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許欣本來也很高興,大家這麼捧場,她怎能不歡喜?而且,常文瑞跟她約好了中午要過來吃飯,所以她早早為他準備了特製的紅酒燉牛腩。

美食還沒料理完成,撲鼻的香氣已經溢滿整間咖啡館,很多老客人聞香指定要吃那一道,可惜許欣準備得太少——她壓根兒沒想到要拿來賣,這本來就是專為常文瑞一個人煮的嘛!

小如和琬琬把她罵得半死,有人開店做生意,大小眼如此明顯的嗎?她分明是有了異性,就完全沒有人性了。

許欣低著頭,不敢回話,沒辦法,第一次談戀愛,腦里心裡都是他,她根本想不到其他人。

最後,小如撂下一句狠話。「許欣,你再有下次,我肯定開除你,聽見沒有?」

「聽見了。」許欣點頭如搗蒜,完全忘了這家店她也是股東之一,小如怎麼開除她?

小如聽她回答,長長嘆一口氣,轉頭望向琬琬,「我看她沒救了。」她早知道自己的話有語病,不過是測試許欣罷了,但結果非常讓人失望。

「你那樣說她當然不在乎啦!去拿張紙和筆來,就在上頭寫常文瑞與狗不得進入,然後就貼到大門口——」

「琬琬姐……」琬琬還沒說完,許欣已經求饒不已。「我不敢了,我發誓,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看吧!」琬琬對小如飛了一記媚眼。「這才叫對症下藥。不過許欣,你要做私房菜呢,我們也不是那麼反對,不過你記不記得你最好的朋友是誰?」

「嗯,你和小如。」

「答對了。」琬琬引誘她許下諾言。「所以你要記住,如果你要做任何私房料理,你可以忘記任何人,獨獨不能漏掉我和小如,知道嗎?」

「知道了。」看,這小孩談了戀愛,腦子變得多呆啊!隨便兩句就可以把她拐去賣掉。

琬琬和小如的目的達成,相視一笑,快樂地攜手出了廚房,繼續數錢去也

許欣當然是不停地工作,一直煮、一直煮,從上午半點多忙到中午十二點,很辛苦,但她還是邊工作邊哼歌,心情期待又愉悅,因為她最心愛的男人就要來了。

常文瑞會不會喜歡紅酒燉牛腩?會不會讚美她,並且因此更喜歡她?

她想,他應該對她有情的,否則他怎會吻她?

不過他還沒親口說過他喜歡她,因此她的心有些不安定。

所以她想加倍對他好,讓自己的生活以他為中心,希望他能體會到自己的好……她知道自己是有一點貪心,因為她要的不只是他的喜歡,而是他說出「我愛你」三個字。

光想起來就覺得好害羞,她臉紅得像顆熟透的蘋果。

時間慢慢地過去,十二點半、一點、一點半、兩點……不知不覺,用餐時間已過,而常文瑞……沒有出現。

怎麼會這樣?過去他們連認識都稱不上的時候,他每天上門報到,怎麼兩人感情剛剛萌芽,他卻失約?難道……那個吻只是一個玩笑?他根本不喜歡她?

她的笑容逐漸枯萎,整個人像即將凋零的鮮花。

一直到過了下午三點,咖啡館再沒有用餐的客人,都是來喝下午茶和聊天、上網的。

許欣整個臉上寫滿了失望。她差不多可以確定常文瑞不會來了。

他為什麼不來?他明明答應過的……為什麼失約?

她窩在流理櫃旁的角落裡,腦袋埋在雙膝間,眼睛越來越酸,可是不能哭,她要忍住,因為現在還是咖啡館的營業時間,她還在工作。

她忍耐著,但心裡像有個人拿根針不停地刺著,讓她心慌、不安。

常文瑞……求求你來吧,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嗎?為什麼不來?常文瑞……

她不停呼喚著,可是越喊,心裡越難受。

小如和琬琬將她的情況看在眼裡,感慨在心。

許欣跟常文瑞真的合適嗎?為什麼在她們看來,許欣自認識常文瑞后,總是不停在等待?

