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壽宴
競春台榭,媚東風、迤邐繁紅成簇。方霽溪南簾綉卷,和氣充盈華屋。金暖香彝,玉鳴舞佩,春筍調絲竹。
御花園內,華燈似彩,雕鏤山石。
「楊大人……」相貌清俊略顯冷傲的年輕御史向席中老者鞠躬。
「廷益,來來,坐過來些。」老人清矍的臉上綻出一抹讚許的笑,示意年輕御史坐下。
「這次山西之行,老夫已早有耳聞,當地百姓對你有口皆碑。當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這次回來我們幾個老東西肯定是不讓你走了,留在兵部吧。老夫摺子可是遞上去了,你也莫再推辭了。」
「大人青眼,謙受之有愧。」年輕御史笑笑,雖是謙辭,但語氣淡然坦蕩,一下子就和了楊士奇的脾胃。
旁邊有一個和煦的聲音,「小於,這是第一次參加太后壽宴吧?」
于謙忙起身,恭道:「文敏先生。」
楊榮聽到這個稱呼,自得一笑,挑眉對楊士奇道:「嘿,怎麼樣?世人云你為西楊,有宰相之才;我為東楊,只有宰相之業。可小於這等棟樑,對我可比對你親多了……氣死你個老頭子。」
楊榮位列三公,太子少傅,與楊士奇搭檔多年,此刻也不忘調侃老友。楊士奇一旁沉默,他年少多舛,性格嚴謹少言,此刻被調侃也未言語,權當是沒有發生。
「文敏先生這話可就不妥了。」王振笑眯眯的走過來,剛正如楊士奇,臉色一沉,冷哼一聲。然被叫到的楊榮則是不慌不忙,問道——
「不知司禮監大人有何指教?」未點名道姓,明顯的隔開段距離。
王振也未惱怒,只是道:「剛剛聽到二位大人談話,感覺略有不妥。」
「何事不妥?」
「自然是剛剛文敏先生自比『宰相』一事略有不妥了。眾所周知,自太祖皇帝起,本朝就將宰相一位廢置,不知先生此中比喻,是何居心?」
「司禮監,本官乃太子少傅,位列三公,不知你有何資格稱我為先生?本官的弟子乃是當今皇上!更何況,這比喻本是民間百姓無心之言,楊某無心之下才提及一二,如何談得上什麼居心!」楊榮當下反駁,語言犀利,讓人不得不服。
「哼,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楊士奇冷冷斥道,算是做了結語。那年輕御史只是冷漠的坐著,並不答話,看來並不擅長此類官場對話。
「呵呵,兩位大人莫要生氣,振只是玩笑而已。」王振笑著一揖,目光陰狠掃過那年輕御史,繼續道:「今日乃是太后壽辰,兩位大人可不要因為這麼點小事而不快。振這裡賠禮就是。」說罷告罪,向自己席上走去。
「閹人!」楊士奇的聲音清楚正巧傳進王振耳朵,然而他卻沒有回頭,只是在長袖中緊緊握拳。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還回來。接著,他帶著笑容,走向了自己的席位。那裡趨炎附勢的笑臉,才是自己真正喜歡的。
御氣雲樓敞,含風彩仗高。仙人張內樂,王母獻宮桃。
遠岫對壺觴,澄瀾映簪紱。炮羔備豐膳,集鳳調鳴律。
「司禮監王振願太后仙福永享,壽比南山。」王振從席上起身,恭聲行禮。看過了三楊所獻之寶,太后興趣不減,溫言道:「愛卿有禮。」
她身穿頭戴七彩鳳冠,身著宮服更見華麗莊重,臉上和藹端莊,笑道:「不知愛卿這次尋了什麼寶貝?哀家這裡可都快等急了。」
「太后玩笑了。振所獻之禮,如何稱得上寶貝?不過振前些天的確得了個寶貝,只是……那樣寶貝可不能給太后您。」王振伴幼帝多年,與太后說話也自然多了份熟稔。
「哎,這是什麼道理?皇上,你看看,先生有了好寶貝卻不獻給我!哀家讓皇上辦了這個宴席,讓你們將家眷帶來共聚一堂,就是為了騙你們的寶貝!快快說出來,是件什麼寶貝?哀家還就要定了!」太后佯怒道。
少年天子謙和一笑,如溫潤美玉,「先生,不要讓母后著急了,有什麼寶貝就呈上來是了。」
王振饒有深意的看了眼這個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唇上笑意耐人尋味,「皇上,這件寶貝可不能呈上來,因為……」目光轉向偏側一席的朱凝,繼續道:「因為這件寶貝是一個人。」
