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看著手上一周工作計劃表被寫得滿滿的,巴原望突然有股想死的慾望。

他一直以為自己在家族裡是很得人心的,但他顯然錯了,巴遠識一定是看他在公司里因表現搶眼而連跳三級非常不順眼,所以才會排了滿檔的工作給他。

將工作計劃表甩到辦公桌上,他打開電腦。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先玩幾回接龍后再來理會它。

「副理,請喝茶。」茶水小妹甜甜柔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杯冒著騰騰熱氣的普洱茶被小心翼翼的端放在桌上。

「謝謝。」他抬頭對她微笑。他現在是業務部的副理,專員做慣了,突然改了個稱謂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不客氣。對了,副理,今天有人要來應徵,經理說請你去當面試官,他要開會走不開。」茶水小妹邊說邊近乎痴迷的看著他那張賞心悅目的俊俏臉龐。

「面試官?」巴原望皺起眉。「他們來應徵哪個職缺?」

「業務部助理。」茶水小妹說。業務部助理又稱茶水小妹,也就是她的位子。

「你不做了嗎?」他看著她笑得很甜的臉蛋。

她搖搖頭。「我要跟男朋友回南部結婚,好繼承他父親的古董店。」說起自己的終身大事,她的臉頰透著羞紅。

巴原望錯愕的看著她。

「你今年幾歲?怎麼現在就要結婚呀?」現在,世代的年輕人不都流行晚婚甚至不婚嗎?

「我剛滿二十,已經可以結婚了。」茶水小妹笑說。「下午一點在第三會議室開始面試,別重心了,面試官。」她對他點點頭后就離開了,繼續去分茶水。大概是她臉上的紅暈與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幸福味道,巴原望竟覺得有股落寞。

二十歲就決定結婚,應該算是很有勇氣吧?不像巴家人,光會交往也不結婚。尤其是小叔叔,都三十好幾的人了,還貪玩的只會將女朋友帶在身邊,在國外跑來跑去;還有巴晶,不過她算特例,巴原望心想,朱從循肯定是腦部受到重創了,就像當初他答應跟巴晶交往一樣。

結婚呀……他嘆了口氣,一張平凡無奇卻倔強暴烈的臉蛋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

他猛地丟開滑鼠,一連拍了自己的額頭好幾下。

一定是這陣子巴遠識塞給他太多工作,他才會一時錯亂將那女人和結婚聯想在一起。

天地為證,他的意識仍是非常清醒,會犯這種錯誤只是一時失誤。

自我安慰一番后,他放心的呼了口氣,說是這麼說,但心頭上那一天比一天沉重的牽挂,他依舊無從解釋起……

???

海蒂氣喘吁吁的跑進巴氏企業大樓,上氣不接下氣的跟警衛表明是來應徵業務部助理以後,又立刻坐上電梯來到十四樓。

出了電梯,她攔下個女職員問面試的地方在哪裡,然後又在大得像迷宮的大樓里繞了繞,好不容易終於找到第三會議室,她也不管姿勢優不優雅,一屁股就坐在擺放在會議室外的其中一張椅子上。

呼!累死了!她大口大口喘著氣,拿出面紙擦拭著臉上的汗水。

中午一將酒店的打掃工作給結束掉,她立刻就想趕過來,沒想到從酒店到巴氏企業居然沒有直達公車,她轉了兩班公車,加上跑百米的速度才抵達這裡。

可是現在都已經快三點了,距離面試的時間已過了快兩個小時……她望望四周,只有自己一個人。難不成面試已經結束了?她暗自懷疑。

應該不會吧,這公司是個大企業,就算應徵的只是個小小的業務部助理,來參加面試的人也應該多如牛毛才對呀,況且現在景氣那麼差,誰還會在乎自己的職位只是個小小的助理?有固定的薪水拿就很不錯了。