琬琬走過去,拉起許欣,說:「反正現在也沒人來點餐,你不如趁這時間送午餐給常文瑞,順便問問他為何放你鴿子?」

「可現在是他的上班時間,萬一——」

「沒有萬一。」琬琬打斷她的話。「他能在工作上講誠信,難道日常生活中就可以反悔?」

「也許他有苦衷呢……」

「那你就了解他的苦衷是什麼,然後讓自己釋懷。」

許欣咬著唇煩惱,用力到幾乎要把唇咬破了,才狠狠點了幾下頭。「好,我去。」她也想知道,他究竟喜不喜歡她?

可心裡另一方面,她又有些害怕。這樣追求真相又有什麼意義?難道看清他其實沒有喜歡她,是她自作多情,她就可以忘記這段感情、這些付出嗎?不可能,這是她的初戀,刻骨銘心,怎能忘了他——那個在寒冷的雨夜中,對她伸出最溫暖的手的男人,那一刻,他就化成了春天的太陽,融進她心裡。

但琬琬根本不給她猶豫退縮的機會,一見她點頭,立刻打包餐點,塞進她手裡,然後用力將她推出咖啡館後門。

「現在、馬上、立刻去找他,把所有事情搞清楚,否則不准你回來。」然後,她砰地一聲將後門鎖上。

許欣獃獃地站在原地,好半響作不了決定,直到她看見後門那道台階,那天晚上,她就是躲在那裡,冷得發抖、餓到胃痛、不知如何是好。結果,她遇見了常文瑞,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她對他一見鍾情,從此再難忘懷。

所以……弄清楚也好,他如果真的無心,無論他不喜歡她什麼地方,她都會努力改變到她刮目相看。

「加油!」她鼓勵自己,既然忘不了這份愛,那就勇敢爭取吧——

常文瑞看到許欣來到公司,很訝異。

「你怎麼來了?」他的臉色不太好,但不是因為許欣,全是蕭雅君的錯,居然辭職信一丟,說走就走,弄得整間公司大亂,一大堆工作要收拾善後,他忙得分不開身。

「我……」他的神情讓她的心緊了一下。「對不起,打擾你了,可是你說要來咖啡館吃飯,結果沒來,我擔心你沒吃飯,所以幫你送便當來。」

「是嗎?」常文瑞深吸口氣,壓下心底的煩躁向她道謝,接著說:「我現在沒空吃飯,你先把便當放在我辦公室桌上……」他說著,為她指點方向。「就是那張藍色的桌子,你先放那裡,等我做完事再吃。」

「可是……」她想說,他的病才剛好,又這麼操勞,很容易再倒下。

但值此麻煩時刻,常文瑞沒聽完她的話,飛快截斷。「我現在真的很忙,你先回去——對了,你有我家的鑰匙吧?」見她點頭,他續道:「那你下班后,先去我家等我,晚一點兒我把公司的事處理完畢,回家再跟你說,OK?」

她能說NO嗎?只得點頭,黯然離去。

許欣一離開公司,便有同事走過來對常文瑞打趣。「常哥,新女朋友啊?真體貼,還會送愛心便當耶!」

「少羅嗦!」常文瑞忙得正煩,哪有心情和他們開玩笑?「今天不把蕭雅君留下來的爛攤子收拾乾淨,誰也不許下班,全部給我做完為止。」

他說完,便聽見一串哀號響起。天知道蕭雅君留下的爛攤子有多少,全部收拾完畢豈不是要熬到天亮?還讓不讓人活啊?

「別唉,我已經跟總經理說好了,她違背公司章程、任性離職,留下來的薪水和獎金不可能發給她了,現在你們努力點的話,等月底,這筆錢就均分給大家。一個人最少八千,賺不賺,你們自己看著辦。」

「哇!」這下子,低迷的士氣又被提振起來了,不過熬一晚,就能多賺八千,白痴才不幹。

「常哥,我們立刻去做事!」轟地,所有人都散了,各自馬力全開,就為了那筆額外獎金。

常文瑞見大家終於開始專心工作了,鬆了一口氣,回望了眼放在自己辦公桌上的便當。

他走過去,拿起飯盒,餘溫猶存的盒子里傳出淡淡的食物香氣,聞起來便知道餐點一定美味。

但它並不適合出現在這裡。

不是員工不能再辦公室用餐,而是,她的行為會為他帶來困擾,比如閑言閑語。

他要跟她說,大家不是學生了,不用送什麼愛心便當,他肚子餓了,自然會去找吃的,不用她時時刻刻盯著,這樣不只約束了兩個人的自由,也會在職場上惹來注意。或許她做得很開心……但他有些頭疼地抓抓頭髮,自己的容貌之外,他是在不想再多些事情成為別人的焦點。

