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日子又恢復了平靜。
可是太靜了,靜得喬晨星經常感到驚心肉跳……
打破這平靜的是那個白衣女子,水天碧,同時亦是『惡魔谷』的三谷主。
經過兩個多月全國各地的遊歷,水天碧對絲錦紗棉的原產地以及『蘇綉』、『蜀綉』、『湘繡』和『魯縞』、『湖紗』等工藝成品的特色有了相當的了解,並且簽定了一批合作協定,也高額聘請了一批此方面的優秀人才為『惡魔谷』效力。
水天碧圓滿完成了她此行的任務,並且受到了古修羅在各部門主管會議上的著重嘉獎。但面對古修羅程式化的語言和神情,水天碧很不滿意,她知道自己渴望的並不是這些。
是夜,她帶著外出遊歷時收的小丫環憐惜來到『玄同園』。
古修羅正在欣賞喬晨星抄寫的一首詩,是『竹林七賢』之一阮籍的《詠懷》第一首:
『夜中不能寢,
起坐彈鳴琴。
落幃鑒明月,
清風吹我襟。
孤鴻號野外,
翔鳥投北林。
徘徊將何見,
憂思獨傷心。』
「晨星,你的小篆寫的很好,只是為經常寫這一類傷感卻不好。」
「大哥,你看得可真用心吶!」
古修羅猛一回頭,才注意到悄然而進的並非喬晨星,而是剛歸來三天的水天碧。
「天碧?是你呀!」古修羅不由啞然失笑,近來不曉得怎麼了,只要有喬晨星在身旁,他的警惕性就會大打折扣,「這麼晚來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不能來嗎?」水天碧故意一皺眉,「大哥當了谷主,架子可越來越大了,咱們這小兵小卒的以後只有三申五請才能覲見嘍!」
「你這丫頭!嘴皮子越來越刁,小心以後找不到婆家。」對於這個同甘共苦了六年的女孩子,古修羅覺得比自己的家人還親,他喜歡她,疼愛她,更多的是激賞:一個仕家出身的貴小姐,能穿靴子,能揮劍馭馬,能殺敵制勝,能襟懷坦蕩,能獨當一面,實非容易,確實是巾幗不讓鬚眉。
能配得上這麼出色女子的恐怕少之又少,不過葉天風應該和她挺登對。
對!古修羅的中意人選就是他的二弟葉天風了!而即使遲鈍如他的,從葉天風看她的眉絲眼角也會發現些藏也藏不住的深情厚意。
「呦!原來大哥也知道男婚女嫁呀!那麼小妹就斗膽問一句,大哥三十有六為何尚未婚娶呢?」這是長久以來就壓在水天碧心頭的一個大問題。
「呵!」古修羅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又笑了起來,「你這麼晚來,該不會就為這事吧?」
「大哥,」水天碧敏捷的目光自然不會放過古修羅那一瞬間的不自然,她的心一沉,果然!外界傳聞果然不是空袕來風!
