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是這樣的。」
「不是?」她冷嗤。「你是知道我不會做戲,而爺爺只是記憶差了點,但不等於他是老胡塗,說不定會看出什麼端倪來,所以把心一橫,讓我真正喜歡上你,這樣一來,你便不用擔心我會壞事,對不對?」
她的唇角勾起,掛著滿是諷意的弧度。現在的她,可是拚命按捺爬滿全身的顫意,對於自己再一次相信他是真心的,她實在是無話可說。
為什麼她會這麼愚蠢?明知他是個為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男人,明知道他從以前便視她為工具,就連最初他找上她時也毫不掩飾他的目的,為什麼她會傻傻地再次為他傾倒?為什麼她就是學不會保護自己的心?反而雙手奉上心意,一再遭他無情踐踏?
她現在承受的痛,根本就是她自找的!
望見她蒼白的臉色,任晉之心疼得很。他能告訴她實情嗎?倘若現在讓她知道爺爺從一開始根本就沒有生病,她對他的誤會是否更加深?
答案,他心中有數,她一定會恨死他了!
不,他不要這樣!他只想兩人的世界再度連接在一起,所以才會出此下策,為了留住她,無論什麼事他都能做出來。
對於漢菲娜忽然間出現來攪局,他感到憤怒,不過現在他得安撫夏寧的情緒,晚點再跟漢菲娜算帳。
「你聽我說好嗎?
「還有什麼好說?」她輕聲反問。「你想說剛才的一切是假的?你只是為了打發那個女人才胡言亂語?你是真心想和我重新開始?」
他該不會以為她是天真的小女孩吧?如此蹩腳的藉口她會相信?
就算任晉之想告訴她這是實情,然而看到她的神情,他很清楚她是不會相信的,反而認為他連想藉口也懶得去想,只是順著她的話說下去。
他的沉默,等於承認了她的說法,分不清湧現於心坎的情緒到底是失望、傷心還是什麼,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再跟他同處一個空間!
「算了吧,我不玩了。」她喃喃地說。
聽見她漠然的語氣,他頓時心慌意亂。「寧寧……」
「你別這麼叫我!」她提高了聲調。「不准你再這麼叫我!假的!所有都是假的……我沒辦法繼續下去,我沒有你的好演技,早晚會露出馬腳的……」
笑痕早已凝結於嘴角,她拚命想讓自己看起來輕鬆一點,卻怎樣也難掩落寞。
他又氣又惱,懊惱自己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接近她,也為漢菲娜突如其來的出現生氣不已,而夏寧死灰一般的臉色更令他的心狠狠地抽緊,他驀地抬手,想撫上她的臉頰。
她卻避開了。
在他愕然之時,夏寧用盡全身的力氣格開他兩臂,然後頭也不回地遠去。
她真的覺得很累,有種被掏空的感覺,整個人彷彿什麼也不剩,不知何去何從,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再面對任晉之。
以後也不要再見到他!
任晉之凝望著她的背影,有一刻不曉得如何是好,在理智終於重新運作時,她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緊跟隨著他而來的漢菲娜將他懊惱的神色看在眼裡,美麗的碧綠眸子霎時被妒恨佔據。
沒有她得不到的人和物,就算是任晉之也不例外!她憤憤不平地想。那個叫夏寧的女人憑什麼得到他全心全意的呵護?既沒有亮眼的外表,也沒有傲人的家世,偏偏就贏得了他的心?
好呀,任晉之竟敢瞧不起她?她已經不顧身分和面子倒追他了,他卻不把她放在眼裡,隨便找個私人助理來打發她?她漢菲娜好歹是個伯爵,要調查他的事一點也不困難,所以當她知道他為了接近夏寧不惜和他的祖父合謀,佯裝患病,便隨即趕過來。
現在!只是一個開端而已,要是給夏寧知道全部的真相,他以為還有機會和她重修舊好嗎?
她得不到的人,也不容許別人得到!
絕不容許!
【第九章】
夏寧回到本來的住處已經兩天了。
那天離開酒店后,她前去任家大宅,拿回一些屬於她的衣服便回來,整整兩天沒有踏出家門一步,當然也沒去上班。
她只打了個電話給Gary,說要休息幾天,之後便關掉手機,全然不跟外界接觸。她徹底陷入自我嫌棄的漩渦中,兩天以來,清醒也好、睡著也好,腦海中不斷重播再遇到任晉之以後所有的片段,她可笑的堅持、天真的防備,最後全都變成了嘲笑她的利器,一遍又一遍地剌進心臟,她已經痛得麻木了。
她與他由始至終就是一宗交易,她怎麼會因為他的轉變而心生期待?她怎麼還是跟從前一樣的愚蠢?