他將便當擺在一邊,轉過身,不經意間聽到兩個不相識的同事在一邊小聲地八卦,什麼人長得帥就是吃香,不必自己追,女人自動送上門……

常文瑞猛然用力踢了辦公桌一記,砰地好大聲,不只那兩個八卦的人嚇了一跳,全公司的員工都吃了一驚,停下手邊的工作。

「你么兩個不想做事,可以跟蕭小姐一起滾蛋,這裡不需要只會說閑話不工作的人。」他的語氣冷得像冰,但誰都看得出來,他心裡正燃燒著熊熊怒火。

的確,許欣有點迷糊,不精明,不能幹也不長袖善舞……可以說完全不符合他的理想條件。

但為什麼他的目光會被她吸引,聽見別人說她倒貼自己,他比自己被羞辱更生氣?

因為她很真誠,她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發自內心,不含虛假。

她這樣的人已經很稀有了,至少他以前從未碰過。

他曾經以為,自己不適合這種單純的人,可最後,在他都還搞不清楚的時候,他的心已經落在她身上。

他可以允許別人批評自己,但是誰敢批評許欣,他絕對不會客氣。

那兩個說八卦的人被他當著眾人的面指出來,尷尬又難堪,灰頭土臉地跑到自己的座位上裝忙碌。

但常文瑞也不好打發,他走到總經理秘書身旁。「汪姐,我剛才說過了,大家合理解決蕭小姐留下的爛攤子,等月底,蕭小姐沒領走的薪水和獎金就由大家平分,但既然有人不屑這份獎金,不想做事,那麼他們的獎金就扣下來,均分給其他人。你把這件事記下來,待會兒回報總經理,好嗎?」

「好的。」汪姐心臟怦怦跳,要死了,常文瑞當眾下這種命令,不等於當面打人耳光嗎?

但常文瑞平時不發火,一旦惹毛他,有一百零八種手段可以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再淡淡地丟出幾句話。「如果有人不服,我這裡也接受辭職信,歡迎。」

這下,終於有人坐不住了,直接甩頭走人。

常文瑞也不挽留,反而對這總經理秘書再度說道:「汪姐,這屬於惡性辭職,公司有權利解僱他,你把他的薪水和獎金全部扣下來,我在與總經理商量,看這筆錢時月底均分給真正做事的人,還是充入公基金,等大家忙完,再有公基金出錢,招待大家聚餐、唱歌。」

汪姐咽了咽口水,才道:「好。」果然,會咬人的狗不會叫,以前看蕭雅君對常文瑞使喚來使喚去的,以為他脾氣好,不會發火,結果呢?

此刻,大家才真正明白了一件事——可以惹毛全天下的人,但千萬別讓常文瑞發火,否則……怎麼死都不知道。

常文瑞一直忙到凌晨五點才回家,這時候,即便是他向來冷靜自持,心裡也把蕭雅君罵翻了。今天升職、今天離職、半點交代也沒有,她大小姐走得瀟洒,到底有沒有一點職業道德?

他忍不住懷疑,自己一直苦苦追尋的獨立女性,以為在工作上強悍幹練,敢沖敢拼的人,就是有勇氣、有膽量可以陪他度過人生的伴侶,但這想法是正確的嗎?

勇敢到底是什麼?何種心性、如何表現,才算是真正有勇氣的人?

他對自己過去追求的一切忽然感到迷惘——如果連蕭雅君這樣強悍的女人,面對問題都會選擇抽身走人,那一般看見蟑螂就尖叫得天要塌下來的女人,遇到事情豈不是軟弱得像灘泥?

他的思維陷入混亂,卻沒想到外表的強悍和內心的勇敢,常常是兩回事。

他打開門,走近家裡,一盞小小的夜燈在淡淡的天色中,顯得特別突兀。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記得每天出門前,一定仔細檢查過門窗、電燈和瓦斯啊,為什麼……喔,他看見答案了。

客廳的長沙發上蜷縮著一個嬌小女人,她長長地羽睫早眼睛下方形成一道陰影,遮蓋了因為疲勞而顯露的黑眼圈。

是許欣。她恐怕是在這裡等了他一晚,等到累極了才睡著吧!真是個小傻瓜,他家客房有三間,她隨便選一間也能睡,何苦守在客廳里?