「我明白每個人的愛好不同,強求不得,但人活留聲,鳥過留鳴,在某些方面,我們還是要考慮一下世俗眼光和傳統道德。」
水天碧不是尋常做作兒女,話說得很直白,古修羅當然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天碧,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
「大哥,我不否認喬晨星長得很漂亮,但再漂亮他終歸還是個男孩子呀!」
剛剛在門外匆匆一瞥,只是浮光掠影的一瞥就足以讓自恃甚高的水天碧驚嘆,那樣水靈靈清冽冽的一個人兒,見她進來,就識趣地走向了南屋,找老張頭聊天去了。
最早曾在『金風玉露』門前打了個照面,當時喬晨星被古修羅緊抱在懷裡,她還以為是個女子,後來得知不過是個小廝,她也就沒放在心上。如果不是這次遠遊一回來就聽到弟弟天藍說三道四,她還不知道谷內竟然發生了這麼荒唐的事。
可是她並不太相信,她不相信古修羅是沉迷男色的人,所以她來試探虛實,可是,結果讓她心驚,更心痛。
「天碧?」古修羅用一種異樣的目光審視著她,「你今天怎麼了?什麼時候你也成了衛道士,學會了這一套說教?就算我『喜歡』喬晨星又怎麼樣?」他刻意在『喜歡』兩字上加重了語氣。
「你……」水天碧氣結,「你終於承認了?為什麼?為什麼是他?為什麼會是另外的人?還是一個男人!?」水天碧霍然站了起來,面向窗外,看不見什麼表情,但見她的雙肩在微微顫抖著。
古修羅沉默了片刻后,才緩緩說道:「不是他!也不會是任何人!我這輩子不會愛上任何人的。」他語氣中帶著一種難言的苦澀。
水天碧的父親曾經是古修羅的救命恩人,而葉天風和水天碧是師兄妹,他們三人才這樣結拜成兄妹。水天碧的父親臨終前曾有意將女兒託付與古修羅,古修羅婉拒了。
「大哥,」水天碧忽然有些後悔了,她知道她又觸痛了古修羅心底難以癒合的傷疤,當年古修羅一家慘遭殺害的事她雖不詳知,但她也能明白這直接導致了古修羅的悲劇性格,她好希望能用自己的愛去溫暖那顆受創的心,可看起來似乎不可能,因為那顆心封閉著,拒絕任何情愛的撫慰,「對不起。」
認識古修羅已六年了,當時水天碧正是二九年華,正像一朵嬌艷的蓓蕾要怒放。為了古修羅她拒絕了師兄葉天風的滿腔愛意,默默在古修羅身邊守候了六年,一個女子生命中最美的六年。
可是六年來,水天碧仍然不了解古修羅。在工作時他就像個拚命三郎,那種忘我的津神無法不令人佩服和心疼;可是在私生活上,他卻又放蕩不羈,甚至有些過火,但他從不碰駐留在他身邊的人,和他好合的女子都屬露水情緣,毫無情愛可言。
在水天碧印象中只有一個人特別些,那個女子曾是『萃雅樓』最紅的姑娘,叫花弄影。
花弄影用於那種才貌雙全、氣質高雅的風塵奇女子,她從小在妓院長人,沒有機會改變自己的前半生,但她卻試圖改變自己的後半生,她那顆冰清玉潔的心從未沉淪過,她也一直想找一個可依託的人,直到她遇到古修羅。
沒有一個女子能抗拒得了古修羅的魅力,他是那種真正可以做到風流而不下流的人,這樣的男人對女人有著致命的殺傷力。她選擇了古修羅,而古修羅也確實把她贖了出來,然後古修羅說,從此你就作我的妹子吧,你可以永遠安逸的生活在『惡魔谷』里。
大夢醒來,旖旎散盡,花弄影最終才明白古修羅是那麼鏗吝的人,每當有人索要他的愛時,他便縮回他自己的殼,和對方保持安全範圍內的交往——他拒絕了花弄影熾烈的愛。
當花弄影見到水天碧,才真正絕望了。
是呵!古修羅連那麼出色那麼美麗那麼清白純潔的女子都不要,怎麼會要她這個渾身污穢的人?
當夜,她選擇了自荊
為此,水天碧傷感了許久。她認為古修羅絕非無情之人,相反,水天碧堅信其實他是最多情的人,在他貌似冷漠的面具下有一團火,誰如果點燃了那火苗,古修羅會成為世上最爇情最瘋狂的愛人,可是水天碧和他擦不出火花。
在喬晨星之前,水天碧從未聽說過古修羅對男孩子感興趣,最起碼水天碧確信的是古修羅從未碰過他的小廝,儘管其中有幾個長得相當漂亮。
喬晨星的出現相當怪異,而最令水天碧惱火的是喬晨星居然好像很樂於目前這種狀況,那麼安靜,那麼悠然,而且還那麼的嬌媚!人們都說戀愛中的女子最漂亮,可為什麼那種眩人的美會出現在喬晨星一個男孩子身上?
答案只有一個,只能有一個!
而那是水天碧最不願承認的,她不想承認連男孩子也會折服在古修羅的魅力之下!
