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她是唐順德的女兒，一個無法見光的私生女。

她一心渴望可以明白爸爸這個名詞，卻從來沒有這個機會，直到於宏諺完成她的心愿。

於宏諺想盡辦法透過關係標下唐朝地下樓的經營權，讓她一圓多年來的夢想，因為這是接近唐順德最自然的方式，又不致引人注目。

想要進唐朝工作得經過層層關卡，首先履歷得先經過人資篩選，入選后才能參加考試，考試合格還要經過初試、複試，就算最後能成為唐朝的員工，那也是待在最基層，想要跟董事長說上一句話，簡直難如登天。

為了完成她想貼近親生父親的心愿，於宏諺甘願放下原本經營的餐廳，委屈在唐朝的地下樓，只做著簡單的西式餐點，不僅埋沒了他的手藝，也剝奪了他衝刺事業的時機。

於宏諺擁有中西廚師執照，還曾至日本學藝，年紀輕輕已經是兩間餐廳的老闆，卻為了她暫時放下所有的一切。

於宏諺對她的好，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而她卻還拒絕他的告白，這才是讓她感到最難過之處。

「小恬，是媽媽對不起你，讓你從小就沒有爸爸，但是，請你相信媽媽，唐家不是我們可以應付得來的，如果你回去唐家，一定無法像現在這麼自由快樂。」

楊欣恬點頭。「媽，以前的我或許不明白你的用意，但自從我去唐朝之後，才明白你的用心良苦，若是讓唐家人知道有我這號人物存在，不僅你會受到傷害，連唐家的小姐少爺都可能以為我是去分財產的，他們一定會傾全力對付我，我可不想過那種驚濤駭浪般的生活。」

聽到小恬口口聲聲喊著唐董事長，楊心蘭這才稍稍寬心，充滿愧疚地說：「都是媽媽不好，害你變成私生女，你能明白是最好的，豪門世家不是我們可以過的生活，媽媽只想和你平平靜靜的過完下半輩子，我可不想成為眾人攻訐及追逐的焦點。」

「媽，豪門世家比我想像中還要恐怖，我的確沒有那個腦袋可以應付那些事，只要他們隨便嗆我一聲，我恐怕會嚇得倒退三步。」如果讓媽媽知道尹東辰、唐子愛和萬家達那錯綜複雜的關係，還有尹東辰被人恐嚇追殺，而她甚至成為尹東辰的女朋友，她這次絕對回不了台北的。

「都怪媽，當年不該一時失去理智，接受唐董事長的追求，害你跟媽媽一起吃苦受罪。」聽女兒這麼說，楊心蘭原本提吊的心才轉為柔柔笑意。

「媽，我不覺得吃苦受罪，你若沒有失去理智，現在就沒有我的存在，我真的很高興能來到這個世界上，你不要老是這麼自責嘛。」

「你的貼心、懂事，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安慰。對了，唐董事長他還好嗎？」

「嗯。」楊欣恬點頭，揚起得意的笑臉。「唐董事長說我煮的咖啡很合他口味，他很喜歡我煮的咖啡。」

「還有呢？」楊心蘭關心的是女兒的心情，她對唐順德已沒有任何感情。

「還有啊，有一天早上上班的時候，唐董事長的車子在路邊拋錨了，我剛好路過，就順口問他要不要坐我的機車，當時我心想完蛋了，一定會被他拒絕，說不定還會被他臭罵一頓，結果……」楊欣恬的唇邊揚起得意的笑。

「結果呢？」楊心蘭順著話題問下去。

「媽，結果唐董事長不但同意我的建議，還要騎機車載我，他說他一個男人，怎麼可以讓我這種小孩子載，我那時候真的又開心又緊張，我可以跟他靠這麼近、這麼近，這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那日的情景歷歷在目，讓楊欣恬一想起，似乎還可以感覺胸口漲滿的激動。

楊心蘭無法給女兒一個健全的家庭，那是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當小恬提出要去台北時，她只能將小恬託付給於宏諺，相信有於宏諺在，一定會將小恬保護得周全。

