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早安。」英文。
聶日晴愕怔,抬頭看著昨天才坐在她家餐桌旁大啖清粥而今天早就該識相混到一邊去的毅恩.米勒。
「他為什麼又出現在這裡?」聶日晴激動地指著他。
「米勒先生買好多早餐來一塊吃,這樣比較熱鬧嘛。」聶小弟嘴裡吃著被人收買的美而美大漢堡,眉彎眼笑的模樣就像個標準的佞臣。
「還有蛋餅、蘿蔔糕、三明治,小晴,你要吃什麼?」
「我自己去買包子饅頭來吃。」她瞄了一眼餐桌大堆滿的食物,故意更惡意地挑了一樣上頭沒有出現的食物名稱。
「你又不是挑食的小孩,今天先吃這個,包子饅頭明天再吃。」聶媽媽遞了漢堡和咖啡到聶日晴習慣坐的位子前。
「我今天就是想吃包子饅頭,其它什麼都不要。」聶日晴輕哼,拖著棉被回房間換衣服。她絕對不吃毅恩買來的早餐。
「姊的起床氣又發作了,她不吃,給我。」聶小弟直接將原本要給她的漢堡摸過來,大咬一口。
「我去罵罵她。」聶媽媽對自己女兒的表現很下滿意,她不知道自己看起來多像個任性刁蠻又無理取鬧的嬌嬌女,那是電視劇上的壞女人基本條件,欺負深情款款的痴心漢!
「你今天很反常,怎麼沒追著要我翻譯我姊說些什麼呀?」聶小弟對毅恩向聶日晴說完早安之後就不發一語感到好奇,用中文問了之後才敲敲自己的腦袋,他幹嘛問這麼難用英文翻譯的句子呀?毅恩又聽不懂。
毅恩當然不知道聶小弟是在跟他說話,他只專註盯著聶媽媽殺進聶日晴的房間里,聶日晴尖叫,然後聶媽媽連珠炮地在吼著他聽不明白的話,他想走近點「聽」——雖然他有聽沒懂,但至少錄音筆可以錄得清楚一些。
聶日晴的房間嘈雜了好一會兒,她綳著一張俏臉走出來,身上的棉被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同等厚度的衣服,毅恩目測,十件跑不掉。
「我為什麼要討好他?」她踩著蹬蹬作響的步伐,用以發泄她的怒火。
真倒霉,一早被惡夢吵醒,接著惡夢的源頭又出現在她家餐桌旁,用早餐收買她的家人,讓她媽媽為了她對他的態度而教訓她,她招誰惹誰了?!
「我沒叫你討好他,只是你擺出那種晚娘臉孔,好像他欠你幾百萬似的,一點教養也沒有!」
「我從以前就是這樣!一遇到我討厭的人就是笑不出來!」
「現在不是笑或不笑的問題,而是你連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
「尊重?!」聶日晴拔高的語調像是完全不懂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這些日子她一個人隱瞞情緒,不想讓家人為她擔心,自己強顏歡笑,沒有傾訴的管道,累積的傷心已經足以凝聚成海,將她溺斃,家人對她而言是浮木,而毅恩的出現,企圖將她的浮木也全攏向他那邊,就是要看她一敗塗地。
壓在心窩口沉重的委屈突然一古腦的全爆發出來,聶日晴彷佛一隻為了自我保護而豎起尖刺的刺蝟。
「我為什麼要尊重一個玩弄我的男人?!我沒到廚房拿菜刀砍他就已經夠有風度了,難道還要我笑著謝謝他曾經對我做過的一切嗎?我又不是心胸寬大的人,為難不了自己做出那種神聖的行為,我最低的容忍底限就是和他同樣存活在地球上,連見面這種事我都不屑!我恨死他了——」
聶日晴還有好多好多的抱怨想要吼出來,用儘力氣地吼出來,可是她的聲音哽住了,全擠在喉頭,只剩下沙啞而無力的嗚咽,從她捂嘴的指縫裡泄出來。
她還沒說完,還沒罵完,還要指著毅恩數落很多很多的埋怨,氣他為什麼要這麼對待她,怨他竟然不要她了,就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擾亂她的平靜,她又不強求他愛她,感情是兩情相悅的,她不會成為傻傻等待的那方,人又不是沒有愛情就活不下去,她會過得很好,過得比失去他之前還要更好……聶日晴,說呀!把這些話都說出來呀!讓他知道你有多憤怒,讓他清楚你的決心有多堅決!
