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說起話來頗有古人的感覺，會寫書法，不懂英文，他不禁好奇這樣的她究竟在哪裡長大。

對她，是愈來愈感興趣了。

這個年輕主子，很怪。

他什麼事都不用做，成天就是看書、練字，偶爾會有人來，主子就會和對方在書房待上一整天，這時候她最清閑，什麼事都不要做，等主子出來就好。

平常時候，她在一旁磨墨，陪著主子練字。

他的生活很簡單平淡，與她曾有過的不安簡直天壤之別，她之前跟過兩個主子，雖然都很有錢，可都沒有眼前這個主子這樣開過恬淡，彷彿什麼事情都看開了，一點也不在乎。

她挺喜歡如此安穩的日子，希望永遠不要改變，畢竟主子對她不錯。

「怎麼一直瞧著我？」

「沒，只是覺得主子很值意，今兒個心情應該很好。」

「每個人總該讓自己過得好些。」

可是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她在心感，回答。

他看著她，淡淡一笑。

「想說什麼儘管對我說，不用放在心底。」

她的表情有幾分困擾。

「寧寧，學著對我坦率一點，對你並無壞處。」

她眨了眨眼，終於開口。

「主子，天底下並非所有人都能讓自己過得愜意舒適。」

「儘力就好，我信輪迴、我信因果報應，所以我但求儘力，其餘的天註定。但如果你找到了這世上最獨一無二的東西，就不要輕言放棄，不然將會抱憾終生。」

她似是突然被點通一樣地豁然開朗。

不得不說，這個主子真的很怪，她卻不討厭。

「懂嗎？」

「……懂。」

她想，跟著這個主子，其實……很好。

適應了一個月後，楊倩終於能夠離開小區，見見小區外頭的景緻。

這日，丁微安帶楊倩來到呂少煦推薦的「蛋糕小屋」，她身上沒有錢，便先跟丁微安借。在「蛋糕小屋」填寫完報名表后，丁微安便回公司上班，楊倩則是按照「多本明克」袋子上的地址，找到位在巷子里的店家，店門似乎剛打開，有個男人走了出來，對方一看見她就露出笑容，隨即走近。「小姐，來買蛋糕嗎？我們下午一點才營業。」

「不是……」男人靠得太近，楊倩很自然地往後退。雖然安安說現在的女子不會再因為和除了親人以外的男人多說幾句話就被罵不守婦道，但守了那麼多年的禮教，一下子很難改變，她不習慣陌生男人靠近。「我是想來看看這間店在哪兒，我上次吃過這裡的蛋糕，很好吃。」

原來又是一個迷上他們蛋糕的粉絲，既然是客人又是位美女當然要好好招待，齊子學露出紳士般的笑容又走近一步，楊倩連忙後退，齊子學又往前一步，楊倩依舊與他保持三步的距離。

這下齊子學可詫異了，他向來受到女性朋友的喜歡，怎麼今天卻失利？早上出門忘記刮鬍子嗎？

楊倩不習慣有陌生男人靠自己太近，正當她轉身想離開，背不知撞到什麼，回頭一看是她的主子，不是呂少煦。

「呂公……呂先生。」她趕緊轉身站好，不敢亂動，更不敢想剛剛嗅到的那股甜甜的香氣是打哪來，面對和主子擁有同一張臉龐的呂少煦，她就會很自然地進入聽命令的模式，這是丁微安的形容。

呂少煦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不喜歡她的眼神蒙上害怕，他壓低了眉毛，冷淡質問︰「阿學，你對她做了什麼？」

齊子學立刻攤手，做出我是無辜的動作，「拜託！我什麼都還沒做呢！你認識她？」

「她是我鄰居。楊小姐，你來找我？」

楊倩搖頭，解釋道︰「不是的，我只是想找份工作，安安建議我可以到蛋糕店工作，所以我想來『多本明克』問問有沒有缺」缺什麼啊？她趕緊從口袋拿出一張紙，看了眼又繼續說︰「工讀生。」

「工讀生？」

「嗯，我想學做蛋糕，對我來說最好的工作就是在蛋糕店當工讀生。」

「很抱歉，我們不缺工……」

楊倩又轉身面對齊子學，問︰「沒有缺嗎？」聲音明顯落寞失望。

呂少煦不喜歡她用背對著自己，於是開口︰「你想來『多本明克』打工？」這個問題成功吸引楊倩的注意，讓她又旋過身，露出驚喜的神色。

「是啊，我什麼都會做……」欣喜的神色很快又轉回疑惑，「呂先生，您也在『多本明克』工作嗎？」

「嗯，而且剛好能決定你的去留。如果你真的想要這份工作，後天早上九點來上班，OK嗎？」他一面說一面觀察她的表情。

O……K？是什麼意思？楊倩一臉茫然。

「還是下禮拜一？」

楊倩立刻說︰「好，下禮拜一。」回去再問安安什麼是「OK」。「謝謝您，呂先生。」

呂少煦露出淡淡的笑容，「下禮拜一見了。還有，我不喜歡遲到的員工，這點要記住。」

楊倩笑得很甜，回答道︰「請放心，我從不遲到。呂先生，那我先回去了，謝謝您。」鞠了躬，楊倩帶著這個好消息準備回去與安安分享，安安那麼喜歡「多本明克」的蛋糕，一定會替她底到高興。

