龍吟,與戚少商、雷卷的武功不分伯仲。
顧惜朝原本為九幽和遼軍效力的念頭被戚少商等人的強烈愛國情懷動搖了,以致想幫助戚少商打退遼軍。
戚少商這次動用了幾乎全部的精英人馬,顧惜朝認為很不妥,卻沒機會告訴他,因為他走得很匆忙。
顧惜朝也說不出究竟怎麼不妥,直覺告訴他,寨內空虛無守,不是件好事。
羽矢紛飛,戰馬嘶鳴,大漠被烈火和硝煙燎遍。
逆水寒所到之處,血光飛濺。
殘酷慘烈的戰爭。
出鞘劍
殺氣盪
風起無月的戰場①
連雲寨的弟兄個個是血性好漢,為國不惜拋頭顱灑熱血。遼軍再驍勇善戰,也敵不過這萬名本色男兒。大宋其他關卡都易攻,惟獨連雲寨無往不勝,所向披靡,遼軍攻十幾年毫無進展。
戰到一半,遼軍已丟盔卸甲。剩下的遼軍好像突然得令,迅速撤退。
「追吧!」阮紅袍急道。
「恐怕有詐。」戚少商眉頭鎖緊。
「遼軍人數遠沒有預計的多。而且這次應戰的軍隊很不濟。這不符合常理。」雷卷凝重道。
「也是啊,探子報過,這次遼軍組織了精英的軍隊。要不然我們也不會把精英全調出來,把寨子空著扔一邊啊……」阮紅袍遲疑道。
恍若晴天霹靂,雷戚二人對望一眼,都是無盡震驚。
戚少商掉轉馬頭,大喝一聲:「全速撤退!!!」率先策馬向寨子賓士而去。
阮紅袍也似恍然大悟,驚得望向雷卷。
雷卷咬牙恨道:「調虎離山。」
戚少商瘋狂地揮鞭策馬,直把馬背上打得鮮血淋漓,他卻仍覺太慢。
一寨子的人命啊!上萬條活生生的生命啊!遼軍三萬精兵鐵蹄踏過,會是什麼後果!
我怎麼這麼蠢!怎麼連一個防守都沒留下!
上天,你真的要滅大宋么!
顧惜朝有些焦慮,心在一突一突地越跳越快。他不知為什麼,有種不祥的預感。
登上瞭望台,憑欄而望,塞外塵土飛揚。烈風呼嘯而過,吹起他的青色長袍和捲曲長發。青袍翻飛,捲髮飄動。
無法平靜。心臟彷彿要跳出胸膛。可大漠上一如既往地蒼涼沉寂,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最後沉寂。
顧惜朝閉上眼睛,用心諦聽。狂風捲起飛沙走石,刮在臉上,一陣刺痛。
西北方向,有響動。
他猛得睜開眼。瞳仁放大。
地平線盡頭,千軍萬馬奔騰而來,不是連雲寨的大旗,而是
——遼軍旗!!!
他如五雷轟頂,本能地回頭望向寨內——老弱、婦孺、平庸的士兵……
不——
顧惜朝全力奔到警鐘之下,拚命地搖響警鐘!
「咣——咣——咣——」
震耳欲聾的鐘聲撕扯他的鼓膜。
他直到此刻,才清晰地明白,九幽的思想完全是謬論!什麼優等人劣等人,什麼絕對優秀的人才配活著,統統見鬼去吧!人人生而平等,都有追求自由和幸福的權利!人沒有優劣之分!侵犯別人權利的人才該被消滅!
真正該死的,是九幽自己!
日日看到連雲寨老老少少善良淳樸的笑容,顧惜朝的心也被凈化了。夜夜輾轉反側,為毀諾城和神威鏢局兩起滅門血案深深自責。
「遼軍打來了——所有連雲寨兄弟拿好兵刃準備迎戰——其他老弱婦孺趕快進入地道躲避——」
顧惜朝站在警鐘高台上,向台下驚慌的人群命令。
遼軍大旗漸行漸近。
地道口大開,失措的老人、兒童和婦女慌張奔入。沒有一個男人趁機溜進地道,都肅穆備好兵器,整裝待發。
這才是大宋的男兒!
