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見她因為慌亂,不再拘謹地稱呼他為「堂主」,他笑道:「這樣好多了,你開口閉口『堂主』,我早就受不了了!」

她身軀一僵,遲疑地看著他。「秋霞只是想表示對堂主的敬意。」

「借口!」他立刻戳破她。「你是想劃開我們之間的距離。可是沒用的,那個距離你划不出來。」

她沒話說了,轉過身整理好炕上的被褥,她再問道:「一定得換工房嗎?」

「一定。」看到她陰鬱的日光,他問道。「你不想換嗎?」

想!我想換去安靜、清雅的地方!

她在心裡吶喊,卻對他搖搖頭。「無所謂。」

是的,以她如今的身份,還有什麼「想」或「不想」的?

「那我們走!」他說,注視著她黑眸深處閃著的光芒,沒有絲毫猶豫。

她暗自嘆了口氣,跟在他身後走出小屋。

今夜的風很大,寒冷刺骨,但積雪懸冰少了一些,春天確實不遠了。

為了抵禦見縫就鑽的寒風,她不得不抓緊過大的皮袍,他卻忽然伸出手攬住了她的腰,將她帶往身邊,既替她固定了皮袍,又為她擋去了大半風勢。

她沒有反抗,反而更緊的靠著他。此時此刻,保暖比禮數更重要。

被風捲起的冰雪,不時吹刮到臉上,但因有他的遮擋,她幾乎沒有受影響。

終於,他們進入了溫暖的房間。

令她想不到的是,他不是帶她去別的工房,而是一間乾淨整潔的雅房。

「好啦,你的新居到了。」他放開她,拍打著身上的飛雪。

看著屋內的擺設,她瞠目結舌。這是一間寬敞的房間,舒適華麗的程度,堪比她在「冷香玉」的閨房。

「我真的能住在這裡嗎?」

穆懷遠看著她驚訝的神色,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浮上嘴角。「這裡就是要讓你住的,喜歡嗎?」

「喜歡。」她迅速回答,隨即意識到什麼,馬上問道:「為何讓我住這麼好的地方?這裡原本是什麼人住的?」

「你本來就不適合住工房,這段時間,讓你受委屈了。」他的眼裡帶著些微愧疚,「這裡是『榆林苑」,以後你就住在這裡,這間屋子從來沒人住過。」

他的神情和溫厚關切的語氣,令秋霞忽然感到悲傷,眼眶一熱,雙目充盈著淚水,可她不能讓眼淚掉下來,這太煞風景了!

她轉過身,掩飾著傷感,很有尊嚴地說:「謝謝堂主,我會用自己的努力,證明我值得住這樣好的地方。」

雙肩忽然被抓住,她的身子旋即轉向了他,她錯愕的看著他。

「不要看輕自己,你永遠值得最好的東西!」他的聲音似乎在生氣。

她的嘴唇顫抖,心裡充滿了難言的悲憤。「我是!曾經是一一可是爹爹……」

「不要再想過去!」他打斷她。「逝去的東西你沒法再抓住,但你可以抓住現在,抓住未來。你爹爹不在了,那並不意味著再也沒有人關心你、疼愛你!」

他的話似乎帶有某種暗示,讓她不禁迷惑地看著他。

意識到自己透露得太多,他的神色略變,局促地說:「你休息吧,我還有些事要做,等會兒會有人給你送飯來。」

視線在她微微發顫的唇際停留了一會兒,他收回手,走了出去。

抑制住心中的悸動,她告訴自己,他只是想安慰她。她必須明白,今後就算真的還會有人關心她、疼愛她,那個人也不會是他!

明白了這點,讓她嘗到另一種更深的痛苦,但她立刻將那療苦拋開。

對她來說,令人痛苦的情感對她沒有好處,她必須放棄!