等楊倩離開視線，齊子學才懶懶地問︰「你不是從不讓女人進入你工作的地方嗎？」他總覺得好像發現了什麼誘人上當的陷阱。

「我喜歡她看我的眼神，帶了一點崇拜、尊重以及信任。」

「你的學生個個不都對你崇拜尊重信任嗎？」齊子學打趣地問，接著又補上一句︰「更重要的是，她們都想把你拐上床。」收到某人身上散發出來的蔽氣，他佯裝沒察覺。

「她很不同，我不討厭她看我的眼神，最重要的是，你不覺得她很像我養的兔子嗎？」

「你說你家裡那隻巨無霸兔子嗎？」兔子能長得跟成年貓一樣大也真不容易。

「她看我的眼神就像黑炭一樣。」

齊子學嘴角不禁抽搐，敢情你是把對兔子的喜愛投射到人類身上了嗎？

這會兒他一點都不覺得好友破例讓那個女孩進入他的工作領域是種特別待遇，說不定根本是種折磨，唉。

明明他比較帥，幽默又風趣，這些女性生物偏偏對不苟言笑、生性冷淡、總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呂少煦特別感興趣，看著他什麼都沒做卻桃花朵朵開，真是令他咬牙切齒。

「我記得有幾個神通廣大的女人知道你也是『多本明克』的老闆，萬一那些喜歡你的女人知道你僱用一個女工讀生，那可不得了啊，你說是吧？」他帶著一貫看戲的口吻調侃。

為了閉掉「女禍」，打「多本明克」開店以來都由齊子學公開對外，呂少煦從不曝光，上下班也走後門，就是要減少麻煩。

呂少煦一手拍在好友的肩膀上，微微冷笑，笑得齊子學心底發寒，果不其然，他還沒開口拒絕，麻煩已經光速般扔過來了。

「關於這點，就拜託你想個好理由。」

明明這人就壞心得要命，怎還有人覺得他很善良溫柔，大家都瞎了眼嗎？

唉，他最命苦了。

「蛋糕小屋」的上課時間是一三五的下午六點到晚上九點。

她上班的時間是每天上午十點開始準備，下午一點到四點營業，兩邊距離很近，她還可以先回家休息一下再去上課，楊倩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幸運了。

早上一踏進「多本明克」，上回那個男人就熱情地朝她張開雙臂走過來，她想也不想立刻往後退，不過男人手長腳長，一下子就把她困在牆上，讓她動彈不得。

「小倩，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有沒有想我？」

楊倩怯生生地搖頭。陌生男人靠她太近，她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雙手握拳放在胸前，全身緊繃，現在大概除了呂少煦以外的男人她都會防備。

「唉，真是太讓我傷心了，我一直都在想你呢，想怎麼處置你的身分……」齊子學努力展現他的溫柔。

「我的身分？」不會吧，她露出破綻了嗎？

「我們這裡從來沒有女人可以進駐，因為你那個鄰居是天生的桃花樹，見一個炸一個，沒有一個女性生物可以幸免於難，這也是他不喜歡工作地方有女人的原因，不過他卻對你破例，為了不讓你遭人圍毆，我替你想了一個最棒的身分，就是——」為了增加戲劇性，齊子學還刻意停頓，豈料沒引起楊倩好奇追問，讓他好不失望，「以後你對外一律說是你鄰居的表妹，知道嗎？」

真的只是因為眼神很像那隻巨無霸就破例，騙誰啊！

他十分肯定某人是想假公濟私。

「喔好。那個你、可不可以請你……」她話還沒說話，就看見呂少煦走出來，抬起腳一腳踹上齊子學。

齊子學怪叫一聲逃開，「阿煦，你真殘忍！有了新歡就不要舊愛了嗎？」

「你從來就不是我的舊愛！你，跟我進來，我有事要交代你。」冷冷的眸光令齊子學閉上嘴。

楊倩朝齊子學點下頭，然後跟上呂少煦的腳步走進去。

進入工作場所，呂少煦就會比較嚴肅，「以後你的工作就是協助我，阿學那裡，除非他另有交代，知道嗎？」

「是。」

「你想學做蛋糕，我會抽空教你，不過大多數時間你得自己看自己學習，有問題就發問，不要放在心底，因為我不會讀心術，今天累積一個問題，明天再累積一個，一個月下來就有三十個，到時想解決就棘手了，懂嗎？」

「懂。」楊倩用力點頭。

「剛剛阿學說讓你當我表妹，這是有理由的，如果有女人跟你問我的事，你一律交給阿學處理，若是有人想約你出去，也要拒絕，知道嗎？」一個三十歲的人怎會有二十歲的表情呢？呂少煦突然覺得自己很像她的保母。

「是。」

「你和我共事只要記得兩個字——認真，無論做什麼事如果不認真就不必做下去。你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後別再叫我呂先生，叫我的名字就好，我不習慣被人稱為呂先生，公開場合除非我先介紹，你一樣叫我的名字就好。還有，不許對我再用敬語。」

「是。」主子說什麼她便做什麼。

「現在我來教你怎麼辨別麵粉的種類」

楊倩發現呂少煦一進入這裡，整個人就好像變了模樣，嚴肅又拘謹，很像主子教她寫字的時候。

她相信自己應該能夠適應。

或許她不聰明，學習不夠快，做事也很慢，但她的意志力很強，主子也曾如此稱讚她，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堅持到底。

寧寧，這就是你。

對，這就是她，主子講的話一定是對的。

即使呂少煦嚴肅，對她一樣很溫柔，她做錯事只會用說的不會罵人，真的好像她以前的主子喔，讓她好放心。

第一天上班，她過得還不錯，學到不少東西，為了方便快速做筆記，她使用丁微安買給她的鉛筆，是一種很硬的筆，書寫起來卻十分方便。

說了聲再見，楊倩背起包包正要離開，呂少煦從後頭走出來，遞給她一個東西，「倩倩，這個三明治給你當晚餐吃。」

「謝謝……」她有些遲疑地才叫出他的名字，「少煦，那我先去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