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喂,你們準備坐到什麼時候?」
卞朝暉打了一個呵欠,受不了地問對面的一家三口。
實在弄不清楚他們今天究竟發了什麼瘋,居然破天荒地和他對坐了一個下午,直到月亮都已經掛在天空老久了,都還沒有半點走人的意思。
他感情受創了耶,他很傷心吶,想要閉門思過不理會閑雜人等,好好修復受傷的心靈然後再接再厲。偏偏有些人的行為迥異於常人!在他心情好的時候,根本找不到人;在他心情鬱悶情緒低落的時候,就不知好歹地上門叨擾,然後大眼瞪小眼,白白浪費大好時光。
他這句話的意思應該很明顯了吧?幾乎不用再作說明,凡是具有正常思考能力的常人,都可以聽出他在非常有「禮貌」地送客才對。
「不晚,才十點而已,我們再坐坐,陪你聊聊天。」
卞朝霞看了時間,笑容滿面地回答卞朝暉,同時轉頭,尋求老公的附和,「你說是不是,少俊?」
聽到這句話,他就頭痛欲裂,很想提醒親愛的姐姐,現在是晚上十點而並非是早上十點。虧她還可以大言不慚地說還早,即使算術不怎麼好,「10+2」也會算吧?兩個小時之後就是明天了吶!一天就24個小時,可憐他就有一半的時間被他們霸佔。
聽見老婆在徵求自己的意見,龍少俊大咧咧地點頭,忙不迭地點頭應聲:「是呀,我們和朝暉很久沒有見面了,是該好好聊聊。」
卞朝暉翻了個白眼,對龍少俊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佩服得五體投地。本來以為自己的臉皮夠厚了,沒想到,龍少俊的功底才是無人能及。
坐了一個下午當觀眾,把他當動物園的猴子般異樣觀賞,愣是沒冒一言半語。現在才說要好好聊聊聯絡感情,當他白痴嗎?
「老姐,拜託,有什麼話,你就直說了吧。我今天真的很累,實在沒有閑心和你們拐彎抹角。」雖然他的智商算不上高,但至少能分辨出他們說話的真偽。
單純的聊天,這種事,早在他上初中以後就不曾有過了。
「哈……哈哈,拐彎抹角,我有嗎?」
欲蓋彌彰的姐姐一臉乾笑,卞朝暉拉過龍龍,拍拍他的臉蛋,「龍龍乖,告訴二舅,老師有沒有告訴你,做人最重要的是什麼?」
龍龍偏頭,很認真地點點頭,奶聲奶氣地回答:「要誠實,不可以騙人。」
「姐,聽到了沒有?」懵懂孩童尚知誠實可貴,他真是為他老姐感到羞愧。
「去!」被嗆了一下,卞朝霞瞪了卞朝暉一眼,伸手奪過自己可愛的兒子,一把塞進龍少俊的懷裡,避免他再有可乘之機。
「乾脆直說好了。」龍少俊抱著乖乖兒子,懶洋洋地開口,「不管是什麼原因,我想既然他沒有去自殺,至少證明打擊不是毀滅性地那麼嚴重。」
「等一等,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稀里糊塗地,聽不出龍少俊究竟要表達什麼意思,卞朝暉轉向卞朝霞,覺得莫名其妙。
「朝暉呀——」卞朝霞開口,語氣放得很柔很輕,「到底出什麼事了?」
出事?最近也不過是維妮跟他大發脾氣然後不再理他,造成他的心情低落,但也不會傳得這麼快,他還沒有半夏,就已經人盡皆知了吧?
