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葬禮 下

第017章 葬禮 下

次日,整座圍城到處帶傷,水雲帶哀。

圍城市民對淡家兩代家主是感恩戴德的,兩任家主在任上的時候,往往動富宦人家,出資捐款、接濟貧民,搏得名聲在外。而今兩代家主離奇暴斃的死迅一夜之間傳遍了圍城市裡郊外。出殯這天,才微微亮,時值透著清寒冬晨,圍在淡家通向火化場的迎賓路上。人人主動戴著孝,那白布慘白得就像弔唁的蒼白大紙。在冷落初冬里,死了兩個大善人,這個年月確實不善的緊!

無數的江南一線官員盡數前往弔唁大堂弔唁,木兒折著他的穌麻酸腿謹謹然跪立在旁,身後一旁,身後一群,黑壓壓披麻戴孝的族人有序的跪著一大片。木兒雖然知道淡家在大華的地位,卻遠遠沒有預想到它能顯赫的尊貴到這個地步。木兒左側才是家主夫人——淡嫣然,還有弟弟淡秦以及一干輩份顯高的族人,跪在身後的這一龐大謝禮方陣里全是淡家清一色的男兒漢,無一不是身糸官職的高官人物,其中的大部分仍是難掩長途奔喪而至的一臉風塵疲意。

這恐怕也是目前大華規格最高,陣容最大的謝禮方陣吧?木兒心裡有些苦中做樂的騷想著。

當然,大華宮殯除外!

遺體告別儀式開始了,第一位進堂居然是李林朴。繞了遺體一周,喟嘆之餘從袖裡拿出一卷聖旨,對著遺體開始了對死後的兩父子的封謚。這種活人跟死人的對話無趣的很,所以很短暫。皇帝還是肯定這一家子兩人的功績的,淡章給了一個最高級別的「文正」謚號,淡華次之,封一個「文忠」。

李林朴走至木兒身前,面無動容地安慰道:「節哀順便,更重要的是,注意肚裡的孩子。」

木兒冷冷地看著這閹人的臉,想分辯出他臉上的一絲凄悲表情還有那絲絲關切是不是自真心。

「陛下說了,李家對淡家的恩澤將一如既往,無弗遠屆。大華江山必將安安穩穩、千秋萬代、鐵桶江山!」李林朴這話講得極有氣勢,好像大華這一大片大好的江山就是他的一般。

默默垂頭應是后,淡嫣然長身而起,接過李林朴手上捧著的聖旨。從這一刻開始,她就是淡家的現任家主,淡家由始以來第一位女性家主。

李林朴轉而對後頭一干人等喝斥道:「你等配合好家主,朝庭對淡家的隆恩將一如既往,明白嗎?!」

「明白!~」身後傳來一波如滾滾春雷般凄哀怒吼。

嚇得木兒差點從叩席上跳起,這些人還真有血性。

按朝庭的立場,當然希望淡家這個官場標準越穩定越好,這杠大旗一直有人扛就會一直的好下去。大華如今的國君或者歷代的國君,對於當年聖祖爺為何會把一半國運分給淡家,是不知其中道理的。君上沒想明白,臣子當然也琢磨不透。君臣估摸不清,那大華的芸芸百姓又怎麼會明白?他們只知,大華宮廷對淡家份外恩寵。

拋卻貢獻不說,如今的大華國君只在乎江山國運。功績?笑話。只要是臣子,人人都會做得出來。而國運卻是不能冒險一試的,所以堂堂的大華國君陛下選擇了寧願信其有,不肯信其無。

淡家家主淡嫣然領著丈夫木兒向李林朴叩頭謝禮,身後也齊刷刷的叩點一片。這是一定要的~大家披白戴麻的,尤其是那戴的角麻過大的本角檐沿蓋了下來,遮了臉部一片,看不見表情。

也不知為何,李林朴似乎心有忌憚的急急避開木兒的謝禮。

隨後而來的江南大員們結伴繞過遺體,來到家屬前,施施然敬慰道:

「節哀順便~」

這些人,哪個不是權重於一時的封疆大吏。

木兒一身慘白,手腕上卻有比白衣更閃光的東西吸引著眾人。那是他的手鏈~

淡嫣然面無表情的輕輕頷,無聲卻有度,有度兼有禮。跟著後頭亦是叩點了一片~

淡家家主的身份在官場之上有如千年文壇的孔家聖人一般,崇高無比,顯明金貴。官長,這是官場全糸官員對於淡家家主的恭稱。淡嫣然這一跪讓這些官員惶恐無比,連忙整齊劃一的低身作揖回禮。大廳內一清的白衣棕麻叩謝禮,對面一溜的官服大員齊整躬身著。蔚蔚壯觀!!

