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此琴用的是普通楠木,只不過琴師用心打造,耗時三年完成,弦也非東海出產的青應弦,出價到八千兩,真是外行。」宇文浩騰冷哼道。
「公子這是什麼意思,不是你先行抬價的嗎?」凌依莎皺起小臉,努力壓抑怒氣。
他冷冷的勾起一笑,瞧在她眼裡,卻覺得那笑好熟悉,此外他那低沉的嗓音也好像在哪裡聽過,彷佛穿越了無盡的時光,縈繞在她耳畔。
「兩萬兩。它雖不值這個錢,但我還沒把這點小錢看在眼裡。」他知道這把琴很普通,也知道出的價錢很離譜,可為了引起她的注意、勾起她的回憶,他故意做出這種幼稚的事。
「你……」她有惹到這個冰山男嗎?為什麼要跟她作對?
商羽在訝異之餘忍不住奸笑起來。好久沒有賺到太子爺的錢啦!
凌依莎氣得不行,但聰明如她,眯起眸子想了想,笑容旋即又回到臉上。
她招呼琴室主人道:「店家,借步說話。」
「好,好,借步說話。」他不甩太子爺氣得發黑的臉,興匆匆地跟著她站到屋角竊竊私語。
宇文浩騰心裡很不是滋味。她竟然不曾記住他!原來那夜只有在他心上留下痕迹……一思及此,他驀地心中一痛。然而角落裡的兩人根本不管他心情如何,越說越興奮。
「真的嗎?真的可以請到、看到月梨?」
「當然可以,我還可以……」
「請問姑娘是……」
「凌依莎,回春樓……」
交談聲模糊得幾不可聞,宇文浩騰暗中做了個手勢,隱身窗外的銀狐收到主人的指示,輕輕點頭響應。
「好好好,太好了,今日能見到依莎小姐真是商某三生有幸。」
「商公子哪兒的話!」
「這把琴就算小姐三千兩了。對了,若是想它音色更好,平日需要用上等的桐花油保養,來來,我再贈小姐一壺。」商羽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那張琴不但半賣半送,還附贈禮物。
「真是不好意思呢,那小女子就不客氣了。商公子人這麼好,小女子也有禮相贈,這是回春樓的至尊積分卡,歡迎你來玩!」
「這就是沁陽文人都趨之若鶩的積分卡?」商羽雙眼發光。這積分卡在沁陽已掀起一股熱潮,此卡不但是身分的象徵,還可以憑卡享受回春樓特別的歌舞饗宴及尊榮禮遇,沁陽各富商仕紳莫不想弄到一張。
「憑藉此卡,商公子將有機會見到月梨姑娘。」月梨是回春樓重金挖來的頂級花魁,她琴技過人,只要是會彈琴的沒人沒聽過她的名字。
「月梨姑娘是否會用在林間琴室購買的琴?」傳聞月梨能操琴引蝶,被他敬為女神,可惜他鮮少有機會去回春樓,始終無緣得見佳人一面。
「當然。」
「商羽!」見兩人彷佛忘了他的存在,被晾在一旁的宇文浩騰顯示出極度的不悅。
商羽渾身一震,連忙清清嗓子說道:「小姐慢走,這是您的琴和桐花油,請多關照,下次再會。」
「多謝商公子,有機會我一定帶月梨來光臨貴店。」抱著琴,見天色已晚,凌依莎最後看了一眼渾身散發著冰冷駭人之氣的男子,接著便匆匆離開。對於他的刻意刁難她雖然有氣,卻暗暗遺憾沒找著機會問問他的名字。
當她剛閃出巷口時,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跟在她身後。
留在屋裡的商羽縮著脖子,涎著笑臉靠過來,「太子爺,方才讓你心浮氣躁的女人名叫凌依莎,在沁陽相當少見的名字。」
「還打聽到什麼?」他們不但是好友,商羽另一個身分,便是太子手下的密探頭目。
「以下的內容可是我的獨家消息。」他伸手討錢。
「你想坐在牢里說?」
「我說我說。這回春樓以前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青樓,兩年間猛然成為沁陽第一樓,看來她的功勞不小。」
「青樓?!」
「沒錯,凌依莎便是回春樓當家芸媽媽的女兒,她們的生意非常好哦。」商羽神色曖昧,弦外之音引人誤會。