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太暖昧,太反常,這樣非常不好!如果大家都知道了古修羅和一個男孩子糾纏不清,難保他們還會像現在那麼尊重敬佩聽命於他,到那時古修羅心血換來得江山就岌岌可危了。
為古修羅,為『惡魔谷』,為他們谷內每個人的切身利益,都必須制止這種反常的關係,必須!
「夜深了,你勞累這麼久,快回去歇著吧,一些瑣碎小事,就不勞煩你了。」古修羅的話說的很委婉,卻明白地警告著水天碧不要過問他和喬晨星的事。
聰明伶俐如水天碧,豈會聽不懂這話外音?
就是聽懂了,所以她才更生氣更懊惱更窩火,雖然自從認識古修羅以來,她多次向他表白心意,而古修羅也明明白白地婉拒了她,可是在其他事上古修羅可都是縱寵著她的。
谷里年輕女子本不多,而她是最頂尖的那個,下意識中她認為贏得古修羅的心是遲早的事,萬萬想不到有一天她的情敵會變成一個男孩子,而古修羅竟會為了一個男孩子大聲呵斥她,還如此的警告她!
回去時,憐惜興奮地對水天碧說:「小姐,喬哥哥長得好漂亮哦!我從來沒見過那麼漂亮的人呢!他還答應教我寫字呢!」
「是嗎?你以後就多請教請教他吧!」水天碧笑著說。
「哎?小姐,咱們的房子在南面呀!你怎麼往北划船?」夜已深了,小憐惜疑惑的看著小姐,看小姐緊蹙娥眉,憂心重重的樣子,有什麼事了?
位於『惡魔谷』北面的『玄武院』的主人是古修羅的心腹愛將方無隅、方若愚兄弟倆,也是喬家一案的直接參与者,水天碧來此自然有她的用意。
「水姑娘,事情的大概就是如此,至於谷主為什麼要留下喬晨星我們也不清楚。」方無隅一臉無辜的表情,方若愚則一聲不吭的冷眼旁觀著。
「照這麼說,喬晨星的父親是當年劫殺大哥一家的元兇之一,可為什麼大哥這一次不趕盡殺絕呢?那三個元兇的家人可都是寸草未留啊!」水天碧低喃著,「難道真的只是看上了喬晨星的美貌?難道他不知道這樣是養虎為患嗎?再說喬晨星是個男的,這會倍加損害大哥威望的!」
「這個我們也不太清楚。」其實方氏兄弟從一開始就覺得這件事蹊蹺,但他們是盡忠職守,其餘也不便多問。
「好吧,就這樣。叨擾二位兄長休息了,小妹告辭!」
水天碧帶著憐惜出來,望著滿天星斗,不由長嘆一口氣,天上的牛郎織女雖一年才一相逢,畢竟是兩情相悅,而她這麼苦苦守候又能得到什麼?
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無論為古修羅,為自己,還是為整個『惡魔谷』著想,她都必須當機立斯,做出最正確的決策,立即執行。
大哥,別怪我。
★★★
七日後,『朱雀園』。
「水小姐,不知您叫我來有何吩咐?」喬晨星堅持站著,他自知自己的身份。
「啊,也沒什麼大事,只是有些話想和你聊聊。」這是水天碧第一次正式和喬晨星會面,以前都是打個照面,一晃而過。她不得不為喬晨星那種超凡脫俗、驚為天人的容貌而嘆服,那是一種丹青無以描繪、言語無法形容的絕色,美得令人窒息,美,美得清冽,美得澄澈。
水天碧有些理解古修羅之所以失常的原因了,這樣一個人兒,可以輕易地讓人忽略他的性別,而只重視他作為一個人的存在,那雙漆黑如墨而迷濛憂傷的雙眼就像誘惑的海,讓人不由自主、心甘情願地深陷其中。
水天碧移開眼光,有些氣自己拿捏不住:「你伺候谷主多久了?」
「兩個多月了。」從初秋到深秋,看著樹葉一天比天的稀少,他也清楚的記著每天的清淡日子。
「谷主待你好嗎?」