顧惜朝感動莫名,抑住激動的感情,高聲布置:「弓箭手上高台去放箭!其餘人拿好兵刃上馬準備!」
他從沒指揮過行軍打仗,但情況危急,不得不賭一局。
「只守不攻!死也要守住連雲寨!」顧惜朝高聲喝令。
連雲寨一旦被攻破,大宋最後防線也就垮了。
顧惜朝與弓箭手登上高台。並非因為怕在台下騎馬衝殺而死,而是怕連雲寨弟兄失去宏觀統籌。
遼軍越逼越近。
「萬不得已時,也要先成功,后成仁!」
顧惜朝說這句話時,哪裡像個十四歲的少年。儼然是一位久經沙場視死如歸的將軍!要多大的魄力,多堅定的信念,才能說出這種話!
兄弟們被這個少年的勇氣所感染,一腔熱血鬥志昂揚向迎面而來的遼軍衝殺過去!
「放箭!」顧惜朝令道。
與此同時,遼軍也向連雲寨開始放箭。雙方羽箭紛飛。
顧惜朝目測遼軍數量。心涼了半截。三萬遼軍啊。連雲寨剩下的防守的男子,也不過是一萬多啊!
精英全部調走,守寨的兄弟心有餘而力不足。而遼軍此次調虎離山,直搗黃龍的三萬全是精兵,目的就為一舉殲滅連雲寨。
台下騎兵很快有敗陣跡象,台上弓箭手箭術也不高明,射出的箭多半被遼軍截住。畢竟,對方是精兵,而連雲寨兄弟不是。
顧惜朝略一沉吟,高聲命令:「全部射馬!」
射人先射馬的確是亘古不變的真理。馬一般躲不過飛速的羽箭,命中率高。
形勢略有改觀。馬被射中倒下,不少遼軍從騎兵變成步兵。而寨里兄弟還是人多馬眾。居高臨下,砍殺敵人輕鬆得多。
顧惜朝取過三支羽箭,拉開硬弓。張弓搭箭,三支箭頭對準遼軍三個乘馬的將軍。
幻麗的瞳孔射出冰冷的寒光。
三支箭同時激射而出!
左右兩邊的兩個將軍均被射穿要害,當場摔下馬斃命。中間的主帥揮刀一格,擋住了這致命一擊。
主帥身披鎧甲,金光四射。寶刀熠熠生輝。
顧惜朝根本無暇去思量這個主帥的佩刀為何如此熟悉。他又搭上一箭,拉滿弓弦,狠射向那主帥!
那主帥這次沒有用刀擋,側身輕輕一抓,竟抓住了那勁速射來的箭!
主帥抬頭望向高台上的顧惜朝。
目光相接,兩人均是一震。
顧惜朝定定怔住了——
「鱗哥?!」
一旁的兄弟狐疑地看了看顧惜朝,不敢相信他認識遼軍主帥。
電光石火之間,遼軍兩支箭猛射而來,顧惜朝恍惚之際,被兩箭射中,跌倒在地。
「小顧!」一個弓箭手大驚想去扶顧惜朝,不料一支箭向這個弓箭手射來!
顧惜朝迅猛拔出肩上釘的羽箭,為這個弓箭手擋住這一箭。
弓箭手先是震驚,隨後感激地說不出話。想幫顧惜朝處理一下肩上血如泉涌的傷口,顧惜朝卻吃力地拂開他的手,低聲道:「繼續射馬。」
顧惜朝跌撞下了高台,拔出身上另一支箭。他忍痛拾起地上零落的一把劍,深深吸氣,沖向遼軍。
鱗哥,你口口聲聲說要救大宋,你卻做了遼軍的主帥!既然你這般無情無義,我們不如一刀兩斷!
顧惜朝默念心經,揮劍格殺,青光萬丈——
青龍吟!