「小恬，你真的不會想要認爸爸嗎？」

楊欣恬搖頭。「媽，說不想是騙人的，如果是在十八歲之前，我一定會不顧一切撲到他面前，告訴他我是他的女兒，不過，那種渴望父愛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我不願讓你再受到傷害，我很珍惜我們現在的生活。」

她的母親是第三者，一旦她提出相認的要求，勢必會在唐家掀起巨大波瀾，甚至鬧上法院去做親子鑒定，母親為了扶養她長大成人，受盡千辛萬苦，她不想因為她的認親而讓唐家人有機會攻擊媽媽。

況且這種訴訟也不是一年兩年就可以落幕，甚至還會被搬上媒體大肆渲染，每一次的開庭，傷口就要被灑鹽一次，經過成長的磨鍊，她才明白不需絕對真相也不需追求所謂的真理，能夠平安快樂地活下去，那才是最重要的。

楊心蘭笑容里全是安慰。「你真是我的好女兒，那現在換媽媽告訴你一個消息，你想不想聽？」

「是不是陳叔向你求婚了？」楊欣恬猜測著。

楊心蘭笑著點頭。「我們母女果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媽，那你答應了沒？你一定要答應陳叔啦！陳叔是個好男人，他等你這麼久了，你一定要答應啦。」

楊心蘭在慈善基金會工作，一直拿著吃不飽卻也餓不死的薪水，母女倆的生活很克勤克儉，以前楊心蘭為了女兒，拒絕所有男人的示好，直到這幾年楊心蘭才放開心胸，接受同樣在基金會工作的同事追求。

一聽到女兒這麼說，楊心蘭臉上有著小女孩的羞怯。「我當然得先問過你的意見，你要是不同意……」

「媽！我怎麼會不同意，你快點嫁啦！我真的太高興了，你什麼時候要嫁，日子決定了沒？」

「哪有女兒催著媽媽嫁的，你是不是不想要我這個老媽了？」楊心蘭捏了捏女兒的粉頰，明知女兒不會反對，可是親耳聽見女兒的同意，還是讓她格外感動。

「媽，你為了我，這些年來都不敢交男朋友，現在好不容易有人要了，我當然得趕快把你嫁出去，萬一陳叔後悔不娶你了，那該怎麼辦？」楊欣恬說著玩笑話。

「要是你陳叔不娶我，你只好養我一輩子。」

「我養你當然沒問題，問題是你再也遇不到像陳叔這麼好的男人啦。」

楊心蘭笑說：「我本來是想等你嫁出去后，再答應你陳叔的求婚。可是你陳叔求婚好多次，求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媽，你千萬別等我嫁你才要嫁，趁你現在還能生的時候，趕快替我生個小弟弟吧。」

「你呀，越說越不像話了。」楊心蘭睞看女兒一眼。「說真的，你跟宏諺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媽，你怎麼會這樣問？」楊欣恬心頭一驚，難道於宏諺跟母親提過什麼嗎？

「你從小就黏著宏諺，還一直吵著要當宏諺的新娘，你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他就是於哥嘛，我還能怎麼想。」楊欣恬微低著頭，思緒紛紛擾擾。以前的她還常唉叫沒有男人要，突然間變得這麼炙手可熱，讓她實在無法適應。