熱鬧卻安靜著,滿當卻有序著。

執爾路東道上塞著長長的望不到頭的車兒,儘是莫名的高檔氣派,相隔的幾條相關的路道還在堵著。城外還有絡繹不絕趕來的車輛。維持路況的交警不敢吹響警哨,塞的車兒也不敢互相鳴喇叭。這個特殊時刻,能往淡家方向趕的人,不是官大就是錢多,誰也惹不起~

而這些人就算趕到淡家,還是沒有資格進入大廳,也不配身為家主的淡嫣然帶著一干有為的族人一一叩身謝禮的。今天之所以急巴巴趕到圍城交撫慰金,主要就是想預先結識新任的家主,新任的官長。

默默的送錢,默默的收錢。不是賄賂,這是送禮。門房把送錢人的名頭和額數記下,送錢的人也就走了。出了獸頭豪氣大門上了車又往回開。東半路的艱難堵塞和西半路痛快暢通成了對比鮮明~

儀式臨尾是鄰居們的觀禮,執爾路其餘幾家大戶聯袂進廳弔唁。一成不變的觀瞻謝禮,讓木兒有些呆板鬆懈了。

「還有一會兒,還有一會兒……」

要不是一旁的淡嫣然時時的鼓勵自已,恐怕木兒早就歪癱在地了。

正在這時,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從弔唁大廳外面傳了進來。

「嘿~我當初和老頭打賭,他活不過今年,偏不信。你看,這不死了嘛~嘖嘖~」范堅強嘴上叼根雪茄晃點著上半身橫進大廳,吐著灰白的煙圈,西裝革履,領帶筆挺,但囂張可憎的面目卻跟他的打扮顯得格格不入。

死者為大,一死泯恩仇。人都死了還斤斤計較,顯然為人極為狹窄,心胸不寬的很。木兒攥在手心裡的淡嫣然的那隻巧手,突然收緊了幾分。顯然淡嫣然對范堅強的刻薄說辭,十分在意,十分厭惡。

木兒不管這麼一個年輕人會跟兩個年過半百的死人有什麼恩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個道德底限,木兒也有。

范堅強居高臨下,站在木兒前頭,得意洋洋。

生活像利刃,但生活的利刃只是催人老的時間而已。仇恨像利刃,而你永遠不知道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什麼人群里突然捅出給於你致命的一刀。看來仇恨很有懸念,也很複雜~

范堅強對於木兒的仇恨,在於對淡嫣然的不舍,而且是極度的不甘、不舍。

「嘖嘖,有時候我就奇怪,你說他怎麼就養了個那麼水靈的女兒呢?嘖嘖~」范堅強看似隨意,手上名貴雪茄扔在木兒正當前,伸腳用力的踩擰了起來,一邊假意問著身邊的秘書,一邊狠命的擰著雪茄頭,得意的笑意讓人很好琢磨。

「騰~」木兒一陣無名心火由內而外噴薄湧出。倏的立身而起,扯著范堅強的領帶,向下一拉,就是一個膝撞。范堅強正當年輕,但單薄身材輕易看出他平時酒色加身,身板掏空。哪裡是前一段時間頻繁挨打的木兒的對手,想打人就先要學會挨打,寒鋒出於苦冷,木兒顯然在這一點上已經得了道。久經風霜冶鍊的身子骨打起眼前這孫子爽爽的,拳打加上腳踢就是一頓胖揍。

「不要打~」木兒現伸不出拳頭,回頭一看,淡嫣然正拉著他的袖子。

「管我?!」木兒狠冷一說,嚇得淡嫣然還是鬆了勸架的手,她從沒見過木兒如此陰沉目光。

本是跪於滿滿一地的族人早已起身,櫓好胳膊,挽好袖子,滿目尖厲地盯著正被木兒攥著暴打的范堅強。

大廳上一時風起雲動,崢嶸大變。

廳里抱著拳的族人,廳外伸著脖梗的官商人員,

這些等著喪宴開席的男男女女抱著好奇的惡趣,目光透過長長的花廳,看著好戲~

這大廳里位份最高的當然是家主淡嫣然,可是淡嫣然並沒有制止自已的丈夫,也就代表默許。這場壓倒性的毆打,是萬萬不能勸架的,誰敢勸?再看看淡嫣然身後摩拳擦掌的族人,這些人在各地為官日久,早有了玲瓏心,心裡算得跟明賬似的,只要時機,大家一擁而上,時刻準備著為胖揍范堅強添磚加瓦。也為了在家主心裡留個好印象~

在別人掐架的時候,最忌諱的便是不作為,不站隊。這是很致命的!

