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話雖如此說,然而今日來到公司的她,卻像失了魂的草娃娃,丟三落四,挨了老闆一頓罵,也給同事帶來麻煩。
「沈靜,你又打錯單子了!」會計把出貨單退回來給她。「這個數字太離譜了,你改一改吧。」
「啊!」她驀地醒神,接過單子,果然發現自己犯了個可笑的錯誤。「抱歉抱歉,我馬上改,等會兒拿給你。」
會計盯了她兩秒,搖搖頭,無可奈何似地先行離開。
她赧然地重打一份單子,交給會計,轉身時,不意和某個女同事撞在一起,她踩了對方的腳,人家痛得連聲驚呼。
「好痛啊!沈靜,你跟我有仇啊?」
「對不起、對不起。」她又是連聲道歉。
回到座位,隔壁的女同事瞄了她一眼,湊過來。「沈靜,你怎麼了?今天好像失魂落魄的?」
「沒事,沒什麼。」
「是不是昨天跟男朋友吵架了?」女同事犀利地問。
她整個人驚跳起來。「沒有!不是那樣的!」白著臉,顫著嗓音,簡直此地無銀三百兩。
隔壁女同事訝然揚眉,見她情緒激動,識相地閉嘴,埋首做自己的事去。沈靜悵然,也覺得自己反應太激烈了些,發了會兒呆,決定去化妝室冷靜一下。她打開皮包,正想取出化妝包,忽地瞥見一個A4大小的牛皮紙袋。
這是什麼?
她茫然地取出來,瞧了下封面,是孟霆禹公司的Logo,打開,是一份他寫的報告。她想了想,實在不記得這份文件怎會跑到她皮包里來。
她撥手機給孟霆禹,他沒接,她怔了怔,忽然想起他提過今天下午有個重要會議,他要對幾個重要的潛在客戶做報告。
該不會就是這一份吧?
她驀地驚慌,一時不知所措。
「怎麼啦?」隔壁女同事無意間發現她的怪異。「你臉色很難看。」
「幫我請假!」她突如其來對女同事說。「幫我跟老闆說一聲,我臨時有急事,出去一下。」說著,她開始收拾皮包。
「喂!你要去哪兒?」
女同事莫名其妙的詢問還沒落下,她已一溜煙衝出了辦公室,搶進電梯,直奔下樓。
在大樓門口,她伸手招了輛計程車,一路催著司機風馳電掣,飄到孟霆禹公司大樓對面,司機看了看壅塞的街道,嘆氣。
「小姐,前面看起來很塞,到下個迴轉路口還要很久,你要不要乾脆在這裡下車,過馬路比較快?」
沈靜聽了,左右張望了下路況,果然車子卡在車陣里,動彈不得,她心念一轉,二話不說,會鈔下車。
匆匆來到斑馬線前,眼看剛巧是綠燈,正要衝過去,腦海中忽然響起男友的叮嚀。
你以後過馬路小心一點。
她一凜。
對,她不能再這樣莽撞了,要向霆禹證明她能照顧自己,既然霆禹怕她穿越馬路太危險,她就走地下道。
一念及此,沈靜迴轉身,奔下地下道。地底世界像迷宮,四面八方都有出口,方向感不好的她頓時愣在原地,不曉得該往何處去。
猶豫兩秒,她憑直覺選了個出口,爬上去探出頭看,錯了,來到孟霆禹公司斜對面,她忙再換一個出口,結果還是不對。
不知怎麼回事,許是她太焦急,又或者她天生方向感奇差,連換了幾個出口,彷彿永無止盡的階梯爬得她氣喘吁吁,汗流浹背,卻是怎麼樣也到不了她想去的地方。
一股奇異的悲涼感攫住了她,她覺得自己困住了,像只孤單的上撥鼠,被遺棄在這地底深處,既可憐,復又可笑。
她這是怎麼了?為什麼連這點小小事也搞不定?在地下道里迷路了?這話傳出去,恐怕會讓一票人笑死。
為何她繞來繞去,就是找不到出口?明明霆禹的公司就在咫尺之遙,明明他就在不遠的地方,為何她到不了他那裡,抓不住他?