青色的衝擊波不斷閃現,波及範圍廣。一次青龍吟可擊斃十人以上。
顧惜朝從未如此瘋狂濫用過青龍吟。頻率太高極為傷身,他卻不以為意,只求多殺快殺。
遼軍戰馬幾乎都被射,全變成步兵。連雲寨兄弟見顧惜朝這樣拚命,又是感動又是振奮,戰鬥狀態更佳了。
遼軍弓箭手都知顧惜朝是統領,萬劍齊射向他。他真正成為眾矢之的。
青龍吟需要聚力后再攻擊。聚力時不能分神。所以,每兩次青龍吟間歇時,顧惜朝都會身中數箭。他全力護住心脈,但流血過多,全身漸趨麻木。
「小顧,你聚力時,我幫你擋箭!」一個兄弟喊道。
「不行!不要靠近我,我會傷到你!」顧惜朝一邊揮劍一邊道。的確,四護法的絕技在集體攻擊時是沒有方向性的,凡在衝擊波範圍內的人都會遭到攻擊。
兄弟們只能眼睜睜看這孩子瘋狂地戰鬥,然後被亂箭所射。
一箭,又一箭。
是什麼力量,讓這個少年甘願這樣被一箭一箭地奪去生命。
他只有十四歲啊。
我們不得不說,中原大地上的男兒,從誕生的那天起,就擁有堅韌的毅力,剛強的血性,不屈的風骨。
「殺死遼賊!殺死遼賊!」兄弟們含著熱淚吼著,仇恨地砍殺遼軍。
黃金鱗緊縮眉頭,看著將被射死的顧惜朝。
旁邊一個弓箭手拉滿弓,對準顧惜朝的頭顱。
就在弓箭手即將放箭的那一刻,黃金鱗突然揮起玄武刀將弓箭手砍死!
「黃將軍!你幹什麼?!」副將驚愕道。
「撤兵。」黃金鱗冷冷道。
「什麼?!我們馬上就得手了!」副將越發愕然。
「撤兵!這是命令!」黃金鱗威嚴訓道。
號角響起,遼軍後撤。只剩百個tuo不了身的遼軍繼續纏鬥。
顧惜朝握劍的滿是血污的手,抖得劇烈。
努力揮劍,青光四射!與此同時,釘在身上的數十支箭全部彈出,力道之強,僅用箭尾便射死十幾個敵人!
他已千瘡百孔,卻倔強地不肯倒下。他堅持戰鬥,和兩個兄弟與幾個遼軍纏鬥到連雲寨門口的主帳。
再也沒有力氣使用青龍吟,只能無力地舉劍格殺。
「青龍護法?!」突然,一個遼軍驚叫望著顧惜朝。
顧惜朝心中一凜,仔細看那遼軍才發現他是魚池子里的一名弟zi。
「你……背叛了神君……」劍刺穿了那弟zi胸膛,但這句話卻讓兩個連雲寨兄弟清楚聽到。
顧惜朝拔出劍來,回頭望那二人。
其中一人突然向帳外跑去,大呼——
「他是九幽的人——」
寒光一閃,鮮血飛濺。
顧惜朝怔怔盯著倒地而亡的兩個兄弟,像驀然被火灼燒,右手抽@搐一下,痙luan般鬆開了。血鑄的劍掉在地上,叮的一聲,隨風而逝。
我幹了什麼?我居然殺了連雲寨的人!
不……怎麼會這樣……
血液快要流盡了。顧惜朝身體失去支點,慢慢癱軟下去。
帳簾驀得被揭開。
戚少商、雷卷、阮紅袍。眾兄弟。
所有趕來的人,在看到顧惜朝的那一刻,表情都凝固住了。
不知道顧惜朝只穿青衣的人,都肯定會認為,他今天穿了件純紅的衣袍。只是,衣袖下流淌著紅色的液體。
鮮紅的液體匯至發梢滴下。
啪嗒。啪嗒。
原本清秀美麗的臉上,蜿蜒著一道道妖嬈的慘紅。綿延著燃燒般的綺麗。綺麗到恐怖的程度。
他看到他們,綻開一抹釋然的笑。美得詭異。
顧惜朝倒在地上。
「惜朝!!!」戚少商衝過去,顫抖著抱住他。
顧惜朝感受著久違七年的懷抱的溫暖,恍恍惚惚地笑了。
三分欣慰,三分滿足,三分幸福,一分絕望。
死囚問斬前尚且有斷頭酒喝吶。他死前能有幸再重溫一下渴望了七年的懷抱,也算無憾了。
這是七年後戚少商第一次抱他。這是自他們認識以來戚少商第一次叫他「惜朝」。
想到這些,再加上剛才用青龍吟太頻繁而震傷了內臟,顧惜朝喉間一股甜腥竄上,一口鮮血噴出來,全噴在戚少商衣襟上。
