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因為我真的很想見你一面。」
「見我做什麼?」他語音冰冷,眼眸更是毫無溫度。
「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
「還沒有。」
他瞪她。
何美馨上前一步,仰臉直視他。
「如果我們真的結束了,如果你對我再沒有一點感情,那天你不會留在醫院裡陪我,不會因此錯過班機,差點來不及趕回台灣。」
「……」
「你還是在乎我的,對不對?不然不會連自己的婚禮都寧願遲到,也要留下來陪我、照顧我。」
「你說夠了沒?」他面無表情。
但何美馨確定自己從他波動的眼潭看出情感的變化,他對她絕不是全然無情。
她心弦一動,不覺握住他臂膀。
「夏柏,你原諒我好嗎?那時候是我太任性,才會辜負了你,我知道自己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沒有機會。」簡單果決的四個字。
「什麼?」何美馨一愣。
夏柏冷勾唇角,拔下她的手,身軀不曾移動一分一毫,但透出來的冷意卻教何美馨以為自己站在他千里之外。
「如果你對我還有一點點了解,應該知道我這人從不回頭看。過去的事我不會再想,過去的人我也絕不留戀。」
好冷!他怎能如此冷漠,如此決然?
何美馨咬咬唇,淚光在睫上瑩然閃爍。
「既然這樣,那天晚上你幹麼留下來?乾脆讓我一個人孤零零在醫院不是更好?反正就算我死了,你也不會同情,不會傷心!」
不同情,也不傷心嗎?
夏柏凝然佇立,俊眸微揚,望向不知名的遠方。
回到家后,夏柏很意外地發現妻子不在家,客廳只亮了一盞沙發旁的立燈,屋內一片靜寂。
「夢芬、夢芬!」他揚聲喚,無人回應。
到哪兒去了?不是要他快點回家,怎麼自己不見人影?
夏柏蹙眉,拿出手機正要撥號找人,忽然發現餐台上的花瓶壓了一張紙條。
我在屋頂等你。
她在屋頂?做什麼?
他眉宇更加收攏。今夜降溫極快,方才又起了風,外頭肯定很涼,她待在屋頂,不怕感冒嗎?
他有些惱,搭電梯上了頂樓,推開安全門,眼前的景象令他愕然怔住。
屋頂的空中花園張燈結綵,棚架頂檐垂下一串串紙鶴,隨風飄揚,棚架下立著一張餐桌,桌上擺了個簡便的瓦斯爐,煮著香味濃郁的壽喜鍋。
而他的妻子站在餐桌邊,手裡把玩著垂掛如簾的紙鶴,若有所思。
「你在這裡幹麼?」他揚嗓。
她聽聞,身子一震,兩秒后,才轉身迎向他,嫣然巧笑。
「你來啦!」
「這怎麼回事?」
「看不出來嗎?我們今天要在這裡吃飯,你應該還沒吃過吧?」
他沒回答。
「就算吃過了,也陪我吃一點吧。」她笑容更燦爛。
「今天可是我們結婚一百天紀念日呢!」
結婚一百天?他怔了怔,從沒仔細去算日子,原來他們結婚已經超過三個月了。
「坐下來吧。」她邀請他在餐桌邊坐下,自己則坐在他對面。
「我才剛溫了壺清酒,喝一杯吧。」
她為兩人斟酒,他拿起小巧的瓷杯,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暖著舌尖,他訝異地挑眉。
「這是……」
「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在那家日本料理店喝的清酒。」她笑著解釋。
「你還記得吧?」
當然記得。
他默默地啜酒。
她也靜靜地品了一杯,然後調整瓦斯爐的火候,將新鮮的牛肉片丟進鍋里涮了涮,盛了一碗給他。
「哪,吃吧!這湯是我親自調的,應該不用蘸醬就很好吃了。」
夏柏接過碗,卻忍不住直盯著妻子盈盈的笑容。她是怎麼了?今夜心情似乎格外歡暢,笑得格外甜美?自從他們結婚以來,就沒見她這樣笑了。
她忘了他們現在還在冷戰嗎?
「對了,我怕待會兒忘記,這個先給你。」她從口袋裡掏出一方小紙袋,袋口束著可愛的蝴蝶結。
「這什麼?」他狐疑地問。
「你打開就知道了。」
他依言拆開袋口,拿出一個鑰匙圈,系著一個精巧細緻的小娃娃,他審視娃娃,腦海靈光一現。
「記得吧?」她問。
他默然點頭。記得婚前有次送她回家時,她曾興高采烈地拿出一對自己親手做的情侶娃娃給他看。
「這是小芬娃娃的迷你版,你以後就用這個鑰匙圈吧!」
小芬娃娃。他怔怔地看著掌心上的鑰匙圈,不知該如何反應。她要一個大男人用這種東西?
「我也有一個喔!」她拿出另一個鑰匙圈展示給他看。
「我這個是小柏娃娃。」
他心一動。她的意思是他們夫妻把彼此帶在身上?
「這個是紀念我們結婚一百天的禮物,可愛吧?你會用這個鑰匙圈吧?會天天帶在身上吧?」
一連串的問題壓在夏柏胸口,他頓時有些透不過氣。
他握著鑰匙圈,拳頭縮緊,看著甜甜對著自己笑的妻子,腦海浮現的,卻是她穿著婚紗,跟另一個男人手牽手的畫面。
熱血倏地在胸腔沸騰,他不覺咬牙,眼神沉冷。
「你在想什麼?」
她困惑地眨眨眼。
「今晚這一切,這頓晚餐,這些紙鶴,還有這個愚蠢的鑰匙圈……你到底想做什麼?」
一字一句如冰珠,自他唇間滾落,凍著她耳殼,也凍著她的心。
崔夢芬恍惚地彎唇,看著眼前這個自己彷彿不曾真正認識的男人。
「你認為呢?難道你看不出來?」
夏柏不語,墨眸明滅不定。
「你看不出來我是想挽回我們的婚姻嗎?看不出來我正在極力討好你嗎?如果這麼做還不行,你還要我怎麼做?」
夏柏一凜,敏銳地察覺到妻子說話的聲調,有某種異樣的變化。
「那個女人是誰?」她忽然問。
「誰是誰?」他不解。
她輕聲笑,笑得那麼諷刺。
「跟你一起從公司出來,後來又在公園裡談話的女人。」
他愕然。
「你看到了?」
怎麼可能?
「因為你說不能馬上回來,所以我決定自己到公司找你。」她看透他的疑問,幽幽解釋。
「我也沒想到那麼剛好,就看見你跟那個女人在一起。」
夏柏抿了抿唇。
「所以你是懷疑我有外遇?」
「是不是外遇,我要你親口跟我說。」她直視他,眼神堅定。
「夏柏,如果你還有心維持這個婚姻,還想認我這個老婆,就告訴我實話,你跟那個女人是什麼關係?」
他震懾,腦海霎時捲起驚濤駭浪。
「你這什麼意思?你該不會……想跟我離婚?」
她沒正面回答,只是追問。
「告訴我,她是誰?你婚前說要去美國出差,其實是去看她嗎?是因為她,你才差點趕不上我們的婚禮嗎?」
她都聽見了。
夏柏玩味妻子的言語,在腦海里迅速分析情勢,但無論理智如何快轉,依然抵擋不了胸臆升起的那股懊惱。
現在是怎樣?她以為自己找到反制他的利器了嗎?同樣也跟別的女人糾纏不清的他,沒資格責怪她,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