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從天而降的白馬和尚

話說那悟空被關在五指山下，五百年的時光風馳電掣就過去了。當初從天而降的那堆石頭已經長出了青苔，天上守望悟空的天兵天將換了一班又一班，最後不知怎麼地就沒了，只剩下一群群的仙女還在天上痴痴遙望。

唐三藏——我們的主角之一，聖僧大人，騎著白馬在山路上得兒得兒地走。唐大人已經出了京城好幾個月，說實話，他已經搞不清自己在哪裡了。不過沒關係，他這一路走來那個艱辛啊，每隔幾個小時都要遇見一堆妖怪，要是幾天幾月都沒遇見妖怪的話……那就說明他走錯啦！——這就是我們英名神武的金蟬子轉世聖僧的指路大法，不錯吧？

唐僧在馬背上無聊地晃蕩，一邊晃，嘴裡還一邊絮絮叨叨：「嘿，你說李世民那個小氣鬼，讓我給他取長生不老經，居然就給匹馬！不給個勞斯萊斯什麼的就算了，連個BMW也不給！知道馬的時速是多少么？等我回去看他還不老死！當然我這美麗的小白臉也要老了……」

他繼續攬鏡自憐，「目前貌似還沒有老的跡象，但是這麼風吹日晒的，給買個幾箱防晒霜帶上也行是不？你說我這花容月貌的居然被這麼摧殘，多可惜呀！早知道就躲在那群和尚里不出列……唉！誰料到那老……不，觀音女士居然說什麼在取經路上有無數美女等著吃我，害得人家春心蕩漾口水橫流，立馬就跳出來了吶！早知道走這幾百里，光見著那群歪瓜裂棗的妖怪，連一個美女都見不著，我肯定寧死也不出場……」

一群穿得破破爛爛的妖怪從石頭後面跳出，向唐僧飛奔而來，「唐僧肉呀——」唐僧禪杖一揮，妖怪化作散花天女消失在天際。「肉呀肉呀——」迴音消失。

天上：正在看著天女們歌舞淫笑的玉皇大帝，被天降某物砸中，流著口水昏倒。「來人吶！那個唐和尚又亂丟垃圾，把大帝砸死啦——」

地下：唐僧捂著肚子嘆了一口氣，「唉……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呀……」他摸摸胯下的白馬，「一路前來，只有你陪著我了……」白馬彷佛雙目含淚中，步伐也逐漸緩慢。「所以！」唐僧掐著馬鬃悲痛望天，「老子要是再找不到肉，就吃了你！」白馬撒蹄狂奔。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呀……抹淚……

***

五指山下，綠蔭環繞，鳥語花香，有山有水，有情有調。

唯一不太搭調的是……被那座該死的山壓得結結實實，只剩下一隻手和一顆腦袋露在外面的美猴王。

美猴王露在石頭外面的腦袋上掛滿了花環，周圍是一片花的海洋——不，是一片被踩成花泥的花的海洋。這當然不是美猴王被囚禁太久后的精神問題所致，實在是那些仙女啊女妖啊什麼的，為了猴王的美貌前仆後繼的結果……

據說剛開始美猴王被壓，全體女仙衝上天庭……可惜不是找玉皇大帝的麻煩，而是興奮莫名地使勁向猴王撒花。

「美猴王！美猴王！你就算被如此慘無人道的虐待，也還是帥得驚天動地！啊！我們永遠愛你！美猴王！……」諸如此類。

傳說那幾年，五指山上鋪天蓋地的那個花海呀……無數女妖趁著亂花迷人眼，便堂而皇之地跑來吃猴王豆腐，一干看守拼了命也禁不了，據說某看守的神仙為了阻擋某女妖見猴王，結果還被丟下閻王殿好幾回吶！你說他這兒的花，怎麼可能不變成這樣啊？

我們始終帥得驚天動地的猴王被卡在石頭裡動彈不得，也不能把這些仙女啊妖女啊怎麼樣，只能暗自咬牙。此時此刻，咬牙的大聖剛剛吃完一個痴心女妖送來的桃子，並遭受土地公苦口婆心的口水勸說。

「大聖呀，您看您……何必呢？這麼反抗來反抗去，最後還不是要挑一個？您還是再看一看，沒準真有哪位神仙姑娘、妖怪姑娘合著您的意了。到時候只要您一點頭，她們哪一個都能幫您揭掉那張符……」

鏡頭上搖，五指山頂，中指尖插著一張大白紙，隨風搖曳。

「要不您就都選嘍，到時候不管您是要大鬧天宮還是統治世界，她們都生死相隨呀！」土地公望天，彷佛看到了大聖穿一身帥到睜不開眼睛的金絲鎧甲，振臂一呼，然後率領天上天下所有美女大軍與三界為敵的美好前景。

