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個誰說過的,上帝若賜予心愛的女人,即使手中握有全世界,也情願放棄?以前會覺得這是神經病的言論,但是現在,卞朝暉深有體會。
望著自己前幾天還垃圾成堆找不到過道的狗窩,搖身一變成為窗明几淨纖塵不染的星級賓館,他心中好生感慨。
感謝社會的進步、感謝行業的發展、感謝保潔公司家政服務的誕生,造福了所有如他這種單身不勤家事的大老爺們。
明明一切都準備就緒,可總是感覺還有什麼地方沒有盡善盡美。卞朝暉整個人坐立不安,一會就從沙發上起身,要不就是將沙發的靠墊拍拍、要不捋捋擺放在茶几上花卉的葉子、要不將牆上的壁畫換換位置……
千萬不要怪他神經質,畢竟,這是維妮第一次來他的公寓,好歹也得留下一個不算壞的印象吧?
電鈴在響,卞朝暉衝到門后,剛要開門,又記起了什麼,伸出手,快速地整理了一下頭髮,深吸了一口氣,才拉開門。
「嗨!」演練了千百遍的揮手動作,好像還是不那麼靈光,看上去,像是要道別的感覺多一些。
「精神不錯。」維妮將手提袋遞給他,避免他一直做這種很打擊人的動作。
進屋,一眼就看出了刻意整理過的痕迹。佯裝不知,她徑直走到壁畫前,縴手撫上畫面,暗地裡撕去了還未來得及去掉的標籤。
「很漂亮。」她開口讚揚,同時收手,不著痕迹地將標籤扔進靠牆的紙簍。
「隨便坐。」卞朝暉招呼她,拉開冰櫃,「喝什麼?」
「可樂。」維妮回頭,只看得見卞朝暉的半個身子,笑了笑,她轉過身子,看見旁邊偌大的五層裝飾櫃中,放的全部都是尺寸不一的相框,很是壯觀。
好奇地推開玻璃,仔細欣賞,發現相片雖多,選取的景色各異,相片中的人,換來換去只有那麼幾個。
「為什麼,只拍他們?」接過卞朝暉遞來的可樂,她指指相片,問道。
「沒辦法,只有看見他們的時候,手才痒痒,才想要攝影。」他也很遺憾呀,為什麼上天不多照顧他一點點?本來能夠引起他攝影的人已經夠少了,偏偏那幾個人又異常不配合他,害得他像打游擊,艱苦地進行地下工作數載。想一想,為留下他們最幸福的一刻,他卞朝暉容易嗎?
「理由很特別。」維妮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第三層的相片上,注意卞朝暉捕捉的鏡頭中,有兩個女人很引人注目。
一個成熟優雅,卻總是對身邊那個俊秀英挺的男子橫眉怒視;一個自信飄逸,與近旁的卓爾男子不是含笑相對,就是依偎細語。一對歡喜冤家,一對男女登對,足以羨煞旁人。
「千萬不要誤會!」見維妮目光黏著之處,卞朝暉急忙解釋,「一個是我姐姐,一個是我未來弟媳,她們兩個,都已經是龍少俊——我不大願意承認他是我姐夫——和我弟弟的囊中之物,和我毫無關係。」心急之下,親姐姐和弟媳婦都掃地出門,撇清了一切關係。
酸酸的心情,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反而是竊竊的欣喜慢慢滲出。她自認不是一個小氣的女人,但是為什麼小小的相片,都可以使她心境如此起伏不定?
