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雖然已經是凌晨,但白天才發生那種意外的三零八其它成員卻各個面色有異,而且屋內的桌椅東倒西歪,這個情況立刻把我們的班導師、甚至校長都召回了學校,小小的五零一在半小時內便集中了本校所有高層人士。
他們的措辭小心而謹慎,我明白他們的小心翼翼是為了什麼,畢竟一個學生的死亡已經極為詭異,而其它五個學生在寢室內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莫名事件。
班主任一直柔聲與我們交談著,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她說話的聲音可以如此溫柔,柔到好像我們都是神經衰弱的小孩,一個不小心便會瘋掉。只是我們誰也沒說話,都極為安靜地坐著、聽著、沉默著。
一種無形的膠著令我們誰也不願提起今晚的事,更不願告訴任何人。
沒人會信,不是嗎?
最後,毫無辦法的校領導只得將身為學生會幹部的老大叫了出去。當所有領導離開后,我卻相對輕鬆了一些。我一聲不響地抬起那張紙的碎片,柔作一團,然後握在手裡怔怔地不知該如何處理它。
扔掉嗎?扔到垃圾筒里?扔到窗戶外?撕碎?或者直接將它吞?蕉親永錚?
我苦笑一下,如果我現在扔掉它,明天早上它卻再度出現在桌上,我想我會瘋了一般狂叫不已。
「老四,有打火機嗎?」我的聲音好像十天沒吃飯般軟弱無力。
老四沉默著將一個打火機遞給了我,我將那張紙放在地上,緩緩點燃。火苗迅速吞噬了它,看著白色的紙張很快被金黃掩蓋,最終化為灰燼,我才有種莫名的踏實感。
我接受了我們被某種東西纏上的假想……因為我已經開始考慮一切不可能出現的事情會陸續發生,比如眼前這堆灰燼,也許明天又會恢復為一張畫著駭人圓圈的白紙……
不知過了多久,老大終於回來了,虛弱地一笑:「校長說如果咱們願意,可以回家休息幾天。」
「也好……」我笑了起來,看向一直蜷坐在床上的小燦:「小燦,你家不是本市的嗎?回家住幾天吧。」
小燦的表情微微鬆動。我想他早有這個打算了,只是不好意思對我們這些外鄉人說出來畢竟只有一個人離開的話,好像不肯同舟共濟的逃兵。
「那你們也去我家住吧,我家很大的!都可以住下!」
「不用了。」
我輕輕地笑著,因為有危險的只是我、袁霏,還有穆木不是嗎?
「小燦,你明天一早就回去吧,多住幾天,別把今天的事告訴你家裡人。」老大叮囑道。
小燦微微點頭,蜷著的身子終於稍稍放鬆了些。我忽然有些憐憫他,其實他早就嚇壞了,只是沒有勇氣開口說離開。
「老四,你家也是本市的吧?明天也離開吧。」
徐平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出神。
「袁霏,你家是濟南的吧?明天去買火車票吧。蕭雨,你家是河南的吧?明早跟袁霏一塊去買票吧。」老大已經開始安排我們明日的行程。
每個人都只是嗯了一聲,便沒有太多動作。其實我就算回家也沒什麼實質性的改變,我的父母都在國外,留在家鄉的只是一幢空房子罷了。
呵呵,一個人住在空蕩蕩的房子里,又疑神疑鬼地害怕它像貞子一樣無處不在,只怕沒東西也嚇死了。
我忽然發現其實我的膽子很小,小得可憐。
過了一小會兒,管理員便來提醒我們快睡覺,他要關燈了。於是每個人都各懷心事地回到自己的床鋪上,很快,寢室變成漆黑一片。
我睜著雙眼,望著黑漆漆的天花板莫名地發著呆。過了很久,大約有凌晨兩三點時,我才開始有了一點倦意。
屋裡的其它人早已入睡了吧?下鋪的小燦有點痛苦地夢囈著什麼,可憐的孩子,他會很長段時間都做惡夢吧?
