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所以,這女人根本不是遲鈍,只是不願意接受事實,不肯接受他們兩人之間情愫日漸增長的事實,若不是剛才對她測試的那些親昵舉動,發現她也沉溺其中,他幾乎要開始懷疑是自己一廂情願,差點就被她裝傻的樣子給騙了。
葉峰仰頭看著滿天燦亮的星空,忍不住苦笑。
看來解救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去解救一個跟自己一樣的人……不對,雖說是一樣的孤苦無依,但還是有些許的不同——
「琪琪,你知道我為什麼懂你嗎?」
她搖搖頭,跟著他仰起頭看星星。
葉峰摟著她,往沙地上一躺,讓她枕在自己手臂上。
一時之間,兩人的世界只剩下海浪的沙沙聲響,和灑滿蒼穹無數閃亮的鑽石。
他輕嘆一口氣,「那是因為我很寂寞,也在你臉上看到一樣的寂寞神情。」自嘲地笑笑,「差別在於,我想要有伴,但你不想;我想要有個可以讓我走下去的目標,但你卻不想要有牽絆。」
她頑強得讓他無機可趁,讓他感到無比挫敗。
陳思琪心房一陣揪痛。卻不知道是因何而痛?
她想問問他,為何寂寞?但她不該牽扯太深,所以又硬生生吞回去差點奪口而出的問句。
她伸手拍拍他的臉頰,語氣故作輕鬆,「原來我讓你覺得你不如我了?」
「是啊!」
「其實……我也沒你想的那麼勇敢。」他開始讓她感到有些負疚了。
「老天!琪琪,我當然知道你沒那麼勇敢,就是這點讓我感到最火大!」
一個真正勇敢的人,不會用逃避的方式去面對自己害怕的事物;一個真正勇敢的人,不會把自己偽裝成一頭紙老虎,假裝自己永遠不需要幫助。其實那只是本質脆弱的掩飾!
葉峰抓起他臉上的那隻小手,懲罰性的咬了一口泄憤。
陳思琪細呼一聲,把手縮了回去,掄拳用力槌他一下。
葉峰不痛不癢的繼續說:「不管任何事,你從來不肯尋求我的幫助,從來不肯在我面前展現軟弱的那一面,一次都沒有。」
萬一她眷戀成依賴,軟弱成慣性,他卻走,她該怎麼辦?
所以一句衝動的問句,就這麼脫口而出,「你能保證永遠都不會離開這裡?」
「永遠不離開?怎麼可能!」葉峰訝然回答,他有他的事業,怎麼可能棄之不顧,怎麼可能不回去?「我不懂,這跟我們說的話題又有何關聯?」
所以,他果然是個混蛋!
一股惱怒纏滿心頭,陳思琪的眉頭緊緊地蹙起來,「是沒關聯!那你又何必管我要怎麼過我的日子!」她控制不住自己開始說些氣話。
「你這句話大大的有問題,麻煩請解釋,這跟我會不會離開這裡有何關聯?」
葉峰著惱的轉頭看她。對上她一臉無辜般的神情,燃起的怒意,被她有些茫然又朦朧的水眸,在一瞬間澆熄。
他真是哭笑不得,看來今晚他要帶著胸口這股悶氣失眠了!
更正,陳思琪果然是個對感情遲鈍的女人。
有什麼關聯?有什麼關聯?還真是問得大大方方,有什麼關聯難道他想不透嗎?
他到底在氣什麼?非得要這麼用力咬她?這裡也不過是他生命中短暫的駐留,占不到他人生錄影帶的兩秒鐘,他又何必如此在意?她用力揉著手指上的咬痕,彷彿這麼做就可以把那抹痕迹給擦拭去。
愛情的瑰麗色澤,足以讓世上所有的花種皆相形失色,可惜她玩不起這種只有一個花季的愛情遊戲。如果說她鬧小孩子脾氣,現在的他,也不遑多讓。他何苦試著去改變一個過客的感情觀或生活態度?她不懂……也許也不是真的不懂,只是她不願意去參透他眼底的那些深意代表什麼。
就算真的有那麼點什麼,那也不是她招惹得起的東西,就算她以後人生中的感情,可能會讓她再一次嘗到失去依靠的滋味,但至少也不要是她自找的,她很懂得保護自己,從來不做這種明知一碰就會心碎,還猛地往裡鑽的犯賤事!
她能感受到他的憤怒,但難道她對他的撩撥就不憤怒?他現在氣到全身都僵硬,還握拳,是怎樣……是很想揍人嗎?
然而,根本沒時間讓她再多想,她便冷不防地被葉峰用力推了一把。
陳思琪嚇了一跳,還來不及驚呼,就看到頭頂的左上方,有個幾不可見的黑影閃了一下,接著亮出一道閃光,那道亮光很快的就像流星般,劃出完美的拋物線到她的腳邊,止於沙灘上。
「搶劫!別——」
話尾被一記拳頭截斷,下一秒,沙地上兩抹修長身影交纏在一起。
一切的發生,只在一瞬間。
葉峰敏銳的察覺有人走進沙灘,不知來者何意,來者每一個步伐都穩穩地扎入沙地,動作矯捷,毫不拖泥帶水,說明這是一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並且慣於在這個環境中行動,因此在和陳思琪說話的同時,他進入了警戒狀態。
黑影人越走越近,越近動作越發詭異,還刻意放輕腳步,如果是善類,何必如此鬼祟?
