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還是放她自由吧!
燕含香一震,猛地抬起頭,他的輕聲低語莫名的讓她感到不安,而他那冷絕毫無溫度的眼瞳,再度讓她嘗到膽顫心驚的滋味,就彷彿他們將要形同陌路人,老死不相往來…
「修…」
「你放心吧,再也無人可以傷害到你的生命和剝奪你的自由,等處理完這件事,看你想上哪兒去,我都會送你走,不會再囚禁你了。」強忍著心痛,修羅冷冷的撂下話。
不待她有任何反應,他轉身走向那蒙面漢的屍體,伸手掀開他臉上的黑布,在看清他的臉后,他怔在原地…
他竟然是那日和羅剎擦身而過威豪鏢局的鏢師陸元順!
這意謂著什麼?
眼中冷意隨著思緒翻騰愈顯寒冽,為心中的答案凍徹心肺
燕含香聞言心口一驚,太過於驚訝的情況下,腦袋幾乎是一片空白,好半晌都反應不過來,僅能怔愣的看著他…
「你想想吧,想好了就告訴我。」
見她仍是不願開口同他說話,修羅心口不禁有絲苦澀。
到頭來,她仍是厭惡他,厭惡到一句話都不想說…
他別過臉去,視線在觸及一旁的屍體后,他從懷中掏出一罐瓷瓶,打開瓶蓋,他將瓷瓶內的粉末均勻的灑在屍身上。
一會兒工夫,屍體被粉末侵蝕開始腐化為一灘血水。
乍見此一情景,燕含香難以置信的瞠大了眼睛,隨即房內有股令人聞之欲嘔的刺鼻臭味,她有些受不住的搗嘴乾嘔起來。
「受不住就到窗檯那兒去,你吸起氣來會舒服一點。」聽見她的陣陣作嘔聲,修羅攏起了眉心。
她確實是不適合待在他身邊,過慣了普通人平凡的安穩日子,她就像朵小花難以在充滿血腥的武林中生存。
今日有一個陸元順,明日天曉得還會冒出誰來殺害她,他的身邊對她而言仍是不安全,盡避他會弄明白這一切始末,這件事卻也教他看清自個處身之地,看來送走她才是最好的安排…
「我…對不住。」還是受不了那難閑的氣息,燕含香一咬唇瓣,忙不迭的跑向窗檯。
一呼吸到清新好聞的空氣,她就覺得自己的胃舒服多了,當一張熟悉的俊逸臉龐映入眼帘,她怔了住。
客棧的小二哥,他何時來到窗外的廊道上?
怔愣之際,就見他突然朝她眨眨眼,然後伸手指了指她身後,就瀟洒的一甩掛在肩膀上的抹布,轉身走了
看著她曼妙的身影奔向窗子,修羅眼中頓時難掩傷痛。
他真的得放手嗎?
天可憐見,他多想將她擁入懷中,溫柔的呵護安撫教她不要害怕,這不過是偶一為之的緊急處理方式,在不啟人疑竇的情況下,否則他會差人掩埋屍身,而非殘忍的用蝕肉化骨粉…
但,他不能說,再者說了就能改變她對他的看法嗎?
答案無疑是否定的,誰教他一開始就錯了,現在改變為時已晚…
一切還是回到最初吧!
***
燕含香回到了梅家莊,睽違五日,縱使情景依然,她的心境卻和之前截然不同,盡避都是孤獨的一人,她的心仍是為修羅悸動不已,亦悵然不已,在愛上他之後…
靶覺不僅是諷刺可笑,還有著神傷哀慟,只因他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生命中。
離開他本是她一心懸念之事,早先她還數度尋死,就是為了能夠逃離他的掌控,孰料,她卻愛上了他…
苦澀的牽動了嘴角,老天爺為何如此愛捉弄人呢?
對呀,我也這麼覺得,含香姐姐。
藜藜多想哭啊,在看見燕含香和修羅的身影雙雙出現此地,她原本還開心的差點手舞足蹈,下一瞬間,那該死的傢伙竟拋下她的含香姐姐毫不留情的走人,當場她的眼淚就要掉下來。
這代表著什麼?