所有人都哽住,說不出話。
戚少商的手,輕輕撫mo他滿是血污的臉。
「對不起。」
顧惜朝模糊看見戚少商眼中的淚光。他笑著握住戚少商的手,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努力地微笑著說——
「大當家……寨子,守住了……」
含著欣慰的笑意,顧惜朝閉上了眼睛。
下頷慢慢向後仰去了。牽著的手鬆開。手上的血濺在地上,點點殷紅。
「小顧!!!」阮紅袍也撲過去,眼淚掉下來,沖刷著顧惜朝臉上的血。她哭道:「我們……來遲了。」
戚少商跪在地上緊緊抱著他。戚少商垂著頭,長發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
「大當家,你救救他啊,現在或許還來得及……」阮紅袍淚眼模糊望著戚少商。
「他死了。」戚少商的聲線很飄忽:「已經,死了。」
人群傳出低低的啜泣聲。
帳外,蕭瑟秋風在呻yin。
(註:①選自胡彥斌《訣別詩》)
「大當家!」突然,那個被顧惜朝救過的弓箭手衝進大帳,打破了這肅穆的氣氛。
「他還可能有救!」那弓箭手激動道:「給他服下這個!」說著,將一顆青色藥丸遞過去。
那是青龍珠。是守護青龍的最後一道屏障。
戚少商正欲接過,雷卷卻一橫煙桿擋住弓箭手,冷冷問:「誰給你的?」
弓箭手臉色漸變蒼白,終於支支吾吾道:「是……遼軍主帥……」
此言一出,人群嘩然。都是無邊的震驚。
雷卷嚴肅看著戚少商:「他是遼軍的人。難道你要救一個敵人么。」
戚少商坦然直視雷卷深邃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不會放棄。」
那麼有力。那麼堅定。那麼倔強。
戚少商把青龍珠放到顧惜朝口中。他含一口水,貼在顧惜朝冰涼的嘴唇上,口對口地將水注入,讓顧惜朝咽下青龍珠。
顧惜朝昏迷了兩天。戚少商和阮紅袍這兩天里對他悉心照料,全然不理會寨中愈來愈烈的輿論譴責。
雖然顧惜朝挽救了整個寨子,但兄弟們畢竟對遼軍恨之入骨。現在聽說顧惜朝和遼軍有牽扯,自然有一大半的人要與他反目成仇。
只有戚阮兩個人目睹了顧惜朝身上的傷口。那天褪去顧惜朝浸透鮮血的衣衫后,他們愣了良久。
雷卷沒有去看望過顧惜朝。他一如既往的冷靜。
「把他關進地牢吧。那才是他該待的地方。」晚上,雷卷吸著煙對戚少商說。
「卷哥,你不覺得自己很殘忍么。」戚少商面無表情道。
「我把他的一切疑點給你列個清單,你就知道該怎麼做了。」雷卷吐一口煙霧,緩緩道:「第一,他認識遼軍主帥。第二,他一直隱瞞自己的來歷。第三,他的武功堪稱絕世,以前卻從未顯露過,以致我們都以為他只是個普通孩子。第四,昨天我們還沒衝進大帳前,分明聽到有一個兄弟在帳中大喊『他是九幽的人』。根據那位兄弟當時的語氣和語徑,那個『九幽的人』好像是個出人意料的人物。第五,昨天我們趕到大帳時,其他兄弟全都戰死了,可只剩他一個人。我觀察了,當時帳中只不過有五六個遼人。他和另兩個兄弟聯手,殺死遼人輕而易舉,但為什麼那兩個兄弟全死了,他卻活著?而且,兩個兄弟都是朝著帳簾倒地而亡的,不像是戰死,更像是想逃出大帳而被殺死。他們究竟見到了誰,知道了什麼事,才會想逃跑?大帳中最後可只剩顧惜朝了。」