我打了一個呵欠,閉上了雙眼。今夜,我的夢也會像小燦一樣不得安寧吧?
「滴答」
我的神智驀然清醒,水聲?
可是這裡是五零一!離廁所的方向很遠!怎麼可能會有水聲?
而且水聲如此之近。簡直……就像在門外!
心跳開始慢慢加劇,我想到了空寂的教學樓五樓,我想到了那個黑影出現的夜晚,我想到了所有事情發生時,那個神秘的、找不到根源的聲音:「滴答』
吱——扭——
門慢慢地打開了一條縫。
我幾乎要驚叫出來!因為睡下前是我鎖的門,我確定我鎖上了它,而且我確定沒有任何人外出!
藉著走廊昏黃的燈光,我可以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慢慢地推開寢室門,緩緩地走了進來,就如同那晚一樣。只是此刻的我太過清醒,我清楚地意識到他根本沒有走動!他只是在平移,就像腳下有滑板一樣直直的、緩慢地飄了進來。沒有腳步聲,沒有呼吸聲,什麼也沒有……
它又來了嗎……這回……它的獵物是誰……?
我不知道它是否能看到我瞪圓了眼睛看著它,但是它明顯越過只有袁霏在睡、靠近大門的四張床的位置,直接向靠近窗戶的位置移來。
我急忙閉上雙眼,拚命控制太過急促的喘息,因為它在寂靜之中太過明顯!可是根本不行,我的心跳已經快到我無法剋制,即使閉著眼睛,我也能感覺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在緩慢地靠近我。那是一種你閉著眼睛也知道旁邊站著一個人的感覺,而且你知道那並不是人,但它卻在注視著你!這種驚悚感足以把一個人逼瘋!
為什麼停在我的床邊?為什麼選中了我?屋裡明明有這麼多人!
我忽然獃滯了,不選中我比較好嗎?選中其它人比較好嗎?
忽然有種想大哭一場的,不是為我遇到這些令人無力的事情,而是透過這些事情讓我驚覺自己引以為傲的人格內,居然隱藏著如此低劣的自私自利。那一瞬間,我竟希望是別人死而不是我,我希望所有的不幸都降臨到別人身上,而不要找上我。哪怕那是一個固定的循環,所有的人都要遭遇不幸,我也希望自己是最後一個……
「滴答」
近在咫尺的水滴聲,它果然就在我的身旁。
我應該怎麼做?忽然睜開眼睛看著它?我會看到什麼?一張什麼樣的臉?或者,我應該大叫一聲嚇走它?再或者,我應該給近在咫尺的它狠狠一拳?
我的腦中已經亂做一團,我想了無數又無數個反應,可是真實的我只有一個反應:拚命地閉著眼,用力地屏住呼吸,緊緊地咬著自己的嘴唇,以防自己害怕得尖叫出聲……
「滴答」
為什麼不走?你站在這裡想要怎樣!?
「滴答」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這一聲似乎離我遠了一些。
我不敢睜開眼睛去確認什麼,只能繼續保持原有的動作一動不動。
我能做什麼?我什麼都不能做……我不可能像網路鬼故事中的男主角那樣勇敢的面對它、打敗它,我只想逃,逃得越遠越好。
不知何時開始,水滴聲已經消失,很久很久沒有聲響。我只要睜開眼睛確認一下就能安下心來,可是我仍然不敢……我怕一睜開眼睛,眼前卻有一張令人無法想像的臉,我害怕這是它的一個惡意玩笑,它故意裝作離開而誘使我睜開眼睛的詭計。
又過了好久好久,久到我已經無法承受這種不安,我忽然人力地一掀被子,將整個被子向空中扔去!理由既幼稚又可笑,因為我覺得如果它還在的話,至少會被被子擋一下吧?