她怎會這麼笨!怪不得沾禹不敢帶她去紐約,她確實是迷糊鬼,確實只會拖累他。
他的人生一向有計劃,對事業野心勃勃,他需要的,是一個能跟他並肩作戰的伴侶,不是像她這種只會扯後腿的笨蛋!
怪不得他不想帶她去紐約,怪不得他要留她一個人在台灣——
沈靜眼眶熱了,一顆極酸極澀的橄欖卡在喉嚨里,一股極悲極痛的浪潮在心海里涌。
她不要留在這裡,她不要一個人在台灣,她想跟他一起去,永遠都跟他在一起。
「不要丟下我,霆禹,我求求你下要丟下我。」她哽咽著自言自語,朦朧著眼,在一片渺渺茫茫中找出路。「我答應你我會學著照顧自己的,我一定不會拖累你,你相信我,相信我……」
在嗓音破碎前,她總算找對了出口,她連忙抹去軟弱的淚水,吸了吸微紅的鼻子,強逼自己揚起微笑,坐電梯上樓。
來到孟霆禹公司門口,她正想請櫃檯找他,一個穿著迷你短裙、玉腿修長、打扮時髦的女人剛巧走出來。
她上下打量沈靜。「你找霆禹?」
「是。」沈靜轉向她。「可以麻煩你幫我叫他出來嗎?」
「他現在跟客戶開會。你是哪位?」
「我是他女朋友。」沈靜慌張地解釋。「他忘了帶一份文件了,我是特地替他送過來的。」她取出牛皮紙袋。「可以麻煩你把這份文件交給他嗎?我怕他開會時要用到。」
高麗娜沒接過文件,明眸將沈靜整個人銳利地瞧了個仔細,然後細眉一揚,薄唇一撇。
「也不怎麼樣嘛。」她喃喃批評。
「什麼?」沈靜沒聽清。
「沒事。我是說我正好要出去,沒辦法幫你。」頓了頓,眼底閃過一道詭異的光。「不如你自己送進去給他吧,會議室就在那邊。」
沈靜順著高麗娜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不疑有他,感激地點了點頭。「謝謝你,我馬上去。」語畢,她匆忙便往會議室去,沒注意到高麗娜嘴角不懷好意地一彎。
來到會議室門前,她透過門扉上的玻璃,一眼便看見孟霆禹正為客戶做簡報,她朝他揮揮手。
他沒看見,她急了,輕輕敲了敲玻璃,又揮揮手。
他總算注意到了,但注意到的人,不只他一個,幾乎室內所有人都好奇地往她瞧過來。
孟霆禹臉色一沉,
她打開門,將文件袋送交至他面前,小小聲地說:「霆禹,我幫你把報告拿來了。」
「什麼報告?」他皺眉。
「你今天要用的報告啊。你不知道,我發現你忘了帶,好緊張啊,急忙從公司趕過來。」
他沒答腔,接過紙袋抽出裡頭的文件一瞧,表情一變。「這是我前兩天要你用碎紙機絞掉的文件,你還拿來做什麼?」
「什麼?」她怔住。
經他這麼一提醒,她才恍然憶起似乎是有這麼回事,當時她接過文件,隨手往皮包里一塞,後來就忙忘了,偏巧今天把這隻皮包帶出門,才鬧了這個烏龍。
「對不起,霆禹,我忘了……」道歉的言語,凋萎在唇畔,她倉皇地望著他極端不悅的神情。
「霆禹,這位小姐是誰啊?」某個客戶忽然朗聲開口,語氣裡帶著濃濃的調侃味。「是你女朋友嗎?長得真秀氣。」
「你女朋友給你送文件來嗎?真不錯啊,對你真好。」另一個客戶閑閑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