戚少商聽著,手按太陽穴,緊鎖眉頭。他悶聲道:「卷哥認為,顧惜朝是遼軍派來的姦細,是九幽的人,是么。他殺那兩個知道他底細的兄弟滅口,是么。可是,卷哥,如果他是姦細,他為什麼還要拚死守護連雲寨。為什麼心甘情願地被亂箭活活射死。他完全可以和遼軍裡應外合滅了連雲寨。他完全可以殺盡寨里的老少,而不去受那一箭箭穿透身體的痛苦。」
「這也是我唯一想不明白的地方。」雷卷望著一輪殘月,嘆息道:「或許他只是遼軍和九幽的一枚棋子,為了達到更高的目標,九幽不惜犧牲他?不能妄下結論,這一切都要等顧惜朝醒來之後再細細審問。」
戚少商沉默良久,道:「可以審訊他。但不可以把他關進牢房。他現在還在昏迷,高燒不退,需要人照顧。」
雷卷搖頭嘆道:「認識你以來,我還從沒見過你這樣袒護過誰。」
第三日,顧惜朝才悠悠醒轉。
陽光透過大帳灑在地上。帳內空無一人。
他的頭昏昏沉沉的,全身的傷口都隱隱的痛。無力地撐榻坐起竟花了很長時間。
帳簾撩開,幾個人走了進來。
勾青鋒和另一位寨主帶著兩個兄弟在顧惜朝榻前站定。
「小顧,跟我們去議事大帳。大當家要在那裡審問你。」勾青鋒盡量嚴肅地說著,仍有掩飾不了的為難和不忍。
顧惜朝看看這幾個人,又看看勾青鋒手中拿著的一副鐐銬,然後就全明白了。
審問。多讓人寒心的字眼。
失落地嘆息一聲,顧惜朝吃力地下了榻,抬頭淡淡道:「請稍等一下。」
勾青鋒很耐心地看著他系好腰帶,披上青衣,修chang的手輕輕撫平衣褶。緩緩整理齊腰長的捲髮,拿起月牙木簪,綰起長發,月牙簪斜斜插入發間。臉側垂落的捲髮,遮不住眼中淺淺的憂傷。
即使是去接受決定生死的審訊,他也不肯蓬頭垢面地出場。
這是他惟一能恪守的東西了。
見他穿戴整齊,勾青鋒咳了一聲,搖了搖手中鐐銬,道:「小顧,請配合我們,這是不得已的事,你就委屈一下吧。」
看著鋥亮的手銬腳鐐,有那麼一瞬間,顧惜朝想反抗,想衝出大帳逃跑。他六歲那年因偷東西而被衙門抓去,挨了一頓毒打后又被關在監牢里。那是他第一次被戴上鐐銬。粗糙的鐵皮磨得他手腳血肉模糊。從那以後,他心上就對這種東西產生了陰影。
眼前忽然浮現出戚少商的樣子。
顧惜朝就彷彿一下子有了勇氣。他走到勾青鋒跟前,順從地伸出雙手,手腕並在一起。
勾青鋒瞧瞧眼前這雙白xi的手,無奈地給他套上手銬,「咔嚓」一聲,兩銬合攏,銬住了他的雙手。
顧惜朝看了看手腕,試著一掙,卻是徒勞。鐵鏈緊得超出想象。
又是「咔嚓」一聲,腳鐐也合攏了。腳踝被緊緊卡住,有點疼。
「小顧,你為什麼不反抗?難道你真是姦細嗎?!」勾青鋒終於忍不住顧惜朝逆來順受的反應,揪著他大吼。
顧惜朝的眼神,空空的,像那天空。
勾青鋒嘆恨一聲,和另一位寨主一起,從左右兩側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向議事大帳押去。
沉重的鐐銬限制了他的腳步,他跟不上勾青鋒的步伐,腳下總是絆到。勾青鋒索性用力一抬,把他拖進了大帳。
鐵鏈刮過地面的聲音,極其刺耳。
帳中,坐著戚少商和雷卷。幾位寨主站在兩旁。
顧惜朝剛站住腳,勾青鋒便壓他肩頭欲摁跪他。
「勾子,別這樣。」阮紅袍突然道:「寨子里沒有跪的規矩。」
勾青鋒會意,只得押住顧惜朝,不再摁他。
顧惜朝抬起頭。
蒼白。虛弱。憔悴。
整個人看上去都輕飄飄的,迎風便倒。雙手被銬,無力地垂下。讓人懷疑那厚重的鐵鏈會不會把他纖細的手腕勒斷。
他本來就消瘦,這番起死回生折磨后竟又瘦了一圈。
依然是一襲青衣,一頭捲髮。但此刻的弱不jin風完全顛覆了戰場上的勇猛喋血。若不是現在他眼中還殘存一絲桀驁不馴的戾氣,人們真不敢相信這是同一個孩子了。
