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她開始了解為什麼可菲會如此崇拜她家老闆娘,說真的,她也開始崇拜起那個女人來。
任何膽敢隻身跑去俄羅斯,從俄羅斯軍火商和黑手黨手中,拯救心愛男人的女人,都足以讓她獻上十二萬分的警意。
喀噠、喀噠、喀噠——
她繼續輸入檔案,直到可菲提醒她已經十點了。
街巷內,安靜了下來,車不見,人不見,只有街燈下的小蟲迴繞。
她關掉了辦公桌上的電腦,把還未整理好的檔案都收到暫存的箱子里,才上樓回到自己房間,洗澡上床睡覺。
但忙了一整晚,她卻始終毫無睡意,只能瞪著天花板,猜想他現在人在哪裡。
他吃飯了嗎?他的工作會不會有危險?他已經要回來了嗎?還是正在追蹤另一位也需要拯救的落難女子?
天啊,她在想什麼鬼?
翻了個白眼,她揮開最後一個嫉妒的想法,深吸口氣,閉上眼,開始數豐,試著入眠。
但是,一個小時過去,她依然萬分清醒的躺在床上。
當她發現自己忍不住翻身,將臉埋在枕頭上,尋找他今早在上頭留下的味道時,她終於承認——
她想他。
該死的想。
可惡!
她不清楚自己是何時睡著的,但她很清楚她是幾點驚醒的。
清晨三點五十分。
她睜開眼時,窗外天色未亮,床頭電子鐘上的時間輕輕跳動著。
黑夜寂靜無聲,她重新閉上眼,試著重新入睡,但卻沒來由的一陣心神不寧。
也許是因為剛剛作的那個惡夢。
她撫著心口,不太想去回想,但那恐怖的景象卻無法拋開。
她睜開眼,試圖用眼前的現實景象遮蓋腦海中的畫面,但那景象仍歷歷在目。
以前,她總是夢到自己被追殺,每次她都是在被子彈擊中的剎那驚醒,但這一次,被槍擊中的卻是屠勤。
暗夜中的他,滿臉都是血。
她告訴自己那是夢,過了好一陣子,卻仍無法安心入睡,只好走去浴室洗臉,試圖讓自己激動的心跳平靜下來。
但她走出浴室時,突然聽見車聲,那輛車由遠而近,停在樓下。
跟著樓下傳來些許聲響,輕輕的,很細碎。
有人在說話。
她好奇的起身下了床,打開門探看。
走廊上沒人,說話聲是從樓下傳來的,雖然他們刻意壓低的語音模糊不清,但因為某人沒關門,所以聲音透過樓梯間傳了上來。
她認出其中一人的聲音。
屠勤。
他回來了,她知道自己應該回房繼續睡覺。
說真的,對他們來說,她只是一個客人,就算對他來說……她不知道自己對他來說算什麼。
但,她渴了,她可以下樓拿水喝。
在門邊躊躇了一會兒,她最終還是抵不過好奇和對他的關心,回身拿起桌上的水壺,到浴室里把裡頭還剩半壺的水倒光,然後下樓去。
「怎麼會搞成這樣?」某個人的聲音響起,她認出是實驗室里的阿南。
她聽到屠勤回答:「那傢伙是連續殺人犯。」
封青嵐火大的說:「要逮他有別的方法!」
「但我的方法更快。」
樓梯間里,男人們說話的聲音又大了些,但更大聲的是封青嵐的咒罵。
「快個鬼!你給我坐好,再敢給我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就打斷你的腳!」
「我沒事。」
「我聽你在放屁!阿南,又不是叫你參加繡花比賽,你蘑菇個什麼?動作快一點!」
用鑷子夾著外科手術用針的阿南,慢條斯理的說:「麻藥才剛打下去,還沒發作,我現在針紮下去,就算他是無敵鐵金剛也是會痛的。」
封青嵐火大的叉腰,正要繼續罵人,發泄她的不爽,身後卻搶先傳來一句。
「這是怎麼回事?」
她回頭,只見應該在睡覺的江靜荷,手上抱著水壺,臉色蒼白的瞪著那仰頭坐在沙發上,雖然用毛巾擦過,但幾乎半張臉都是血的屠勤。
該死!
