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醫魂終於爆發，道德抓起辛甘的手搭脈之時，那一爐子仙丹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
只是這位醫仙搭了半天脈，就像個泥塑一樣坐著動也不動，浮黎在一旁看著，也不敢打擾，只有急得在屋子裡團團亂繞。
好不容易等道德把辛甘的手放下，浮黎立刻湊了過去，緊張兮兮地問：「怎麼樣？」
道德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只是又拿手在辛甘肚子上按了兩下，看得浮黎心疼了半天。
「你輕一些，他怕痛……」
怕痛？怕痛也沒見你少吃了人家。道德的回答只是冷泠的翻了個白眼。
「沒事兒，怕是有些棘手。」道德沉吟片刻終於對浮黎說，「他懷中不止一個仙胎，怕是兩個。」
兩個？浮黎的眼睛亮了起來。
「您不會一下取到一雙胎魂胎魄吧……」這下醫仙看著仙帝的目光中也充滿了敬畏，「一對就已經很難得了，您居然弄到了兩對，君上你實在太強了。」
「只有一對。」浮黎思之再三之後，對道德老實交待，「辛甘只吃了兩個，那應該是一對。」
啊？！那還有一個仙胎是哪裡來的？曲道德睜大了眼睛，要不是仙帝礙眼的擋在身前，他早就撲過去要再對辛甘做番檢查了。
「辛甘身上，有一半龍族血脈。」浮黎向道德解釋，「龍族一向鮮少女性族人，有些高等的龍族可以男性生子，辛甘也跟我說，他的父親是魔族，爹爹是龍族。或許他的爹爹是龍界的王族也說不定。」
龍族！是龍族啊！道德眼中滿是星光。天知道龍族稀少，龍族又都是些高傲自大的傢伙，從來不屑與外族交往。能看到可以生子的龍族已屬不易，而能看到龍族與別族的混血更是萬年難求的。道德激動得渾身發抖，忍不住拉住了仙帝的雙手請求：「君上，將他交給臣吧。」
「別想！」浮黎怎麼會不知道曲道德的想法，一甩手，徹底否決。
道德深受打擊。站了一會，突然想起什麼對浮黎說：「我知道了，一個仙胎是胎珠結成，一個仙胎是君上和他的自然結果……」
這不是廢話是什麼？浮黎同情地看了一眼道德，這廝是被刺激得太過，有些神思遲鈍了吧。
「君上還是將婚期提前吧。」道德微擰著眉毛，有些無奈地看著浮黎，「要等一個月後，只怕他的肚子就遮不住了。」
「你是說……」浮黎臉上驚疑不定。
「我猜他肚子里的孩子是以仙力為食的，君上您的仙力在整個仙界無人可比，您對他再熱情些，餵給他的精元怕都被他肚子里的兩個小傢伙給吸了去……」道德看了眼浮黎，「被您的仙力灌溉著，他們想不長快些都不行呢。不過臣要提醒您，別因為想他快點生出來就拚命給他灌……」說這話的時候，道德的臉紅了一下，浮黎的臉也紅了一下，「以龍族的壽命來說，他現在只怕還未成年，長得太快，生的時候就怕不易了。」
浮黎神情複雜地看著辛甘，默默地點了點頭。
一個月之後的婚禮提前到了十天後，這下把整個仙界弄得雞飛狗跳。幾乎所有人在聽說仙帝要成親時還沒來得及開懷就被仙后是魔界的交換生這個驚天大雷給轟了一個趔趄。好在仙界的人們大多是淡泊閑雅之輩，被震得七葷八素之後也很快就恢復回來。只是各界帝君在收到仙界的喜帖時都忍不住在心裡罵了一聲，剛剛才為魔主的婚禮放了血，怎麼仙帝又來湊熱鬧了？一想到要備駕禮，怕麻煩的各界帝君都開始頭疼起來。
辛甘這幾日數他最悠閑，終日里吃飽了睡，睡飽了吃。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直身子懶洋洋地不想動彈，每天只想睡覺，睡著睡著又會餓醒。本來吃得就多了，現在更加是變本加厲起來。這樣吃吃睡睡幾日之後，辛甘某日在大吃荷葉雞時突然覺得哪裡有不對。不能怪辛甘發覺太晚，實在是這些天他吃得太飽，睡得太多，以至於不像以前那麼敏感。