見他傻愣著發獃的模樣,卞朝霞以為他又開始傷感,急忙安慰:「朝暉,我們也不追問其他的了,無論發生了什麼,過去的,就過去了。攝影畢竟是你的愛好——嗯,雖然技術總是有點欠缺,當然,只是一點點嘛——千萬不要放棄,我們都支持你。」
越說越不對勁,卞朝暉的目光,從停留在他肩頭為他打氣的那隻手,一直移到卞朝霞的臉上,一直迎上她「關愛」的眼神,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
「老姐,誰說我要放棄攝影了?」還是想不通,不知道這麼不實的八卦消息究竟是誰不負責任地放出去的。
「朝暉,你已經很久都沒有登門了。」正在逗弄龍龍的龍少俊很務實地提醒他,特意加重了后三個字,「要不是受了什麼打擊挫折,你會放棄這種很變態的興趣嗎?」老實說,以前很討厭卞朝暉三五不時上門叨擾,興趣盎然樂此不疲地他和卞朝霞的甜蜜生活;沒想到,卞朝暉真的撤退,不再來打攪的時候,想尋個樂子也找不到人來開涮,太不習慣,沒勁透了。
卞朝暉恍然大悟,總算明白前段時間卞朝霞和卞朝陽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給他打電話,然後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了。姐弟關愛的情誼著實令人感動,不過自以為是當中,好像出了點小小的差錯。
「老姐……」他撓撓頭,想要解釋,結果又不知道應該從何處開始。
「好了好了。」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卞朝霞很「理解」地不再追問下去,「過去的就算了,朝暉,好好睡一覺,明天醒來,一切一切都好了。」
一切都好了?他也希望呀。希望維妮其實沒有生他的氣,可惜,會不會太奢望了一些?
☆☆☆.net☆☆☆.net☆☆☆
心在「怦怦」跳著,維妮抬頭往上看,房間的燈亮看,說明有人在家。
明明好想看他,好想跟他說話,什麼也顧不得得趕來。但是,真正站在這裡,突然之間,卻躊躇起來,猶豫不前。
她對他發脾氣、她不聽他的解釋、她不接他的電話、她對他避而不見、她對他置之不理……不知道,卞朝暉現在的心情如何?是想見她,抑或不願?
太在乎一個人,所以多了顧慮。以前,對陸家喻在乎,卻沒有這般煩惱。此時此刻,她心裡在乎的,全然是卞朝暉的感受如何。
她想,她是真的愛上他了。
維妮深深吸了一口氣,在心中暗暗鼓勵自己勇敢一些。因為,她不想錯過他。
剛向前邁出一步,卻看見卞朝暉的身影出現在公寓大門口,心下一喜,剛要開口叫喚,不料卻看見一個女人從側面驚險地「飛出」,不偏不斜,剛好撲在卞朝暉的身上。
她清清楚楚地看見,卞朝暉張開了懷抱抱住了那個女令,動作極其小心,那種惶恐而又小心的表情,似乎他手中,捧的是什麼絕世珍寶,不容有失。雖然看不見那個女人長什麼,樣子,但是僅憑她背對著自己一頭又黑又亮的長發,不難相信,是個美女。
遠遠地看著她摟住卞朝暉的脖子,甚至親昵地在他臉上柔搓,卞朝暉任由她上下其手,不加反抗,一副又好氣有好笑的模樣,昭示他跟她,關係非比尋常。
維妮獃獃地立在原地,甚至忘記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應該迴避,只是覺得喉嚨有些乾澀;心裡,酸酸的味道,一直往上涌。
原來,想要騙自己一切只是一個意外,也不可能!
☆☆☆.net☆☆☆.net☆☆☆
「卞朝暉,你膽敢跟我玩陰的?」卞朝霞黑著臉,喘著粗氣,一雙手毫不「冷香惜玉」,捏著卞朝暉的麵皮使勁向外拉,說話斷斷續續,氣勢卻絲毫不減,「想要跑?你以為坐電梯我就趕不上你?」
她真是枉為好人了!她這麼辛苦是為誰呀?要不是為了開導她最近心情不好的弟弟,有必要放棄大好時光來陪他發獃嗎?不領情也就算了,聽不進去就閃人,這口氣,怎麼咽得下去?
