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場激烈的歡愛過後，四肢綿軟無力的珈珈偎躺在周華懷裡。

將手搭在珈珈頭上，周華用指一下一下的梳理著她的頭髮，而珈珈則是一臉滿足地瞇起雙眼，靜靜聆聽他心跳的頻率。

就在腦子昏昏沉沉快合眼睡去之際，一段記憶突然從珈珈的腦海中閃過。

她想起來了!

珈珈突然像被雷打到似的從床上彈起，旁邊已經準備睡覺的周華也冷不防被她突兀的動作給嚇了一跳。

「發生什麼事了？」

「我記起來曾在什麼地方見過那個人了。」

周華也跟著一骨碌地爬起。

「在哪裡？」

「就是在你大哥的哈利動物醫院裡。」

事情是這樣子的!

珈珈記不得那天是星期幾，反正是下午就對了。那天院長一如往常的外出，到別人家幫狗狗貓貓看病，只留下珈珈一人待在醫院裡。

忽然，掛在大門上的鈴鐺響了起來，一個長得不太起眼的男人抱著一隻狗狗進來。

說他不太起眼，並不是代表男人長得丑，只是說他的外表、穿著普通，不容易讓人有印象。

「你好。」珈珈朝男人點頭微笑。

「獸醫回來了嗎？」

或許是看到醫院大門邊懸挂了一張醫師外出看診的牌子，所以男人進門時還特別問了一聲。

珈珈很抱歉地搖搖頭。「院長要再一下子才會回來噢，請問你方便在這兒等嗎?」

「范諾牠生了急病，可能沒辦法等了。」男人一副等不及的樣子。

珈珈探頭瞄了一眼男人懷裡的狗狗，驚訝的發現男人抱著一隻像木頭的狗一樣，狗狗動也不動地回望著珈珈的凝視。

「范諾可能是吃到什麼壞掉的東西了，剛剛在家裡就一直吐個不停，我很擔心牠會撐不過去-—請問妳知道這附近還有其它的動物醫院嗎？」

「有，你等我一下。」珈珈說完話隨即衝進櫃檯里，抓了兩張名片交給男人。

周中之前曾經交代珈珈，萬一他不在但卻有人帶狗狗來掛急診，就要狗主人將

狗狗轉送往這兩家醫院去。

「你可以放心，我保證這兩位醫生的醫術跟我們院長一樣高明。」

「謝謝妳。」

男人接過名片馬上轉頭走了，因為跟男人說話見面的時間才不過短短兩、三分鐘，所以珈珈壓根兒就忘了曾經見過這男人一面。

周華一聽，整個精神全都來了。

「那妳聽過他怎麼叫那隻狗嗎?」

狗狗的名字……

珈珈抓著頭髮拚命地想。她好象曾經聽他叫過一次!!

范……

「他好象叫牠范諾吧!」

范諾？！第一道密碼的頭一個單字不正是Final嗎？！

周華的腦中轉過那個英文單字的中譯!「最後」……他想，或許他已經得到破解密碼的重要關鍵了!

以英文單字「Final」下去排列，終於在試了近一百個簡單句子之後，破解了第二個密碼關卡。

FinaIdeadedtheFinal！

狗狗「Final」最後還是死了。

從密碼的組合就可得知，這個情報份子非常疼愛他的狗狗，因為破解出的第一個密碼正是——「Finalismyfamily。

在得知第一個關卡的密碼時，周華還弄不清楚關於句首的這個「最後」，到底具有什麼樣的意義!是意指他的情報工作?還是在說這張磁碟片?而當初周華之所以會覺得這密碼有點眼熟的原因正是，在他從事獸醫工作的日子裡，許多帶狗狗貓貓上門看病的「病患家屬」，都是這樣告訴他的——

「我的狗狗是我的家人。」

自從交給了當局可能破解第二道密碼的關鍵詞后，周華與珈珈就開始每天盯著電視機，等待當局出動警力全力掃蕩對方的報導，但說也奇怪，周華連連注意電視新聞好多天，就是不見當局有一丁點的動作。

為什麼？

為了平息心中的疑慮，周華髮了封mail給熟識的記者友人，詢問此案的最新消息，看在周華曾經幫過他們不少忙的面子上，記者友人直接對他坦言目前最新的消息——

「我們也一直在追這條新聞，前一陣子那個××不是還叫檢察官帶人去抄他們下面的企業嗎？可是這陣子矛頭便又轉到另外一條新聞上去，我看這情形，他們似乎是不打算繼續往下辦了。」

「依你看是為什麼?」

「唉!我們當初就在想，一開始上頭會決定要徹查×的原因，鐵定是因為×跟政府單位產生了什麼勃溪，不然他們怎麼捨得把×這隻金雞推出來以示警惕？我在猜，現在突然間風聲變小的原因，不是因為×已經跟政府單位談好了條件，就是雙方處於正在談的階段。」

想不到竟被周華的記者朋友給料中了。

就在周華苦思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當時，一天，他突然在他的電子信箱中收到一封發自於政府部門的秘密郵件，約定好某時某日邀周華到紫藤廬一敘!