浮黎去了哪兒？啃著雞翅膀的辛甘靠在枕頭上，四下張望著。偌大的一個寢宮，只他一人待著。餓的時候仙婢給他送吃的，渴的時候仙婢給他端喝的，但是一侍候完，人就都不見了，只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睡著。辛甘越想越疑，越疑越不安。浮黎陛下這是在做什麼呢？
趁著仙婢進來收拾桌子，辛甘一把抓住其中一人的裙角問道：「浮……仙帝陛下呢？」
仙婢斂著眉眼，也不看辛甘，只是低低地聲音說：「您寬心，君上要您好好休養身體。過幾日，您自然會見得到他。」
什麼過幾日！老子現在就很不爽了！辛甘心裡罵著，臉上卻依舊溫和可愛：「仙女姐姐，你知道他去哪兒嗎？」
仙婢猶豫了一下，回答說：「君上忙著迎娶仙后的大典，所以這幾日不回來住。」
仙后？大典？辛甘是聽過浮黎說要娶自己當仙后的事，但這也太快了吧。
「我要見他！」見仙婢要走，辛甘不依不饒地拉緊了她的衣服。
仙婢有些為難。仙帝吩咐了，要她們好好照看辛甘，不許他離開寢宮。可是她實在難以拒絕這個即將成為仙后之人的請求。每天吃得那麼多，臉頰卻越來越消瘦，過分蒼白的臉上有一絲不安和惶惑。這讓她如何能開口拒絕？
「你怎麼起來了呢？」有些清冷的聲音傳來，仙婢鬆了一口氣，連忙將位子讓開。一身青衫的醫仙翩然而至，抬手握住了辛甘的手腕，「你……」一個你字剛出口，一抹憂色便在眉間掠過，但轉眼又隱沒不見，「沒幾日便是婚典，若你不養好身體，可如何跟仙帝行禮呢，你要知道，這婚儀可是既繁複又累人的。」
如此說，浮黎是真的要讓自己當仙后了？辛甘有些茫然起來。他並不記得自己何時應承過要嫁入仙界來。若有可能，他還是比較想把浮黎娶到魔界去。但浮黎是仙帝，自己的願望想也不可能實現的。
「醫仙，浮黎在哪裡？為什麼他不來見我？」順從地躺下，辛甘抓住道德想要離開的手，有些焦慮地問，「我很久沒有見到他了。」
道德一臉溫存，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婚期太趕，君上忙著婚典實在是抽不出身來。面且我們仙界的規矩，成親之前，夫婦十天之內是不可以見面的，否則會有不吉不祥之事。君上也很挂念著你，所以你快些養好了身體，準備成婚吧。」
一邊的仙婢心裡暗贊：醫仙大人真是厲害，說起謊言來面不改色，倒像是真的一樣。
辛甘聞言有些安心，還要再說什麼，早被道德一點安神香送去見了周公。只是辛甘剛一睡去，道德臉上的溫和之色一變，轉成憂愁煩悶的樣子，讓仙婢在一旁看得心驚。
「大人，小主他？」
道德沒說話，輕輕搖了搖手，從懷裡摸出幾個小瓶在桌上一字排開。
「還是跟以前一樣，每日摻在飯食中讓他服下。」不知道是否受了浮黎仙氣的吸引，辛甘的孩子長得實在太快，加上孩子又有兩個，辛甘體內的靈力怕是被吸得七七八八了。雖然每天用最上品的仙丹幫他吊著，但道德自己也沒把握，到了真正生孩子的那天，辛甘有沒有力氣自己將孩子生出來。「實在不行，只能在他肚子上開一刀了。」道德自言自語著，放著面色發白的仙婢踱出了宮。
辛甘在昏昏沉沉中等到了大婚的日子，當仙婢們七手八腳將他從床上掏出來換上喜服之時，站在水鏡前的辛甘都不敢認自己了。原本很有肉的臉頰凹了進去，細手細腿站都站不穩。腹部高高隆起，儘管喜服很是寬大，但還是很難遮住自己的腰身。辛甘尖叫一聲，差點將水鏡推翻。眾仙婢好不容易扶穩差點摔倒的辛甘，就聽到辛甘在那裡驚惶失措地喊：「那鏡子里的妖怪是誰？快快打出去啊！」
「仙后您莫慌啊，那是您的影子。」
我？辛甘突然噤了聲，將手放在腹上。
「仙后？仙后？」聽到耳邊的呼喚聲，辛甘慢慢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的眼淚正劈劈啪啪地往下落，將鮮紅的雲錦濡濕了好大一塊。
「我、我怎麼變得那麼丑了。」
「不，你不醜！」溫暖的懷抱自身後偎來，讓辛甘立時安心了不少。「在我的心裡，你是天下最美麗，最可愛的，我的小魔星。」