「到目前為止,我拍過的女人,能夠立此存照的,只有四個。」
耳邊傳來他忽然放慢的聲音,語氣頗為柔和,低低地,有幾分誘惑。她的心,猛烈地跳動了一下,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一個是我媽媽、一個是我姐姐、一個是夕陽,還有一個,你知道是誰嗎?」
一隻手,從她身後繞過了,纏住了她的腰肢;另一隻手,在她的注視下,伸進柜子,揭下了柜子最頂層一個相框上覆蓋的紅色絲絨。
「呀!」維妮忍不住低呼,隨即又捂住嘴。
她在海灘拍攝的那張相片被精心裝幀,別有匠心地嵌入一個完全是由貝殼製成的相框里,頗有風味。
「維妮,你知道我想要說什麼嗎?」
「我——」她被這突如其來的禮物震懾了心房,手,在微微顫抖,可樂不小心溢出,滴在卜朝暉雪白的袖子上。
「維妮……」
本想拿過一旁的面紙,為他擦拭,不想她只是微微動了動身子,卞朝暉將她摟得更緊。只能感覺自己被席捲進了一個寬闊的懷抱,背抵著的,是溫熱的胸膛,他的頭,由后枕在她的肩膀上,呼出的熱氣噴洒在她耳根,痒痒的,說不清是舒服還是難受。
「我是一個行動派的人,凡是想到了,就一定要去努力。」卞朝暉靠在維妮的肩頭,聞著她秀髮淡淡的薄荷香味,「雖然老天不怎麼厚待我,但是我還是要感謝它的,至少,它沒有讓我錯過你。」這樣靠著她、這樣依偎著她,心底有一股真實的幸福在涌動,告訴自己寧願一輩子這樣下去。
「維妮,我愛你,你愛我嗎?」渴望又害怕聽到答案,此時此刻的心情,矛盾不已。
她背對著她,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很久沒有聽到回應,心,開始忐忑不安起來。
幾乎絕望得要放棄的時候,不期然,卻看見維妮緩緩抬高了一隻手,拿下那個貝殼相框,放在第三層,置於卞朝霞和孟夕陽的相片之前。
「卞朝暉。」伴隨著低低的呼喚,擱在她腰間的手被另一雙手蓋住,接著是維妮在他懷中慢慢轉過身來,一臉粲然心動的笑容。
「今後,記得要永遠將我放在三個人的最前面。」
暗示的含義、委婉的承諾,好一會,卞朝暉才反應過來,欣喜若狂地歡呼一聲,抱起維妮原地轉了一圈,在她面頰落下密實細吻。
他像吻上了癮,絲毫沒有罷手的打算。維妮氣喘吁吁地躲避他的攻擊,尋得一個縫隙,準確無誤地捂住他連連作惡的嘴巴,「好歹換件衣服,減輕我的罪惡感,好不好?」
卞朝暉掃了一眼衣袖上的污漬,撇撇嘴,「小意思,別管它。」
湊過嘴,準備繼續被維妮打斷的好事,沒想到她卻不讓步,「要麼換衣服、要麼吃泡麵,給你三秒鐘,任你選擇。」
針對她的提議,卞朝暉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她居然牢牢抓住他的弱點來威脅,還那麼一臉無辜地微笑,悠哉游哉的模樣,根本就是扮豬吃老虎嘛!
「選好了嗎?」瞅見他很是泄氣的樣子,篤定了答案。維妮忍住笑,一本正經地問他。
「換衣服。」卞朝暉心不甘情不願地回答,很「屈辱」地選擇退讓。
眼見卞朝暉委屈地退回卧室,還以示抗議地甩門出聲表示他的不滿,對於他有時像小孩子的脾性,維妮早已熟悉,見怪不怪地聳聳肩,滿不在乎。
主人暫時消失,她堂而皇之地開始正式巡視卞朝暉的住所。走過光潔可照出人影的地板,彈彈幾乎看不到存在的玻璃窗,走到一閃虛掩的門邊,回頭看了看對面房門緊閉的卧室,猶豫了一下,輕輕推開。
是書房,但卻被臨時來做了庫房。所有亂七八糟的東西統統被堆放在裡面,騰出空間,換了客廳乾淨整潔的模樣,想當然,在她走後,它們也可以一一歸位,不必再擠在這裡受苦。
搜尋的目光,不經意地定在凌亂的桌面和散落一地的書籍文稿上,不愧為卞朝暉,辦公室和書房都可以近似到這種程度。維妮無奈地搖搖頭,走進去,拾起地上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整齊擺放在桌面。
收拾到最後,還剩一個軟墊,她提起來,卻看見下面有份東西。拾起來,僅僅翻了一頁,她愣住,臉色急劇變化。