我睜開雙眼,被子重重地摔到了下方的桌子上,發出一聲巨響。
老大當即坐了起來「什麼事!?」,透著從睡夢中被驚醒的沙啞聲音。老四也坐了起來,連下鋪的小燦也翻了個身,似乎坐了起來。
「沒事,被子掉了……」我盡量剋制自己的聲音,令它聽上去無恙。
「真是的……嚇我一跳……」
老大含含糊糊地說了一聲,便又倒頭便睡。我跳下床,老四安靜地躺下了,小燦幫我把被子抬了上去,便打著呵欠繼續睡了。我獨自坐在床上時,才發現自己像被水浸泡過一般,全身都是汗水。我用手擦了擦額頭,簡直像洗完臉沒擦。
其實,它早就離開了吧?我苦笑不已,我想我已經變得神經質了。
又或者,剛才只是一場夢?並不是現實……?
我安慰性地想著。
我把被子整了一下,無意間看了一眼對鋪的袁霏,他似乎沒有被適才的聲響驚醒,依然一動不動。
睡得真死……
我不禁有點羨慕他。
重新躺下后的我非常確定一件事,今夜,我不會再睡著了。
***
第二天,頂著通紅的眸子,神智恍惚地起了床,被小燦笑話了一通。我打著呵欠端起臉盆走,正巧與洗完臉回來的袁霏打了一個照面。他的眼睛布滿血絲,黑黑的眼圈看上去並不像睡好的樣子。
「早。」我主動打了聲招呼。
似乎從會議室那晚后,我跟他便再沒有惡言相向,我不禁奇怪這種轉變是何時產生的。但是袁霏這一段的精神卻很不好,總是眼泛血絲,一副憔悴的模樣。
說不定他嚇得比小燦還慘……
我暗暗心想。
袁霏兩眼發直地看著我,盯得我心底有些發毛。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最後低著頭從我身邊走了過去。
怪人……
我沒再理會他,逕自到洗漱間刷牙洗臉。當我關上水龍頭時,一滴水珠落到盛滿水的臉盆之中,發出清脆的聲音:「滴答」
我的神經驀然崩緊,但隨即又放鬆下來,自嘲的一笑。我把臉盆里的水全部倒掉,端著東西往回走,身後傳來陣陣小聲議論聲。我想,三零八的所有人都一夜成名。
回到寢室后,隊樓下傳來了一陣喇叭聲,小燦歡快地奔到窗前向樓下招手。
「我家人來接我了!」小燦的情緒變得興奮起來。
我探出頭望了一眼,隨即吹了個口哨:「好漂亮的車!小燦,你家好有錢!」
小燦不好意思地一笑,便開始飛快地收拾東西。待收拾妥當后,他又有些吱唔地看著大家:「你們真的不去我家住幾天嗎……」
「真不用了,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我笑著幫他拎起背包,將他送到樓下。小燦卻抓住我的衣角,一臉擔憂的模樣:「六哥,你家裡人都在國外吧?你跟我一塊回去吧,咱倆做個伴。」
我知道小燦是在擔心我,不由心頭一熱,故意用力地捏捏他的臉:「你呀,照顧好你自己就行了,不用擔心六哥。」
我半推著小燦走到車旁,小燦的爸爸笑著與我打招呼。閑聊了幾句,小燦才依依不捨地坐上了車,車子已經開動,他還從窗口探出頭不斷地向我揮手,引得我一陣好笑。
回到寢室,老大他們已經打完飯回來了,我毫不客氣地接過老大捎回來的肉包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你們看到小燦家的車沒有?好漂亮!」我滿嘴是肉,含糊地說道。
「小燦的爺爺是人民醫院的院長,很有錢吧?」老大扶扶鼻樑上的眼鏡。
「啊?咱們市的那個人民醫院?在全國都很有名的大醫院吶!小燦的爺爺是院長啊?」
我有點被嚇到,該死的小燦,居然從沒說過他家的背景這麼厲害。
「他家住的是四百多坪的雙層別墅,還有自己的花園跟游泳池呢。」
不愧是學生會的,對學生的資料瞭若指掌。
我看著老大,無限感慨。
我依然在向我的早餐進攻,老四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小燦的床……」
我順著老四的手指方向望去,咀嚼的動作驀然停止。因為我看到緊挨小燦床鋪的牆壁上有一大片水漬的痕迹,乍一看,好像是從我的床上流下去,但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床鋪是多麼乾爽。
這片水漬……為何讓我想起孔令林床畔的那片水漬……?