「小恬，我希望你能想清楚，我就是你的前車之鑒，你千萬別被愛情沖昏頭，宏諺對你的好我全看在眼裡，你真的要想清楚。」

楊欣恬心頭沉了沉。

她就是想不清楚，才會困擾到左右為難。

如果那一晚她不去慢跑，不曾撞見不該撞見的事，她現在應該會滿心喜悅地接受於宏諺的告白。

只是就算後悔一千次，她也回不到從前了，她更沒有哆啦A夢的時光機，她只能繼續煩惱、煩惱繼續。

當尹東辰一大早出現在楊欣恬家門外，手上甚至還拎著一袋早餐，楊欣恬簡直驚愕到差點咬到舌頭。

「別忘了，你是我的女朋友。」

對照楊欣恬的吃驚，尹東辰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從容不迫。

「那也只是演演戲嘛，你何必當真。」楊欣恬迷迷糊糊的只穿著無袖背心和短褲就來應門，儘管尷尬，也來不及換衣服了。

「你只是演戲，我可是很認真，男朋友該盡的義務我一樣都不會少。」尹東辰宣示似地將早餐擱在她家那張小小的餐桌上。

「就算你要認真也不用幫我準備早餐，你該不會忘記我就是在賣早餐的。」她看著那一袋三明治和奶茶，有著無法言語的苦笑。

尹東辰還真是忘了，可被楊欣恬這麼一說，他卻有著下不了台的賭氣。「那不一樣，這是我準備的愛心早餐，你一定要吃下去。」

「不行啦，我每天都是吃於哥做的早餐，我要是吃下這袋早餐，哪還能吃於哥做的早餐。」

「那就不要吃於老闆做的。」濃濃火藥味從尹東辰嘴裡噴出。

他哪會不明白楊欣恬會答應當他的女朋友絕不是戀上他，而是基於同情，害怕他真的遭人暗殺。

而他又怎麼會接受她脫口而出的方法？

想起來也很詭異，他有時不得不懷疑，那場車禍一定將他的腦袋撞出了血塊，才會改變他的思維，否則他怎會一大早起床就跑去早餐店買早餐，只為了想給她一個驚喜，根本忘了連自己都是在員工餐廳吃早餐的。

「不行啦，哪有自己賣早餐卻不吃自己做的，你不要害我被於哥罵。」

就在尹東辰要反駁時，楊欣恬的手機適時響起，楊欣恬睞看他一眼，走到床邊拿起床頭的手機接聽。

「於哥，我已經起床了，我今天很乖吧……嗯……」她用眼尾偷偷看著跟著移動到身邊的男人。「哦，好，二十分鐘后，待會見。」

見她放下手機，尹東辰才問：「於老闆？」

「嗯，於哥天天打電話叫我起床，要不是你來按門鈴，我還在睡覺呢。」她邊說邊繞過他身前，走到客廳。她的套房小到一覽無遺，此刻多了一個男人的呼吸，曖昧的氣味立刻飆升。

尹東辰點點頭，表情卻已經凝結。「那二十分鐘后是什麼意思？」

「我的機車送修，於哥說二十分鐘后要來接我上班。」她就算再遲鈍，也已經察覺到尹東辰的不悅了。

「我們把早餐吃完，我再送你去公司。」

「不行啦，我已經答應於哥了嘛。」

「你開口閉口都是於哥，於老闆是你的男朋友還是我是你的男朋友？」尹東辰逼近一步，銳眸中已有了濃濃醋意。

她想退卻無路可退。剛剛睡眼朦朧，一看見他就反射性地打開大門，她再次後悔不該放他進門。

「尹特助，你別這樣嘛，我只是想幫你的忙，不是真的想當你的女朋友，你不要這樣啦。」

「搞半天你是在玩我耍我？說要當我的女朋友，跟我吻都吻了，現在卻來反悔，你把我當什麼了？」

俊臉逼近，離她的小臉僅一寸距離。

「我沒有玩你耍你啦。」她苦著臉，根本是尹東辰無理取鬧，她卻心虛得無法反駁。明明個子並不矮，在他面前她卻像是矮人一截的小朋友。

「既然你沒有玩我耍我，那實在太好了，你是不是該履行女朋友的義務？」睨看著她那一身清涼的穿著，眉眼微勾起一副色迷迷的模樣。

「你……你……」

夏天的一早，屋內沒有冷氣，她床邊那台電風扇也早就被她關掉，她的體質偏寒，而尹東辰的貼近，讓她全身血液飆竄，全身火熱得像是泡在溫泉池裡。

尹東辰動了動唇角，身體再往前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