會議室的門打開,一名女職員走出來,海蒂連忙起身上前。

「小姐,請問一下,面試結束了嗎?」她帶著冀望的眼神問道。

可惜好運仍沒站在她這邊。

女職員點點頭。「嗯,剛剛結束。」

海蒂聽了臉一垮,一副失望的模樣,跌坐進椅子里。

「為什麼?我轉了好幾班公車,跑了好久才到這裡的……」她沮喪的低語著。

她整個人失去生氣的模樣,讓那位女職員看了極不忍心,她輕拍海蒂的肩膀安慰她。

「你別難過,面試官還在裡面看資料,我去幫你說說看,讓你面試,好不好?不過他如果不答應的話,那我也沒辦法。」

海蒂連忙抬起頭來,眼神像是在看天使般的瞅著她,迭聲道謝。

女職員要海蒂等等后,便又走進會議室里,待她走出來時,笑著對海蒂點了點頭,表示OK。

海蒂又是一陣謝。雖然知道錄取的機會很渺小,但她還是緊張的將履歷表拿在手上,在女職員的帶領下走進會議室里。

裡頭很寬敞,一條長又寬的黑色長桌橫放其中,長桌兩旁擺滿了椅子。

女職員在長桌的最前方拉開椅子,請海蒂坐下。

「你等一下,我們面試官馬上就出來,你不用緊張,他問什麼你答什麼就行了。」她說,對海蒂微微一笑后便又退了出去。

叫她不緊張?怎麼可能?海蒂的面又眼睛有些茫然的張望這簡單卻又極具氣勢的會議室,原來大企業的會議室就是這個樣子,風格氣派跟俗氣煙媚的酒家大不相同。

她所坐位子的前方桌上,放著兩疊紙,照紙張大小看來,應該是履歷表,她此時才看到,那兩疊履歷表加起來,少說也有幾百張,而她敢說,其中一疊一定是被淘汰的。

看著那疊紙,海蒂不禁膽怯了起來。

光是個業務部助理就有那麼多人來應徵,那她只有高中畢業,人長得又不突出,跟方才那位有氣質又和善的女職員相比實在差太多,大企業當然都挑最好的,就算只是個小助理也一樣吧,而她怎麼會不自量力的來跟人家湊熱鬧呢?

她愈想愈沒信心。乾脆趁那個面試官還沒來,她自己走路比較快!

心念一轉,她立刻起身,悄悄的往門口移動,就在她要將手放在門把上時,「喀拉」一聲,會議室里的另一扇門開了,腳步的移動聲在她身後響起,而她的手就這麼僵在半空中。

「小姐,請坐。」她身後傳來年輕低沉的聲音,而且有點熟悉……

海蒂慢慢回過頭去,看到一張除了母親外,印在腦海里最深刻的那張臉。

雙子!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巴原望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一臉正經的看著她的糗樣。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他明明就只是個穿橘色連身服的工人而已,不是嗎?「你是面試官?」她一臉懷疑,視線朝他走出來的那扇門飄去。「你該不會對真正的面試官怎麼了吧?」她問,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個極惡的壞蛋。

巴原望不禁失笑。

「拜託,你的腦袋是草包做的嗎?還是你以為這裡能讓每個人都通行無阻?過來坐下吧,我是面試官沒錯。」他說,下巴朝對面的椅子點了點。

在她進來時,他早就透過隔壁小房間的雙面玻璃看到她,而且震驚程度比起她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在看到她的一剎那,口中的茶水全噴了出來。

沒想到找了她大半個月,她竟然自己送上門來,真是應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句話。

確定真是她后,他反而不急著出去,待在小房間里,窺視她的一舉一動與各種表情。

她很拘謹,這是顯而易見的,坐在椅子上動也不敢動,只抬頭打量了一下會議室后就安靜下來,相較之下,她的表情變化就生動多了,感動、讚歎、敬畏、惶恐……然後她就起身偷偷摸摸的往門口走去。

他連忙整理好心情,在她膽怯的逃走前走出小房間。

前不久被人說她的腦袋灌鉛,現在又被罵草包,海蒂心裡十分不快,與他的過節排山倒海而來。

「既然面試官是你,我們就不用浪費彼此的時間,我先走了。」她說完,起身準備離開。

「等等,你說那話是什麼意思?」巴原望皺起眉,什麼叫不用浪費彼此的時間?

「本來就是,你看我不順眼,我對你也沒好感,你一定會把我刪掉的,面試根本就是浪費時間,我還可以趁這時間到下一間公司去應徵。」她老實的說。

「這你放心,我一向公私分明,私人恩怨不會帶進公事里,就算我想報一巴掌之仇也不會選在這時候,你安心坐下吧。把履歷表給我。」巴原望正經嚴肅的說,一派公事公辦的模樣。

提起那個「巴掌事件」,海蒂就開始有些不自在,畢竟那是她頭一次出手打人,那時她實在太生氣了,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還真有那麼回事,半信半疑下,她又坐了回去,交出自己的履歷。