「維妮——」卞朝暉的聲音傳來,她置若罔聞,只是獃獃地看手中的東西,一動也不動。
「維妮,你在哪?哎呀,買了這麼多材料,又新學了什麼菜?」
房間外,卞朝暉在歡呼,她卻覺得有點冷,忍不住環抱住自己,卻仍然遏制不了心底的那一股寒意。
「維妮,維——原來在這兒。」卞朝暉歡呼著,往前一蹦,抱住蹲在地上背對著自己的維妮,「被我找到了!」
僵硬的身軀,毫無反應,感覺不對,他急忙扳轉過維妮,發現她一臉蒼白,禁不住大驚失色,「維妮,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卞朝暉,你究竟知道多少?」維妮轉過頭,木然地看著他。
她突然莫須有地橫加指責,表情又不像是在開玩笑,卞朝暉不明所以,詫異地開口:「知道什麼?維妮,我不明白,你……」
「別再撒謊了!」維妮突然提高了聲音,將手中的東西重重向他丟去,「你在挖掘這些材料,你是真的愛我,還是在利用我?」
這樣的指控嚴重,卞朝暉撿起丟在腳邊的一份稿件,展開一看,心中叫苦不已。該死的楊悠悠!居然將她撰寫的陸家喻的秘密戀愛史堂而皇之地扔在他家,造成天大的誤會。
「維妮,你聽我解釋,這份稿子,不是有意針對你。」
「不是有意針對我?這麼說來,卞朝暉,你早知道我和陸家喻的事了,對不對?」聽出了他言語中的破綻,維妮苦苦一笑,心裡酸澀不堪。
「維妮……」察覺她的情緒在驟然變化,他想要心平氣和地將前因後果說清。
「我只想聽答案。」
卞朝暉沉默了一會,沉聲說道:「是。」
「什麼時候?」維妮拉開他環在自己腰問的手,慢慢後退,與他拉開一段距離。
懷中驟然空虛,卞朝暉無奈地看眼前對他躲之不及的維妮,「兩個多月前。」
兩個多月前,也就是他們才相識的時間,「你接近我,你追求我,是為了找出陸家喻更多的野史,炒作更大的新聞……」
「維妮!」卞朝暉終於失控地叫了出來,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公平一點好不好?能不能冷靜地聽我說完所有的一切?」
「你叫我怎麼冷靜?」她狠命怞回手,只覺得腦袋很亂很亂,無法正常思考,也無法正常判斷。憤怒、懷疑、猜忌……佔領了她的心房,愛情的甜蜜,曇花一現,只不過一瞬問,她從天堂跌進地獄。
她要如何冷靜?對他的話,究竟該相信,還是不相信?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地站立著,她的臉色越來越冷,患得患失的感覺在他心中益發強烈。
失望,一點一點凝聚,維妮不再說什麼,走出書房,默然離去。
身後的腳步聲漸漸消失,門被打開,而後又被關上,卞朝暉盯著手中那份闖禍的稿件,用力捏成一團,狠狠向前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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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悠悠最近很老實,按時上班,按時下班,不敢隨意開玩笑、不敢拖稿誤稿亂髮稿,沒有事的時候,則規規矩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當乖寶寶。
這樣的日子,豈止用無聊來形容?她也不想熱血生命就這樣度過,但是,沒有辦法呀,誰叫她一時的心血來潮,成了棒打鴛鴦的關鍵催化劑。
哭喪著臉,覺得好委屈。她盡職盡責挖掘新聞,結果一份稿子就剋死了自己——雖然她到目前為止都沒有看出來那份稿子究竟什麼地方惹到了卞朝暉,惹得他大發雷霆。
「楊悠悠!」主編室探出一張黑黑臭臭的臉,點明道姓地叫她。
尋根溯源的冥思苦想就此被打斷,楊悠悠一個激靈,反射性地跳起來,報數一般:「到!」
「你進來。」
耷拉著腦袋,在眾人投來的同情目光中,楊悠悠提心弔膽地站起身。
反思自己這幾天謹守本分,應該沒有什麼地方被揪住小辮子,按理說,不會這麼快就被炮轟吧?
