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三年了,我生不如死地整整煎熬過了三年,難道這還不夠嗎,為什麼要讓一個和她長得相同卻不是她的人出現在我的生活中,你們到底要將我逼到怎樣才甘心呢?是不是要我死啊!那我告訴你我早就活夠了,你想要我的命隨時來取好了!」語調中多了些憤恨,黑暗陰森的氣流也漸漸縈繞在他的四周。
他恨,恨上天對他不公平的對待,他甚至想殺了所有人為他的妻子陪葬,可僅有的一點理智又告訴他不能這樣做,何況就算他能做一切,他的妻子也回不來了,再也回不來了……
「賽米拉斯你知道嗎,我好想你,真的好想……」臉輕緩地在南娜的手上磨蹭了數下,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慘淡的微笑。
「不過應該不用多久,我們就能見面了,你一定要等我……」
握著南娜的手無力地滑落到身側,他低垂著頭跪在地上,許久都沒有在應聲。
不知不覺間,夜已深。
清晨,當和煦的陽光透過天窗照射到南娜臉上時,她緩緩睜開了眼。
頭昏昏沉沉的,身上的傷口更是火辣辣地刺痛著,不過她並沒有在乎這些,而是扭頭看向身側。
屋子裡空蕩蕩的,除了她並沒有別人。剛睜開的眼再次緩緩閉起,她長吁了口氣。心有些放鬆,卻也有些莫名的失落。昨夜她雖然無法睜開眼,更無法動彈,卻是有感覺的。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她沒想到甲尼撒對他妻子的感情竟會深到這種程度,更沒想到自己會因為這副長相而死裡逃生,可更令她詫異的卻是自己的心情。當她聽到他訴說對妻子的思念時,聽他抱怨上天的不公時,當那滴滴熱淚落在她的手背時,她的心竟會泛起一陣陣的痛楚。她知道那裡蘊含著心疼,蘊含著不舍,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他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啊!他殺了自己的丈夫,侵略她的國家,可為什麼當他用辛酸的語調訴說著對賽米拉斯的感情時,她竟想將他擁在懷中安慰,想告訴他不要這麼傷心難過,她甚至想拋下一切只要能讓他快樂起來!
那種心情真的很複雜,她無法說清,可她明白那絕不是恨!如果她真的恨透了一個人,會有這種心情嗎?她想絕對不會!以她的個性,她只會不擇手段地置對方於死地,完全不會在乎敵人的想法和所受的折磨,可對甲尼撒她做不到這一點。到底……父王和眾人所說的一切真的是事實嗎?
第一次她對三年來堅信的事產生了懷疑,因為至今為止已有太多的事已不合邏輯了。
這三年來,她的親人們沒有一個真正關心過她,更不曾在乎她的想法和感受,他們只是一味地讓她學習武藝學習兵法,時刻提醒她自己的敵人是巴比倫是甲尼撒,更讓她不要忘了報這筆血海深仇。
現在想想這些根本就不正常,如果她真的死了丈夫又失去了記憶,他們應該隱瞞這件事,讓她可以快樂地活下去,而不是讓她陷入更痛苦的境地。難道這也是他們對她的好嗎?
而且就算她失去了記憶,也不該對埃及的一切毫無印象,反倒對巴比倫的建築頗為熟悉,更重要的是她對甲尼撒的感情太非比尋常了!他受傷流血時她會心痛,他傷心難過時她也會跟著心痛,再加上一想起和他和巴比倫有關的一切她就會頭痛,就要吃藥,這些都預示她與巴比倫與甲尼撒都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
難道她是……賽米拉斯?
聽甲尼撒說他妻子在三年前去世,而她的記憶也恰巧是三年前失去的,何況她們的長相還是一模一樣,世間就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她有些不太相信!
可甲尼撒好像已經確定了她不是啊,那這一切……
皺緊眉頭,她一臉的苦惱,心底更是煩躁不堪。
不行!她不能貿然再去刺殺甲尼撒了,如果要取他性命也必須要等她記起以前的事,或是查清事實真相時,不然如果她真的是賽米拉斯的話,那她所做的一切豈不是……
猛地打了個冷顫,她沒敢再想下去。
是也好不是也罷,都要等以後再說,而現在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事就是要先將傷養好。
不再讓自己胡思亂想,她放鬆下神經,一股倦意緊跟著襲來,沒過多久她便睡了過去。
夢中,她與一個長相相同的女子合二為一,那是賽米拉斯。
【第六章】
接下來的幾天,南娜都沒有再見到甲尼撒的身影,不過這也正合她意,現在她還不知道要如何面對那個人。
身上的傷在侍女悉心的照料下已好得差不多了,她已能下床隨意地走動,但她並沒有試圖離開那道門,只因心裡明白自己根本出不去。
每天她吃晚飯就在屋中散散步,靠在躺椅上晒晒太陽,欣賞一下牆壁上精美絕倫的淺浮雕,擺弄一下四處擺設的稀奇物品……生活難得過得如此輕鬆愜意,而她也盡情享受著,因為她知道這種平靜絕對是短暫的。
從侍女們的閑談中,她了解了更多關於甲尼撒和賽米拉斯的故事,說心裡話她真的很羨慕那名女子!轟轟烈烈地愛過,死後還有人將她記在心中,時時刻刻牽挂著,惦念著,短暫的人生能活得如此,怕是沒有什麼遺憾了吧!