「谷主待每個人都好。」
這小子蠻聰明!回答的這麼寒混。
「你喜歡谷主嗎?」
「我的職責是伺候谷主的飲食起居,不包括這一項。」
「你知道別人都怎麼說你嗎?」
「我無權過問別人的言論自由。」
「你為谷主想過嗎?」
「谷主有能力自己為自己著想。」
水天碧對喬晨星的寸步不讓已深感惱火了,她深吸了口氣,沖著喬晨星展露一個絕佳的笑容:「小兄弟,你挺有頭腦,不過一個男孩子如此苟且偷生,怎對得起父母?你想過沒有,你會給他們蒙羞,令他們死後還要為你承擔恥辱?」
「水小姐,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喬晨星臉色平靜如水的說。
「我希望你離開谷主。」
「我離開與否谷主自會下命令的。」
「我可以給你一筆錢,足夠你和狗娃一輩子用的,我知道你留下多半是為了狗娃對吧?」
「水小姐,無功不受祿,你的錢我不會收的。」
「你別太頑固,我做這些固然有我私人的目的,但我也是為了你好,我不希望你活得更痛苦!」
「水小姐,我早就不知痛苦為何物了,何來更呢?」
「你!」
水天碧真的惱了,她站起來在大廳中踱來踱去,最後走到喬晨星面前,盯著他清澈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好吧!我就告訴你谷主為什麼要留下你!二十年前,你的父親夥同另外三人在這秦嶺劫殺了赴任邊關的谷主全家,谷主的雙親和姐夫及懷著孕的姐姐被慘下毒手,谷主幸免於難,從此棄文從武,誓報此仇,其餘三家早已被滿門抄斬,片草不留,你父也特狡猾,花費了這許多年才找到你們,誰知他竟早死了……」
轟……
喬晨星兩耳巨響,兩眼發黑,一陣天旋地轉,身形晃了一晃差點倒在地上。
不!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
那麼慈祥的父親,那麼善良的父親,那個周濟貧民、吃齋念佛的父親怎麼可能是強盜?
可姐姐那話:「我們的父母,父親前半生是盜匪,結仇很多,最終雖沒有死於非命,卻也落得一身傷一身病,不惑之年就駕鶴歸西了……爹娘……怎麼說呢,在贖罪……」
天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他怔忡地站著,大腦一片空白。
心底早巳為這突來之災做了各種惡劣的猜測,由別人之口再次印證卻是令人如此的難受……
如果為了報仇,那古修羅的溫存又所為何來?難道是為了更加折磨於他?
呵呵呵呵……
喬晨星終於發現相處這麼久,他對古修羅仍然是一無所知。
他是孤舟,古修羅是海,看似親密接觸,實則僅僅是rou體的交纏,在古修羅的那個汪洋大海般的內心世界里,到底有什麼?到底潛藏著多少激流暗濤在洶湧?
他不知道,他一點也不知道。
水能載舟,亦能復舟,自古皆然。
★★★
從敞開的軒窗里,可以看到外面的花木扶疏,如今傲霜的菊兒也漸漸凋零了,只有些殘梗敗蕊在颯颯西風中搖曳。
喬晨星看著油燈在風中明明滅滅,瞬間火焰全消,當他以為熄滅了時,火頭又冒了起來,一隻灰色的蛾子圍繞著火焰飛旋不停,幾次撲過來,火焰消了,很悲傷的再飛旋,終於風息了,燈火一直亮著,蛾子終於飛向了光明,『嗤啦』一聲,能聽到燃燒撕裂的聲音,終於焦黑一團跌落下來,跌落進了燈油里。
喬晨星就看著這悲壯的蛾兒發獃,外界很黑很冷,只有這點點光明,它是不得不投奔呢?還是心甘情願的燃燒?