慢騰騰地推門而進,她還沒來得及張口說話,就被一股煙霧熏得睜不開眼睛,猛烈地咳嗽了幾聲,勉強看見煙霧繚繞中、凌亂的房間內,除了她,總算還有卞朝暉的存在。
搞什麼鬼?楊悠悠咕噥著,卞朝暉,明明就是不吸煙的嘛。
「卞編,你這是——咳咳!」又被迫吸進廢氣,一句話愣是沒說完。
如果這就是卞朝暉懲罰她的方式,那麼恭喜他,他的目的達到了,依照房間瀰漫的一氧化碳的濃度,不出十分鐘,她要麼被毒死、要麼被憋死。
「拿去!」頭也沒有抬,卞朝暉攤開手,言簡意賅地發話。
定睛一看,卞朝暉的手中,捏著一張薄薄的紙,展開的方向,似乎是對著她。
「卞編!」在上狠狠一擰,楊悠悠拚命眨眼睛,醞釀悲傷的情緒,盡量看上去能夠楚楚可憐,以此博取一點點同情,「我知道我錯了,你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辭退我,我上有老,下有小……」
「誰說要辭退你了?」卞朝暉終於抬頭,啼笑皆非地掃了一眼楊悠悠可憐兮兮的模樣。
「那是……」收起哀怨狀,楊悠悠小心翼翼地問。
「恭喜你!」卞朝暉晃了晃手中的紙張,「你的新聞稿過了。」
「真的?」楊悠悠的眼睛瞬間大放光芒,迫不及待地衝上前,一把奪過卞朝暉手中的東西,仔細看了三遍,失聲興奮尖叫,「頭版頭條!」
「這一下,你不用擔心要養活一家老小的問題了。」
卞朝暉托著臉,一臉戲謔。
想到自己之前匆忙之間瞎掰的理由,忍不住心虛。想她楊悠悠芳齡二十二,父母年齡還不到五字頭,正當壯年,至於下面的……家裡養了一條狗狗,不知道能不能充數?
「好了。」很難見到大咧咧的楊悠悠也有這麼窘迫的模樣,卞朝暉將手中的煙蒂掐滅,「你先出去吧。」
「哦。」楊悠悠應聲,轉身準備離開,走了幾步,回頭看卞朝暉,欲言又止。
「怎麼?」見她吞吞吐吐的模樣,卞朝暉問。
「卞編,那個——你真的沒事嗎?」
卞朝暉愣了愣,隨即強迫自己擠出笑容,「我能有什麼事?」
「卞編,別裝了。」楊悠悠搖搖頭,掏出自己隨身攜帶的鏡子,很乾脆地遞到他眼前,「你看看,麵皮浮腫,臉色難看,還有,一反常態開始當煙鬼……」
卞朝暉看圓鏡中的自己,頭髮亂亂的,鬍子拉碴,無精打采,硬要說沒事,確實沒有說服力。他嘆了一口氣,卸下偽裝,望向楊悠悠,「悠悠,給我講個笑話吧。」
耶,笑話?這個,她不太擅長吶。
「什麼都可以,只要可以讓我笑。」拉開百葉窗,推開窗戶,房間里的煙霧慢慢散去,湧進新鮮的空氣。刺眼的陽光射進來,眼睛一時不適應,他抬高手擋在眼前。
滴水之恩,當湧泉以報,楊悠悠麵皮抖了抖,乾笑兩聲,「譬如說,我楊悠悠是個淑女,很端莊,很嫻靜,魅力無限,風情萬種……」
話還沒有說完,卞朝暉已經指著她,爆笑出聲,上氣不接下氣,「悠悠,你的笑話,確實蠻搞笑。」鬱悶的心情被楊悠悠這樣一逗弄,頓時好了不少。
見卞朝暉終於有了笑容,楊悠悠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問道:「卞編,你和維小姐之間,要真是我稿子出的問題,我去道歉好了。」寧可成人之美,不毀他人姻緣,這一點,她還是懂得。
「不、不關你的事。」面對楊悠悠眼中的愧疚和致以的十二萬分誠意,卞朝暉搖搖頭,「開始埋怨過你,但是後來想想,不能怪你。我對她有隱瞞,她對我有猜疑,雙方的摩擦,遲早難免。我和她之間,不能單純地判斷誰對誰錯……」
不太喜歡冷戰的局面。見不到她的音容笑貌,思念,如藤蔓纏繞,勒緊心房。
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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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心煩意亂,卻無力改變,心情異常浮躁,連帶著,覺得自己整個人也情緒化起來。
不理卞朝暉,不聽他的電話,目的是要自己平心靜氣,重新考慮兩人之間的關係,沒料到,結果卻是她無法冷靜。
沒有喝酒的,沒有買醉的想法,為什麼,心裡反而更難受,胸中鬱悶之氣,久久無法消散?
