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的意思是……你被強暴?」
「他還算溫柔。」
「這是什麼回答。你呢,你心裡怎麼想?」
「我覺得好亂。文伶,我一直以為這輩子都不會結婚,結果我十七歲就成為已婚婦人。」
「你心甘情願嗎?」
冉影倩揚起一抹淡笑,「如果你看過尹耀宇,或許這句話應該問他。」
「受到傷害的人是你耶!」
「對他來說,或許不這麼認為。」
「影倩,現在不是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的時候。」
「我沒有,只是他的條件太好,我們根本是不該交叉的平行線。」
「好,你陰錯陽差的嫁給白馬王子,然後呢?你捉住幸福了嗎?」
「不曉得,我覺得好迷惑。」
「尹耀宇對你好嗎?」
「物質上的滿足算好還是不好?」
「影倩,你問的問題越來越縹緲,我被你搞糊塗了。」
「你知道什麼叫門不當、戶不對嗎?」
「拜託,現在二十一世紀,還有這種八股觀念存在嗎?」
「這不是八股,它是一個定理。」冉影倩說得淡然。
在結婚典禮后,她回到尹宅,不小心聽到尹耀宇和他父對的談話。她是無心,不算偷聽。
尹耀宇當時是怎麼說的──
「你和我一樣不認輸,所以你想盡方法在爺爺面前表現出你能力卓越,可以託付重任,甚至不惜拿我當聯姻的籌碼,結果你唯一的兒子娶了傭人的女兒,我是讓自己的人生多了個污點,但始作俑者是你。」
「對,我是失敗,可是你和我斗也占不到任何便宜,我不相信你是真心想娶那個丫頭,你是我兒子,我們都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你只是不甘心遭到設計,因為你的自尊不容許,如果今天由你自己決定,你的對象就算不是葉佳欣,也相差不遠。」
接下來他們的爭執冉影倩拒絕再聽了,只知道尹耀宇搬到市區的公寓,原因是什麼不重要。
「影倩,你是個白疑,你自己決定要嫁給尹耀宇,這是你的決定,別告訴我你沒有任何期待。」
期待?女人對第一次總是有無可救藥的眷戀,初戀,初吻,或者不再是處女的剎那。她犯了每個女人都可能犯的錯,以為這一切的經歷后,那個對象就是終身的依歸。
冉影倩不停想著和元文伶的對話。沒有結論的漫想,只是讓自己陷入更煩悶的境界。
為了停止這種自虐的行為,冉影倩選擇洗一個耗時又耗水的泡泡浴,邊泡澡邊喝一杯梅酒。
好吧,她未成年是不應該沾酒類飲品,可是她結婚了,行為能力可以自主……
她穿著白色浴袍,光著腳丫踩在雪白的長毛地毯上,一個個濕淋的腳印從浴室沿伸到床邊,她將自己拋上軟呼呼的床,開始在上頭翻滾。
倏然坐起身,盯著雪白的地毯上,濕濡的腳印十分清楚,她有種泄憤后的暢快。
好吧,這是她最近發明的遊戲,藉由這種欺虐昂貴物品來平衡心態,反正風吹就乾,頂多變成米色地毯。
砰!門突然被推開,來人顯然不懂得控制力道,檀木門撞上牆壁,地板為之撼動。
是尹耀宇。
「你──」冉影倩甫開口便被打斷。
「我不能回來嗎?」尹耀宇冷哼一聲,「看得出來沒有我,你過得很自在,豪門生活很好,恨不得永遠巴在這裡對不對?」
什麼意思,他的嘴臉活像……她是婊子,兩眼向錢看。
「我得罪你嗎?」
「你怎麼會得罪我,我還怕我的行為讓你看不過去,向爺爺哭訴我虐待你。」
「這就是你今天回來的目的,找我吵架?」
尹耀宇微揚下巴,「我不介意你享用我們尹家的財富,可是你最好明白一件事,不管你怎麼巴結我爺爺,如果沒有我,在我爺爺眼中,你什麼都不是。」
「你是被哪條瘋狗咬到,哪隻眼睛看見我攀你的權、附你的貴?」
「你敢說你沒有向爺爺告狀,我連假日都沒有回來?」
「這需要我說嗎?他老人家又不是沒有眼睛,難道你假日有特地回來向他請安嗎?他都沒見到你的人影,當然知道你沒回來。」比聲音大嗎?她從來沒輸遇。
尹耀宇沉下臉色,「厲害,推得一乾二凈嘛!」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原來你之前的嫻靜全是裝出來的,口齒伶俐才是真正的你。」
氣死人了!如果現在有一堆狗屎在這裡,她一定不嫌臟,全拿起來塞進他嘴裡。
「就因為爺爺叫你回來,所以你對我生氣?」
其實尹眾明只是當著兒子及孫子的面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齊家尚有待努力。」
這句話否定尹耀宇的努力,他明白之後的人事調動,他只升到經理,一個公關部經理甚至要聽協理的調配,偏偏協理是比他小一歲的堂弟,外界都明白他是尹氏的第一繼承人,居然要當別人的屬下,這叫他怎麼忍得下這口氣。
「還是公事不順?」其實,尹老爺子已經先告訴冉影倩,還要她好好安慰他,女孩子總是比男人多了一分體諒。
尹耀宇眯了一下眼,聰明的他怎麼可能漏掉她問話時的小心。探話卻又過度小心翼翼,她太稚嫩。
「你知道我今天調職?」
「爺爺只說要我開導你。」爺爺太高估她,再怎麼說,尹耀宇年紀比她長,察言觀色的技巧比她厲害。