「哦?一個人?」太后笑意微收,但很快又面色從容起來,遠遠望了眼席下的朱凝,續而道:「哀家倒是好奇,這是什麼人呢?」
「此人是振的外甥女,失散多年。前些日機緣巧合下,振才與之相認。」王振笑道。
「哦?是先生的外甥女?」太后饒有興趣的點頭,慈愛的拍拍旁邊少年的手,轉而向王振打趣道:「原來那樣寶貝竟是尋給皇上的,怪不得不給哀家。」
「太后說笑了,臣不敢。那孩子自小福薄,哪裡能有這等福分。」說著做誠惶誠恐狀,不停揖首。臣席竊竊私語,似有一冷峻的聲音不滿一哼。
朱凝面帶櫻色面紗,看著那老太監誠惶誠恐的做作神情就全身不舒服。正待出言諷刺,就聽身旁一個美人吹氣如蘭道:「六妹這是怎麼了?如此坐立不安?」
朱凝身子一僵,轉頭看到旁邊席上笑容嫵媚的女子,狠狠瞪了一眼,卻見那女子笑得更歡。暗暗咬牙,但臉上還是初蓮般天真嬌橫的樣子,「三姐說什麼呢?有功夫看我,還不如看看臣席上有哪個長得順眼。替太妃物色一個……」
「凝兒!」旁邊好脾氣的一個少女輕叱一聲。「母后壽辰,不要鬧了。」四公主朱清平日最孝,是以將心比心,見朱凝辱及朱霜母妃,忙出言阻止。
「好啦,四姐,我不說了。」朱凝巴不得就此打住,專心對付王振,當下也就很給面子的吐吐舌頭,就此不語。
「四妹不必擔心,凝兒和我玩笑而已。不過既然凝兒說到這兒,姐姐就忍不住問了,怎麼這次來沒有帶宮裡的貼身宮女呢?有她在,應該就不會這麼無聊了吧。」朱霜言笑晏晏,絲毫不受影響。
「這敏岫宮的事情是我做主,恐怕還輪不到姐姐管。」朱凝皺眉,此刻已有不悅。想起貞兒,又不覺心裡更加添堵。
見朱凝絲毫不給面子,朱霜也不生氣,嬌容艷麗,卻也不像眾女眷面紗遮臉,像是罌粟誘惑,看得遠處臣席一眾年輕男子神魂顛倒。
「凝兒,凝兒?」太后溫言道。
「啊?」朱凝猛然發現席中管弦之聲已停,眾人全望著自己,不由心中一凜。
「凝兒,剛剛先生提到他的外甥女是你宮裡的,是這樣嗎?」太后右手玉蔥般的指甲扣著桌案。
「啊?竟然有這回事?凝兒倒是不知道啊。先生,你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朱凝聲音柔美,故作好奇。
「哦?凝兒不知?」太后將頭轉向王振,道:「看來是先生多忘了,和我的毛病一樣。如何未通知凝兒一聲?」
王振聽到朱凝之言,明顯一愣。此刻見太後有偏袒之意,而皇上作壁上觀,並未表態,知道奈何不了朱凝,忙笑道:「看來是臣糊塗了,竟連六公主都忘了告知,看來臣是高興緊了。」
臣席楊士奇、楊榮對視一眼,面帶憂色。
「先生尋到親人之情可以理解。凝兒,你快去把那個姑娘找來。既然是王先生的後輩,不如去了官籍,讓哀家給她尋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先生放心,定不會虧了這姑娘。對了,這姑娘叫?」
「貞兒。」王振恭聲答道。低頭的瞬間卻發現席中皇上神情微變。
「母后,這貞兒……母后若是早言,這事就成了。可是……」朱凝明顯看到自己母后眼中閃過的深意,心中明白自己師父已經和她談過了。呼吸頓了頓,將惋惜的口氣學了個十成十,繼續道:「今天輪值,貞兒是我的貼身宮女,我將她派出宮去了,此刻恐怕還在折返中。」
「這……」王振一噎,沒想到朱凝竟在這裡等著,心中暗暗咬牙,想此人竟沒有自己所想,如此關心萬貞兒?畢竟解藥在自己身上,可朱凝此刻這樣做,明明就是宣布放棄了自己身上的解藥。突然感到一陣冰冷的視線,王振抬頭,卻見那櫻色面紗之上,一雙秋水寒潭般的眼睛正沉默的盯著自己。
朱凝。
果然,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朱祁鎮見場下王振呆立,心有不忍,便道:「先生,不如您先退下。禮物再獻不遲……錢愛卿?」看著列眾而出的錢峰行禮,朱祁鎮不由詫異。錢峰乃五品朝官,還未到其獻禮之時,此刻越眾而出,已屬不敬。但想到此人乃是太妃親侄,身份微妙,也不好說什麼。
「錢峰祝太后鳳體安康。」
一句話,卻足以讓席間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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