「姐!好了啦,痛、痛……」卞朝暉齜牙咧嘴地求饒,雖然顏面大損失,但是心裡還是蠻慶幸穩穩接住了從樓梯「飛身而下」的卞朝霞,而且毫髮無損。不然,要是被那個愛妻如命的龍少俊看見老婆不能完璧歸趙,死無全屍的,肯定是他卞朝暉無疑。
「你現在知道痛了?」卞朝霞白了卞朝暉一眼,揪住他一隻耳朵,「知道了就回去,老老實實聽我把話說完。」
「姐——」卞朝暉忙拉住她,臉已變成苦瓜,「拜託好不好,我明天還要上班,你能不能高抬貴手——不,貴口,改天再開導?」結了婚的女人果然可怕!他不需要任何開導,他現在最需要的,是睡覺,美美地睡一覺,以彌補自己受荼毒開始麻木的神經。
不料卞朝霞對他這樣的低聲下氣毫不買單,拖著他就向里走,「我就要今天,立刻,馬上!」
女人若不是自己寵壞自己,那麼,一定是被老公寵壞。從卞朝霞身上,卞朝暉終於理解了這個深刻的大道理。
既要保護自己,又要在掙扎中注意不能讓龍夫人有半點閃失,這種差事,真不是人乾的哦!好不容易,掙出了卞朝霞的手心,卞朝暉瞅准機會,怞身準備落跑,沒沖幾步,忽然看見愣在前方的人,居然就是令他朝思暮想的維妮。柔柔眼睛,影像沒有消失,他禁不住失聲叫了出來:「維妮!」
不料這一叫,叫來反效果,已經觀看了半天他們精彩表演的維妮被喊回了魂,怨懟地瞪了卞朝暉一眼,轉身就跑。
雖然弄不清她瞪自己那一眼是什麼意思,但是直覺告訴卞朝暉,在這種情況下,他應該把握機會,奮力追上去。所以,他只是愣了一秒鐘,立刻衝下台階,跟在維妮身後一路狂奔。
「搞什麼?」抱著龍龍三步一搖晃下樓的龍少俊,只看見眼前一閃,接著就不見了卞朝暉的身影,忍不住好奇地問旁邊伸長脖子向外猛瞧的老婆。
「好傢夥!」眨眼工夫就不見了人影,卞朝霞嘆為觀止,喃喃自語,「少俊,你說朝暉這速度,像是百米考試跑倒數第一的樣子嗎?」
☆☆☆.net☆☆☆.net☆☆☆
維妮在前面跑,卞朝暉在後面追,他喊了她好多次,都不見她回應。如此三番之後,他終於改變策略,調動所有積極性,一個勁猛跑,終於趕在第三個轉彎路口,拉住了維妮的胳膊,也險險地避過了一輛「橫空出世」的跑車,避免了她一頭撞上去的命運。
卞朝暉點頭哈腰賠不是,拖著維妮退到路邊,拉緊了她的手。確定她再也飛不出自己手掌心之後,這才發覺,方才的意外,他已經驚出了一身冷汗,浸濕了後背。
只要一想到剛才再晚一點出手的後果,心裡就后怕得要死。一害怕,低低的咆哮就忍不住出口:「你到底要幹什麼?」
維妮沒有答話,只是低著頭,被他握在掌心的手,一直在掙扎。
見她不理他,卞朝暉也倔起來,硬拉著她的手,任她怎樣用力,他就是不鬆開。
「你不開口說話,我倆就這樣耗著,看誰堅持得更久!」隔閡和誤會總要找機會消除,可她寧願逃走也不給他機會,這算什麼?他在擔驚受怕的同時,她卻在保持緘默,一點也不在乎他的感受。
「你——放手!」等了很久,她終於開口,卻不是他想要聽到的話。
賭了氣,環住她的身子,逼她向後退,後背抵在牆面,不顧她的反抗,托起她的下巴,逼她的視線與他相對,頭一次,很蠻橫專制地發號施令:「不行,你若是不說清楚,我就——」
濕潤的眼睛阻止他即將出口的話,卞朝暉驚訝地發現,維妮精緻的臉上,布滿淚痕,「你——哭了?」無聲的眼淚擊潰了他所有的怒氣,責難的話一句再也捨不得出口。
只是這一句話,卻引得她的眼淚,像珍珠斷了線般不斷往下掉。
「別哭了,好不好?」她的淚在流,他的心難受得不得了。有些笨拙地伸手揩去維妮眼角的淚珠,卞朝暉開始痛罵自己惹得她傷心落淚。
想起他才用這雙手和另一個女人進行過親密的接觸,心裡覺得老大不舒服,維妮偏過頭,躲避他的觸碰,悶悶地出聲:「別碰我!」
她今天的舉止太過反常,下定決心要弄清原委,不再讓兩人的關係冷凍下去,卞朝暉捧住她的臉,不讓她動彈,逐漸貼近,「為什麼?」
他靠得太近,溫熱的呼吸撲面而來,讓她覺得好不自在,臉蛋在隱隱生疼之間,開始滾燙髮熱起來。越是想要躲避,他越發用力,情急之下,她脫口而出:「既然有了替代品,就不要再來招惹我!」話才出口,她就愣住,為自己無意間使用到的一個名詞。
「替代品?」卞朝暉有些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麼?」
「剛才在門口,我都看見了。」她要自己不去看他無辜的眼神,害怕看過去,就會心軟,就會相信剛才所見,只不過是幻覺一場。替代品?原來在心裡,早已認定,自己才是那個獨一無二的專屬!
