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六年前事

如今的楚言，和其娘親住在一間破廟中，廟裡原先供奉的神像，在母女兩入住前，早已深蒙塵埃，而廟檐更是汲汲可危，逢雨無處不漏，隨時都有塌落的可能，所以偌大一個空破廟，無其它流浪無家者為之爭。楚言母梁氏，帶著小楚言在好幾處破屋荒宅落過腳，可惜每每都受人排擠欺負，安生不得，無奈之下，尋得此間破廟，她入住后，將廟宇打掃了個乾淨，並找來樹枝稻草等物，將漏洞補了小半，同時候，她將神像扶上原位，本不信神佛說的她，至此，一改往日性心，每日早中晚，潛心理佛，雷打不動。

梁氏將今天午間的佛修做完，看了看廟外，雲深雪密，不由擔憂的站起身來，向外走，她的小言兒大早就出去了，說是和新識的朋友約定好的，可是此刻已經過中午了，她就算不知道餓，也應該回來了啊！

「言兒梁氏輕輕叫了句，想起愛女那天真燦爛的笑，她的喉嚨間，就陣陣發酸，本來，她和小楚言也算過著上富之家的日子，雖無鐘鳴鼎食之盛，卻也無溫飽饑寒之憂，和丈夫楚步，雖說不上恩愛情深，卻也在從父母命嫁與其後，過著和睦相敬的日子，無偏房妾室之擾。待小楚言出世，丈夫楚步對這獨女也是珍愛如寶，疼愛相加，無重男輕女之意。但幾乎是毫無徵兆的，她和小楚言，就在一夕之見，失去所有。梁氏在不明原由的情況下，被丈夫楚步休，母女均被責趕出門。

女子被休，便是失德，夫家無需多言，梁氏自以為是自己為妻不當，也就獨自在心裡暗傷，並沒有多去糾纏楚步，心灰意冷的她本是打算帶著小楚言投奔娘家去的，但就在她打算離開咸陽的那天，楚步的親隨楚忠送來一封信和一小包銀兩，信封內，是那張休書。梁氏的眼淚在見到休書的時候，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她十六歲嫁於三十又二的楚步，至今已有八載，平時候雖與楚步言語不多，但是楚步的意思，他不用說出口，梁氏還是能猜出一二的，此休書和銀子，一是代表夫妻情分的決絕，二，就是拜託梁氏好好撫養小楚言。就在楚忠送東西來的第二天，楚步就出事了，梁氏是黃昏時分從街上買吃的回來，偶然聽得茶攤上一行人的話，才知道的。那瞬間，她人似被雷擊，手上的幾個白面饅頭渾然落地也不知覺，等她醒轉一些，便急急的向楚府而去，可惜晚上一步，人已去，僅剩二兵丁，在封門。梁氏拉住一行人打聽，才了解，楚家上下一共七十三口人，全部被抓，女，終身為奴，男，等秋後問斬。等梁氏打聽到小楚言和自己，因為楚步先前早申明於她們斷絕關係，故朝廷並沒有將母子倆列為捉拿對象，梁氏方是如夢初醒，原來那時候自己夫君在自己完全沒有過錯的情況下突然休了自己，並與言兒斷絕父女情，原來，是早就洞見這一劫數，想要保下她們母女的性命，並留一血脈啊。在這特別時期，為了心有不軌者拿小楚言言事，梁氏便禁止小楚言回楚府，更不許她對任何人說起自己的身世。小楚言雖才六歲，卻懂事，雖她不明白為什麼一切發生的那麼突然，但還是聽從了梁氏的話。

梁氏用楚步留與自己的銀兩，想要見楚步一面，然而銀子花費不少，卻連一個關節都不曾打通，她一介女子，無門無路，只能夜夜拜佛，哭后，她便將剩餘的銀子包了起來，藏好，好用於來年秋後贖買夫君及其家人的屍首。只是這樣一來，她和言兒的生計，就成了問題。從昨天起，已經斷米糧一天了，梁氏自己能忍得下飢餓，可是作為母親，怎忍心看自己的女兒受難，所以，當楚言說要出去的時候，梁氏沒有阻攔，因為楚言前腳剛走，梁氏後腳就跟著離開了，她包裹上當年楚步送與的定情信物鴛鴦翡翠鏈，去了當鋪，價值千兩銀的東西，梁氏心甘的便宜換了三兩銀子，並用其中的一些錢，買了四個肉包回來，打算給小楚言吃。