「五仙堂」是由五座單一的作坊和一座宅院組成的大型作坊。其中五坊分別負責「金縷玉衣」的五道工序,一院則是「榆林苑」。

搬進來的第二天,邊關把她已經烘乾的衣物送來。隨後又按穆懷遠的吩咐,帶她在苑內到處轉轉,讓她熟悉環境。

很快她便明白了,這坐北朝南的二進院,是穆懷遠的私宅,前院住著穆懷遠和護衛奴僕,現在還有她;後院則是他的私人作坊一一蘭坊。

與外面的「五坊」相比,蘭坊不算大,卻具備了畫、洗、鋸、磨、雕、鏤、光等制玉功能。一看到這間小作坊,秋霞就喜歡上了它,這小作坊採光良好,空氣清爽,而一應俱全的工具設備讓她手心發癢。

難怪穆懷遠從不使用外面的作坊,蘭坊已足以滿足他的需要。

最初得知這是穆懷遠的私宅,只住著他一個人時,她略感不安,但想到這裡還有其他女性奴僕,而他只是把她當作奴僕安排進來時,她的不安消失了。

她必須承認她喜歡住在這裡。在這兒,她獲得了淪為奴隸后真正的平靜和安全感。就連她偶爾去外面的作坊取玉材時,也不必再擔心被偷襲和騷擾,因為她無須與工匠們接觸,只找總管就行。而且,她最高興的是,她能自由使用蘭坊!

她喜歡極了在蘭坊幹活,這裡有她熟悉的氣味,帶給她一種久違的親切感。在這裡,有時她會忘了自己的身份,彷彿又回到了「冷香玉」。

穆懷遠大多隻在晚上來蘭坊,他白天很忙,而且經常外出,一去少則兩三天,多則十天半月。不過,他現在總是會把邊關留下來照顧和保護她。

這天晚上,秋霞正在為玉石切角,穆懷遠來了,要修補一塊已經洗磨好的玉,見她在忙碌,便自行轉動起石鍋。

等她結束手中的活兒后,就去看他磨玉,這是她第一次看他幹活。

看了一會兒,她發現他眼力好,手勁大,技巧嫻熟,角度掌握得相當準確,明顯很擅此技。於是責備道:「你根本用不著我幫你磨那塊岫玉,你自己就磨得很好了。」

他抬頭對她咧嘴一笑。「如果不那樣,我要如何親近你?」

他這一句話,頓時弄得她心緒大亂,瞠道:「你不該對我說這種話!」

說完,她轉身走回自己的檯子。

「幫個忙,換紅沙,上小號扎鍋!」身後響起他的喊聲。

扎鍋是用來分解玉石的工具,知道他要切割那塊玉石,她沒有說話,按照他的吩咐,依那塊玉石的大小,為他換上了細沙和小號扎鍋。

等她把所有的東西都換好后,他拿著玉石走到她身邊,邊操作著扎鍋,邊對她說:「我需要更多的玉片,從明天起,你先幫我做這個。」

扎鍋的聲音很大,他幾乎是扯著嗓門跟她說話。

她瞟了眼門邊檯面上那堆切割好的玉片,湊近他問:「你不是有了嗎?」

「不夠。」

「我會幫你準備。」她大聲說,想要轉回自己的檯子。

「別走開,幫我澆沙漿。」他眼睛緊盯著玉片,嘴裡喊道。

她立刻接過他左手的瓢,舀適量的沙漿,細心地澆在玉料上,並沒看到他臉上露出的得意笑容。

這個晚上,他們有默契的聊著玉、干著活,互相配合,成果顯著。

「你果真是個好助手。」放開蹬板、扎鍋,他坐在凳子上,用布巾擦著手說。

「你果真是個好玉匠。」她搬開沙漿盆,本能地回道。

他笑著拉過她的手,替她擦掉上面的沙粒。「很高興看到你不僅恢復了美麗,也恢復了伶牙俐齒,這樣的你,才是我當初認識的冷秋霞!」

「那該感謝你。」她站在他面前,任由他緊抓著自己的手,絲毫不想掙脫。

「感謝我什麼?」濃黑的眉毛高高地揚起。

「感謝你讓我住在這裡,分享你的私人作坊。」她真心地說出早就想說的話。

「過去我一直想要,卻從來沒能得到過的琢玉環境,在這裡讓我得到了!」

他墨玉般的眼眸因聽到她的感激而更加黝黑。「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得你感激。」

「那是因為你太慷慨。」她的聲音因為心情激動而有點不穩。

他的心弦顫動。

回想起當初,他對她的意圖並不光彩。那時在他眼裡,她只是他完成「金縷玉衣」、追逐名利的王具。為了追逐成功,他曾利用過不少人。對那些被他利用過的人,他從來就沒有罪惡感。可是她在他不經意的時候,人駐了他的心房,改變了他。

對她的感情和計劃。

她從一開始就認清了他的真面目,因此她拒絕被利用,讓他第一次嘗到了失敗的滋味。可是,命運對她的無情,卻給了他第二次機會一一利用她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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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女爭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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