悟空剔了剔牙，簡短地回答：「不！」

土地公哭了，他跪下說：「大聖呀！這五百年來，小仙都給您說了好幾百萬次媒了，您至少答應一件呀！」

他伸出自己鼻青臉腫的腦袋讓悟空看清楚，「看看！看看！這就是您不答應的話……小仙的結果！大聖呀……您沒事長那麼帥幹什麼呀！大聖呀……」

悟空打了個呵欠，突然停住。

「好像有什麼聲音？」

土地公光速收淚，側耳傾聽，「沒有哇。」

「絕對有，不信用你的命打賭。」

土地公再次淚如泉湧，「為什麼又是拿小仙的命打賭……大聖呀……」

悟空不耐煩地說：「這算什麼！拿玉皇那老兒的命打賭，我也不是沒幹過！」九天之上，玉皇大帝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一陣驚雷滾過，咔嚓一個閃電，擊中五指山頭……的食指。

「唉呀！只差一點！」這是電母的聲音。

雷公嚎啕滾雷：「孫悟空我跟你誓不兩立！」

「你敢動他一下，看我不電死你！」

天上黑雲滾滾，驚雷！閃電！陰風呼嘯！

「這回小仙聽到了！真是不吉利！不吉利呀！」土地公在風中高叫。

悟空嗤之以鼻。他是聽到聲音了，不過不是這種聾子都聽得見的聲音。他是聽見了……嗯，怎麼說呢？命運的步伐？

在這裡，我們需要聲明一下。其實我們的唐僧閣下是個路盲，超級路盲，連左右都分不清楚的路盲。他根本不認得前往西天的路，甚至連哪個方向是正西都不知道。就他這樣一路走來，居然還能找到基本不錯的路已經是奇迹，所以我們就不要太苛責他了。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他好幾天見不著人煙，整日光吃些素果啊草根啊，根本滿足不了養尊處優的聖僧大人胃口，他現在餓得眼冒綠光，白天看著都跟狼似的。

「紅燒兔子、烤乳豬、醬爆牛肉、香辣大閘蟹、正宗葫蘆頭……」聖僧大人像狼一樣巡視周圍，希冀著來個活的獵物讓他打打牙祭。要是牙祭沒有，馬……馬是不行的，他目前還不想走路……實在不行，來個妖怪開開葷也好呀！早知道前面那些妖怪就不打飛了，不管是燉著吃、烤著吃、燒著吃、煮著吃……生著吃也將就了！聖僧的眼睛越加發綠中。