「嗚……」她還是沒辦法開口,只能可憐兮兮蹲坐著,抱緊膝蓋悶聲哭了出來。
聶家人的反應由錯愕變成震驚,再由震驚變成了同仇敵愾。
「原來就是他傷害小晴的!」聶爸爸用力拍桌而起,手裡敵人進貢的漢堡也立刻丟在桌上。
「可惡!欺負我們聶家的人!把他趕出去!」聶小弟也跟隨一家之主的舉動,拒食賣姊求榮得來的早餐,管毅恩聽不聽得懂中文,劈哩啪啦就是一陣亂罵。
「你怎麼都不告訴我們?!自己一個人在承受這些……」聶媽媽看女兒的模樣,心疼得緊。她只知道女兒從國外回來心情一直不好,不敢問的理由是就算問了聶日晴也不會告訴他們。聶媽媽抱住她,讓她趴著她哭。「要是媽早知道,說什麼也不會讓他踏進我們家門一步……你們兩個男人還看什麼看,快把他轟出去!」
一聲令下,毅恩連反抗的機會也沒有,原本要衝到聶日晴身邊詢問她為什麼哭了,還沒來得及做出動作,他被聶家一老一小的男人捉住,一早特地買來孝敬聶家人的所有早點被塞回他雙手中,連人帶餐地推出聶家大門。
砰!重重的摔上鐵門,讓毅恩終於明了,他被這一家人視為拒絕往來戶。
原因呢?八成和聶日晴哭泣脫離不了關係,他也只能等會拿著錄音筆,找個翻譯替他弄清楚自己被轟出聶家的始末。
他口袋裡的手機響起,他接起來,知道是喬。
「你到台灣了?」
「正確來說,我到公司了。」喬打了個大呵欠,這一、兩天根本沒辦法睡,才到加拿大就被急電召回,慌張將加拿大的事情交代處理好,不敢多延遲,又跳上飛機快遞迴台灣,真累。「你人呢?」
「我到桑家吃早餐。」
「噢?」喬在手機另一端挑起眉。「你怎麼這麼厲害?又和桑和好如初了?」
「沒有,我又被轟出來了。」這句話才是重點。
「老實說,我不意外。」
「你回來了正好,跟我一起聽聽看我是在什麼情況下被趕出她家的。」
「噢?」
「我錄了音。」他也該知道自己從一開始被聶家人歡迎到現在被嫌惡的真正理由。
「太好了,我想聽、我想聽!」喬很興奮,當然不是想陪著毅恩一塊煩惱,他只是想湊熱鬧罷了。
「我現在就回公司去。」
「我為什麼要尊重一個玩弄我的男人?!我沒到廚房拿菜刀砍他就已經夠有風度了,難道還要我笑著謝謝他曾經對我做過的一切嗎?我又不是心胸寬大的人,為難不了自己做出那種神聖的行為,我最低的容忍底限就是和他同樣存活在地球上,連見面這種事我都不屑!我恨死他了……」
毅恩反反覆覆聽著,一個字一個字拆開來聽,他根本就不明了含意,若不是喬翻譯,說不定他還以為聶日晴在和她的家人鬥嘴。
他可以不懂她的語言,但是他無法不懂她的哽咽。
她的聲音在發抖,用他從來沒看過的怯懦抱著雙膝哭泣。
「喬,我是不是真的是個混蛋?」
「你懷疑嗎?」喬反問。
毅恩經過這次事件之後,完全不曾懷疑這個事實,連他都開始相信自己真的是。
他搖頭,不否認自己的默認。
「如果我現在向桑求婚,她會點頭嗎?」毅恩提出疑問。
「違背你自己說過不再結婚的誓言?」喬是不相信毅恩有辦法扭轉自己的想法,他當然知道毅恩只是在「假設」。
毅恩明顯停頓了一下。「如果是的話?」
「我不是她,不做猜測性的答案讓你幻滅。」言下之意若他是聶日晴,他絕對不會給毅恩第二次機會,開玩笑,被蛇咬過一次就夠痛了,還要再伸出沒被咬的左腳讓人再咬一次,又不是白痴!
「你不覺得同居一樣可以維繫愛情嗎?婚姻根本就只是一種讓彼此都麻煩的累贅……」
「真不公平,你結過婚,所以才能做比較,桑又沒有,不然你等她也在一段婚姻里受過傷之後,再回頭來和你這個怨夫做一對只要愛情不要婚姻的情人,我相信她可能會認同你的想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