「我干你淡家十八代祖宗……」

顯然正被木兒痛毆的范堅強並沒有自知之明,這句話給了某些人一個絕好的借口。

於是老拳握緊,這些拿出了文人許久不用的騷興,一涌而上。一記記黑拳打在范堅強身上。范堅強本就如同風雨打擊下的孤荷,隨時可能溺倒水中。這些連片枯枝敗葉也不是,痛得他像狂風大作里的一葉無方向絲絮。他蜷在地上緊緊團結起身子,任由這伙淡家強人紛紛出腳踢踩著他的腳,在他身上肆虐。人影交疊里,隱約看見挽著袖子的淡嫣然擠在人堆里,狠狠地踢了十幾腳。最後隱凶張嘴說了一句,周圍的打手們聽完后打得似乎更起勁……

這時的范堅強,就像那支被拚命狠踩的煙頭一樣。

一夥突然暴起傷人的文人,剎那的表現是讓人感到驚悚的,或者是驚艷。文人會武術,誰也擋不住。

木兒打的是范堅強對於伊兒的口裡不乾不淨,而這伙族人打的當然是范堅強對已死去的家主,及祖宗的大不恭。

這種一面推牆倒的架,打得眾人舒爽無比,周身通泰。這種舒爽和通泰,當然是從已經倒在一旁的范堅強身預支出來的。借錢不還的事,放在誰身上,誰都爽!

淡嫣然剛當上家主,多多少少不能服眾。跪地謝禮半天,想的、苦的也是這煩事。無疑范堅強倒是幫了淡嫣然的大忙了,大家同仇敵愷之下,自然對這位新一任敢做敢為的家主大為服貼。

「起來~」木兒走到還能有一口殘喘的范堅強面前,一把提拎起。

「叩三個響頭,認個錯~」木兒把他拖到花廳,扔在遺像前說道。

「媽…」范堅強顯然不想照辦,抬頭現左右兩邊站著兩排挽高袖子的人隊,乖急地沒讓下一字出口。

「飯要七分飽,話要五分留。」木兒悠悠然半蹲下身,漫不經意的拍拍范堅強的臉蛋。

心裡怕急的范堅強愣愣看著面上帶著微末淡笑的木兒,現這人很靜,太靜了。你根本像不明白他一下刻的想法,看著他一襲的白衣,范堅強腦里一片空白。

「大…哥,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范堅強想了半晌,覺得這一句還有些老氣橫秋的道上的味兒。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想見~」木兒半蹲著腿回味了半天,猛不防對低著頭的范堅強吼道:「你現在才想起來有這麼一句話?」

乍嚇之下,范堅強龜縮著脖子,咧著嘴,獃滯了表情。

嚇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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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夫人一高一低,跳脫著極富豐滿的隆臀進了花廳,兩手謙而婉約地拎著小包,線條誘人的小腰在男人眼裡晃蕩著。很難相信一個4o好外的婦人還能保持著如此身材和高貴外泄的臉面氣質。

「對…不起~」她前腳剛邁進門檻,後腳還沒動就聽見自己那個不成材的兒子屈聲下氣地說完了對不起三個字。

「娘~~」范堅強返身現自己娘親正立在不遠處,心裡的委屈像決了堤的壩水一而不可收拾。

段夫人冷若冰霜的臉上直向著木兒,不言不語。急起幾步趕上前去,想是要跟木兒這個新上任的家主理論個清楚。

誰知徑自穿過木兒身旁,對著范堅強一腳狠狠踹去。直把范堅強踹趴在地,四平八穩,無比慘壯!

這才轉身向著木兒如百花錯放般成熟一笑:「這位就是淡家新家主木凡,喲~果然氣宇不凡,一表人材呀。咯咯~」

這段夫人果然是一位放浪形駭,大大方方的美婦!

「奴家這不肖子給你們添麻煩了,多謝你的代為管教。奴家先回了~」

木兒和廳內的一干人等還在目瞪口呆,個個噤若寒蟬。這種悍母簡直聽所未聽,聞所未聞。

等到木兒醒過神來,段夫人早就拎著鼻青眼腫的范堅強轉出了門,裊裊間早已不見了人影。

「壞蛋,還看什麼看?!」嫣然虎著臉,氣氣地問到。

木兒淡淡一笑,不理。

一天的時間,一頓喪宴便把兩人生的證明抹剎的一乾二淨。菜過五味,酒過三巡后,從此以後只記得現任的家主淡嫣然,那個恢宏氣闊的獸門石獅內外,兩代淡家前任家主的印記早就不知還覺的變淡變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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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子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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