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意思就是，當我好不容易真正得到你之後，我才發現，其實我根本就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麽喜歡你。」她乾笑幾聲，有些尷尬、不好意思。「這就像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讓人想要用盡辦法得到手，但是到手了之後，新鮮感一退去，才會發現，其實自己根本沒有那麽喜歡那樣東西。」

戚無煙不敢置信，她居然說得出這種話來傷害他。「昭穎，別開這種玩笑，有些玩笑是開不得的。」

她的意思是她根本就不愛他？在兩人經歷了那麽多風風雨雨，甚至都已經訂下婚約的現在，她才來說自己一點都不愛他，這算什麽？在他都已經放下那麽多感情，只認定她一個之後，她才反過來打他一巴掌，給他這樣的羞辱，他怎麽可能有辦法接受？「我不是特地來跟你開玩笑，我是認真的。」梁昭穎終於收起笑臉，用著非常認真的表情，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戚無煙，其實我對你的佔有並不是愛，只是一時的虛榮心作祟，別的女人得不到的戚無煙終於讓我得到手，雖然剛開始感到很得意，但得意過了之後，就什麽都沒有了，我對你也就再沒有任何興趣。」

看著他因受到打擊而蒼白的臉色，她的心也跟著刺痛，但她卻只能強忍住心中的痛楚，繼續刺激他，絕不能心軟。

她被迫只能用這種方式保護他、保護無戚布莊，就算他會因此而恨她，她也只能咬牙忍下，不敢讓他知道真相。

她真的愛他呀，但現在的她卻不能承認這件事，還得反過來讓他誤會她，硬生生將他從自己的身旁推開……

「昭穎，別再說了……」他不想相信她剛才所說的那些話，他不信她真的不愛他，這其中一定有什麽不對勁。

「不管你想不想聽，我都得說。」梁昭穎強忍住鼻頭的酸澀，狠心開口道：「我要退婚，趁著現在還有轉圜的餘地，趕緊放手吧。」

他猛然從椅子上站起身，激動地說：「我不答應！」

這一刻，他恍若天崩地裂般的震愕不已，瞬間被深沉的絕望黑暗籠罩，他最愛的女人居然狠心地說要退婚，完全不管這麽做對他簡直是強烈的打擊，會讓他痛苦不堪，甚至心神俱碎！

為什麽？她為什麽要這樣傷害他？他不相信這是她的真心話，她肯定隱瞞了他什麽！

「就算你不答應，我婚還是退定了，我會請娘將聘禮全數退還給戚家，從此之後，你我之間，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請你別再來管我的事情。」好不容易狠下心將話說完，她趕緊轉身離開，就怕會在他面前壓抑不住地痛哭出來。

「昭穎，等等！」戚無煙不死心地抓住她的手。「我不相信你真的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

「放開我！」她狠狠地將他的手甩開，不顧一切地衝出花廳，再也不想留下來聽他說任何話。

「昭穎一一」戚無煙跟著趕緊追出去，說什麽都不肯放手！

梁昭穎匆匆地離開無戚綉坊，像是不要命似地一路狂奔，也不管自己到底喘不喘得過氣來。

她咬著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疾行，就算累也不讓自己停下腳步，不讓戚無煙有機會追上她。

「昭穎一一」

她絕不能在這個關頭功虧一簣，她一定要撐下去，就算得承受痛徹心肺的心酸折磨，她也得苦苦忍下，不能給他任何一丁點希望。

好不容易，她終於回到自己家裡，一入家門，她立刻虛脫地跪坐在地，氣息喘急，臉色蒼白得像是隨時都會昏倒一樣，簡直嚇壞了守門的門仆。

「小姐，您是怎麽了？」

「快、快把門給關上！」她趕緊催促門仆。「別讓戚無煙進來，快點！」

「是。」門仆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麽事，還是趕緊照辦，將大門給關起。

門關上後沒多久，戚無煙也追到梁家門前，拚命拍射門板，沒想到梁昭穎居然狠心絕情到這種地步，直接將他隔絕在外。

「快開門！來人哪，快點開門！」敲門敲了好一會兒，卻依舊沒有人來開門，焦急的戚無煙終於忍不住咆哮出聲，什麽形象都不顧了。

「很抱歉，戚二公子。」門仆在門內尷尬地說：「我們家小姐剛才交代下來，她不想見您。」

「不，我一定要見她，讓我進去！」他非得和她把事情明白說清楚不可，她剛才的那些理由他全都不相信，她一定有所隱瞞。

「很抱歉，二公子，要讓您失望了。」門仆也很無奈。

看著依舊緊閉的梁家大門，戚無煙不願意就這麽被打敗，如果他在此刻放棄，或許他和昭穎之間的關係就會徹底決裂，再也無法修補。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走，除非可以見到昭穎，要不然他絕不離開！

