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盜賊與奴隸

第十一章 盜賊與奴隸

馬車剛剛駛出樹林,森姆老人就敲了敲車廂,車子減慢了速度,最後停下來。

「下去吧,」森姆對那羅說,「別去我的鎮子,更別進我的客棧。」

「那麼怕我連累你就不該要我的杯子啊。」那羅戲謔地笑著。

「別說廢話,」森姆老人冷冷地說,「快下車,把他弄出特爾拉貢去。」

那羅一笑,推開車門跳下馬車,然後把阿什亞也拉下來,森姆老人馬上關上門,車夫揚起鞭子。

「喂!」那羅向著車裡又氣又笑地喊,「你好歹這輛車子借給我啊!兩個人四條腿能走到哪兒去?」

「我管不著!」車裡傳來回答,「我的東西你一樣也別想拿走!」

然後馬車就飛快地駛出樹林,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樹林里阿什亞和那羅面對面站著,然後那羅忍不住笑了,說:「你瞪著我做什麼?」

然後不等阿什亞回答,他就笑得直不起身子,坐在了地上。

阿什亞一直看著他,然後嘆了口氣,說:「你打算做什麼?」

那羅看了他一眼,笑著說:「別那麼嚴肅,反正再怎麼樣也不會比做奴隸更糟啊。」

阿什亞只好又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森姆大叔的技術怎麼樣?」那羅向他眨眨眼,「不是吹牛,在這一行里,整個博薩瓦森姆老頭數第一!」

阿什亞想到卡非曼家上下忙碌準備迎接「霍桑大人」的情景,忍不住苦笑起來,說:「那麼接下來你準備把我怎麼辦呢?」

那羅站起身來,漫不經心地走了兩步,說:「我還沒有想好,不過,你總歸是可以派上用場的。」

「沒有想好?」阿什亞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你費了這麼大力氣把我弄到這裡來還沒有想好要我做什麼?」

那羅悠閑地倚在一棵樹上,打量著他,說:「賣掉你在博薩瓦是不大可能了,展覽和表演?」

阿什亞更加哭笑不得,說:「有人會展覽自己偷來的東西么?」

那羅撓了撓頭,說:「也對。」

「那麼接下來呢?」阿什亞苦笑著說,「我也不認為卡非曼領主大人會為一個奴隸乖乖地交出贖金。」

「我是個賊,」那羅斜了他一眼,說,「不是綁票的土匪。」

「好啊,」阿什亞也看著他,說,「如果他們念這個咒語,我怎麼辦?」

他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鎖勾上掛著的白金牌子在正午的天光下閃閃發亮。

那羅看著那個牌子,忽然認真起來,思索著說:「這的確是個問題,那種情形確實不好辦。」

他說著,又看了看阿什亞的腳鐐,說:「還有這東西,」他說著又抬起頭看著阿什亞,「你是個通靈師啊,你除了在晚上弄點光出來就不會別的把戲了?沒有什麼可以解開這東西的咒語么?」

阿什亞於是開始在腦海里搜尋所有他能想到的解鎖咒,那羅先是好奇地看著他,那些咒語大多無效,有的只是使鎖鏈輕微地動了動,那羅開始不耐煩起來。

「怎麼搞的?」他看著阿什亞,問,「你當初怎麼學的?」

阿什亞皺了皺眉毛,說:「這種鎖鏈上也有一種很特殊的結法,普通的解鎖咒不行。」

他說著,又試了幾個咒語,還是沒有效果。

「真是麻煩,」那羅不耐煩地說,從靴筒側面抽出一把閃亮的匕首,說,「還是看我的吧。」

他說著,利落地划向阿什亞的腳踝,兩聲脆響,鎖鏈從他腳上滑落,阿什亞驚訝地看著那羅,那羅得意地笑了笑,說:「還是我的辦法好用些。」

然後他又削斷了阿什亞胸前的那個牌子,自得其樂地說著:「那個吝嗇的老頭子什麼都沒給我們留,不過,至少我們現在還有這些。」

他說著,把腳鐐和鎖牌都收了起來。

「白金啊。」他說著,把匕首插了回去。

阿什亞研究地看著他的靴筒,那可不是一柄普通的匕首,儘管白金是比較軟的金屬,可是要像那羅那樣輕輕鬆鬆地削斷這樣的鎖鏈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羅這時又彎下身子來看他胸前的鎖勾,說:「這個我可沒辦法了……」

