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好了。」笑過之後,接下來該做正事了。「這幾天我可能會很忙,沒時間陪你,你——」
「我在家等你。」他搶口道:「我會準備熱騰騰的飯菜,還有……我會打掃屋子,也會幫你洗衣服。我會讓你沒有後顧之憂地往前沖。」
她皺了皺眉之後,又笑了。「你這樣做,不怕被人笑吃軟飯?」
「他們笑他們的,與我何干?」他本來就是我行我素的人,否則怎敢大聲說,平生唯一追求就是娶一房嬌妻,日日享受那畫眉的閨房至樂?「重點是,你喜歡或討厭?」
「呵呵呵……」看來他真的很重視她,她如今更有信心贏得他的愛了。「我當然喜歡。」
「那就好。」他也笑了。「你儘管去做所有你喜歡做的事,我會完全支持你,讓你更加歡喜。」然後,他會收穫她無數的笑容,這將是他今生最重要的寶貝。
她笑得眉眼彎彎,心裡充滿甜蜜。
如果他們的婚姻是一場意外,那麼嫁給他絕對是老天送給她最大的奇迹。
她朝他揮揮手,轉身,離家賺錢去了。
付懷秋取出了她暗藏的備用資金后,便去找凌端。
她很久以前就知道,以父親的地位和他張狂、護短的性子,加上大哥的囂張,總有一天會給付家帶來滅頂之災。
她不是沒勸過他們,但一個人除非自己想通、下定決心改變,否則神仙也扭轉不了他的脾氣。
所以隨著姑姑的受寵,產下四皇子,聰明又貼心、仁慈同時具備了帝王心術的孩子漸漸長大,甚得皇上喜愛,姑姑封后、四皇子晉為太子的呼聲一日比一日高漲,她爹和大哥終於迷失於權利之中。
他們忘記了君有君道、臣有臣道,他們逾越了那條線,於是……付家傾倒了。
她救不回他們,只能想辦法給大家留一條後路。當然,這條後路得在皇上不想趕盡殺絕的情況下才有用,否則,再多的準備也是枉然。
但她一個人的力量有限,能夠存下、置辦的產業也不多,頂多足夠維持一家人的溫飽,再要有更多的享受就不可能了。
以前她覺得無所謂,爹跟大哥就是享受太多了,才會迷失本性,將來的日子,他們該學會認清現實了!
可現下,她發覺自己準備得實在太少,她願意吃苦,但她不想讓為了救她而被趕出家門的莊敬過著清貧日子,因此,她要開始拚命賺錢了。
她讓那個長期隱藏身分、暗地裡替她管理產業的大管事去找她爹和大哥,幫助他們重拾新生活,而她自己則進了凌府。
當凌端聽到付懷秋來訪,迎了出來,兩人交談數句后,他便傻了。
這對夫妻在搞什麼鬼?莊敬不是早就擔心他爹已封國公,授一品大將軍,領天下三成兵馬,娘親、兄長俱皆高宮,再立功勛,怕是賞無可賞,只能封王了。
但異姓封王卻是大忌,皇上捨得在國土上割一塊出來封給一個不是皇家之人嗎?
那簡直是天下第一大笑話。
因此莊家現在是走在鋼索上,那榮華富貴就如清晨露珠一樣,不過朝陽,它自晶瑩,一旦日陽升起,便是消散無蹤。
所以莊敬自進寒山書院,認識了凌端之後,兩人性情投契,他便與凌端說了心裡的擔憂,兩人開始暗地合夥做生意,從銀樓、拍賣行到遠洋商船……時至今日,莊敬積蓄下來的財富已經夠一般人家生活十輩子還有餘了。
付懷秋嫁給他,何須擔心衣食無著?她應該想的是怎麼享受人生,花費那些數不盡的金銀財寶吧?