「開導?你憑什麼開導我?除去你是我尹耀宇娶進門的妻子外,你懂什麼?」
冉影倩臉色大變,「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嫌我沒錢沒勢,沒能幫你站穩在尹氏的地位嗎?」
「你以為我不濟到需要女人來幫我嗎?娶妻當娶賢,就算不是系出名門,也要懂得進退。」
「對,嫁郎當嫁德,你有德嗎?德君虛懷若谷,和人自謙,稻穗也是飽滿低頭,你呢?」
「你──」
「我怎樣?爺爺就是知道你這種遇於自傲的個性需要磨練,在上位者,若是不能時時傾聽別人的意見,要怎麼服人?」
「你早就知道這件事?你一直站在旁邊看笑話。」他的臉色十分陰鬱。
冉影倩一驚,糟糕,她怎麼脫口而出,明知道他的自尊很強。「爺爺只是叫我勸你。」
「你什麼時候對我有這種影響力?」
「對!」她牙根一咬,既然要說就全說了。「我對你是沒有這種影響力,可是至少我知道你恃才傲物,想要別人傾聽卻不懂得傾聽,一不如意就會怨天尤人,只會責怪別人看不見你的才華,卻拿不出魄力展現,你口口聲聲說不在乎尹氏,可是你花的錢哪一毛不是尹家的,你以為光你現在的薪水夠買一套BOSS的西裝嗎?」
「這也是我爺爺告訴你的?你說得沒錯,你嫁了一個只會怨天尤人的丈夫,或許你已經後悔嫁給我這樣沒用的人,不過,別擔心,你會有機會重找。」
砰!他關上門,只是這回聲音小了很多。
他不氣?不,他氣爆了。
可是……好吧,她是過分,至少不該在他傷口上灑鹽,這件事應該由長輩出面,他比較不會感覺憤怒。
也許才十七歲,她還不太懂得剋制怒氣。可是他也二十五了,應該有氣量別和小女生計較,尤其,她還是他老婆耶。
顯然地,他們都還不習慣這種新身份。
當時,她太年輕,他太驕傲,所以才造成後來的分離。
隨著年紀增長,冉影倩漸漸明白當時很多事情都先錯了第一步,接著就演變到無法控制。
尹耀宇離開尹家,在和她爭吵過後的一星期,突然消失無蹤,音訊全無,還引起一場混亂,她則完全被排除在外,尹國泉從沒承認過她這個媳婦,爺爺在越演越烈的家族紛爭下,心力交瘁。
他們最後選擇沉默,尹耀宇變成禁忌,商場上的人也認定他是逃兵。
冉影倩沒有任何理由繼續留在尹家,在徵求尹眾明的同意后,便搬到市區與母親同住,歡迎尹眾明偶爾來分享家庭聚會溫暖。
從尹眾明口中,冉影倩得知尹耀宇改姓,棄尹姓沈,從母姓,他力求擺脫尹家光環。他老人家不說,其實對這個長孫仍是關心,所以才會不停打聽,甚至明白他加入「雷集團」,代號光,總司監察。
從沒沒無聞到一人之下,他經過很多考驗,可是他一心只想奮鬥向前,忘記停下腳步回頭,也漸漸忘記她。
遺忘也是應該,畢竟她沒盡到任何身為妻子應盡的義務,沒有成為他背後偉大的女人,當然也不值得記憶。
十年了,她二十七,他應該也三十五了。
「冉醫生,門診時間快到了,你要不要先進看診室準備?」護士探頭進來詢問。
「再五分鐘就過去。你告訴Miss鍾,如果今天崔太太不決定要不要引產,基於安全考量,我不再排時間給她。」
十年了,她已經從懵懂到練達,一切事情也該有個結束。
冉影倩拿出筆,在行事曆上寫著──
十一月十七日,尹耀宇回台
原因:探查生化研究室成立與否。
他們應該見面了。
「冉醫生,有個小女生急診,她的下體流血不止,人還有意識,她說自己服了RU486,這種情形持續三天,越來越嚴重才來就醫。」另一名護士大力推開門,急促道。
冉影倩捉起聽診器,尾隨在護士身後,疾步朝急診室走去。
「她懷孕幾周了?」
「預估應該超過十二周。」
「該死!難道給她葯的醫生不知道超過十三周應該要用真空引產,她可能遭受細菌感染,通知手術室準備,知道她是什麼血型嗎?」
「她說O型。」
「通知檢驗室重驗。」
「OK!我知道。」
沈耀宇拉著卓爾凡到飯店陪他吃早餐,他知道卓爾凡向來沒吃早餐的習慣,找他只是要讓他明白壞東西要和朋友一起分享,當他在地獄時,好友怎麼能避免。
「找我來做什麼?」卓爾凡挑出銀色煙盒,拿出一根雪茄,「要不要一根?」
「謝了,我好不容易才戒掉。」
卓爾凡聳聳肩,愜意的吞雲吐霧。
「今年我一定犯太歲,否則怎會什麼倒楣事都發生在我身上。」沈耀宇端起咖啡,心不在焉的啜一口,隨即用手拚命擦嘴。「好燙。」
卓爾凡幸災樂禍地瞥了他一眼,誰教他一早就來擾人好眠。
「該死的!連喝個咖啡都會燙到,看來我不去安太歲真的不行。」
「你是叫我來看你歇斯底里的嗎?」
「我是要你和我一同上諫,請修把他的老婆管好。」
「怎麼了?」耀宇和宋巧人應該是井水不犯河水,他現在的咬牙切齒實屬罕見。
「宋巧人不曉得在搞什麼鬼,說我是性無能,老想拉我去看醫生。」
卓爾凡被煙嗆到,咳得漲紅臉,「咳咳!我偶爾也會懷疑……咳!」他靠向沈耀宇的身邊,低聲道:「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同性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