『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古人如此,蛾兒如此,我是不是也如此呢……』
他依然和古修羅同床共寢,古修羅每日都輕輕地親吻著他,像對待一個易碎的玻璃娃娃,他乖巧的像一隻小貓,不說話,也不笑,在古修羅面前,他再沒笑過,也沒哭過,只是安靜著,像個無聲無息的紙人,不僅笑容不見了,似乎連語言一同也喪失了。
今夜五月,天陰沉著。
升好火盆,弄了足夠一夜用的木炭,古修羅把喬晨星抱到床上:「該休息了。」
「要下雪了嗎?」
「天陰沉沉的,看來是要有暴風雪了」
「我想去爬山,行嗎?」
古修羅吃了一驚:「天太黑了,而且邊很冷。」
「我想去爬山。」
「明天好嗎?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我想去爬山。」喬晨星出奇地執拗。
山在『玄同』之南,是這一帶最矮最順的一座。
「我來抱你。」古修羅想抱著他,給他裹了一件厚厚的狐皮大衣,裹在裡面的小臉越發瘦校
「不!」無論如何也要自己爬,古修羅一碰他就會遭到劇烈的反抗。
「小心,這裡有尖石!」可晚了,石的鋒銳已劃破了他的手。
「不疼。」
「你要氣死我!」古修羅撕下衣服的內襟為他包紮上,「不能再爬了,越來越冷。」
「我要爬山!」
「你!」古修羅拿他絲毫無輒,早就知道,他固執起來,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告訴我,為什麼要爬山?」
「想爬。」
古修羅嘆口氣,前幾天起,他明顯的感到喬晨星離他越來越遠,不說,不笑,不哭,不鬧,安靜著,眼睛空茫地瞪著不知名的地方,除了黑暗還是黑暗,原本靈動的雙眸似乎成了無底的黑洞,雖然和他一起睡著,卻再也不挨在他懷裡,總是緊靠著牆壁,背對著他,瘦小的肩膀皺成一團,身子也縮成一團,每次古修羅一碰,就緊繃成待發的弓箭一樣。
跌跌撞撞,一路爬一路受傷,到得半山腰時,喬晨星能受傷的地方几乎都傷了,手、腳、臉,腰似乎也閃了一下,稍微直起來就痛得大汗淋漓,卻依然執勘地不讓古修羅碰一下。
山風刀一樣刮在臉上,終於飄飄揚揚下起雪來,起先還矗碎米一樣的小雪粒,入手即化了,漸漸卻變成了鵝毛一般的大雪花,飛旋飄揚著,落在頭髮衣服上,一層層覆蓋。也不見融化了,山很快就披上銀裝,山路越來越滑,越來越難行,爬一步滑兩步。
「回去!你這樣簡直是胡鬧!」古修羅不顧他的反抗抱起他就要下去,喬晨星茫然的瞪著他。
「我要爬山!」
「你……」古修羅快發狂了。
雪越來越大,迷濛了雙眼,連古修羅也無法呼吸,想起山腰處有個偌大的山洞,便抱著喬晨星施展輕功,閃了幾閃就找到了,奔進去,山洞乾燥而溫暖,陡然間進來,如同從地獄升到天堂一般。
取出火石,幸好山洞有些枯樹枝,攏在一處點燃,火苗熊熊的燃起來,更暖了,雪化了,臉上如同哭泣,滴答滴答地落著水珠。
把他攬進懷裡,外面有大衣裹起來,冰冷冰冷的身體終於漸漸有了溫度。
「我很任性,是嗎?」
「我喜歡。」
「真的?」
「嗯。」
「那就抱我吧。」
「在這裡?」古修羅吃驚地說。
「不行嗎?與天地同化。」
動手解開自己衣衫,火光中,明眸皓齒,膚如水晶,透明一樣,伸出手,撫摩著古修羅的頭髮,然後一逕下滑,額頭、眉梢、眼角、鼻樑、嘴唇、下巴,直到衣領,無一遺漏,他輕輕嘆息著:「你是怎樣英俊的人啊,難怪那麼多的姑娘愛著你……」
輕輕為古修羅解著衣扣,纖細的手在他寬厚的胸膛上滑動,古修羅再也禁不住誘惑,緊緊擁住他,低頭吻住他的雙唇,激烈的吮吸恬舐,漸漸變得瘋狂起來。