好半天都沒有明白她話里的意思,直到看到她露出他曾在老姐臉上看到的那種很酸通常稱之為「吃醋」的表情之後,他才恍然大悟。
心中一陣狂喜,勉強壓抑住泛濫的感情,他充滿希望又問得小心翼翼:「你剛才看見的,是不是我和一個女人抱在一起?」
維妮埋怨地看了他一眼,恨他明知道卻還是要提出這樣的傻問題,躲不掉,索性閉上眼睛,不再理他。忽然聽見悶悶壓抑的笑聲,惱恨他到現在居然還有這樣的閒情逸緻,甩手,想要掙脫他的鉗制,無奈他拽得死緊,鐵了心不讓她如願。
懊惱之餘,失了平日里的好修養,她即將破口大罵之際,不期然,唇,被密密實實地封住,輾轉,幾乎透不過起來。
直到頭暈目眩,直到感覺肺里的氧氣快被怞空,她才重新得到自由。張開眼,來不及斥責卞朝暉的偷襲,只能無力地攀住他,大口大口呼吸失而復得的清新空氣。
「維妮!」輕輕將她擁入懷中,卞朝暉貼著她的面頰,細細摩挲。
貪戀這樣的懷抱,貪婪地聞著他的氣息,她狠不下心,就此放棄。
「卞朝暉——」手,不知不覺地纏上他的腰,她很沒有出息地折眉投降,「我愛你!」即使晚來一步、即使被三振出局,對他,她仍有不曾有過的強烈表白的衝動。
聽她顫抖的不安的聲音,卞朝暉吻吻她的額頭,凝視她的眼睛,專註地開口:「我也是。」
「但是,你……」不能釋懷的,是他對另一個女人的親熱和包容,不得不承認,她也會為此而嫉妒。
「傻瓜!」瞧維妮滿是酸味的模樣,卞朝暉柔柔她的頭髮,終於忍俊不禁地大笑起來,「還記不記得我跟你提過的,我有一個姐姐,被一個叫龍少俊的卑鄙傢伙收納為囊中之物?
這麼說來——盯著卞朝暉咧開的笑容,維妮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犯下了這麼大的糗事。
「你認識她的,不是嗎?」很難見到維妮瞠目結舌不能言語的模樣,卞朝暉怎麼捨得放棄這逗弄她的大好機會,「要是你定力再好一些,就不會哭得這麼傷心了。」
可恨這人,到現在都還要以捉弄她為樂,全然不知她心中的起起落落,大悲大喜!
「卞朝暉,你好可惡、好可惡……」得知自己還是專屬的那個惟一,失落的感情乍然恢復。輕鬆之後,維妮捏緊拳頭,不住捶向卞朝暉的胸膛,狠狠地發泄自己的委屈和憤懣。
卞朝暉挺直了身軀,任維妮的拳頭撓痒痒。直到她打累了,逐漸沒有了力氣,他才包覆住她的手,細細柔搓。
「疼不疼?」憐惜的語氣下,臉上,全然是討好的表情。本來就不是真心打他,被他可憐兮兮的模樣逗樂,維妮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笑了哦,笑了哦!」卞朝暉側頭看維妮梨花帶雨中飽含的笑意,抱起她,原地轉了一圈,忽然放手。在維妮的驚呼聲中,他伸直手臂,將她打橫抱起。
「你幹什麼?」維妮驚魂未定,雙腳不能著地,只能牢牢圈住他的脖子,生怕他玩心一起,鬆手任由自己落下去。
「我想,我應該多學學那個壞心眼的龍少俊。」卞朝暉眨眨眼睛,神秘兮兮,湊近維妮的面龐,以自認為無比蠱惑的眼神發射高壓的電流,「親愛的維妮,為了謹防你日後再跑掉,我們先上車後補票,如何?」
「啪!啪!」意料之中,臉上多了兩記新出爐的大鍋貼。龍少俊的那套賊主意,果然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