但付懷秋告訴他,為了不讓莊敬吃苦,她希望能跟凌家合作,開頭可以冒險一點,買條船出海,用大陸上的棉布、陶瓷換取異域的香料、珠寶,再運回大陸販賣。
這是一本萬利的好生意,唯一的缺點是茫茫大海上各式各樣未知的危險太多,萬一遇到海盜或颶風,船沉人亡,落得血本無歸也是常有之事。
因此她的船想跟凌家的船一起走,畢竟有個熟悉大海的人帶路,危險便會降低很多。
然後她拿出了自己預備投資的錢,足足有一萬兩千兩白銀。
凌端有點暈。他沒想過付懷秋這麼有錢,當然,他也不知道這是她多年積累的全部了,這一把若賭輸,要再翻身,將會很難很難。
他稍微估量一下付懷秋的身家,和莊敬存在他倆合資的銀樓里的錢,算一算,這對夫妻的財富已經有凌家的三分之一了,還不夠他們兩人花嗎?
尤其是莊敬這棵搖錢樹,外人不知,凌端可是清楚得很,記得前年莊敬一幅「獨釣寒江雪」便拍了足足兩萬八千兩白銀,扣掉拍賣行的抽成,莊敬凈得兩萬一千兩。他們夫妻若缺錢,叫他多綉點東西出來賣就好啦,還跑什麼船?
「付姑娘……」
「請叫我庄夫人。」也許在外人眼裡,她和莊敬的婚姻像兒戲,但她是真心歡喜成為他的妻。
她希望一輩子跟他在一起,永不分離。
凌端清楚看見她眼裡的深情與執著,暗道一聲莊敬好運氣,走了一個不懂他的袁紫娟,換來一個對他一心三思的付懷秋,這筆買賣太划算了。
「好的,庄夫人,我想說的是……你今日來訪,莊敬知道嗎?」
「他當然知道。」
「他沒有說什麼……我的意思是,他沒有阻止你?」
「他為什麼要阻止我?因為女子不該拋頭露面,於禮不合?不……」其他男子也許不會喜歡她這種性子,但莊敬不會,他懂她,正如她理解他一樣。「我會找上貴府,還是他推薦的,又怎會阻止我?」
「他為什麼會推薦你來找我合作?」凌端忍不住懷疑莊敬是不是在要他?
「你是莊敬的同窗,況且還有第一信商這塊招牌,我想找人合夥做生意,不找你,難道還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差點就把莊敬的秘密說出來,但最後,還是把它強咽入腹。不管莊敬在玩什麼把戲,他可以私下問他,至於付懷秋,不過是一點投資,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很樂意和這個與眾不同的女子一起做生意。「好吧,我很榮幸,希望我們合作成功。」
「這是一定的。」她想著莊敬的笑容,為了他,她怎麼可以失敗呢?
「哈哈哈……」凌端大笑,這麼自信、強悍的女子他還是頭一回遇見,不過……很好,他欣賞這樣有個性、有自己主張的人。
付懷秋離家后,莊敬便開始收拾屋子、劈柴打水,然後拎起籃子,準備上市場買菜。
但他才要出門,他大哥、二哥就找上門了。
看見這間屋子,他們都呆了,一方面心疼自家小弟,一方面也是恨鐵不成鋼。從小就教他上進,鼓勵他男子漢大丈夫,就該沙場建功立業,博一個封妻蔭子的好名聲。
結果他呢,一門心思鑽進繡花里就算了,最後還為了一個女人,偷走家裡最重要的免死金牌,落得被趕出家門,成為京城一大笑柄的下場。
他們真不知道付懷秋哪裡好?付家人得勢時,在京城名聲就不好,現在失勢了,更如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想想看那位前付相、付大公子的德行,不信那種人家能出什麼好女子。
尤其……他們看見莊敬手中的籃子,心裡的怒火都快燒上九重天了。
得是如何失德、失儀的女人才會讓自己的丈夫出門買菜,受眾人嘲笑,她卻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切?
