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龍曜騰僵在床上，拳頭握得喀喀作響，伴著咕嚕的腹腔合奏。

寬額下的濃眉慢慢聚成一團，肚子還真是該死的——

有點餓！

蹺班去小兒科跟小朋友們玩了一會兒，晚餐時間，夏葵再回到護理站時，護理站的紅燈早已因為過於拚命的閃爍而宣告壽終正寢。

龍曜騰即使在養病期間，堆積如山的工作仍送至他的病房等待批示，他推開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和報告皺起眉，為超出負荷的工作心煩意亂。

「你心情好像不太好的樣子。」

在他閉上眼時，門口傳來熟悉的女聲。龍曜騰皺起眉轉向來人的方向，沒好氣的說：「你怎麼又來了？」他不肯承認，在看到出氣筒時，其實是很高興的。

「你把報告丟得滿地都是，被你的下屬看見，一定害怕得要命。你平常都是這麼暴躁的嗎？」夏葵搖搖頭，幫他把文件撿起。走去打開冰箱，毫不客氣地翻出美味的食物來吃。「啊，不愧是五星級病房的冰箱，東西又多又好吃。」

「你跑來我這裡吃東西？！」龍曜騰的眉頭擰了起來，看著她狼吞虎咽。

「沒辦法啊，我都還沒吃飯你就一直叫我。」夏葵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大方地把他的房間當成自家廚房，大嚼美味食物。「你要不要嘗一嘗，味道不錯喔！」

她邊說邊用牙齒撕破食品包裝的封口。

她有些嬌憨的抱怨，卻讓龍曜騰全身不舒服。在他的認知里，女人這樣講話就一定是別有所圖！但不可否認的是，她的語調很悅耳動聽。

「不要，我從不和討厭的人一起吃東西！」他討厭她過分輕快的聲音。

夏葵笑了笑，一邊大啖他的壽司一邊說：「你不喜歡我是正常的，你現在這種情況要你喜歡誰都很難吧？」

「我現在的情況怎樣？」龍曜騰直覺她話中有話。

「你是病人嘛，病人的心情都不會特別好的，這我能理解。」她喝著他冰箱中的飲料，把他所有的好東西都翻出來吃吃喝喝，不理會他高張的怒火。

龍曜騰用鼻子哼了哼。「理解就閉嘴，我要睡覺。」

她嘴裡正一口口嚼著他的食物，那吞咽聲也令他開始感到飢腸轆轆，竟有種想搶過她手中的食物塞進自己嘴巴的衝動，真是活見鬼了！

「現在才七點多，你當真能睡得著？」

她走到他的身邊，將手上的壽司放進他的掌心，坐在他床畔的椅子上，一副老朋友般的輕鬆自然。「反正我現在沒事，乾脆陪你聊聊天好了。」

「我為什麼要跟你聊天？」她身上有種淡淡的清香，那味道飄進鼻息，進入胸口，令龍曜騰的身體更加僵硬，難以放輕鬆。

「閑著也是閑著嘛！」她大口嚼著胡蘿蔔。「反正也沒看見你有朋友或是家人來訪，睡不著覺的無聊夜晚，不如一起吃吃東西打發一下時間。」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朋友家人？」龍曜騰的臉色變得嚴峻，嘴唇抿得死緊。