然而，都過了中午了，小楚言還不見回來，梁氏的心裡，不由的擔心起來。她轉身回廟中，以一破木桶盛起的水為鏡，梳理起自己凌亂的頭髮來，看著水中，年僅二十又四的她，青春依舊，風情竇開，宛如成熟的蜜桃，正是採摘好時節，梁氏黯然神傷，好一會後，她才將恍惚收拾起來，眼神里的柔情哀傷，慢慢的被堅定的母性代替，她稍整了整自己的舊蔟蔟的衣裳，這才昂著頭，優雅自信的出了廟門，尋小楚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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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的秋天，當時候大秦帝國的合仁皇帝尚在位，景聖皇帝還不過是個皇太子，雖名冠太子，但是誰都看的出來，合仁皇帝更中意立他的第三子德王為繼，若不是立長不立幼的祖制在那，恐怕贏非的太子地位，早在前幾年，就不保了。當時候，合仁皇帝已有病顯，從太醫閣傳來的密言是，皇帝怕是熬不了多久了。這節骨眼上，德王加緊了對皇權的謀划，他積極拉攏朝廷大員，調派各地軍伍，野心彌顯。而太子，當時候的他，身邊幾乎連一個出謀劃策的人都沒有，這大秦天下，縱是普通百姓，也預見到了合仁皇帝百年之後的帝位謀奪事，只是天下人都知道，德王本就仁心慈性，厚懷蒼生，遠比太子要強百倍，便也無一人，就眼前的風起雲湧作出大的反映，就連合仁皇帝，都沒有對分明在前的謀篡之事，加以止援。

當時候，梁氏懷著小楚言已七個多月，天下的風氣雲動，對她一個婦道人家來說，不過爾爾，她一心想要的，就是給她的老爺楚步生個兒子，好繼了楚家香火。當時候的楚步，是皇帝身邊的執璽官，品銜不大，人微言輕，但是誰也沒有預料到，就是這樣一個不被人看重的微人，在這一年的冬天，換改了大秦的歷史。

六年前的冬夜，風寒雪冰，合仁皇帝在出行去西山溫泉的路上，突薨。當時候，知道這一秘密消息的，僅三人，楚步，就是其中之一。三人在商議一翻后，一致決定報太子，瞞德王，道理很簡單，幫助太子上位，他們能一遭飛騰，而德王麾下已多良士，如何輪的到他們委以重用？男兒志，多嚮往風雲叱吒，楚步三人，也不例外。這一決定，就使得太子有了充足的準備時間，當德王聽到皇帝駕崩這一消息的時候，贏非已登上大寶，歷史就此定論。這后，楚步展現了他從未外顯的謀划力，和另外二人一起，幫助贏非皇帝，一步步的鞏固了大秦江山。

榮譽、富貴、女人、名垂青史，所有男人想要的一切，楚步都做到了。

也就在合仁皇帝突薨的這一冬夜，梁氏在經歷了分娩的痛苦后，終於誕下了一女，就是現在的小楚言。但是在楚言誕生的時候，卻發生了奇怪的二件事情。

第一件事，嬰兒落地那一刻，天空中突然紅光一片，刺的人眼不能睜，後來楚府的丫鬟們都發現，厚凍三尺的荷湖冰面，一夜被融，不復凍結。

第二件事，嬰兒落地那刻大哭一聲后，便神情怪異，盯著抱她的穩婆巴眨著大眼，不哭不鬧，小臉上顯著疑惑，驚喜，錯愕……一句，就是不應該是一初生嬰兒應該有的神情。梁氏當時候體虛，穩婆將這事對她一說，並猜疑說「小姐可能附了不祥東西在身」時，她嚇的面色頓白，忙按照古老做法，讓下人殺黑狗取其血，掩其女嬰面。

怪就怪在，狗血掩面后的小嬰兒楚言，便開始哇哇大哭，與一般嬰兒無二。當楚步回府喜聞自己得千金時，當下取名梁氏恩威並用，使得穩婆等人不敢輕言楚言出世時的種種怪異事，楚步，便不得此情。

楚步在官場混跡的風聲水起的時候，小楚言也漸漸長大，和同年紀的孩子比較，楚言的文字識別力，記憶力和理解力，都大大超常，等她三歲時候，已不單是簡手塗鴉作，居能在無師的前提下，自通畫了不少東西，儘管很多東西楚步看不明白，不知道是什麼，問小楚言，小楚言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道是自己腦海里不時浮現的。楚步暗喜有女不凡，便定了心，要請夫子上門，好好教導。

楚言五歲的時候，就被景聖皇帝召見，並以童顏清秀，才思不凡被帝喜，賜於小楚言以龍鳳玉繯中的鳳繯，言要內定小言兒為皇媳，楚步大喜。

然而，天生風雲有不測，誰也不知道為什麼，景聖皇帝會在突然間賜死楚步，株連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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