「隔壁……滲水嗎……」我扯動嘴角,好不容易才說出字來。
我們的寢室是五零一,東邊是五零二,小燦的床靠西,也就是說……他旁邊的那扇牆是這幢樓的最外層!
那水是從哪裡滲進來的?又像三零八那樣,毫無滲水的可能嗎?
滲水……水……水滴……停留在床畔的黑影……
那個夜晚,黑影爬上了孔令林的上鋪,孔令林死了……
昨夜,黑影站在我的床畔,我惶恐地覺得它的下一個目標應該是我。可是,我卻忘了小燦在我的下鋪,那個黑影同樣是站在他的床畔!
可是不對!小燦沒有玩那個遊戲,他應該不是目標!我嘴裡的食物再也咽不下去,不祥的預感籠罩了心頭,我的頭皮陣陣發麻,兩耳嗡嗡。
「蕭雨,你沒事吧?」
老大推推我的肩,我驀然回神,急忙笑了笑:「沒事……」
我將嘴裡的東西吐了出來,匆匆忙忙將剩下的食物倒進樓梯口的垃圾筒里,心亂如麻。
我在亂想什麼?它的順序怎麼排也不可能排到小燦身上。
不論是那天晚上還是昨天晚上,小燦都沒有參與這些遊戲,我想得太多了……
一定是排水管一類的東西裂了才會滲水吧?一定是的……
一遍又一遍的對自己說著,直到我長吐一口氣,完全地冷靜了下來。
沒錯,現在整個寢室最不可能成為目標的,正是小燦不是嗎?看來我真的有點草木皆兵了。
我用力地拍拍腦門,懊惱得有股想撞牆的衝動。
我一轉身,迎面看到袁霏低著頭走了過來。他看了我一眼便又匆匆低頭,一聲不響地與我擦肩而過。
「喂,你去哪裡?」
是我的錯覺吧?袁霏好像在故意躲我?
「買票。」袁霏的腳步並沒有停頓,低聲說完後人影已經消失在樓梯口。
「搞什麼,說好一起去的。」
我低聲嘀咕了一句,看看錶,哇!這麼早就去買票?人家上班沒有啊?這隻類人猿的智商終於退化成猴子了。
在寢室無所事事的待到九多點,我才坐車來到火車站。火車站的售票大廳已經排滿了人群,每個窗口前都有一道長長的人龍,人聲鼎沸,吵得我頭昏腦脹。
我找到往河南去的車次,便排到了那列人群的最後。很快,我的身後也陸續排了不少人。有些悶熱的空氣中混雜著種種異味,越往前排,人群便越發擁擠,前後方的人時不時地與我發生碰撞,我覺得自己就像壓縮罐頭最中間的那一塊,渾身動彈不得。
可是,卻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我聽不到近在咫尺卻分不清方向的水滴聲,我感覺不到黑暗之中不明方向投來的驚悚目光,我不會再敏感地覺察到有物體在向我靠近。在這裡,只是最直觀的喧嘩與人群,在如此諸多的人群之中,我毫不起眼,也清楚地知道它不可能會在這裡出現。
這種感覺……真像高懸了許久的心忽然放下,不用再故意裝作平淡,不用再掩飾心底的不安,不用再擔心死亡在下一秒逼近……
終於排到我時,我卻有種莫名的失落,拿著回到家鄉的車票,卻第一次沒有興奮的感覺。
我慢慢地往門口走,有點故意磨蹭的意味,東張西望左顧右盼,甚至轉了一圈火車站內的超市。從沒發現,置身於吵雜之中的感覺竟會如此舒服,令我莫名的心安。
我坐在候車廳的休息椅上,望著川流不息的各式人群,聽著女播音員用悅耳的聲音播報車次時間,漸漸地,倦意慢慢襲卷而來。
真的好睏……而我在這裡睡著,應該不用擔心會有危險吧?不用擔心未知的生物,只擔心會不會被人扒走錢包……
真是,久違的安心。
心裡這樣想著,一夜未眠的疲倦終於令我向周公妥協,完完全全地陷入了夢鄉。
「蕭雨!」
一聲大喝令我倏然驚醒,身子被人用力地拽了起來!我受驚地看著眼前的袁霏,他目睚欲裂,雙目通紅,那一瞬間,我以為他哭了。
「袁霏?怎麼了?」