「原來是沁陽下城的青樓女子。」宇文浩騰語氣驀地一寒,琴室里頓時像是結了冰似的。
「這兩年我有留意回春樓,因為它太引人側目。」
「早知你有消息,就早點來問你了。」他一直不願靠商羽的探子來解決他的私事,現在看來有時也是必要的。
「那當然,沁陽沒有我不知道的事嘛。這個凌依莎並非芸媽媽所出,行徑也頗為古怪,她的來歷是個謎,只知道回春樓正是因為她而起死回生的。」
「她來自青樓……整個回春樓的生意都是因為她而好轉?」那一夜令他心心念念的婉轉迎合,她也如此對待其它男人?包括江騰嗎?是否因為這樣,江騰才會破例帶她出入上城?越想他的神情就越陰鷙,好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的確是因為她。太子爺,你臉色很不好哦,可否告訴小的,你是不是著了她的道?」商羽笑得更加可惡,像在幸災樂禍。
苦澀的滋味揮之不去,宇文浩騰無言地看著斜斜的夕陽。他不該把這樣的女人放在心上的……
於堪來到龍極宮正殿,拜見太子。
殿內,宇文浩騰疲憊地揉揉眉心,整夜未眠令他雙眼通紅,案前的蠟燭燒剩一堆燭戻。
「丞相,什麼時辰了?」晨曦從窗格透進,形成一道道光柱。
「回太子殿下,已過辰時。殿下,你要好好保重,重振海極的大業,不可以少了你。」忠心不二的丞相勸諜。
「丞相,昨夜那些進京述職的官員都到了你府上,你也一夜未闔眼吧。」
「什麼都逃不過殿下的眼睛。」
「眼下正是關鍵時刻,趁著各地地方官進京,正好將我們的人安排到各府道,以抑制那些猖狂的氏族。」宇文浩騰起身,拾級而下,目光銳利的說道。
「殿下,除此之外,甄選太子妃也有利於我們拉攏其它勢力。」目前文武百官大多處於觀望階段,他們仍對太子的革新手段缺乏信任,但若能妥善運用聯姻,將眾人的利益綁在一起,太子黨的勢力便能如虎添翼。
選妃?宇文浩騰面上一窒。
「前任太子妃薨逝已久,聖上也有意為殿下另立太妃子,若於此時甄選,時機正恰當。」
他保持沉默,憂鬱地背對丞相,看向庭中飄下枯葉的梧桐樹。
「那就有勞丞相安排了。」靜默持續很久,宇文浩騰的心經過一番矛盾掙扎、猛烈角力,就在丞相開始懷疑自己提錯建議時,他才做出決定。
「微臣這就去辦。」於堪倒退著離開。
獨自一人站在殿前,遠跳著東方城樓,腦中倏然晃過一個嬌俏的身影,他竟然思念起不該想念的人……
「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乾淨純凈的輕哼挑動著他的心弦,宇文浩騰正低頭穿過曲折幽深的小巷。
思念著誰?他在思念著……
夕陽下,歌聲繚繞,他加快腳步,彷佛他就是被思念的那個人。
「冷風吹,冷風吹,只要有你陪,一雙又一對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折過林間琴室最後一道月洞門,前方豁然開朗。誰也想不到窄細的破舊路徑之後,竟然有一池碧波蕩漾的清泉。
林間琴室的後堂寬大遼闊,除了繞著泉水池的碧荷新柳,還有一艘頗具匠心的精緻畫舫。讓人如沐春風、扣人心弦的歌聲,正是從畫舫中傳來的。
「唷!今天什麼風把你也給吹來了。」一曲漸歇,商羽從琴譜里抬起頭,一眼便看見太子爺。
以冷臉回應他的熱情,宇文浩騰在翻飛的輕紗間瞄到婀娜的身影……她也在?他沒想到會再見到她。
不知是京訝還是歡喜,他的呼吸漸漸加重了。
享受著輕風拂面,執杯品茶的凌依莎恰好緩緩回過頭,不經意地對上他冰冷且有些複雜的眼神。
四目相交,她心跳亂了,每每被他那冷酷的眼神一望,心跳就會異常失序。
「噫?!怎麼才來就要走了?」宇文浩騰一見她,轉身便想離開,誰知卻被纏人的商羽拉住,將他半推半拖地拉入畫舫中。
凌依莎淺淺地一笑,有禮地對他頷首致意,而他始終冷淡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