「猜的。」夏葵笑了起來。「如果有家人在這裡陪你，你大喊大叫時一定會有人趕來，結果卻沒有半個人來。」

夏葵邊吃東西，眼神邊打量著龍曜騰。

「你很餓？把東西拿到外面去吃。」龍曜騰的語氣不再充滿敵意，他想一個人安靜的吃點東西然後睡覺，但首要任務就是要趕走這冰箱大盜。

「可是外面又沒有人陪我說話。」夏葵大搖其頭。「咦，你怎麼不吃壽司，很好吃的。」

她再放一塊壽司在龍曜騰手中，不明白他為何遲遲不「動口」。

龍曜騰的臉色僵了下，她微涼的指尖輕觸到他的掌心，竟意外地令他的身體一顫，她動作中傳遞著善意，但他仍然嘴硬。「我討厭壽司。」

「哦。」夏葵聞言立即起身，翻出冰箱中的蝦餃和牛排，推測那應該是他的晚餐。「蝦餃涼了就不好吃了，牛排也硬掉了，又沒有別的什麼……啊，你這裡竟然還有微波爐！」

不等龍曜騰開口，她已經過去將食物放進微波爐中加熱。

「太棒了，這樣就可以吃到熱騰騰的晚餐了。」三分鐘后她端出小盤子回到龍曜騰身邊，將他床上的小桌板放下，然後把食物擺到他面前。

龍曜騰說不出「我不吃」這樣的話，因為他的肚子正因飢餓而哀鳴，肉香直襲他的鼻間，恨不得能立刻吞掉面前的牛排。

「蝦餃拿開。」他接過她遞來的叉子，叉了塊牛排就往嘴裡送。

嚼動牛肉的同時，他搞不懂自己為什麼還沒有將她丟出房門？就因為她過分開朗的語調？還是她悅耳動聽的聲音？太奇怪了。

「給我的？」夏葵驚喜地問，捏著蝦餃就往嘴裡送。「你真是個大好人，不僅讓我隨便吃你冰箱里的東西，還把蝦餃分給我吃，真是太感動了！」

她嘴裡呼呼的吹著氣，燙得又嚷又叫，讓龍曜騰的臉色鐵青。

他會是大好人？她在說笑話還是在作夢？

「別高興得太早，我有外傷不能吃蝦，才會給你。」他嘲笑她的自以為是。

「給你吃跟丟去喂狗沒有什麼不同，就當作是我可憐你好了。」

好不容易才吞進熱燙的餃子，夏葵的嘴撇了起來。「你說話還真傷人啊！」

「不想聽你可以馬上走。」龍曜騰仍然帶著敵意。

「我可以理解你生病的心情，算了，我原諒你。」

龍曜騰冷哼一聲。他有什麼事可以令她原諒的？

夏葵繼續吃著美味的餃子。「很久沒這樣吃東西了，記得小時候和夥伴都是分東西吃的。每次半夜睡不著時去找他，他都會拿出好吃的零食給我。」

聽著她感嘆的話，龍曜騰咀嚼的動作忽然變慢了。

「你的夥伴？」他不明白，她跟他這個陌生人說這些幹嘛？

「是啊。」夏葵點點頭輕嘆一口氣。「他對我很好，為了保護我還跟人打架；他常常帶我出去玩，給我講好玩的故事，還承諾以後會跟我在一起，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發誓永遠都不分開。」

他聽到她回憶時的淺笑，龍曜騰皺起眉，異樣的情愫衝擊著他的胸口，他竟然有點想要知道她的故事。「那後來呢？你們分開了？」

「什麼後來？」夏葵輕笑著，但言語卻頗為無奈。「我們根本沒有後來……你呢？你有青梅竹馬的夥伴嗎？」她吃著東西，不經意地問。

龍曜騰停下用餐的動作，眸子望向遠方，半晌后他點了點頭。

雖然很輕，但是她看到了。「是你的兄弟姐妹？」

這一次他搖了搖頭。「不是。」

「那就是朋友啰！兒時的感情最單純了，我一直都忘不掉他，真希望可以再見到他，哪怕只有一面也好，我好想問問他——『嘿，你還記得我嗎？是我呀，你小時候一起生活的朋友！」那種感覺一定很好。」她的話帶著笑意與渴望，似乎正想象著見面時的情景。

「愚蠢！」龍曜騰皺眉嘲笑她的話，心中卻微微悸動。

「沒錯，我是笨了點。」夏葵不以為意地笑了。「他已經忘了我，我還是記著他……你覺得我笨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我也覺得自己很呆。」

龍曜騰沒講話，靜靜地沉澱自己的思緒，飄向心底隱藏的角落。

「吃得好飽喔，你休息吧，我走了！」她拍拍屁股，頭也不回地離去。

三天後，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正在講話的龍曜騰和龍天擎停住對話，看向門口，卻沒有人站在那裡。