他感到些微的心疼,忍不住伸手,正想撫摸她櫻桃般的紅潤芳唇,忽然看到她眼角的一滴淚痕。

她哭了……為什麼?就因為他晚回家?但這只是再微小不過的事,要因此傷心嗎?

她……是不是太軟弱了點?

他的心突然感到一沉,像她這樣的女人,會不會遇到一點兒挫折就想不開?

一個如此嬌小,不把她捧在手心,彷彿隨時會化掉的女子,好像他的妹妹,那個因為考試失敗而罹患憂鬱症,成天將自己鎖在房中,讓家人擔心得要命,陪她看醫生,輪流守護她、安慰她,但最後她還是承受不了打擊,選擇跳樓自殺的小妹……

軟弱不是罪,可是他害怕軟弱的人。

他忘了,她是怎麼在警衛室里守著,苦等幾天,只為見他一面的毅力和韌性。

他忘了,當她發現他與前女友的感情出現問題,她沒有說什麼,做了兩份特製早餐,希望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幫助他。

她也許不是全世界最勇敢的女人,但她也不軟弱。

可惜,常文瑞只知道那滴殘存的淚燙得他心好痛,更撩撥得他心慌意亂。

他的手在半空中伸出又收回,一時想把她抱到客房,讓她睡得舒服一點兒,一時又想抹去那晶瑩的淚痕,就當他什麼也沒看見,她依然是那個讓他忍不住關心、放在心裡思思念念、始終放不下的可愛小女人。

自從他第二次想去醫院看她,卻落荒而逃開始,他想,他的心裡就有了她。

在他最難受、最不舒服的時候,她徹夜照顧他,給他最深切的關懷。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喜歡上她了。

但是擁有愛情就能過一輩子嗎?他不曉得,看著她美麗又憔悴的臉龐,他很心痛,又無措。

他遲疑了好久,才咬牙要自己站起來,離開她,回房間梳洗、換衣服。

他只是回家梳洗一下,還得回公司。蕭雅君留下來的爛攤子太大,一些小事由其他同事解決了,剩下的大麻煩,就得有他和總經理親自處理。

而且今天還有新人要來,他得訓練新人……天啊,他可以預料未來的幾周,甚至是幾個月,他都要活在忙不完的工作中。

他輕手輕腳地做完一切,準備出外忙碌。走出房門,看見客廳的沙發上,她仍然酣睡著。

她偶爾蹙眉、偶爾發出一記輕輕的嘆息,都讓他心頭一震。

這不是一個好現象,她對他的影響越來越強烈,這是他從未經歷過的瘋狂感受。

太奇怪了,他又不是沒談過戀愛的少年,怎麼會搞成這樣?

他不敢再看,輕手輕腳地經過,以免吵醒許欣。他迅速離開家,準備去公司上班。

突然,他看到路邊停了一輛早餐推車,很多人在排隊,一條長長的人龍大概有二、三十個人。

早餐有這麼好吃嗎?這麼多人排隊?他看了一眼,發現老闆和老闆娘煮咖啡,做三明治、吐司的手法都很簡單,但食材新鮮。

他想到仍在家的許欣,她等了他一夜,一定沒吃什麼吧?於是,他加入等待的行列。

等他買到早餐的時候,低頭看看時間——現在趕去上班還來得及打卡,但許欣怎麼辦?

他深吸口氣,以最快的速度沖回家,同時打電話叫計程車,讓司機將車停在他家大樓前面,好讓他送完早餐便立刻坐上車。

當他把早餐輕輕地放在茶几上,沒有驚擾她,又匆匆離去后,心頭微微地嘗到苦澀。

對,他喜歡許欣,可是他們的個性真的合適嗎?為什麼他就是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愛情越來越麻煩,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如此煩亂、如此困擾,他是否應該像過去的每一次分手一樣,合則來不合則去,長痛不如短痛。

可是……一想到要放開許欣的手,他更難過。

真的放不開了,怎麼辦?

他的心在經歷前所未有的衝擊。愛與不愛,放與不放,怎麼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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