在黑影人離他們三步之遠時,葉峰推了陳思琪一把,倏地翻騰起身,手上早已掏出隨身攜帶的伸縮小刀,在月光的照射下閃了一下,掃了一眼來者,發現他沒帶武器后,他把小刀扔在陳思琪身邊,讓她防身用。
然後在對方開口喊「搶劫」的那一瞬,葉峰確定黑影人果然意圖不軌,於是往他鼻樑揮拳下去!
「搶劫」兩個字眼,在他腦海中不斷回蕩盤桓。
好大的狗膽,敢搶他葉峰?不要命了不成?
他的拳頭吃素很久了,一塊肉居然主動呈獻上來,加上他今晚心情非常的不美妙,不好好料理一下這個豬頭,怎麼對得起自己?
葉峰以迅雷之勢,將黑影人撲倒在地,像搗麻撂一樣。扁得黑影人毫無招架之力。
「干!你是什麼怪物啦……動作……那麼快……拎杯……拎杯只是……開個玩笑厚!」黑影人在不斷落下的拳頭縫隙間,邊擋邊鬼吼鬼叫。
坐在一旁沙地上微張著嘴,已經傻掉的陳思琪,聽到這個聲音后驚愣了一下,糟!
「他媽的!老子打你也只是在開玩笑,一切都是你的幻覺!」葉峰說完,又用力往黑影人的臉揮了一下。
「噢……我的臉……是用來趴妹妹的……」
陳思琪衝上來,揪住葉峰正要揮下去的一拳,盛怒下的葉峰有些失去理智,他甩開手上的障礙繼續攻擊,陳思琪整個人被甩得滾了三圈,跌坐在地。
她被葉峰眼中的那抹狠戾驚駭到,顧不得屁股的疼痛,驚叫:「別打,別打了!是認識的人,他真的是開玩笑的,阿峰住手!」
揚在半空中的手一頓,片刻后才終於緩慢地放了下來,陳思琪見狀鬆了一口氣。
「阿峰。他真的是我的朋友,沒有惡意。」
葉峰轉過頭看向陳思琪,暴怒的神色漸漸收斂,濃眉卻糾結起來。
「你怎麼搞得滿頭滿臉都是沙?」
也不知道是誰害的!陳思琪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狼狽的爬起身,拍拍身上的沙,走到葉峰身邊,沒好氣的用力推開他,把手遞給躺在地上掩著臉哀號的黑影人。
「阿勇哥,早就跟你說過,老開這種無聊的玩笑,遲早會踢到鐵板的,被打活該!」
「嘶——嘶——琪琪,輕一點,很痛的。」說完,阿勇還撒嬌似的拉起上衣,露出一大片紅腫,繼續靠天,「你看,這裡、這裡.還有這裡也都受傷了。」
陳思琪沒好氣的瞪阿勇一眼,一點都不想開口安慰這個自己討打的傢伙,只是一逕的拿著藥酒往阿勇身上按揉。
那些唉唉叫的聲音聽在葉峰的耳里,簡直比貓叫春還刺耳。
最讓他無法忍受的是,這隻發春貓居然也喊她琪琪?
葉峰靠在椅背上,一手環胸,一手撐著下頷,他微眯起眼,臉色深沉地看著阿勇那一臉既痛又爽快的表情,發春貓偶爾還會對他拋來一個挑釁的眼神。
真他媽的,那副賤模賤樣有夠令人火大的!
葉峰當機立斷站起身來,用力推開身後的椅子,跨兩個大步,一毛接過陳思琪手上的藥酒,一手抓住她正要覆上阿勇黝黑胸膛上的小手。
陳思琪一怔,手被握得有些發疼,她仰頭對上葉峰的俯視。
她掙脫開自己被握得太緊的手,「你有哪裡受傷了嗎?」
她誤會他的用意。葉峰搖搖頭,眸光瞥向阿勇的健壯胸膛,他怎麼能讓琪琪當著他的面,摸這個男人的身體?
他對她微微一笑,溫言說道:「我來幫他。」
而後,他轉頭也給阿勇一個溫柔的笑——溫柔的一刀笑。
「就當作我們友誼的開始,OK?」葉峰晃晃手上的藥酒。
阿勇心下一凜,眼睛倏地睜大又眯起,隨後目光瞥到一旁的陳思琪,她那一臉希望他們能化敵為友的期待樣,讓他不得不隱忍下來。
「這怎麼好意思?」他笑著咬牙回應。
「不用客氣,我保證不會再把你當成像軟趴趴的麻撂一樣拚命地搗!」笑彎的眼眸中又是溫柔的一剮,說的正是:但我會把你當成麵糰,使勁地揉!
聽出葉峰暗指他很遜,但礙於陳思琪的期待,阿勇只好乾笑幾聲,不做回應。
「你們聊一聊,我去洗個澡。」陳思琪用警告的眼神掃了暗中較勁的兩人一眼。
兩個大男人目光對上,精光乍露,在空中進出無形的火花,隨即又不動聲色地立刻撇開,並同時對陳思琪展現出世界和平的微笑,順從的乖乖點頭。
陳思琪一離開,兩張假面笑容,在萬分之一秒間同時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