巴原望認真的看著她的履歷表,兩分鐘后,他不是將它放在那兩疊里,而是放在一旁。

她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我被淘汰了?」見他不說話,她按捺不住的問。

巴原望倒是很乾脆的點點頭,她立刻失望的垂下眼臉,然後又抬起眼怒瞪著他。

「我就說這根本是在浪費時間。」她對他伸出手。「履歷還我,我去別家公司應徵就不用再寫了。」

「你的履歷表上已寫上我們公司的名稱,所以沒辦法再回收利用了。」他提醒她。

「那你們應該有空的履歷表吧?給我一些。」海蒂說,這樣她就不用再花錢去買了。

「我們的履歷表都已經印上我們公司的名稱,除非你想等我們公司再應徵新人,否則拿了也沒用。」

海蒂失望的說:「那我再去買來寫好了。」

「不用了,你只是沒應徵到業務部助理的工作罷了。」

「什麼罷了?我本來就是來應徵業務部助理的呀。」

「我是說,你雖然沒應徵到助理的工作,但是」

「我知道,條件比我好的人太多了,你不用再安慰我。」她撇撇嘴,難抑傷心。

「我沒有要安慰你,業務部助理的工作很繁雜,所以我想——」

「你想我做不來嗎?你別小看我了,我出社會雖然才兩年,但學生時代我就常半工半讀,做過的事還算不少,很能吃苦的。」她為自己的工作史感到驕傲。

「我沒有小看你的意思,只是想說,其實公司里還有一個——你再打斷我的話,我就把你的嘴巴給縫起來。」見她又要開口,巴原望立刻威脅道。

海蒂立刻伸手捂住嘴,在手掌里說了聲「請說」。

終於安靜了,巴原望這才感到滿意。

「雖然你沒得到業務部助理的工作,但卻應徵到業務部副理特助。」

海蒂露出困惑的表情,不知不覺放下了手。

「可是我應徵的是業務部助理呀。」

「我知道,但那個缺已經有人選了,不過另外有個缺,我覺得你挺適合的。」巴原望輕咳了聲,掩飾嘴邊的笑意。

海蒂皺起眉頭,更加困惑。

「該不會是掃廁所的清潔員吧?」如果他很會記恨的話,極有可能會安排這種差事給她。

「我是那種人嗎?」她也未免太不信任他了吧。

「就是像我才問呀。」

她的話差點讓巴原望吐血。他真是敗給她了。

「當然,副理特助這工作也不是非你不可,而且我也不喜歡勉強人,如果你不願意的話,那我只好再找別人了。」他可有可無的說,動手整理桌上的資料。

副理特助!?她連忙傾身向前。

「等一下!你剛說副理特助?你說我可以當副理特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副理特助,聽起來就像個很高級的職位。

「我剛應該是那麼說的沒錯。」巴原望想著自己剛才說過的話。

「沒錯!你剛就是那麼說的!」海蒂迫不及待的提醒他。「真的有這個缺嗎?我在報上只看到這裡在應徵業務助理。」

「副理特助比較特別,副理級以上的主管有權選擇自己的助理。」他老實說。

「那你可以幫他選嗎?要是他不滿意我怎麼辦?」她又露出不信任的表情。

巴原望自信的一笑。「我肯定他一定會滿意的。」

聽他這麼說,海蒂立刻眉開眼笑。

「那我就放心了……我什麼時候開始上班?」要是當了上班族,她就得將酒店的打掃工作挪到上班前的清晨做。

「如果你現在沒工作的話,明天就可以開始上班了。」

海蒂心一跳。「這裡不允許員工兼職嗎?」她試探的問。

「當然,對公司有向心力的員工是不會在外面兼職的。」他看著她。「你現在在做什麼?」

「呃……只是打一些工而已,隨時可以辭掉。」她用張騙死人不償命的燦爛笑臉帶過。

雖然只是打掃工作,但酒店裡的人都對她很好,薪水也給得很優渥,她怎麼可能辭去這工作呢?

「是嗎?」巴原望有些不相信。

「是呀。」海蒂心虛的點點頭。「對了,副理特助的薪水怎樣?有什麼福利嗎?是不是比照公教人員?」她急切的詢問。

「周休兩天,你來上班後會發給你一本福利手冊,至於薪水,新進員工起薪為兩萬二,加班費及其他費用另計,試用期滿三個月後會再調薪,還有問題嗎?」他說。他們巴氏企業對員工的福利之好,在知名企業里是數一數二的。

因為薪水比她想象中要高得多,海蒂愕然的嘴巴微張。

兩萬二……其他費用另計,那加起來不就超過兩萬二了嗎?哇!她頭一次做薪水這麼高的工作,這家公司真是好,難怪只是應徵個助理就那麼多人參加面試。

可是……

「你確定你可以做主嗎?」她懷疑的看著巴原望。這畢竟是應徵欄里沒有的工作,為避免空歡喜一場,還是問清楚點比較保險。「你有那個權力幫你們副理作決定嗎?」他可以管到副理頭上嗎?