蒼白的薄唇。無神的大眼。
戚少商深深看著他,不說話。
雷卷點煙。煙氣繚繞中,雷卷開始了問話。
「顧惜朝。你是遼軍的人么。」
「不是。」
「你為什麼認識遼軍主帥。」
「……他是我的師父。」
「你為什麼不和他聯手剷平連雲寨,而與他作對。」
「他已投靠了遼軍,我不再承認他是我師父。」
審到這裡,所有人都鬆了口氣,覺得無限希望。從顧惜朝言辭,大家都聽出他並非通敵賣國的姦細。
雷卷話鋒一轉,問:「你是九幽門下么。」
所有人都清楚看到顧惜朝單薄的身子一顫。他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明顯,垂下頭低聲道:「……不是。」
雷卷皺起眉頭,道:「你為什麼這樣遲疑。」
顧惜朝咬住嘴唇不說話。怎麼能讓他承認,自己是那個魔鬼的門下。怎麼能讓他承認,自己在世間最骯髒的地獄苟活了七個年頭。怎麼能讓他承認,自己在魚池子經受萬般非人的凌辱虐待后,已經不可挽回地變成了一個人格扭曲的惡鬼。
瘋狂地屠戮。毀諾城、神威鏢局,還有一路上形形色色的無辜的人……窮盡世間之水,再難洗凈手上的血跡。
雷卷見他不回答,心裡漸漸明白了。只顧問下去:「你殺了連雲寨兩個兄弟滅口,是么。」
顧惜朝畢竟才十四歲,太難掩蓋自己的情緒。聽這一問時,胸口jin不住劇烈起伏,咬牙道:「沒有。」
「你殺過多少大宋的人。」雷卷盯著他的臉追問。
「我沒殺人。」顧惜朝已無法面對,閉上雙眼硬撐道。
「你在撒謊。」雷卷威嚴道。
「我沒有。」顧惜朝橫下心,睜大眼睛昂首說道。
啪的一巴掌落在臉上,打得很重,他的頭被打偏到一邊,眼前發黑,耳中嗡嗡作響,口腔咬破,血慢慢從嘴裡流出來。
動手打人的是那個叫穆鳩平的寨主。顧惜朝殺的兩個人都是這寨主的好兄弟。兩兄弟慘死於顧惜朝之手,怎能不令他勃然大怒。
「你還狡辯!」穆鳩平扯著他的領子恨恨道:「你說,你還要殺多少人!九幽倒底要幹什麼!遼人倒底要幹什麼!你究竟有什麼任務!混進連雲寨有什麼目的!說!!!」
顧惜朝居然淡淡笑了。似不屑,似調侃,似倔強,他說——
「無可奉告。」
穆鳩平肺快氣炸了,掄起巴掌猛抽他的臉!一巴掌接一巴掌火辣辣地甩在臉上,耳中狂鳴不止,嘴角淌血。
雷卷淡漠地吸著煙看這一幕,並不阻止。
戚少商定定看著顧惜朝被打得鮮血飛濺。拳頭攥得格格作響。
阮紅袍再也看不下去了。上前拉住穆鳩平手腕,喊道:「老八!他剛活過來,你這樣會打死他的!」
穆鳩平被阮紅袍拉開。見顧惜朝腫脹的兩頰沾了大片鮮血,阮紅袍心中疼痛,掏出手巾為他擦拭。
「小顧,你告訴我們實話吧。」阮紅袍心疼道:「如果你沒有惡意,就別再說謊了,全都告訴我們吧。就算你以前真犯過錯,我們也會考慮你的苦衷,會原諒你啊,你還太小,還不該死。」
顧惜朝怔怔看著阮紅袍。這番話徹底觸動了他心中最柔弱的部分。
他環顧帳中的人們。他們臉上,雖然有憤恨與責備,但也有悲憫與包容。
苦衷。犯錯。說謊。原諒。
人們看到,這個孩子紅紅的眼眶中噙了滿滿的淚花。
他是多麼渴望原諒啊。多麼期望寬恕的目光啊。
可是,當原諒和寬恕擺在面前時,他卻倔強地不肯示弱,不肯接受。
「我不要你們可憐!不要你們原諒!」他嚷著,拚命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不要再費口舌了,要殺就殺,我不怕死!」
「八爺我就成全你!」穆鳩平怒吼著掂起長槍,向顧惜朝頭上狠刺下去!