「浮黎……」辛甘抬起頭卻又急急將頭低下，「我現在的樣子，太難看了。」
「那是因為你肚子里的那兩個太調皮，把你的靈力和元氣吸耗太多。等他們生下來，我一定好好地打他們的屁股幫你出氣。」浮黎小心地將辛甘攬在懷裡。
「不要！又不是他們的錯！」辛甘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肚子，半天才小聲說，「這肚子怎麼會這麼大了？而且，都沒過幾天啊！」
浮黎當然不敢告訴他那是因為自己沒有節制跟他同房而讓胎兒吸入過多仙氣的關係，只是說了一聲：「他們大概急著要看看他們的父親和爹爹的樣子吧。」
「就算這樣，也太快了吧。」辛甘嘴裡嘟囔著，閉上了眼睛，「我的頭好暈啊。」
「辛甘別睡，」浮黎溫柔地拍著他的後背，「我吩咐了，一切婚儀從簡，只要天地三拜就好了。拜過三拜，我就抱你回來睡。」
「好。」辛甘將頭靠在浮黎身上，心裡有莫名的安然。
六界的賓客早已在大殿前等候新人。被告知婚儀從簡之後，所有人都覺得有些突然和不解。一向自高自傲的仙帝何時轉了性子，喜歡起簡樸來了。
不過簡樸就簡樸吧，畢竟大家對能讓目空一切的仙帝安定下來的仙后也抱著極大的好奇心，所以當吉時一到，一身紅衣的仙帝浮黎扶著蒙著蓋頭的仙后出現時，大家一起站了起來。
「萬世沒來嗎？」掃了一眼眾人之後，浮黎沒看到想見的人，心裡難免有點失望。
「我們魔主新婚，雖然不好意思，但也只能由區區止水前來賀禮了。」止水魔君笑嘻嘻地走上前來，「在下有帶魔界送上的賀儀，仙帝陛下請笑納。」
浮黎沒理他，繼續看。
「龍界，龍神陛下沒有來嗎？」魔主成親時，是龍太子去的，怎麼輪到自己，連龍太子的影子也不見了？
空氣中的溫度突然冷了一些，不知從哪裡出現的水霧將殿前籠得朦朧。
「什麼人，這麼囂張，敢在仙界殿前引動結界之術？」前來觀禮的妖王與冥王咬起了耳朵。
「是誰？」辛甘握著浮黎的手輕聲問。
「不用擔心。」浮黎在他耳邊說，握緊了辛甘的手。
水霧向殿中心聚攏，瞬間凝結成一個巨大的藍色水球，水球表面粼光閃閃，沒一會，水球結出白色霜華，過了沒一會，水球竟然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冰球立在了大殿中央。
浮黎手一揮，冰球周固出現了八位全身銀盔銀甲的仙殿守衛，他們按八個方位將冰球圍住，手放在劍柄之上嚴陣以待。
「我當仙帝是多麼了不起的人物，原來也不過是個無膽之徒。」冰球內冷冽入骨的聲音隨著冰球裂開的聲音一起送了出來。青光浮動之處，冰體碎裂開，青光掩映中，出現二個人影。
「是啊，用不著這麼如臨大敵一般吧。」另一個聲音深沉渾厚，「仙界就這麼禮待嘉朋賓客的嗎？」
這個聲音……辛甘渾身一震。
「我是龍界使者清海靖山王洛寂，代表龍界向仙帝致賀。」這句話說得硬梆梆冷冰冰的，聽不出半點祝賀之意。
「在下辛淮。」溫厚而平和的聲音來自於一身白衣神情清冷的洛寂身邊，黑色的長衫，挺拔的身姿，只是這麼站著就自有一股王者之氣透出。
「辛淮？」止水魔君手上的扇子一抖，差點沒有拿穩。這個名字不是魔界的人或許不知道，但是千年前，他卻曾是最有希望成為魔主之人。只是這麼多年行蹤不見，沒想到竟然跟龍界的清海靖山王在一起。
辛甘突然將頭上的蓋頭掀開，一臉的驚喜；「父親，爹爹！」
來的那兩人循聲向殿前望去，一起見到了身著紅衣的辛甘。
「辛甘，果然是你！」
來的人竟然是辛甘的雙親嗎？浮黎立刻示意殿前守衛退開，扶著辛甘向下走去。
洛寂冷冰冰的臉上頓時有了溫意，向前一步就要去拉辛甘，但是看到辛甘削瘦的面頰和隆起的腹部，身體一下子僵在那裡，臉色由白轉青。
「你爹爹最近一直心神不寧，覺得你有事，特地佔卜了一卦，卦中所示不明，只是說你在仙界。聽說仙帝成親，你爹爹特地要了這個差事，想來仙界找你，沒想到原來竟是你的喜事。若是錯過了，我跟你爹爹真要抱撼呢。」辛淮拉住了洛寂僵硬的手，對著辛甘溫言說道。