這一對有情人居然各分東西,說簡單點,要將他們撮合成一對顯然是無望了,同理可證,他們一無望不就表示她投胎無望…
嗄!這可不成,好不容易才碰上一對有緣人,說啥都不能讓他們分開,她必須想法子,好好的、用力的想法子,可問題是她出不了梅家莊半步呀,而那個傢伙卻不知到何處去也?
喔,怎麼會這樣?
明明生米都已煮成熟飯,說來該是水到渠成,孰料平地一聲雷,硬是晴日起風雲,嗚…
她果然是這世上最衰尾的鬼啦!
可惡,燕含香都教他給吃干抹凈,他拍拍屁股就這麼將她給送回來,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他最好求老天保佑別回到梅家莊來,要不她非嚇得他屁滾尿流不可。
「藜藜…是你嗎?」再聽到那聲縹緲的嗓音,燕含香整個人呆在原地,一回過神馬上欣喜的問著,只因在經過修羅的扮鬼事件,她確實有些無法肯定自個兒真能和除藜藜以外的梅家莊鬼魂和平共處。
是我,含香姐姐。
藜藜朝她點點頭,為她的堅強真是佩服到五體投地,若換是一般姑娘遭到這番境遇,一定會整日以淚洗面,哭哭啼啼的尋死尋活,而她卻是平靜的接受修羅的始亂終棄…
好個下流無恥的薄情郎,她藜藜和他這梁子可是結大了,她氣呼呼的想著。
「藜藜,真的是你,我還以為你已投胎去了,怎麼,老天爺還沒派人來指引你嗎?」燕含香半是欣喜,半是擔憂的問著。
雖然涸篇心還能在此地遇見她,然,一思及她無法乘願歸去的困境,她就禁不住為她著急,畢竟失去自由的滋味並不好受,特別是活動範圍僅局限在梅家莊裡頭,宛若像是囚禁般的生活…
含香姐姐,我也以為我快要能投胎去了,不過現在恐怕又要重新再來一回,唉,真是累死鬼了。
藜藜重重的嘆著氣,看來投胎這事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鬼,是唄。
「藜藜,別沮喪,或許是你時候還沒到吧,就寬心再多等一會,說不得過些日子,老天爺就會派人來引你去投胎了。」為她打著氣,燕含香鼓勵的說著。
含香姐姐,不是我時候沒到,是你姻緣線沒能牽好。
藜藜咕噥一聲,不搞定四對姻緣,看來她永生永世都甭想投胎轉世,原本是最看好她和修羅,孰料情勢竟急轉直下,嗚…
她真是世上最不幸的鬼啦,
「藜藜,你在同我說話嗎?我聽不太真切,你可否再說一遍?」含糊不清的縹緲聲使得燕含香沒能聽清楚,她錯愕的看著聲音發源處,還是沒腦拼見她的身影。
我沒說什麼,含香姐姐,歡迎你又回到梅家莊,看來我和你真的是天涯淪落人咧。
藜藜聳了聳肩膀,既然這是命,她們除了接受,還能怎地?不想開點,往後的日子說長不短,可怎麼過下去唷。
「是啊,本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燕含香怔了一下,腦海馬上浮現一張俊雅的男性臉龐,或許這本該是他倆之間的http://wWw.wx.coM
結局…
「…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這樣也好,這樣也好…」笑了笑,笑意卻無法傳達到眼中,不該來的淚水卻盈滿眼眶,佔據了她漸漸變得苦澀的笑容…
什麼意思?含香姐姐,為何我聽不懂你的話呢?
藜藜聽得滿頭霧水,啥陽關道又獨木橋的,可嘆生前書讀得並不多,現下才會霧煞煞,因為陽關道和獨木橋怎麼會好咧?是吧。
「藜藜,聽不懂沒關係,反正那都過去了…」感覺到熱淚滑下了眼眶,燕含香快速的別過臉去,不教她看見自己黯然神傷的脆弱模樣,她當真是無用得很。
含香姐姐,怎麼了?你該不會是在哭吧?
藜藜錯愕的看著燕含香突然別過臉去,雙肩不住抽動的模樣。
老天,她、她、她該不會是哭了吧?就為了她不懂那啥陽關道獨木橋的,她就哭了?可為何連她都有種想哭的衝動呢?