乾材烈火發出『劈啪』的脆響,火星四濺,火光中兩個人的身影逐漸糅台融化,竟似成了一體,一次一次再一次,已不知多少次,每當古修羅要退出時,他的身子便又緊纏上來:「還要!還要!」
沒有村葯,卻比那時更瘋狂。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索取著,似乎要把一生的愛與恨歡樂與痛苦都濃縮在這短短的一夜裡。
古修羅喊:「星兒,星兒,你到底在惶恐什麼?我要被你逼瘋了!」
輕撫著他的臉,喬晨星笑得妖艷:「不要問,抱我,只要抱我就好。」
當激情達到頂端時,喬晨星終於身子一軟,昏過去,一滴清淚順著眼角緩緩落下。
古修羅的心隨著那淚珠也一顫一顫的,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他,可不容他多想,蘇醒過來的喬晨星再次攀緣上來吻住他,也罷,也罷,如果想不清,理還亂,那就讓他沉淪吧,就這樣兩個人,一起,下沉,下沉,沉到無底的慾望深海。
★★★
古修羅是個在整體上很注意修飾的人,所以他的房間就比普通人要津致優雅許多。
臨窗是一張紫玉的長案,桌面光滑如鏡,上面放著一盆水仙,剛剛綻放新蕊,還是寒苞初露,卻已散發鬱郁的清香。
桌上還有筆墨紙硯,一些宣紙放置案幾一角,牆壁上掛著一副字畫,是李太白的《將進酒》,從『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到『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一氣呵成,筆力蒼勁豪放,『謫仙』的奔放氣質揮灑的淋漓盡致。
怕喬晨星一人獨處寂寞,古修羅還特意弄來了幾隻小鳥,軒窗兩側,各懸兩個鳥籠,各個鳥籠內又有成對的八哥或者黃鸝撲翅鳴唱其中,有靜、有動,動靜合直,令人身處其中神清氣爽。
喬晨星坐在案幾前發獃,桌上是簡單的一個小包裹,裡面只有幾件換洗的衣物。
天未明,懷裡的狗娃仍在沉睡,一臉的嬌憨,渾然不知世事。
水天碧走進來,搭眼便看到他魂不守舍的樣子。
喬晨星慢慢地轉過頭,看著她,笑了:「讓我再看一眼,好嗎?」
水天碧心口一堵,似乎做了什麼虧心事:「不,我沒有趕你的意思。」
「我知道。」喬晨星淡淡一笑,又轉過頭去欣賞窗外的景緻。
「近來憐惜津進很多,謝謝你的教益。」水天碧訥訥地說。
「姑娘哪裡話,晨星什麼也不會,教她識文斷字,能對姑娘略盡綿力已深感欣慰。」
「唉!」水天碧嘆口氣,沒了昔日神采飛揚。
「晨星,你可明白愛是什麼?情是什麼?」
「姑娘可明白?」
「我曾以為我明白,現在糊塗了。」
「我從來就沒明白過。」
「曾經我以為自己的付出夠多了,不明白古大哥為什麼不接受我,可是看到你………也許一切都是強求不得的,我真不知自己這麼做是對是錯了。」
「我本就不該在這裡。」喬晨星夢幻般地說,「天要亮了,我該起程了。」
「晨星。」
水天碧喚住他,喬晨星回頭,水天碧把一個包裹放到他懷裡,「這是點銀兩,你路上用,裡面還有些銀票,以備日後所需。」
「不,謝謝你的好意。」喬晨星推開,轉身走了。
一步,一步,步履飄忽而不定,上了小船,劃到對岸,走過拐角,再沒回頭看一眼。點實惠,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把他給我找回來!」
「是!」諸多人從沒見過大當家的如此失常,膽顫心驚地匆匆領命出去了。