上頭找他？！為了什麼?周華直覺地懷疑這跟珈珈不小心惹上的案子大有關係，他毫不猶豫地點下「回復」，告訴對方他將會準時赴約。

約定日期一到，周華準時出現在紫藤廬。

候在門前的隨扈一見他來，即刻領著他進入一間包廂，見著了長年「僱用」他的當局長官，周華的表情不顯熱絡也不顯冷淡，只是落坐在長官面前，靜靜等他開口說話。

「我想你一定很納悶，為什麼我會突然找你過來吧!」

周華沒應聲，依舊淡淡地瞅著他瞧。

長官笑了一笑，不慍不火地繼續說話!

「我今天找你來的目的其實非常簡單，就是為了這個。」男人將疊在桌邊的資料往周華面前一推。

周華打開牛皮紙袋一瞧，幾分鐘后，他挑起眉注視著長官。「你的意思是?」

「我希望你可以接下這個案子。」

以往，在聽到對方將選用他去調查一椿棘手的案件時，周華心裡的感覺是既驕傲又興奮。他喜歡調查案件時的緊張與刺激，所以極少顧慮案件的困難度及危險度，只要他覺得有挑戰性他就會答應。周華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會是這個樣子，視成就感大過於其它一切，但今天，在得知了對方的意思之後，他心裡不但沒有一絲一毫的興奮感，甚至，他還起了「想退出」的意念。

因為周華心裡，已經有個比「追求刺激」還更重要的存在!

他得為了珈珈好好珍視自己。

他不能讓珈珈因他而受到傷害，即使流下一丁點眼淚，他也會捨不得。

周華考慮了一陣，然後將桌上的牛皮紙袋推回長官面前，冷靜地說：「我決定不再接任何的調查工作。」

「為什麼?」長官詫異地挑起眉頭。

「或許是因為對每天出生入死地追情報的日子，感覺厭煩了吧。」

「是嗎?」一個向來喜歡追求刺激的男人突然說要退出，理由不可能只是厭煩，這其中一定有更關鍵性的原因!

他在心裡琢磨周華沒說出口的原因，腦子突然轉過另外一條情報，是關於一個最近很熱門的年輕女孩……

「你不接受讓我覺得十分可惜，因為你是我目前見過最聰明，也是成績最好的一位調查高手。」

長官把玩著桌面上的牛皮紙袋，心裡猶豫著他是否該打出最後一張王牌……

他的眼睛轉了兩轉，然後微微笑了，一雙精明的眼直勾勾地盯住周華。

「我知道你絕對不會為了我這個老頭子而答應接下案子，但如果換個人呢？如果你是為了一個名叫『歐珈珈』的女孩呢？」

就算再怎麼深藏不露，在他說出珈珈的名字之後，周華的表情仍舊忍不住微微一變。

周華炯炯的目光直接望進長官試探的眼眸里，靜待他把所有話說完。

「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我想你也清楚我們當初之所以要辦×的原因，怎麼樣？只要你點頭答應幫我找到證據，我可以馬上要×放棄搜尋歐珈珈，讓他知道磁碟片早就落在我們手上。」

長官微笑地再將牛皮紙袋推回周華面前。

原來他們之所以不朝裡頭深辦的原因，就是為了要拿它來要脅他？！

「當然你可以不同意，只是我也就不知道，這個無辜被牽連進去的小女孩，到底還得躲上多久，才能夠毫無顧忌的自由走動了。」

周華難掩氣憤地抿緊了嘴，視線栘落到桌子上的紙袋，腦子裡卻不期然竄過珈珈甜甜的笑顏，之後出現的是她見著母親上電視搜尋她時那痛哭失聲的模樣，還有那些關於將來的話!