嗚…她都還沒為自己是這世上最衰尾、最不幸的鬼而哭,她怎麼能比她先哭?要哭大家一起來哭好了。
「沒有,藜藜,我沒哭嗚…」強要把眼淚給眨回眼眶,卻抑制不了哽咽的聲音,聲音一脫口而出,熱淚同時潸然落下,竟是遠比之前還要來得肆虐狂流,「對不住,藜藜,我先回小樓整理東西,有機會再和你聊天,對不住…」捂住嘴巴,不讓哭泣的聲音泄漏內心的悲痛,她掩面朝前方的小樓房快步奔去。
含香姐姐,含…
藜藜怔愣的看著她突然拔足狂奔,天曉得她也好想哭,嗚…
她不會真的是這世上最最最衰尾又不幸的鬼吧?嗚…
她不要啊!
只可惜她這聲哀嚎除了她自個兒和老天爺聽見之外,是再也沒人能聽見…
***
修羅面無表情的看著虎嘯宮之惡王和雷霆宮之狂王相繼離去,至於他龍騰宮的霸王亦在會後不見人影。
可綜歸結論,這場三年一期的王者會首,到此總算是真正告一段落,武林天下果然如他所預期的劃為三等分,就靜看後續發展為何了。
凝望著正在收拾會後殘局的手下們,在看見他壓抑了數十日的人影出現眼中,不由微眯起眼,該是同他問個明白的時候了,盡避已猜測到他的出發點該是為了他,但他還是不能原諒他企圖殺害燕含香的心。
而思緒一想到燕含香,他的心猶刺痛不已。
天可憐見,送走她的那一刻,他差點就想一刀殺了羅剎,他可是他最忠心耿耿的下屬,卻違背了他的信任,傷害他心愛的女人,若非他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
偏分隔兩地之後,對她深切的相思濃厚到轉化為無止盡的折磨,幾乎快要逼瘋了他…
「修羅大人,再過一個時辰就可清理完畢,我們是即刻返回宮去,還是另有要務執行。」羅剎走了過來,心頭煩擾幾十日的困惑和此刻主子眼中的神思,讓他無法再逃避。
陸元順必定是失手了,否則不會遲至現在猶未和他接觸,可教他不解的是主子身邊亦沒有燕含香的存在,更納悶的還是主子來到此地,卻一個字都沒對他講,讓他這些日子過得是忐忑不安。
按理說如果殺害她沒有得手的話,他這主使人該是曝了光,孰料…
「你們清理完就先回宮去吧,我和霸王告了假,短期內都不回返宮中。」修羅緩緩說道,極力壓抑住那股想要質問羅剎動機的衝動,他終究是跟隨在他身邊多年的忠心下屬,即使沒有功勞仍有苦勞,不是嗎?
再者他已送走燕含香,只要確定她往後的日子過得平平安安、衣食無缺,他就能安心的回返龍騰宮…
可,他真能就此放下她嗎?