他說著,又退後了兩步,打量著阿什亞,說:「你這個樣子不行,冥界里哪有人有你這樣的眼睛和頭髮……」

他想了想,從懷裡拿出一個黑色的小瓶,倒了一些裡面深色的液體在手心裡,然後從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和掌心的液體混在一起,然後抬起手胡亂地抹在了阿什亞的頭髮上,阿什亞的頭髮馬上就變成了斑斑駁駁的花白色,那羅用力把兩隻手上的東西全都抹在他頭上,然後又從懷裡拿出一根繩子,把阿什亞的頭髮在腦後系成了一束,然後他又看了看阿什亞,說:「這還差不多。」

他接著又從懷裡拿出一塊黑布,抖開才看清那是一個黑色的薄布斗篷,他把它套在阿什亞身上,把帽檐拉低,領口系嚴,然後又打量了他一番,滿意地搓搓手,說:「現在好了,現在你就和街上隨便哪個旅行的人一樣了。」

阿什亞笑著問他:「你的懷裡到底都還藏了什麼東西,是不是你全部的家當都在那裡了?」

「這是我們的入門本領。」那羅心不在焉地說,又從懷裡拿出一頂摺疊的帽子扣在了頭上。

就在這時阿什亞忽然覺得胸口一陣劇痛,鎖勾似乎一下子燙了起來,他抬手按住了胸口,後退了幾步,臉色霎時間變得蒼白。

那羅一驚,說:「糟糕!他們念那個咒語了?」

阿什亞此時完全被巨大的疼痛淹沒,冷汗馬上就濕透了他的頭髮,他咬著牙,卻還是從喉嚨里發出幾聲沉悶的聲音,這就像是又一次被鎖勾穿透身體,又像是有什麼要撕裂他的身體衝出來,他沒有力氣再站著,跌坐在地上,緊緊地抓著胸口的衣服。

「你快想個什麼止痛的咒語還是法術!」那羅大聲說,然後蹲下來,抓著他的肩膀。

「我不行……」阿什亞喘息著說,嘴唇已經咬破,滲出血來。

「那怎麼辦!」那羅急促而焦躁地看著他,「他們不停止念,你就會一直痛!」

阿什亞此時已經痛得快要失去知覺,他的另一隻手已經深深地抓進泥土裡,那羅抱住他的肩膀,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和滿臉冷汗,最後,他猛地站起來,垛了垛腳,說:「算了!」

說完,他一把把阿什亞從地上拉起來,一拳打在了他的臉上,阿什亞馬上昏了過去,那羅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沒辦法了,只好這樣。」

不知過了多久,阿什亞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一座木房子的屋檐下,已經是黃昏,天光閃著美麗的金紅色,周圍像是一個不大的小村落,這座房子是村子最外邊的幾座房子之一,他轉過頭,看到那羅就坐在他的旁邊,頭枕在兩隻胳膊上,帽子扣在臉上,他輕輕把帽子拿下來,那羅居然睡著了,在睡著的時候,這張臉看上去倒還正經。阿什亞輕輕笑了笑,向後倚了倚,望著不遠處青翠的草叢和小樹林,還有天光下遠山的輪廓,此時周圍顯得安靜而且安全,並且讓人覺得安心。阿什亞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黃昏的帶著青草潮味的空氣。

「你倒是夠悠閑的。」旁邊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阿什亞一轉頭,那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正看著他。