封青嵐暗暗咒罵一聲,但那位小乖乖已經很迅速的移動過來,放下水壺,跪到了沙發上,她一伸手,屠勤就把壓在傷口上的紗布讓給了她,讓她接手止血的工作。
「你受傷了。」
這是肯定句,絕對不是疑問句。
「只是小傷。」屠勤幾近安撫的柔聲說。
她瞪著他,然後決定他失血過多,無法做出正確判斷,所以她回頭看向封青嵐,宣佈道:「他應該送醫。」
「阿南就是醫生。」封青嵐指指站在一旁看好戲的傢伙。
靜荷轉頭,只見那平常都待在樓下實驗室,後腦勺總是扎著馬尾的男人揮了揮手中長得像剪刀的鑷子,嘻皮笑臉的說:「沒錯,我是醫生。」
他腦後的馬尾甚至還亂翹打結,身上的衣服更是皺到一看就知道是隨便抓了一件套起來的,他的右臉上還有睡著時壓出的紅痕!
「我以為縫合傷口應該要到急診室處理。」顧不得禮貌,她幾乎是驚慌失措的開口。
她無法相信屠勤都已經滿臉是血,這些人卻還打算自己處理,就算阿南真的是醫生,她也沒有辦法安心,他失血太多了,沙發椅背上甚至還擺著一條滿是鮮血的毛巾,更別提她手上那開始被血水浸染滲透的紗布。
屠勤知道她擔心,但他不能去醫院,他握住她的手臂,吸引她的注意,等她轉回頭,才道:「頭部的傷口,血流會比較多,它沒有外表看起來的嚴重。」
她幾近氣急敗壞的說:「你額頭上的傷至少有五公分,你的頭皮都要掀起來了!」
「只是小小的刀傷,縫個幾針就沒事了。」他一邊微笑,一邊說。
她簡直不敢相信,她在發脾氣,這男人竟然笑了,若不是他受了傷,她真想咆哮搖晃他。
封青嵐沒好氣的瞪了那受傷的蠢蛋一眼,雖然很想讓靜荷繼續一起罵人,但這笨蛋要是去了醫院,慘的也是他,所以她最後還是開了口幫忙安撫她,「你別擔心,阿南看起來雖然很散漫,但他真的有醫生執照。」
「說得好,我可是扎紮實實念完七年醫科的。」阿南笑咪咪的說:「親愛的,他臉上的局部麻藥應該發作了,麻煩你把紗布移開一點。」
既然他們堅持不去醫院,靜荷也只好讓那顯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傢伙對他動針,但她手上的紗布一移開,屠勤額頭上的傷口就又緩緩冒出了血,雖然他仰著頭,讓流血速度減緩了,但還是有些血水在緩緩滲出流下。
阿南看也沒看她一眼,卻在縫下第一針時,開玩笑的說。
「你要幫忙的話,最好不要昏倒。」
「我不會昏倒。」她冷著臉,一邊幫屠勤擦去臉上的血。
「也不要吐。」他動作迅速的縫合屠勤的頭皮。
「我不會吐。」雖然這麼說,但每當阿南縫上一針,她的臉色就更白一點。
屠勤握緊了她的手,她朝他看去,她原以為他會痛,可他只是看著她,眉頭皺都沒皺一下,但眼中有著擔憂,她這才領悟,他握緊她,不是因為傷口痛,而是因為她看起來真的快吐了。
她沒有吐,她忍住了。
無論阿南是不是真的醫生,縫合的技術都讓人嘆為觀止,他用鑷子夾著細小彎曲的針,快速的在傷口處動作,每一針都精準而規則,縫線之整齊,就連外行如她,都看得出來很厲害。在他快狠準的動作下,屠勤額頭上的傷口,總算看起來沒那麼恐怖,血水也不再湧出。
阿南用鑷子夾著酒精棉花替他擦乾淨傷口,迅速確實的在上頭貼上紗布。
「好了,搞定,保證過幾天你又是一尾活龍!」
「謝了。」屠勤坐直,仍是一陣頭暈。
「不客氣。」他脫下手套,將醫療器具收好,一邊打著呵欠把葯交給臉色蒼白的靜荷。
「喏,這傢伙就交給你了,先給他吃一顆,四個小時后再吃一次。」
說完,他伸了個懶腰,轉身就走。
「你要去哪裡?」靜荷慌亂的看著那已經走到門口的醫生。
「去睡覺。」
睡覺?
「可是屠勤他——」
「死不了的,有事再來敲我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