她是真的很看不起他。巴原望心裡燃起一把無名火。

「我姓巴。」他驕傲的說,等著看她驚訝的反應。

「巴雙子?好奇怪的名字。」幫他取名字的人也未免太不負責任了。海蒂有點為他叫屈。

沒想到她的反應竟是如此,巴原望差點吐血。

「我叫巴原望!雙子只是我的綽號!你有點常識行不行呀?」他真的很想敲開她的腦袋,證明裡面裝的是稻草。

「我怎麼知道,大家都叫你雙子嘛。」海蒂吶吶的說,有點不服氣。

「我就不會以為你叫海儂儂。」巴原望一說,她立刻閉了嘴。

海儂儂?真難聽。

「我又不是在問你的名字。」她是問他能不能做主耶,跟她說這些有的沒的幹麼?

真的很神奇!每當巴原望覺得自己的耐性已經罄竭時,就又會重新冒出新的力量來轉換成耐性。

「我能——做——主。聽清楚了嗎?」他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的說。

那雙陰沉晦黯的黑眸和咬牙切齒的表情,像是恨不得將她給掐死似的,海蒂見狀連忙點頭。

「我知道了,那……我明天來上班?」

「你想明年再來也沒關係。」他站起來,動手整理桌上的資料。

「我明天就來報到!」海蒂立刻說,她可是很識相的。「那我先走了。」她起身走向門口。

「等等。」巴原望叫住她。「履歷表上的住址是你現在住的地方嗎?」他問。履歷上的地址離公司有段距離。

「嗯,我搬家了。」她忘了他不知道她將公寓租給別人的事。

「我知道。」

海蒂又是一陣驚訝。「你知道?」

巴原望點點頭。「我去過紅茶坊,沒看到你,才知道你被開除了。」

想到這件事,海蒂臉色突然黯淡了下來。「老闆娘認為你不再去店裡是因為我長得不夠出色的緣故,所以才會開除我,找來個辣妹坐抬。我沒工作家裡就沒收入,剛好有個認識的阿姨……要遠行,我們就搬去她家住了,公寓租給別人,在我找到工作前,租金多少可以貼補一下家用。」

難怪,方才乍見她時沒在意那麼多,現在才發現她整個人瘦了一圈。

「我不知道那老闆娘會因為我的緣故而開除你,如果我知道,絕不會讓她那麼做的。」他帶著感慨的說。這是真心話。自從知道她被開除后,他就沒再光臨紅茶坊了。

「沒關係啦,事情都過去了,說什麼也沒用,而且我現在也找到工作了,生活暫時是不會有問題。」她豁達的說。

雖然她是用輕鬆的態度來說這些話,但不知怎的,巴原望就是覺得她眉宇間的開朗淡了,憑添幾許憂愁。

「你媽媽還好吧?」他心想,也許是她媽媽的關係,才會讓她發愁。

有一瞬間,海蒂很想跟他訴苦,說她是如何受到欺負,媽媽又身處在如何的危險之中。但還沒開口,她就打消了這個愚蠢的念頭。

就算說了,他也無法幫她將媽媽救出來,畢竟對方是個黑道組織,一個不爽就會在別人肚子上捅一刀的那種人,他只是個小小的職員,要是他因此受傷的話,那她不但得負擔他的醫藥費,也許他們還會把氣出在媽媽身上,她不能冒這個險。

「嗯,媽媽很好。」她只能這麼說。「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記得明早九點到人事室報到。」他在她身後喊。

「知道了。」她拉開門走出會議室。

巴原望則是站在原地看著緊閉的會議室大門。

她真的沒事嗎?他覺得有點古怪,她剛剛明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難道是經濟上遭遇到什麼困難,還是她媽媽發生了什麼事?

方才提到她媽媽時,她雖然回答沒事,但表情卻沉重得很,她總學不會怎麼隱藏心事。

也罷,待會兒向巴遠識報告面試的結果后,再請他幫他調查一下她家的現況好了,不查明她憂愁的原因,他的擔心就會持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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懶人大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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