天曉得這幾十日沒能見著她,無盡的思念折磨著他的身心,再不見她一眼,他懷疑自已定會為此瘋狂。
誰教一開始就錯了,諷刺的是,送走她之後,他亦不認為自己做對了多少,甚至為這決定問過自己不下數百次,可沒有一次能夠獲得答案,反而讓他更加想念她
「修羅大人,短期內不回返宮中,這是為何?」羅剎錯愕的抬起頭,在看見主子眼中毫不掩飾的落寞寂寥,他頓覺腦袋轟然一片空白,這樣的發現使得他這些日子來的困惑整個亂成一團。
「羅剎,這是我個人私事,就連霸王都無權過問。」修羅神色為之一沉,不願多說。
「修羅大人,屬下該死,是屬下僭越了。」羅剎一震,只因煩擾心中幾十日的困惑算是有了正解…
燕含香沒死,而她沒死則代表陸元順失手了,他一失手,連鎖反應下的他亦浮出檯面。
不懂的是主子該已明了此事出自他的指使,偏他不動聲色沉默了幾十日都末質問他的動機…
還是主子壓根早已洞悉一切,就等著他自動請罪…
「你是逾矩了,後續就交給你處理,我要先行一步。」修羅轉過身,腦海一想起燕含香,身心就愈發的渴望見著她。
放她一人住在那棟鬧鬼的宅院中,雖然出自她的請求,盡避已托雲鳳娘幫忙看顧,偏直到此時,他猶是放心不下她的安危。
「修羅大人,你就這樣走了嗎?」羅剎心急的叫住他,在曉得主子明白這一切后,他頓時冷汗直流。
「羅剎,不然你有話要同我說嗎?」修羅停下腳步,在迎上羅剎眼底無法隱藏的不安,嘴角微微上揚著。
「羅剎該死,還請大人降罪。」單膝跪倒在修羅面前,羅剎抱拳的低著頭,他以下犯上的行為罪該萬死,可對主子一片赤膽忠心,他行得坦然。
「為什麼?」修羅深深的看了他依然挺得筆直的背脊一眼,若真要降罪,他無疑才是陷燕含香於危機中的罪魁禍首。
「大人心中有數,又何需屬下明說。」羅剎苦笑的說,話主子他可以拋頭顱灑熱血,可在經過這件事之後,他懷疑主子還會像以往那樣信任他嗎?
他竟辜負了主子的認同…
「羅剎,你是我最忠心耿耿的屬下,你會這麼做,我想出發點是為我設想,所以我並不怪你,只怪我自己不該將心愛的女人陷於危險之中。」將羅剎眼底難以隱藏的不安看在眼中,修羅垂下眼帘。
只因反覆思量,陷燕含香於萬劫不復之罪魁禍首是他才對,偏他一時鬼迷了心竅,還是情之一字向來由不得人作主,愈是自私霸道的想擁有她,到頭來還是失去了她,甚至嘗盡了相思的苦楚…
這可是老天給他的報應?
「大人,你真是如此深愛著燕姑娘嗎?」盡避已知主子的心,可真的由他親口說出,羅剎的心仍是受到劇烈的震蕩。
事實上亦無須言語的證實,他早從主子的異常行為感覺到了,不是嗎?
一股深切的愧疚突然湧上了心頭,他本該誓死保衛主子心愛的女子,結果他竟是反其道而行的欲除之後怏,總以為這是對主子最好的方法,卻赫然發覺他壓根無權為他人評定何為好與不好,因為他不是主子…
「我愛她,你一定不明白,我寧可傾盡所有來換得她在身邊。」修羅苦笑了下。
「大人,我錯了,我不曉得你竟是如此的深愛她,所以…大人,現在還不晚,不是嗎?」他唇邊的苦澀教羅剎難以忽視,若主子真愛著燕含香,那他從現在開始亦誓死效忠。
修羅一怔,隨即唇邊的苦澀更加濃烈,「羅剎,一開始就錯了,或許這才是對她最好的結果。」
「大人,你不是深愛燕姑娘嗎?既然愛又何錯之有?」羅剎不解的問,既然深愛她,那麼白首偕老才是最好的結果,不是嗎?
修羅身子一震,是呀,愛何錯之有,錯的是他的方式和態度…
「大人,屬下認錯了,或許大人現在對屬下已然存疑,可是屬下還是得跟大人表明,既然燕姑娘的存在對大人真是如此重要,屬下從今誓死效忠,不再用言語表述,一切以行動證明。
大人,我想這個結果你或許問過燕姑娘本人,才知曉是否為最好的方式,屬下這回認錯就是因為我擅自代大人決定,可我終究不是大人,卻還沾沾自喜認為這是對大人最好的結果。
大人,你在屬下心中一直是個聰明又富有行動力的主子,屬下深感榮幸在大人麾下做事,這回的錯誤請讓屬下用一輩子來補償,大人若要去處理私事的話,屬下就不再打攪大人的行程,屬下告退。」
羅剎語重心長的說完,起身朝修羅恭敬的一抱拳,旋身走開。
修羅怔忡的看著羅剎起身離去,心頭為他這番話語震撼無比,他確實不是燕含香,又焉知對她而言,什麼才是最好的結果?
總是要走一遭,否則他永遠都難以心安的掛懷著她的安危和存在,因為他真的深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