「看來你也有入我這一行的天分。」那羅說著,從阿什亞手裡拿過他的帽子,又扣在了臉上。

阿什亞輕輕笑了笑。

「你傻笑什麼,」那羅說,「你再不醒我就要自己去找吃的了。」

「謝謝你。」阿什亞說。

「別客氣,」那羅懶洋洋地說,「下次他們再念咒的時候歡迎你還來找我幫忙。」

阿什亞忍不住苦笑著說:「總不能每次都要你打昏我啊。」

「你以為我願意?」那羅說,「你自己有多重你知道么?」

阿什亞笑了笑,沒有說話。

那羅把帽子拿下來,看了看他,忽然來了興緻,問:「這裡的風景有那麼好么,你一直看,在看什麼?」

阿什亞微笑著,望著遠方的群山在黃昏的天光下金色的輪廓,說:「這裡其實很像我的家鄉……」

那羅向四周望望,一笑,說:「這就是特爾拉貢西邊的一個小鎮子,博薩瓦到處都有。」

阿什亞笑了笑,搖了搖頭。

那羅很感興趣地看著他,說:「你想要那張地圖是想通過朝聖之塔回幽界去?」

阿什亞又笑了笑,垂下頭,說:「不,我不想回去。」

那羅覺得奇怪,說:「可是你剛才說這裡……」

「家鄉只是一個人出生的地方,」阿什亞打斷他,輕輕笑著說,「只是出生的地方而已。」

「也對。」那羅笑了兩聲,說。

阿什亞又笑了笑,轉過頭看著那羅,說:「你呢,你是博薩瓦人么?」

「有什麼關係,」那羅站起身來,漫不在乎地說,「反正家鄉只是一個人出生的地方而已。」

阿什亞也站起來,這時他才看清這是一個很小的鎮子,說它是鎮子,是因為在前面有一個很小的集市,也就是村民們擺的一些小攤子,交換各自的東西。

「走吧。」那羅向前面走去。

阿什亞跟上他,這裡臨近特爾拉貢,經常會有過路的旅人經過,所以儘管那羅和阿什亞看上去不大像這個村子里的人,也沒有引起村民們太多的注意,在集市出口處,有一個小小的飯館,那羅大搖大拜地走了進去,往靠牆的一張桌子邊一坐,抬起腿搭在了桌沿上,大聲說:「喂,拿點吃的來,再拿點喝的,茶和酒!」

阿什亞苦笑著走過來,做到那羅旁邊,在他耳邊輕聲說:「我沒見過那個賊做的是像你這麼神氣的。」

那羅自顧自地笑著。

這個時候飯館里只有一兩個村裡的農人,傭人看到來了兩個客人,急忙答應著去準備東西。不一會兒,他端著一個盤子走出來,看著這兩個客人,然後猶豫了一下,把茶放到了阿什亞面前,酒壺擺在了那羅手邊。

那羅一下子把腿放下來,盯著那個傭人,大聲說:「幹嗎給我酒,你看我像是要喝這種東西的人么?」

阿什亞輕輕地笑了笑,把酒壺和茶壺換了個位置,說:「不好意思,我不喝茶。」

他說著,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喝了一口,又給那羅倒了一杯茶,那羅拿起來一仰頭就把它倒進了嘴裡。

傭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兩個客人,最後只好吶吶著說:「對不起。」

然後他又看了這兩個客人一眼,退了回去,一邊走,一邊又回過頭來看了看他們,撓了撓頭。

阿什亞看著那羅,許久,一笑,把杯子舉到那羅面前,說:「說實在的,你從來也不喝酒么?」

那羅轉過頭去,似笑非笑地說:「這是我的愛好,別多管閑事。」

在他躲開酒杯的時候,阿什亞在他眼睛里看到一閃即逝的溫軟的目光,他在心裡嘆了口氣,想,這不是一個普通的盜賊。

其實,每個人心裡都有隻屬於自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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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世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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