龍天擎的背脊猛地竄過一陣涼意。「我怎麼不知道，十三號病房會發生靈異事件？」

龍曜騰的嘴邊扯開一個冷冽的笑，不做任何回應。

某人探探頭、揮揮手，確定沒有任何東西飛出來。「咦，莫非十三號大叔轉性了？」

夏葵嘀咕著走進門，還沒等她發現屋裡多了個人，一盤香蕉已經直直飛向她，她躲閃不及，只得用手一接——漂亮接殺！

「哼，不厚道的大叔，幸虧這次不是仙人掌。」夏葵咕噥著丟開香蕉，看到龍天擎在房內，立刻換上笑顏彎腰問好。「院長好！」

她獻媚討好的笑，卻笑得龍曜騰的眼珠子直冒火。他才是她的病人吧？對他從來都只有冷嘲熱諷，怎麼沒見過她用這種嬌美的笑臉對他？

「你遲到了一小時又三十五分鐘。」他冷聲道，對龍天擎回視她的笑容亦感不悅。

龍曜騰狠狠地握拳，恨不得立刻衝上前去，打斷兩人的四目交接。

夏葵走過龍天擎身邊，來到他旁邊。「你吃飯了沒？」

「你關心我？」龍曜騰瞪著她。她不是一直對他愛理不理，怎麼也會主動關心起他？

「大叔，壞脾氣是會影響病情的，你不希望一直留在這個鬼地方吧？」

「夏葵！」他大聲怒吼。她竟然敢把他的話當耳邊風，置若罔聞地一意孤行，真是討打！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應該叫老伯會更適當一點。」夏葵不怕死的從柜子里拿出鏡子擺在他的面前，指了指裡面那張長滿鬍渣，面色難看的臉孔。

「瞧瞧你現在的樣子吧，像什麼？」

和鏡中的自己對視，龍曜騰意外地楞住了。

這個眼角眉梢寫著陰鬱與暴躁的男人是誰？

面有菜色、眼裡寫滿怨恨不滿、真的是事業如日中天、擁有高超的交際手腕、在商場上無往不利，堪稱瀟洒帥氣的龍星青龍堂堂主龍曜騰？！

「大叔，你說你刮刮鬍子，會不會顯得年輕一點？」鏡子中，出現一張年輕的臉，眼睛嘴角都帶著笑意，像明媚的春風撫慰人心。

心頭狠狠一震，推開鏡子，龍曜騰回復剛才的冷硬。

「雞婆，誰叫你多管閑事！」

他懶得看她，卻發現龍天擎還躲在一旁看戲。

「好心沒有好報，要我來又沒有事情做！」真是一片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夏葵氣憤的抱怨。「你們繼續聊吧，我不再雞婆了。」

「我們沒在聊天。」龍天擎有些意外地發現：他還是第一次被一個美女忽略，眼睛里沒有他這個帥哥，卻只有「殘廢」的老哥。

「沒聊天，那就是在看東西啰？啊！那我就更不能打擾了，你們男人的話題，我不適合在場，嘿嘿……」夏葵的好笑聲一聽就知道想歪了。

大眼睛在桌上的幾本書上搜尋著，期待能找到一些暴露的波霸美女圖。

「老哥的腿傷了，不方便看那種書。」說完，龍天擎接收到龍曜騰射來的殺人目光。

「咦？」夏葵一楞，看向龍曜騰鐵青的臉。「你傷到腰椎對不對？」

後者沉默不語，卻也無法否認。

「那豈不是除了雙腿，連腰部以下都沒有感覺了？」

龍曜騰瞪著她，不知她到底要說什麼。敢情是拿他的傷勢當有趣，消遣來著？

「唉，腰部以下都沒有感覺了啊？」夏葵的眼神寫著惋惜，悲憫地瞅著他直搖頭。

「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因為喪失了身為男人的本能和衝動，才會脾氣這麼怪，真慘！」她的話如同一顆炸彈，炸得龍曜騰火冒三丈。

「夏葵，馬上給我滾出去！」又氣又窘的他，朝夏葵丟出杯子。

「不會是我真的猜對了吧？你真的……不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