古修羅又回到閣樓,癱坐在靠椅上,連親自尋找的力氣都沒了,彷彿一瞬間他的血肉都被怞了個乾淨,存在世上的只有一縷優魂還在瘋狂得需索著那個人……
他望著對面牆角的那張「雪夜冰」不由更心碎,那是喬晨星最喜歡的東西,卻被他一怒之下摔碎了……琴碎時,喬晨星心碎的表情還歷歷在目,如今,碎琴猶在,人兒卻已不知所向
那隻青瓷杯子,那支湖州羊毫,那方漢代古硯,那把椅子,那張窗……古修羅從沒像現在這樣覺得它們那麼美,那麼美……它們上面都還留有那個人的印記,那個人的氣息……那個令他心醉心碎的人兒礙…
雙手顫微微地再次拿起那張紙,上面餘墨猶香:
『素日愛吃甜食,尤喜蜜棗,原來家裡院落頗大,種有幾棵棗樹,棗熟時節和姐姐同揮竹竿打棗,歡笑如在眼前。
蜜棗好吃,后詢問張伯,才知制棗卻極為殘忍,每一個青棗兒,上面要挨一百三十多刀,紋路細加爰絲,刀切過深,交面便容易破碎;刀切過淺,糖汁便不易涉入;通常青棗兒加了蜜糖,入鍋煎煮,然後撈起來晾乾,捏成扁圓形,再裝進焙籠,置於炭火上烘焙兩次,需時二晝夜,這才成就了一顆蜜棗。
木想與君雖緣起於孽,經過這許多的波折,終可以斯守終老,君即使厭我,總還不至於攆走我這無魂野鬼,相處時日不多,晨星也知君是心底良善之人,可世事變化萬端,總不如人願,即使拿這風刀霜劍在身上刻下千千萬萬的痕,終也難成蜜棗。
晨星這一去,便不知經年,臨別依依,只望君在弧獨寂寥時近記得曾有過一個不識好歹,專愛與君鬧彆扭的人,在琴瑟和楷后,近記得有個人永在惦念:當君懷歸日,是奴斷腸時……。
一字一淚,一淚一血,那字字句句化作比劇毒的『瘴氣』更鋒銳更陰烈的絕望一點一點地侵蝕著古修羅……
★★★
烏雲密布,朔風刺骨,一場大雪眼看就要來臨了。
專朝荒林野徑走的喬晨星早已迷失了方向,懷中的娃兒因飢餓寒冷而不停啼哭著,他邊走邊落淚,凄凄惶惶如喪家之犬。
娃兒已漸漸嘶啞的哭聲帶著些許不吉祥。
喬晨星突然有種山窮水盡的感覺,難道今夜就要在此喂豺狼……
「呔!」突然從幾塊大石后竄出三個黑衣蒙面人,各持一把鋼刀,刀刃在黑暗中泛著陰寒的光。
「礙…」喬晨星猛一激凌,強盜?
「此路為我開,此樹為我栽,要從此路走,留下買路財!」最高且極魁梧的黑衣人厲聲喝道,聲音戾梟怪叫。
「我沒錢,要命倒是有一條。」喬晨星冷冷地打量著眼前幾個人。
「唬人的吧?看你穿得這麼好會沒錢?」一個矮墩墩的黑衣人大聲說。
「小子!要命還是要錢?」那個魁梧的黑衣人顯然已沒有了耐性,上前一步鋼刀已架在了他脖子上。
「如果可能兩者都要,可惜我兩者都保不祝」到此絕境,喬晨星的心卻奇迹般的平靜了下來。
另兩個黑衣人在他身上摸索半天,果然毫無所獲,不由大失所望。
「大哥,宰了他算了,還以為是只肥羊呢,害咱兄弟凍得半死!」
「大哥,我看不如——」另一個瘦小如猢猻的黑衣人笑得猥瑣,「瞧這小子長得細皮嫩肉的,不如讓兄弟爽一爽,總比自殺了強。」
「唔……」魁梧的黑衣人沉吟了下,「好!我也好久沒開開葷了,今天就拿他解解饞!走!把他帶山上去!」
山上三間木屋,屋內布滿了虎頭狼皮,倍顯陰森。
喬晨星被扔在了一張大床上,那個魁梧的老人正撕扯著他的衣服。
「哎喲!」老大突然—聲低叫,他布滿黑毛的手臂上被喬晨星用指甲劃了個深深的口子。
「媽的!」老大死命甩了喬晨星一個耳光,「你找死啊!哭!哭什麼哭?給老子弔喪啊?」他忽然發覺說漏了嘴,忙又『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