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弈

保羅·亞倫，５1歲，坎普城教區的領袖主教，擁有六級神力，是光明神的眾多信徒中的佼佼者。

教區主教已然是教會中的高級領導，但是主教與主教之間卻有著本質的區別。像他這樣在貧瘠的南方行省的小城擔當主教，只能算是主教這一位階中的底層。能夠在富庶的中部行省擔任主教，才能證明自己的地位。

保羅對此一向憤憤不平，在他看來，那些中部行省的主教們和自己沒有任何區別，甚至頗有不如，他們早已被中部行省的紙醉金迷所誘惑，墮落。作為主教，他們大多數人連五級神力都無法擁有，而自己在四十歲時突破到六級，卻依然要困守南方，終日面對一群窮酸的鄉巴佬。

這種憤懣，直到十年前才得以平息。十年前，他被調到坎普就任教區主教，當時的他本以為這座邊陲小城只有吹不盡的風沙，永遠教化不開的愚鈍粗魯，以及一群野人似的教民獻上的一文不值的土特產。但是……當他走進坎普時，卻被眼前的一切驚得合不攏嘴。

這裡有南方行省最達的工業技術，最豐富的礦石儲量，坎普因此而繁榮富庶，這裡的居民過著足以讓中部人羨慕的優裕生活。這裡有財富，這裡有藝術，這裡有文化……這裡有著南方的城市期盼了多年都沒有的先進。坎普，至少領先了時代二十年。而領主偏偏又非常識趣，每年供奉給教會的財富，是其他城市的五六倍，甚至十幾倍之多。

保羅還能有什麼不滿的呢？

還是有的，因為那位領主還不夠識趣，她懂得對神，對神的代言人保持尊重，但尊重的還不夠。保羅無法容忍瑞貝卡·卡洛爾與法師公會的頻繁接觸，儘管他很清楚，沒有法師公會就沒有坎普的今天。但是……既然坎普已經有了今天，那麼法師公會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另外一點令保羅不滿的是……瑞貝卡·卡洛爾，她不是第一個膽敢拒絕自己的女人。但是，卻是第一個讓自己始終得不到的女人。保羅見識過太多的矜持，忠誠……但是那些女人最終還是會屈服，那些美麗而高傲的臉孔，因為痛苦而扭曲的神情，保羅覺得自己永遠也看不夠。

可惜，那種神情，保羅從來沒有在瑞貝卡的臉上見到過。他覺得很遺憾。

遺憾，進而憤怒：瑞貝卡·卡洛爾，他一生中見過的最完美的女人，那一定是光明神的傑作！而身為神的作品，卻拒絕了神的代言人的要求，這豈不是無法無天！？豈能讓保羅不怒？

保羅的憤怒持續了十年，十年間，他嘗試過各種手段得到那個女人，卻無一例外以失敗告終。好在……成功的日子，終於不遠了。

卡塔洛斯死了。雖然法師公會地人還沒有正式公布消息。但是幾乎全大6地人都知道他死了。那個人一死。剩下一群懦弱地軟骨頭。根本不敢和教會正面為敵。而失去了法師地支持。瑞貝卡·卡洛爾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當然。他不介意繼續和那個女人玩下去。反正結果是註定地。他倒寧願這個過程來得更曲折些。這樣……享受勝利果實地時候。才能有加倍地快感。

比如現在。他就要給瑞貝卡出一個難題。那個女人會如何應對。保羅也很好奇呢。

「波普。去叫一下凱東大師。時候已經差不多了。」

保羅一邊整理著主教長袍。一邊指使自己地貼身內衛去找坎普教區地神聖騎士團支隊地副隊長凱東。

不過還沒等波普動身。一個身披重甲地騎士便出現在門口。那人須皆白。顯然年紀不輕。但是動作一板一眼。強勢有力。神情一絲不苟。不卑不亢。

神聖騎士團副隊長凱東。

見到保羅，凱東立刻躬身行禮道：「勞您久候了，保羅主教大人……」

「無妨無妨。」保羅上前兩步拉起凱東，「凱東大師沒有拒絕我的請求，我已經是感激不盡了。」

「保羅主教大人的命令，本人豈敢不從？」

騎士僵硬的語氣讓保羅微微有些不快。這位古板的騎士，就彷彿是絕種了幾千年的稀有生物一樣，在渾濁的世界里始終堅持著自己的信念。值得敬佩，但也僅此而已。

保羅很清楚凱東和自己不是一類人，也永遠都不可能成為一類人。所以對待凱東，保羅從來都不客氣，一旦有什麼危險的任務，凱東必然是開路先鋒。這位年老的騎士修為精湛，神聖鬥氣漸漸有了幾分由內而外的趨勢，堪稱坎普戰士第一人。由他作先鋒也無可厚非，任務能完成最好，完不成嘛……保羅也不會傷心難過。