正在此時，他看到了遙遠的山頂，翠綠環繞、繁花點點中，一個很扎眼的白色東西正在迎風招展。

「那是啥？難道是內褲？好大的內褲……」唐僧自言自語：「無所謂啦！有內褲就代表有人，有人就代表有吃的，有吃的就代表……呀哈哈哈！駕！向著滿漢全席進發！」

白馬長嘶一聲，馱著唐僧瘋狂奔跑起來。開玩笑！它還想平平安安回家養老吶！要是再找不到美味，那和尚非真的吃了它不可！

唐僧和白馬在（食物的）愛的召喚下，一路狂奔上了山頂，他們是如何打破世界記錄的我們就不提了，總之，他們到了他們想到的地方。

眼冒綠光的聖僧閣下根本就沒有看清楚，在遙遠的——距離他眼中的「內褲」還有好幾百公尺的時候——就已經從馬鞍上飛了起來，直奔「內褲」。

「滿漢全席呀——」

「撕啦！」

唐僧的腦殼「砰」地撞上了五指山的中指。

尚在奔跑的白馬興奮長嘶，借著收不住的慣性高高飛躍起來，一后蹄子踏中聖僧的脊梁骨，然後又高高地躍起……跑上一條小道，逃走了。

唐僧從石頭上滑下，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抹一把臉上的血，低頭看手裡的東西。

「……白紙？」

***

西天，靈山。

四方輕煙縹緲，八面禪聲陣陣，諸位佛祖菩薩寶象莊嚴，聽著黃金蓮花座上如來佛祖悠然講禪。驀然間，寶座轟然而震，眾神驚動，有些膽兒小的已經從銅製蓮花座上跳下來了。

「怎麼了？怎麼了？地震嗎？」

「不可能！土地公沒通知啊！」

「沒準是緊急通知咱沒聽見呢！」

一片紛紛擾擾中，只有如來依然不為所動，繼續宣講佛之精華。

眾弟子見首領如此，於是都心悅誠服地坐回蓮花台，心中慚愧道：「唉，咱就是定力不足！看看如來他老人家，坐得多穩當啊，就像啥也沒感覺到一樣……」

一個羅漢跌跌撞撞地從外面沖了進來，「不好啦！那個封孫猴子的符咒被人給揭啦！哎呀喂！」

他被絆了個狗吃屎，前滾翻了好幾個跟頭才停下。

「是誰在這兒拉繩子來著！不是說了放煙的時候不準放雜物嗎！」

文殊狐疑地走下蓮台，撿起那根絆倒羅漢的「繩子」，跟著那繩子的方向走啊走啊……半晌……

「我就說如來你什麼時候練出的定力！原來是用立體影像糊弄老子！」

「啪！」線被拔掉，和藹可親、悠然無物的如來消失。菩薩、羅漢們心裡那個偉大的如來也消失了。

文殊奔到名為聽講實為打瞌睡的觀音面前，沖著她怒吼：「如來呢！」

觀音勉強睜開一隻朦朧的眼，「哦，他啊……五百年前就被孫悟空的女fans團趕得不知所蹤啦……」

雷聲陣陣，天地轟鳴。剛剛聚集的黑雲更加密集了。雲中互相揪對方領子的雷公、電母看看周圍。

「……這是你做的嗎？」

「我沒有啊！」

對視，同時往下看。

唐僧覺得腳下的大地在發瘋地顫抖。所有的花、草、樹、木……一一傾斜，土地裂開，露出其下堅實的石制脊樑。

「好像有什麼不太好的事要發生的樣子……」

他的話沒有說完，只聽一聲轟天巨響，他就跟著五指山的一切飛上了天空。

「恐怖分子有炸彈啊——」飛天聖僧嚎叫。

山石從他旁邊擦身而過。

花草從他旁邊擦身而過。

樹木從他旁邊擦身而過。

一個矮胖老頭兒從他旁邊擦身而過。

……咦？老頭？

沒等他看清楚，他劃了一個完美的拋物線，又向大地母親飛馳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悟空站在爆炸的中心點，于飛舞的碎屑石頭、花草中傲然挺立。

那是怎樣無人能及的英俊！那是怎樣睥睨天下的英武！那是怎樣令天上天下所有的女人們傾心欲醉的美貌，怎樣讓地球都對他流連忘返！

悟空張開雙臂，仰天狂笑，「啊哈哈哈哈哈……玉皇大帝！如來佛祖！俺老孫自由了！你們完蛋了！哈哈哈哈……這回管你是西天還是東天，全部納入我齊天大聖的麾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上不知何時已經擠滿了仙女，她們向他撒花，歡呼：「大聖自由了！大聖自由了……」

悟空瞇著眼睛看她們許久，一直看到她們隔了好幾百公里也收得到他的怒意，四散逃走為止。

「居然拿這個逼婚！KAO！」悟空悻悻自語，「不過今兒個怎麼就出來了？難道有哪個逼婚的終於想清楚……」

「啪嗒！」

一個和尚從天而降，落在他的腳邊，砸出一個隕石坑來。

悟空看天，塵土落盡的天空萬里無雲，怎麼也不像天降異象的樣子。

「不是外星和尚吧……」

「啪嗒。」

一個背上寫著「土地」的矮胖老頭從天而降，落在他背後，砸出一個隕石坑來。

悟空皺眉，「……似乎是被我牽連的人吶？」

他走到隕石坑裡，拎起了那個奄奄一息的和尚。

和尚很英俊——當然比他還差得遠，不過臉上稜角分明，五官俊秀，還算是不錯的。可惜掉下來的時候砸到了臉，現在灰頭土臉，一張臉腫得豬頭一樣……

那悟空怎麼能看得出他的長相？是啊，那悟空為什麼能看得清他的長相吶？

……命運啊……

悟空拎著他甩了甩，「喂！和尚！聽得見嗎？你誰啊！喂！」

奄奄一息的和尚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了什麼？我們不得而知。

不過，好在這個死和尚成佛之後寫了一本書，名字叫做《我和我的悟空以及其它閑雜人等進行的愛的西遊並且最後如何終成眷屬的故事》，在這本書里他題頭的一句話是：「看見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整個世界已被捧在我的面前。」

悟空在第一次看到那句話的時候，對他進行了極其血腥的暴力打擊：「難道想統治世界嗎？你這個該死的和尚！」

咳！其實我們都知道不是這樣的……

時間，再跳回他們的初見。

和尚微弱地開了口，他的第一句話是——

「我……對你……」

他甚至來不及等話說完，一隻狼爪就伸向了我們英俊瀟洒神通廣大上達九天下至地獄開天闢地千億年只出一個複製不可盜版不能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具有超級反叛精神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美猴王……呼，喘氣……的……的胸！

「去死！」

接下來的事很好辦，悟空又把他踩回了隕石坑裡，順便立了一塊碑，上面寫了兩個字——色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