袁霏有些愣愣地看著我,好像我能開口說話對他來說非常不可思議。但隨即,他的表情便像繃緊的橡皮筋一下子放鬆般虛脫無力。
「沒事……」
袁霏慢慢地鬆開抓住我的雙手,嘴唇哆嗦了一下,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然後轉頭一聲不響的走開了。
我當即追了過去:「喂!袁霏,你最近很不對勁!剛才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沒有……」
「什麼沒有!你到底隱瞞了什麼!?」
「我說了沒有!」
袁霏的音量驀然提高,不光嚇了我一跳,周圍的人也將目光投了過來。我定定地看著他,后不容分說硬將他拽進了洗手間內。
確定沒人後,我才開了口:「剛才你是不是以為我出事了?」
袁霏低著頭,怎麼也不肯開口說話,我一時氣急,用力地揪起他的衣領大吼起來:「姓袁的,我告訴你!我現在的精神狀態已經非常不穩定!我不保證下一秒不會發狂殺人!有話你就說啊!」
袁霏並沒有掙扎,就那樣任由我大力的搖晃著,彷彿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這並不是我所認識的袁霏,那個可恨的大個子雖然常常令我不爽,但是從不會這麼頹廢沮喪。
「袁霏……」
我的聲音不自覺間放低下來,如果要我放棄在人前裝做無事的模樣,我的神情會不會像他一樣?
「我也很不安,我也很害怕,我不知道咱們到底遇到了什麼……我覺得自己非常神經質,我開始疑神疑鬼,我看到任何東西都會聯想到最壞的後果……我也不想這樣啊……」
我握著袁霏衣領的手開始輕輕地顫抖起來:「我害怕深夜,害怕什麼聲音都沒有的夜晚,我即使閉著眼睛也不能靜下心來,我好像總被什麼東西覬覦著,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你能了解嗎?你也害怕對嗎?你也害怕自己成為下一個目標不是嗎?咱們應該是在同一個戰線,你可以信任我啊!」
袁霏緩緩地抬起頭,眼神之中終於流露出一份脆弱。他帶著哭腔握緊了我的雙臂:「我……我覺得……你可能是下一個……因為……因為我看到……」
我一怔。
「昨晚……我看到……」袁霏一直結結巴巴地重複著,卻好像無從說起。
我長吐一口氣,終於明白了他今天對我欲言又止的原因,「你看到一個黑影站在我床邊?」
握住我雙臂的手驀然收緊,我痛得皺起了眉頭,袁霏卻又驚又喜地看著我:「你能看到?你也能看到!?」
「呵呵……能看到又不是什麼好事……」我無力地笑了笑。
「其實在孔令林出事的前一晚,我也看到了……後來我問了老四,他說什麼都沒看到,還叫我不要告訴你們,以免你們恐慌……」袁霏的神情緩和了下來,大概緊繃的神經終於在找到『戰友』的這一刻放鬆了下來。
「那剛才……」我困惑地看著他。
「我……我剛才忽然看到你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我以為你……」
看著袁霏目光黯然地垂下頭,我不由心頭一暖,沒想到這傢伙蠻關心我的。
我拍拍他的肩,心情極佳地半摟住他:「好了!大猩猩,我蕭雨正式跟你解除敵對關係!以後咱倆就是有難同當的一線同盟,再有什麼事情別不吭聲,說出來兩個人可以分擔一些嘛!」
「嗯……」
袁霏虛弱地一笑,雖然臉色比剛才好多了,但是眼神中的濃濃不安卻沒有消褪,我直觀地感覺到他還隱瞞了什麼。我並沒有追問,因為有些東西在沒有證實前說出來只會增添恐慌,就像那片水漬,就像那個水滴聲……我不知道它們跟這些事有沒有關係,也許只是我的多疑,而我希望是我多疑。