阮紅袍驚呼一聲,想去阻擋,但已來不及了!
一股勁風乍起,巨大的衝擊力將穆鳩平彈飛摔在地上。
黃金披風的英姿身影守護在顧惜朝身前。是一直沉默的戚少商。
「咔嚓」一聲巨響。戚少商將那支鐵質長槍生生折為兩截!
戚少商把兩截長槍狠狠一擲,深插入地。看到他怒不可遏的目光,所有人都一陣心驚。
顧惜朝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又撿回一條命,戚少商突然轉過身扯開他的衣衫!他大驚之下掙扎扭動,卻被戚少商緊緊鉗住,強硬地將他的青衣自肩頭扯下。肩膀、脊背、胸膛全都luo露出來。
「如果你們還有良心,就看看他的傷!」戚少商高聲喝道。
包括穆鳩平在內,所有人都靜了下來。
觸目驚心。慘不忍睹。
慘白的皮膚上,密密麻麻布滿了孔。前胸、後背、雙肩,無一例外。就連心口處,都扎出四五個箭頭大的孔。沒有上百箭,是射不出這樣稠密的創傷的。
本來勉強塗藥止住的血,經過剛才的折騰,又緩緩滲了出來。上百個孔中,一縷縷鮮紅蜿蜒流淌著。
蒼白的ji膚,殷紅的鮮血。如同火紅的毒蛇在皚皚白雪上游zou。是燃燒的冰雪。是血紅的月亮。是日落時的火燒雲。
顧惜朝蒼白地閉上雙眼。垂下頭,捲髮遮住臉龐。
「不管他來自何處,不管他是否殺過不該殺的人,不管他最初接近我們的目的是什麼。在他搖響警鐘的時候,在他布置防守的時候,在他戰場上浴血奮戰的時候,在他萬箭穿心卻不肯倒下的時候,我們還有什麼理由懷疑他。我親眼目睹他死在我面前。他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我們都聽得清楚。那是『寨子守住了』。為了守住寨子,守住大宋,他死過一次了。連生命都可以放棄,我們有什麼資格再說他另有所圖。」戚少商緩慢而有力地說:「他死的那一刻,我堅信,他和我們是一條心的。既然他有難言之隱,就不要逼迫他說出來。他才十四歲,比我們小六七歲。這樣審問他,不但粗暴,而且殘忍。這件事過去吧,不要再審了。」
「大當家,放過他,他繼續害人怎麼辦?!」穆鳩平很不識趣地大聲道。
戚少商瞳孔中立刻撩起火焰。他憤怒道:「你連這點起碼的信任都沒有么!這次如果沒有他,連雲寨在就被遼人夷為平地!死難的兄弟要比現在多得多!他替兄弟們受了上百箭!他被射死,救了多少兄弟的命!你現在居然還要殺他!」
穆鳩平還想爭辯,戚少商威嚴斷喝:「誰再審問顧惜朝,就是跟我戚少商過不去!」
幾位寨主都低頭不再言語。
雷卷感慨地搖了搖頭,默默吸煙。
晚風瑟瑟,透出寒意。
戚少商無意識地踱步到顧惜朝帳前,竟沒勇氣掀開帳簾走進去。
進去后說什麼呢。他不知道。
戚少商又不想進賬,又不願離開。徘徊在帳前,從簾縫中窺探。
顧惜朝坐在桌邊。桌旁點著一支紅燭。捲髮半遮住臉,青袍下垂。像在冥想些什麼,眼神迷幻。唇角勾出一絲難得一見的溫情的笑意,不再像平日里的孤傲清冷。紅紅燭火憐惜地撫mo他憔悴的臉。長長的睫毛在他頰上投下一抹淡影。
戚少商見他欣悅,也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
顧惜朝似察覺帳外有人,驚訝一望,見一抹熟悉的影子投在帳上,心中一暖,笑道:「大當家,進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