這下他們不只是討厭付懷秋,更是恨她到了極點。
但莊敬沒看出兩位兄長的心思,見到他們,歡天喜地將他倆迎了進去。
「大哥、二哥,你們不是鎮守邊關嗎?幾時回來的?怎知道我在這裡?坐啊,我倒茶給你們喝。」
庄大哥、庄二哥很拘束地和莊敬一起進了屋子,在桌邊坐下。他們甚至不敢把全身重量放在那看起來搖搖晃晃、似乎隨時會解體的椅子上,就怕坐壞弟弟家的椅子,他們沒錢再買新的。
莊敬若非受到付家姑姑的調教,長大后恐怕也跟他的父母兄長們一樣,一根筋通到底,沒心眼,認準了一件事就埋頭去做,哪怕撞到了南山,撞得頭破血流也不會回頭。
所以莊家人都很勇猛,在戰場上,他們是敵國聞名喪膽的虎將,也是軍中同袍敬仰的戰神。
一個國家若有一名這樣的虎將,必是國家之福,皇上定會很高興,將其視若珍寶。
但若有一群這樣的虎將,且都出身同一家族,那麼皇上就該坐立難安了。
誰教他們厲害得將士們都只知有「庄將軍」們,卻忘記他們上頭還有個皇上呢?
這邊,兩位庄將軍坐立難安,那邊,莊敬忙著起火、燒水,準備泡茶。
庄大哥、庄二哥看他忙得團團轉,心裡更火了,便道:「小敬,你媳婦呢?」
「出去了。」莊敬一臉笑意。他是真的開心,有個完全明白自己的妻子,還有關懷自己的兄長,親情、愛情、友情他全部都有了,怎能不高興?
但庄大哥、庄二哥以為他是強顏歡笑,畢竟,任何人剛娶了妻子,都恨不能成天黏在一起,哪裡像付懷秋一早就出門,扔丈夫一人在家忙裡忙外,這算是什麼妻子?
「你別忙了,我們不喜歡喝茶的。」他們實在看不過莊敬的忙碌了。
「啊!」莊敬一拍額頭。「我忘了大哥、二哥喜歡烈酒勝於香茗。沒關係,我這裡也有好酒。」他笑嘻嘻地轉進廚房,再出來,手裡拎著一隻灰抹抹的罈子和兩隻大碗。
莊家人喝酒不用杯子,那樣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哪裡能過癮?他們喜歡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甚至是整壇整壇地灌,這才夠爽快。
因此他們看到莊敬手中的小酒罈,眼裡的失望明顯可見。這麼一點點酒,解渴都不夠。
但當那壇酒一開封,滿室酒香瀰漫,他們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百年汾酒!老天,這種可遇而不可求的寶貝,小敬,你哪裡弄來的?」
「凌端送我的成親禮物。」但他沒喝,不是他不喜歡酒,其實他很愛喝酒,但自從知道醉酒誤事後,他便少喝了。如今他喝茶,茶能提神醒腦,可以幫助他思緒清明,不作出錯誤決定。
一聽到成親兩個字,庄大哥和庄二哥的臉色明顯暗了下去,但當莊敬把兩碗酒放到他們面前,他們心裡再多的不滿也消失了,只剩滿滿的開懷。
莊敬看著他們發亮的眼神,以及那幾乎咧到耳旁的暢快笑容,這就是他的家人,如此可愛又直爽,他怎麼能不保護他們?即便全天下人誤解、笑罵,他也要守護他們平安。
而很幸運地,他找到了付懷秋,她完全理解他,並且支持他。
他再一次在心裡感謝老天送給他這麼一個最珍貴、最美好的寶物。
「大哥、二哥,你們還沒告訴我,你們怎麼突然回京的?」
一碗汾酒下肚,庄大哥便把所有怒火都忘卻了,既得意又開懷地道:「上月,蠻子來犯,被我和你二哥揍得屁滾尿流,一直追著他們八百多里,途中滅了他們三十八個部落——哈哈哈,估計直到明年,咱們都不必再怕他們來打秋風了。」
庄二哥接著道:「聽說我們宰的人當中,有一個是他們什麼汗王的兒子,皇上見了戰報很高興,就調我們回來封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