躲著他、避著他,非但沒有緩和心緒,念他想他的感一覺卻越發強烈?惦著他孩子氣的笑容、惦著他滑稽逗笑的對白、惦著他風風火火的舉止,甚至,還惦著他今天的晚餐是否又隨便湊合……
「維妮?」一聲輕咳,附帶小聲的提醒,拉回了她已經飄遠的心思。
「對不起!」有些困窘,她微微紅臉,將手中早該在談話完畢后就遞出去的資料送給對面的委託人。
「蔣小姐,如果沒有問題,我們就這樣說定,你按照我提供的這份資料準備口供,其他的,交由我來辦就好。」童記禮推了推金邊眼睛,很炫目的笑容,帥氣無比,電得對面在座之人頓時神魂顛倒。
「童律師,還有一些細節問題,我想再與你單獨——」
「今天和老婆有約,無論公私,都得放下,實在抱歉。」
三言兩語,輕易打發,堵得人家啞口無言,碎了一地芳心,暗想這般優秀的男人怎麼這麼早就掉進了婚姻的陷阱?
「有必要這麼張揚嗎?」見那位深受打擊的委託人黯然離去,維妮搖搖頭。不過是多年的怨夫結了婚,夢想成真,也不必見到一個人就老婆不離口,還將婚戒大顯特顯,生怕別人忽視了他的已婚身份一般吧?
「話可不能這麼說。」童記禮瀟洒地手枕在椅背上,笑聲聽在維妮耳中,好生奸詐,「好歹我等到了一個張揚的機會,不好好利用,太可惜。」
「你們夫妻的事情我不管。」不想卷進他和林小小鬥法的是非中,維妮抬腕看看錶,「公事談完,向老闆請示,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可不可以下班了?」
「你這樣說,倒真提醒我了。」童記禮收回手,突然湊近維妮,仔細看她的眼睛。
被童記禮突如其來的舉止嚇了一跳,維妮不自覺地別過臉,怕他過於敏銳的眼神看穿她的秘密,令她無所遁形。
「維妮——」沉默了一會,童記禮終於開口,「你是不是,愛上其他人了?」
維妮心跳了跳,隨即尷尬地問他:「好好的,怎麼忽然問這個?」她和陸家喻的事,除了她和他,知道的,也只有心細如髮的童記禮了。
她倔強不願意承認,童記禮也不以為意,只是晃了晃手中精美的高腳杯,看裡面的紅酒沿著杯壁慢慢滑下來,「要是你以為我會將你的心神不寧當成是思念陸家喻的表現,這個律師,我就不用再當下去了。」
「我表現的,真有這麼差嗎?」維妮無奈地笑了笑。
她和陸家喻的事,三年來,除了她和他,了解內情的,也只有童記禮。什麼樣的變化,都逃不出他的眼睛——無論是陸家喻稱不上變心的「移情別戀」,還是她談不上分手后的「琵琶另彈」。
「另結新歡了?」童記禮很不給面子地戳了她一下,用詞不準確,卻是事實。
維妮沒有回答,猶豫了一會,才開口問他:「假設性地問你一個問題。」
「問吧。」童記禮聳聳肩,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老婆欺騙了你,譬如說,她早知道你有女朋友或者是……」
「咳咳咳……」被這句話嗆到,童記禮猛咳幾聲,才瞪大眼睛,提高音量,「不可能!我根本就沒有女朋友或者是,你可不要胡說。」即便有,也在愛上小小之後撇得一乾二淨了,絕對沒有留下任何可以翻供的證據。
他急於洗清罪名而漲紅了臉的模樣看來有些滑稽,和平日間的洒脫判若兩人,對林小小,他果然很在乎。
「好,當我胡說好了。」要照顧老闆面子,這是優秀員工守則最重要的一條,「其實,我要說的,是我。」
「他知道你和陸家喻的事?」話題一不在自己身上打轉,童記禮頓時來了興趣,「他生氣了?嫉妒了?」
「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倒好了。」維妮苦笑,「如果沒有猜錯,他早就知道。只有我,一直瞞在鼓裡,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沒有人發覺。沒想到,他了解得一清二楚,還寫了稿子,準備報道陸家喻……」