周華深吸了一口氣，幾乎在想起珈珈的一瞬間便作出了決定，為了珈珈的將來與笑容，他不得不接受長官的「要脅」!!沒錯，這的確是要脅。

周華抬起眸瞧了長官一眼，冷淡的表情上有著不容分辨的決心。

「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與你合作。」

長官愣了一下，然後有點無奈地點頭答應。「我知道我這麼說太遲了點，可是相信我，我也是騎虎難下。」

多好聽的一句騎虎難下，似乎這麼一句話，他就什麼罪都可以抹去了!

周華垂下眼，不願再直視這個教他忍不住想作嘔的政治嘴臉。

「我希望你能在二十四小時內撤銷電視上那支廣告。」

「沒問題。」男人一口允諾。「我也希望你能在二十四小時內開始行動。」

周華微一點頭，起身結束兩人的會面。

回到家裡已快接近晚餐時間了，周華一進門就聽到珈珈心情很好地哼著歌。他循著聲音走到廚房前，珈珈轉頭見著他回來，登時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沒繼續玩game?」

「講這樣，好象我多沉迷在電玩遊戲裡頭勒!」珈珈嘟起了嘴巴，瞋了周華一句。「人家特意下廚幫你準備晚餐，你不感謝我就算了，還要酸我!」

「是是是，辛苦妳了。」

周華笑笑地走到珈珈身邊，將頭埋在她脖頸間。感覺他有些奇怪，珈珈低頭瞧了他一眼，周華沒說話，只是側著頭輕輕地吻著她的臉頰。

「我有沒有跟妳講過，我喜歡吃妳煮的菜。」

被周華這麼一贊，珈珈臉上不禁露出憨憨的儍笑。「我也喜歡做菜給你吃。」

十五分鐘后，簡單的三菜一湯隨即被端上桌。周華家裡沒有設飯廳，而且極少開伙的他，根本也沒考慮過要買張餐桌進來。所以吃飯時兩人就只能把飯菜放在茶几上，兩人你膝蓋頂著我膝蓋，動作局促地吃著。

飯桌上，周華一邊扒著飯一邊好奇地問：「若將來有一天不再需要躲躲藏藏，妳第一件事情想做什麼？」

第一件想做的事情……珈珈蹙起眉頭想了一下。

「我想我會先到外頭去買個餐桌擺在家裡面。」

周華沒料到珈珈第一件想做的事竟會是這個。

「為什麼?」

「因為我們老是得膝蓋頂著膝蓋很狼狽地吃飯呀!」珈珈理所當然地笑著說。

「我個兒小是還不至於覺得這樣子不方便吃飯，可是你不一樣呀!那麼大一個人，也得跟我一塊擠在這張小小桌子前面，感覺太辛苦了。」

周華順著珈珈的手指，低頭看了看自己局促的坐姿，感受到她體貼的心意。

「我還以為妳會說第一件事就是先去見妳媽？」周華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

「那也很重要，不過剛才我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這個嘛。」

「那還有嗎?還有其它特別想做的事嗎?」

「沓有，還有好多好多事情呢!」

珈珈匆匆地扒完瓷碗裡頭的飯，然後才扳著手指一樣一樣的數著!

「我還想帶你一塊去看我媽，還有想跟你一塊去礁溪洗溫泉，然後我們再去買一輛摩托車，然後再把我爸留下來的房子整理一下……這樣子以後我就可以騎著摩托車來來回回你家跟我家，就不用麻煩你常常把我載過來載過去了!然後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跟你到其它的地方去玩，不過前提是要你有空啦!」

珈珈用著天真的言語細述著所有她想跟他一塊做的事，周華瞧著她的臉靜靜地聽她細數未來，心裡一陣滿足。就在這一刻里周華突然領悟，他投注於調查工作這麼些年來，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滿足快樂過。

他直到此刻才猛然發現，他是那麼那麼的愛她。

周華伸出手細細地挲摩珈珈的臉頰，她仰起頭看了他一眼，覺得他今天真的有一點怪怪的。

「你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嗎？」

周華輕輕搖頭對她微笑。「沒有。」

然後他執起她的手輕輕印上一吻，深深地望進珈珈眼眸里。「珈，我有沒有跟妳說過我愛妳?」

沒料到會聽到他這麼說的珈珈，忽然間張開了嘴巴，一臉呆愣地瞪著他。

是她聽錯了嗎？他剛剛真的有說他愛她嗎？

老天爺!他不是在跟她開玩笑吧!