爾後在洛寂耳邊輕聲說：「洛洛，別發火，你不想兒子為難吧。」
洛寂忍了再忍，才將心頭怒火勉強壓下。
浮黎拱手道：「原來是兩位泰山大人，辛甘一直十分思念二位，今天二位能來，實乃龍界送來的最大賀禮，二位請上坐。」
洛寂沒搭理他，幾步上前，將辛甘拉到身邊，用手搭著脈，臉上表情十分陰鬱。
辛甘見到洛寂與辛淮二人原本十分開心，但是見洛寂臉上的神情不善，嚇得也不敢說話，一雙眼睛直向最疼愛自己的父親求助。
原來仙后竟然是龍王之子，看來倒也是門當戶對的一對佳偶了。如此一想，眾人皆欣然，對於仙帝娶了男子為後倒也就不怎麼意外了。要知道龍界中人一向清高孤傲，從來不屑與外族通婚。龍神之中女性極少，如鳳毛鱗角一般，所以龍神之中男男相戀十分普遍。龍族又都是姿容絕佳的，仙帝能娶到小龍神，也算是一樁美事了。
「洛洛，你開心些，總是這麼板著臉會嚇到孩子。」辛淮見愛人臉色難看，過去將洛寂的手從辛甘腕上拿開。
「你知道什麼！」洛寂眼中冒火，一聲冷笑，「今天我若是不來，辛甘能活到幾日都很難說了。」這話一出，眾人都楞了。
「爹爹……」辛甘顫聲叫道。
「別怕，有爹爹在，不會讓你有事。」聲音雖冷，但是面對辛甘時，洛寂還是溫和的，「爹爹只是心疼。」
然後，洛寂冷冷地看了一眼浮黎：「你做的好事。」
浮黎嘴角抽了一抽，摸了摸鼻子，心中明白老丈人在說什麼，但是這種事情又不是他能控制的，而且這位泰岳大人也真有些不講道理，難道辛甘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嗎？不做好事，辛甘又是從哪裡來的。
「跟我走。」洛寂冷冷一句話又讓眾人嚇了一跳。這是什麼情況？還沒拜堂，老丈人就來搶新娘嗎？
「爹爹！」辛甘閃到浮黎身後，「我、我還沒跟他拜堂……」
「好，你現在跟他拜，拜完立刻隨我走。」
「不行！」浮黎皺了皺眉攔在辛甘前面，「他是我仙界的仙后，除了仙界和我身邊，我不會讓他去任何地方。」
洛寂一揚眉：「那隻要他不是你的仙后就行了，對嗎？辛甘，你給我過來，我不許你嫁給他。」
啊呀，為什麼啊！辛甘揪著浮黎的衣服，五官全蹙在了一起。
「父親！」知道洛寂的個性一向說一不二，辛甘只好向辛淮求救。
辛淮看了一眼洛寂，然後對辛甘說：「你爹爹既然這麼說，一定有他的道理，你聽話，過來我們這邊吧。」
天啦，仙后雙親當殿搶親，這是何等的八卦！止水魔君激動得渾身發抖，心裡直可惜沒跟寒山借來水月鏡花，好把眼前的事情都存到鏡花中帶回去讓眾人欣賞。
辛甘望望兩人，又望了望浮黎。浮黎盯著他，手抓得很緊，緊得讓他感到了一陣疼痛。
「我不想離開他。」雖然聲音很弱，但也很清晰。辛甘看著辛淮和洛寂道，「你們離開我這麼久，我也很想你們。但是我知道，我不可能永遠在你們身邊。」
「說什麼傻話呢。」洛寂擰著眉毛，「我們也不想放你一個人在魔界孤零零地過，本來我跟辛淮商量好，這次就是要接你回來我們身邊……沒想到你現在這種情況，我更不能讓你一人待著。」
「辛甘不是一個人！」浮黎對洛寂說，「他會是我此生唯一的愛侶，無論他在哪裡，他的身邊都會有我。」
「愛侶？」洛寂冷笑了一聲，「若是你真愛他，又怎麼會讓他一次懷上兩胎？我龍族懷子不易，生一個孩子就要折損一半的功力。若不是有什麼外力，龍族根本不可能一次懷上兩個孩子。他卻偏偏有了兩個！你的愛，就是讓他神魂俱滅的愛嗎？」
懷上兩胎？止水魔君立刻將視線投向辛甘的肚子。剛剛沒在意，現在看，這身過於寬大的袍子是有太多疑點。可是男人生子啊！止水腦中靈光一閃，目光便去尋找人群中的某人。
「你說什麼？」浮黎的面色變了。
「我是說，你會害他元神盡滅。」洛寂寒著臉，牙齒磨得喀吱響，「若不是看在你是他肚裡孩子的父親份上，我一開始就該將你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