對他來說,她是個可以用錢買來的女人,只要多付一點錢,她便會將自由兩手奉上……他用錢買下她,而她也傻傻的任他予取予求,妄想這次能與他開花結果。
她真蠢!
他從一開始便將目的說明白了,為什麼她會愚昧地以為他會有所改變?他的甜言蜜語是包裹著糖衣的毒藥,那些綿綿情話中隱藏著鋒利的針刺,當她感到痛的時候,已經被他傷得體無完膚。
當一切都浮現於陽光底下,她已經沒有辦法繼續下去。
反正,結局本來就該這樣,她是一時迷惑了,才會以為他們能相守。
真是難看!她暗地低啐一聲,乾澀的眼眶掠過一陣刺痛,她眨眨眼忍住淚水。都已經沒用的躲在家中自憐自艾了,要是再為他嚎啕大哭的話,她真的會看不起自己。
深深吸一口氣,她自沙發中站起來,咬了咬牙,心中默念「沒事的,可以撐下去」,然而因為窩在沙發太久,兩腳都麻痹了,加上兩天滴水未沾,即使前往浴室只有數步的距離,她也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鐘。
開了蓮蓬頭,冷水傾泄在她單薄的軀體上,她打著冷顫,咬緊牙關,任由冷水從頭到腳的沖刷身體。
正好,她現在最需要冷靜了。
就在身體快要凍僵之時,她關掉水龍頭,披上了浴袍,偏首看向鏡子,裡頭反映了她此刻的模樣,濕漉漉的短髮黏於額角、臉頰,臉色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兩天未進食而顯得蒼白,雙陣因失眠通紅,眼底下是明顯的陰影……她怎麼為一個只曉得利用她的男人弄得如此狼狽?為什麼還要為這樣的男人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神情?
心坎產生的悸動,像燭光一般搖曳,本來就細小的蠟燭已東倒西歪,隨時會倒塌,不知打哪來的強風,吹得燭光忽明忽滅,光芒慢慢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縷輕煙,僅余的光線,剎那間熄滅了。
心腎滑過一絲寒意,夏寧眨了眨眼,伸手抓來一條毛巾,拭去發梢間的水珠,望佝鏡子,她絕不會再容許自己墜入愛河。
絕不!
即使只有匆匆一瞥,夏寧相信到死的那一秒鐘都會認得這女人的長相。然而,她也不知對方為什麼要來律師事務所找她。
是的,她已經重新投入工作,她不能沒日沒夜地沉浸於自憐自艾之中,為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繼續傷心難過,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所以她用無止境的工作去填滿所有空隙,不容自己有片刻閑下來的功夫。
「呵,我還以為是多了不起的律師事務所,也不過是這樣的小規模。」漢菲娜輕哼,一副看不起她的態度。
「不知道你找我是想委託什麼樣的事情呢?民事訴訟?樓宇買賣?抑或是刑事官司?」夏寧淡然地問,絲毫沒有因為她挑釁的話而動搖。
漢菲娜冷冷地說:「要不是我,你也不會知道晉之一直都是利用你吧?」那晚是她傳訊息給夏寧,才會有後續的發展。
「你這麼做,不過是想剷除我而已。」夏寧並不認為自己有任何虧欠她的地方。「別說得有多麼偉大。」
就算沒有漢菲娜,她早晚有一天也是會被任晉之捨棄。
「我可是西班牙的伯爵,家世顯赫,你呢?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律師,我來這兒跟你說話,可是給你天大的面子了。」她不屑的語氣令漢菲娜心生憤怒,更加惡劣地挑釁道。
望著她高高在上的神態,夏寧忽地覺得任晉之跟她真的是天生一對,她自知在他們面前卑微渺小,可是他們也沒必要一再強調她有多微不足道。
「如果你只是想炫耀身分,請恕我沒有時間奉陪。」她拿過放在一旁的文件夾,明顯地下逐客令。
她已經決定將任晉之拋諸腦後,不想再接觸任何與他有關的人事物,尤其是眼前這個趾高氣昂的女人。
「我是看你一副愚蠢模樣,所以才好心的來跟你說清楚。」漢菲娜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我可是為你好。」
「你這是什麼意思?」夏寧從文件中抬起頭。
「晉之他很會甜言蜜語,你確定你不會被他動搖?」漢菲娜笑容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