「你……你之前沒有說過……」

「那聽好了，我再說一次!!我愛妳，珈珈。」周華再一次重複方才的愛語。

再一次聽到那三個字的珈珈，反應感覺上比前一次快多了，她驀地掉下兩行淚，撲進周華的懷抱里。

「哎呀!討厭鬼!都是你害人家哭啦!」

「是妳自己要哭的，結果又罵我討厭鬼。」

「誰叫你、誰叫你……人家好感動嘛!」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珈珈，拚命往周華身上偎去，周華一邊大喊著好噁心，但是擁抱她身體的雙臂，倒是從頭到尾都沒有放鬆過。

直到哭得盡興，珈珈才伸手捻來一張面紙，將滿臉的眼淚鼻涕擦乾淨。

雖然紅著鼻頭、眼眶的她看起來有些好笑，可是她的眼神卻是非常的認真。

「現在換我跟你說，周華，我也這麼多這麼多……好多好多的愛你。」

當她天真的手畫圈圈比喻著她滿心的愛意時，這回反倒是坐在她面前的周華，一時禁不住紅了眼眶。

當夜，直到枕邊的珈珈已沉沉睡去，周華悄悄地從床上爬起，呆坐在床上，睇望著枕邊甜美的睡顏。

彷彿還想再多仔細看她一會兒，周華的眸子順著她的臉頰、頸背，再一路下滑至她蓋在胸前的薄被上，兩人入睡前才纏綿地做了一場愛，所以此刻棉被下的珈珈仍是赤裸的。周華細瞧著她藏在被子里的身體曲線，忍不住伸出手去碰碰她線條纖細的腰肢，然後停留在她緊緻的臀部上頭。

「華？」她聲音里飽含著睡意。

「沒事。」周華輕輕地在珈珈耳邊低喃，看見她又再度沉沉入睡了，他憐愛地撫了撫她紅潤的臉頰，好一會兒后，他才下了床，赤著腳無聲無息離開。

臨出卧房門前，他還依戀不舍地回頭看了珈珈一眼。從他這個角度只能見著她線條優美的背，在月光柔美的映照下，珈珈赤裸的肌膚隱隱地散發出一種如玉般的光澤。周華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將如此美麗的她深印在腦海中后．毅然決然地走出門去。

隔天醒來，珈珈發現周華沒待在家裡。

珈珈原本還以為他是出門買東西去了，嘴裡還嘟嘟囔囔念著他怎麼不知道留張字條，直到她起床離開卧房，穿越書房門準備朝廚房走去時，她突然覺得不太對勁!!她發現周華的計算機竟然是開著的!

不可能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周華他一向最看重的就是他的計算機!

她三步並成兩步的衝到計算機桌前，一封以WORD打出的短短文件，正靜靜地待在螢光幕上等著人來閱讀。

珈珈一見到上頭文字，先是呆住，然後一雙眼突然間瞪大。

珈：

找尋妳的那支短片已經撤下。

妳只要忍耐再等三天，之後就可以安心地去做妳想做的事情了。

可惜的是，我大概沒有時間陪妳一塊去看妳媽媽跟洗溫泉了。

還有記得，別找我，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去過妳的生活吧!

——周華

珈珈儍愣愣地站在計算機屏幕前奸一會兒，之後才像遊魂似的來到電視旁邊，搜尋廣告里是否還有媽媽找她的那支短片。

她不吃不喝地坐在電視機前找了一整天，沒見到最能惹她流淚的尋人啟事，只瞧見了總統候選人在電視上互批互罵，從白天看到晚上，直到新聞台里的主播開始重複播放著白日的舊聞后，珈珈這才終於相信周華是真的離開她了……

她不相信昨晚才說過「我愛妳」的周華，現在竟然會負心地拋棄她，尋人短片的撤下就是最好的證明——若他已不再愛她，不需要如此大費周章，只是……周華到底是咆哪去了呀？！

珈珈將頭埋在手裡哭泣，她實在難以適應，怎麼才一天的時間，事情就全都變了。

凌晨四點，餓了整天的珈珈四肢發軟的癱倒在電視機前面。掉了一整天眼淚的眼睛早已紅腫酸澀到無力再睜開一丁點，珈珈以為自己應該沒辦法再掉淚了，可是當腦海中又浮現出周華昨晚對她說的那句「我愛妳」時，她再度忍下住，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騙人!騙子!說什麼將來有機會一定會帶她一起去……

珈珈哀哀地啜泣，如果早知道周華問她那些事的用意是這樣，那麼她一定會把將來的夢想換成!!「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只是當她終於恍然大悟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