可她呢?就算有天真的死了,也不會有一個人難過,不會有人掉下一滴眼淚吧!
也好,心中沒有牽挂,反倒活得輕鬆!
長出口氣,她振奮起精神,走到窗前。由於這座宮殿修建在高地上,因此站在這裡就能將整個巴比倫城盡收眼底。
久久注視著城中巍峨宏偉的建築和其間熙來攘往的男女,而後抬眼往更遠處望去,廣袤的平原上幼發拉底河靜靜地流淌著,它就像一條碧綠色的絲帶,為這片金黃的土地增添了無限生機。
斜坐在窗台上,背靠著牆壁,她靜靜欣賞著眼前氣勢雄渾的美景。夕陽的餘暉映紅了天邊,和煦的微風從遠方吹來,輕揚起她柔軟的髮絲和淡藍色的衣衫,帶來了陣陣舒適的涼意。她就這樣坐在這裡,久久都沒有動一下。
「姑娘,吃晚飯了。」一名侍女不知何時走了進來,將盛著飯菜的托盤放在了桌子上。
南娜坐在那裡,並沒有看她。不過侍女們好像也習慣了如此,行了個禮后便要退下。
「等一下。」
輕柔的嗓音淡淡地傳來,侍女有些詫異地轉過身,「您有什麼事嗎?」這幾天她只是做著自己的事,根本不曾開過口,現在她為何叫住自己呢?
「你們為何裝扮成這樣?」南娜的目光依舊望著窗外,不過神情有些恍惚,不知心底在想些什麼。
「哦,今天是賽米拉斯王後去世的日子,王下令每年今日我們都要穿喪服,吃素齋以示吊念,所以拿給您的飯菜也就清淡了些。」侍女解釋。
南娜靜靜地坐著,許久沒有再應聲。
「如果您沒有別的事,我就——」
「甲尼撒今天都做了些什麼?」平淡的聲音打斷了侍女的話,不過她此刻的表情卻並不平靜。心裡有些好奇這令他痛不欲生的一天他到底會如何度過,猛然想起那晚他沉痛的低語和傷心的淚水,心竟有些隱隱地擔憂起來,在她自己都沒發覺時。
「啊?」很顯然侍女並沒有想到她敢直呼王的姓名,她愣了一下后才說道,「和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王上午一直在處理朝政,近晌午時去了馬爾杜克神廟參加王后的祭祀儀式,到現在好像還沒有回來。」
「每年都這樣嗎?」南娜的秀眉不自覺地蹙起。看來那個人將他悲傷的心情一直深埋在心底,沒有讓別人發覺,如果不是那晚無意間聽到他的話,她也不會知道他活得如此痛苦!可總是這樣壓抑自己的感情,總會有崩潰的時候吧?
「差不多,不過聽王的隨身侍衛私下裡說,王每年的今天晚上都會把自己關起來喝悶酒,有時還會痛苦地哀號,那凄慘的聲音讓人都不忍去聽,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侍女小聲說著並不時向四周觀望,生怕別人聽到。
心口猛地一痛,南娜的身子微微顫了下。
又是那種心疼不舍的感覺,到底是他那晚的話影響了她,還是她原本就對他存有深厚的情感呢?身側的雙手暗暗握緊,紅潤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她發覺自己越來越不了解心底那複雜的情感了,如今的她不僅弄不清自己是誰,更不知道到底誰是她的親人誰是她的仇敵!
埃及與巴比倫?南娜與賽米拉斯?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呢?還是一切只是她的胡思亂想?
用盡全力地想著,下一刻她的頭不可避免地再次痛了起來,而且這股像要將她撕裂的劇痛來得比往昔更加強烈。
咬牙堅持著,她不想吃藥,而且也沒藥可吃了。那天醒來后,衣服和其中的葯都不見了,可能是被扔了吧,不過她一定挺得過去,說不定還能把先前的事全都想起來。
侍女開始只是以為她不想再說話,可漸漸地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有些擔心地走上前來,她還沒來得說話,就看到南娜的身子向前傾去。心底一驚,她忙出手扶住南娜,而這時她也看到了那張慘白冒著冷汗的臉。
「您這是怎麼了?」她擔憂地問,並將她從窗台上扶下,摻著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如果剛才從窗台上摔出去,以這種高度來說,肯定是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