而這一次，保羅又交給了凱東一項危險任務。

「凱東，你知道，前幾天在布萊克森林生的魔獸襲擊的事件，有不少貴族都受了傷。卡洛爾夫人的女兒，維茵小姐更是險些喪命……不得不說他們的護衛相當失職，根本無力保護主人的安全。所以我提出由神聖騎士團來負責卡洛爾家族的安全保護。可惜卡洛爾夫人對她的護衛們仍然充滿信心呢……這實在太可笑了，一群烏合之眾，怎麼可能比得過神的戰士？可是女人嘛，對於打打殺殺的事情根本沒有多少了解。光用說的，很難讓她認識到事情的真相。所以，這次只能讓凱東大師出手，用實戰結果，讓卡洛爾夫人認清普通護衛和神聖騎士之間的差距。」

凱東哼了一聲，示意自己聽到了。

但是這位古板的騎士，卻用無言的沉默，表達自己的抗議。

事情的真相是什麼，凱東並不了解，但是他至少知道，保羅絕對不是在為卡洛爾家族著想。卡洛爾的家族護衛對他來說並不陌生。胡安，一個有著異族血統的憨厚戰士，武技高明，品質忠誠，即便在神聖騎士團內，也不容易找出比他更合格的護衛。

對於這次任務，凱東心中相當不滿。

但保羅根本不強求他樂意，只要他服從，就足夠了。

提出調換卡洛爾家族的護衛，保羅早就料到會被拒絕，不過這反而正中了他的下懷——只要光明正大地提出，讓神聖騎士團的騎士和護衛們交手，無論最終的結果是什麼，都會對保羅有利。

如果凱東勝了，那保羅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安排騎士們進入卡洛爾莊園，從此以後瑞貝卡的一言一行就盡在掌握。而如果凱東敗了……

保羅心中冷笑：如今坎普城內，能打贏凱東的戰士，就只有那個上古遺族了。但是就算是幻影刺客，想要擊敗凱東，也需要使用影術才有可能。但是只要她敢用影術……教會的神裁立刻就會落到卡洛爾家族的頭頂。

保羅認為自己這一步棋走得很妙，雖然，要說一步就能將死瑞貝卡實在有些過於樂觀了，但是他卻怎麼也想不出，瑞貝卡要如何接好這一招。

「罷了，我何必替那個女人著想呢？」自嘲地笑了笑，保羅收拾完畢，走出了自己的房間。

保羅這一步棋走得的確不錯——僅限對於他本人來說。

瑞貝卡·卡洛爾很喜歡下棋，尤其和一個愚蠢而短視的對手對弈，瑞貝卡根本不用擔心自己會輸。而不會輸的遊戲，誰不喜歡？

保羅的伎倆她早就看透了，進退兩難的計策用得還算不差，的確比先前高明了許多，但是，當她和凱斯特交談過後，她就一點都不擔心了。

「進退兩難？哈，保羅那豬腦最多也就想到這種程度了嗎？瑞貝卡你盡可放心，對付蠢貨我早已經是經驗豐富了。」

「你要怎麼做？」

「很簡單，如果凱東勝了，你儘管讓神聖騎士團的人進入莊園，我有一百種毒藥讓他們死得神不知鬼不覺，也有一百種毒藥讓他們死得轟轟烈烈。如果凱東輸了，教會企圖用影的身份做文章，那就再好不過，我承諾過你，任何企圖用上古遺族作為借口的人都不會得逞。」

「有您的幫助，我就放心了。」

「呵，就當作是我這個盟友給您獻上的見面禮吧。」

凱斯特說完以後便打開傳送門離開了，彷彿不願與莊園里的某個人見面。瑞貝卡若有所思地望著法師遠去的背影，眼中的水霧越濃重。

……吱呀一聲輕響，卧室的房門被人推開，一位盛裝打扮的少女快步跑了進來，帶著一臉的汗水以及疾跑后的酡紅，有些焦急地喊道：「媽媽，影的棋藝好高明呢，我們所有人都贏不了她，現在大家都盼著您出手……哦？您怎麼穿成這個樣子？」

一身簡裝的瑞貝卡在原地轉了一圈，帶動腰上的系帶翩然揚起。笑問：「還好看嗎？」

維茵痴痴地看著彷彿少女般悠然起舞的母親：「很……特別。」

「那就好，我很擔心自己的心血來潮是失敗的創意呢……」

瑞貝卡開心地笑著，彷彿真的回到了很久以前，那無憂無慮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