我現在能做的唯一貢獻,大概就是不將這種惶恐和多疑傳給其它室友。
我跟袁霏結伴回到了寢室,老大正在講電話,一看到我便沖我招招手,對著話筒說:「你六哥回來了,你跟他說吧。」然後笑著對我說:「小燦的電話。」
我急忙接過電話,話筒那端傳來小燦煞是乖巧的聲音:「六哥!」
「乖~」我不由心情大好:「到家了?」
「嗯,早回來了,可是家裡人東問西問的,根本沒時間給你們打電話。好不容易現在剩我一個人了,趕快打電話報平安。」
「是嗎?吃過午飯沒有?」
「沒呢,媽媽去買菜了,說要讓我好好吃一頓呢!六哥吃了沒?」
我拉出凳子一屁股坐下,笑著跟小燦東聊西聊,直至,一個清悅的聲音幽幽地傳入耳中。
「滴答」
我整個人僵在當場,因為那個水滴聲是從電話那端傳來的!
一股寒意由頭至腳慢慢蔓延至全身,全身的毛孔都在瞬間緊縮。
「滴答」
「小燦……」
我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它明顯的顫抖令其它人都看向了我,我緊緊地抓住話筒,不自覺間迸出的手汗已經令我幾乎抓不穩它。
「怎麼了?六哥?」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滴答」
「沒有啊,怎麼了?」
我無措的四處亂瞟,我的緊張感染到了其它人,他們都不由圍到我身邊。我的手抖得愈發明顯,牙關開始上下打顫,老大緊張地問我怎麼了,可是我卻無暇回答他,只是拚命的思索著,卻頭腦一片空白……
「六哥?」
「滴答」
「你……那邊漏水了嗎……」我逼著自己扯動一個笑容,但我相信它比哭更難看。
「漏水?沒有吧?我去看看。」
聽到話筒被放下的聲音,我立刻大叫:「別去!小燦!別去!」
可是小燦並沒有回答,我不安地等待起來,一秒、兩秒……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失,小燦卻一直沒再回來拿起電話……
「小燦?喂?小燦!」
我對著話筒大聲地喊著,可是話筒那端一直非常安靜,聽不到腳步聲,聽不到說話聲,直到……玻璃破碎的巨大聲響如雷般貫入我的耳中。
我呆住了。
「小燦……?」
電話那端再度恢復了寂靜,我忽然控制不住鼻間的酸楚,淚水迅速盈滿了眼眶,我像瘋了樣對著話筒大吼起來:「小燦!快回來!回學校!小燦!你快說話!快接電話!小燦!」
「蕭雨!怎麼了!?」
我不知道是誰在拉我,我對著話筒又哭又叫,好像勉強支撐洶潮的大堤出現了裂痕,一瞬間所有的堅持全部瓦解,壓抑了多天的恐懼與不安全都化做了無力的哭喊。我被人強拉離了電話,我卻死死地拽住話筒,電話翻倒在地,話筒中出現了盲音,我卻止不住自己的哭叫。
「小燦!小燦!快回來!」
「蕭雨!」
「小燦!」
「把他按到床上!」
為什麼是小燦?他明明什麼都沒做!小燦那麼乖,他從不跟人吵架,他從不做壞事,他單純的像張白紙!為什麼你會選中上他?選中最無辜的小燦!?錯了啊!
我被人強壓到床上,眼前晃動著數個身影,可是我卻無法辯識他們是誰。我拚命掙扎,拚命大叫,聲嘶力竭地哭喊著!直到我眼前一陣昏黑,整個人的意識都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小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