「等等,等等——」覺得她這樣說,事態嚴重了些,童記禮截住她的話題,「他利用你,寫你和陸家喻的戀愛史?」若只是為了出位和炒作新聞,這樣的手法,簡直是卑劣異常。
維妮搖頭,「不,報道的,是陸家喻和白若林。」
「你是陪襯?」
「沒有,沒有提我的名字。」維妮還是搖頭。
「既然沒有提你的名字,也沒有寫你和陸家喻的事,你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些?」客觀公正地評價,童記禮提醒她。
維妮愣了愣,隨後反唇相譏:「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但是……」奇怪了,話到嘴邊,卻怎麼也無法再說下去。
「但是什麼?」童記禮饒有興趣地看維妮少有的結巴,「維妮,你是真的恨他的隱瞞,還是不想讓他知道你的過去?」
「什麼意思?」維妮的身子微微顫了顫,一時間,聲音居然有些發抖。
「你想保留自己的秘密,無可厚非。若那篇報道真是寫的你,你生氣,很正常。關鍵是,對你隻字未提,你的反應,卻這麼激烈,只能證明一件事——」說到這裡,童記禮停住,故意賣關子。
「是什麼?」正在全神貫注聽著的維妮禁不住問他。
「你愛上了那個男人,你不希望自己過往不順利的感情,影響彼此自己的關係。所以當你有一天發現他其實已經知道,你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情緒失控發脾氣,很正常。」童記禮滔滔不絕地說著,一副頗有心得的樣子。
是這樣嗎?因為太在乎,所以無處適從?
「上述言論如果有錯,請與林小小林教授聯繫,我完全是看了她的心理書後,才了解,原來女人的心思這麼複雜。」看維妮有些迷惑的眼神,童記禮彬彬有禮地解釋,不忘記順帶幫老婆宣傳一番。
因為深藏心底的秘密忽然被發現,的心靈毫無遮掩地被袒露,感覺自己被欺騙,感覺自己被愚弄,所以不留任何機會給他解釋,她選擇逃脫、選擇躲避、選擇遠遠地離開他?——
公平一點好不好,能不能冷靜地聽我說完所有的一切?
他的話,又在耳邊迴響,要她公平,她卻不知道該如何衡量。心亂如麻,起伏不定,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對自己公平,才能對他公平。
「有這麼困難嗎?」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只要回答自己一個問題,就可以找出答案。」
「什麼?」她下意識地回答,神志還在遊盪。
「誰可以讓不善家事的你費勁苦心做糕點?你做出來的東西,想要給誰品嘗?想要被誰讚揚?是誰花著臉毫不顧忌形象只在乎一塊點心好不好吃?是誰緊張得不住問小小味道好不好?是誰在事務所請教廚藝還專門用小本子記下……」若不是心有所屬,又怎麼會開始注意這些生活細節?
一句話,劈開鴻蒙,她幡然醒悟。
她想要為卞朝暉做菜煲湯,她想要給他品嘗,她想要看他很過癮地吃個精光,然後拍著肚皮打嗝地問她還有沒有……
毫無預兆地,維妮忽然站起身,連道別的話都沒來得及和童記禮說一句,轉過身子,就匆匆向餐廳門外奔去。
自動門開啟,她和來人重重撞了一下,反作用力令肩膀有些生疼。坐在不遠處的童記禮看著戲劇性的一幕,暗嘆冤家路窄。
維妮看著擋在面前的登對男女,居然是陸家喻和白若林,一個不假辭色、一個冷若冰霜,似有暗潮洶湧之勢,可惜她現在已經沒有閑心再去猜測。她驚奇地發現再站在陸家喻面前,心態居然可以很平和,心,不是在想他,而是在挂念卞朝暉。
「對不起,請讓讓。」
陸家喻看了她一眼,側身讓路。她大步邁出去,忽然覺得此時的心情無比輕鬆。
六個字,她結束了她和陸家喻之間所有的糾葛,為過去三年的時光,畫上一個句話,隨後塵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