一打定主意之後，戚無煙便說：「不要緊，你們不開門，我就一直在門外等，我會等到你們願意開門讓我見昭穎一面為止。」

就算希望多麽微小，只要不是毫無機會，只要還有一絲希望，他就不會放棄。

「這……」門仆瞧著背後還是跪坐在地的小姐，還真是左右為難呀。

「他要等，就讓他等吧，別理他。」梁昭穎語氣虛弱地說完話後，便緩緩站起身，腳步虛浮地往自己房間走去，不想再聽到戚無煙的聲音。

這麽做應該夠了吧？她已經再也說不出任何可惡狠心的話傷害他，她只希望他趕快回去，可以死心放棄她。

他盡量恨她吧，不要緊，她不會怪他的，因為這就是她的打算呀。

她不能再讓他愛她，所以只能讓他恨她，將原本的愛全都捨棄掉……

「穎兒！」

梁秦氏一聽到僕人說梁昭穎似乎怪怪的，趕緊從房裡走出來，在穿廊上見到她蒼白著一張臉像是失魂般地走著，非常的不對勁。

「穎兒，怎麽了？」女兒已經很久沒有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甚至像是快要昏倒了一樣，梁秦氏擔心地攔下她，關心地問：「有什麽事情，跟娘說好嗎？」

她不知道該如何對一直疏離的女兒表達關心，所以總是以責駡代替關懷，但此時此刻，看到女兒脆弱的神情，她除了擔心之外，根本就責駡不出口，只想知道她到底怎麽了。

畢竟她只剩下這唯一的女兒、唯一的親人了，她不在乎穎兒的話，還能在乎些什麽呢？梁昭穎傻傻地看著母親關心她的神情，對母親難得展現的關懷一時之間完全反應不過來，甚至感到……意外。

原來母親還是擔心她、在乎她的，並不像外表那樣的排斥她，她的鼻頭一酸，眼眶也逐漸積聚淚水。

直到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不管兩人這些年處得再怎樣不好，母親還是把她當成女兒、當成唯一的親人看待，並沒有因此而放棄她。

「嗚哇……娘……」梁昭穎終於痛哭出聲，撲入梁秦氏的懷裡，將內心的傷痛毫不掩飾地發泄出來。

現在的她只想在娘的懷裡大哭一場，什麽都不想再去想了，她好累，真的好累……

她只要娘的溫暖就好，其他的她都不要了，全都不想要了……

戚無煙果真如他所說的，梁家不開門，他也就不離開，寸步不離地守在梁家大門口，馬上引起其他路人們好奇的圍觀。

一時之間，京城內的百姓都在討論這件事，大家都在猜測，到底是什麽原因讓原本即將結為親家的戚、梁兩家鬧翻，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戚無雙一聽到風聲，便趕緊派兩個弟弟一起到梁家門前，想要勸戚無煙暫時回到戚家，別這樣折磨自己。

「二哥，你要不要先回家去，我們可以幫忙想其他辦法讓你見到梁姑娘，要不然一直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呀！」戚無秋率先出聲勸慰，真的很擔心二哥會不顧一切地硬是耗在這兒。

「不，我一定要等到裡頭的人願意開門為止。」他的雙眼透露出強烈的決心，無人可以動搖。

「但如果梁家硬是不開門呢？」戚無雍並不想烏鴉嘴，但他們不得不考慮到最壞的情況。

「我相信只要我能夠堅持下去，事情就一定會有轉機的。」戚無煙早就管不了那麽多，只能硬著頭皮拚了。「三弟，楚婉的事就麻煩你幫忙了。」

「我知道。」戚無秋點頭。「我已經派人暗中監視她，如果她有什麽異常舉動，或是有任何蛛絲馬跡，確定圖稿副本在她手上，我會馬上讓二哥知道。」

「三弟，謝謝你了。」有三弟幫忙，他安心不少。「你們先回去吧，我不會有事的。」

戚無秋和戚無雍對望了一眼，對他的強烈執著感到無可奈何，在屢勸不聽下也只能暫時由著他，並派僕人在一旁關心情況，免得他突然之間身體出了狀況也沒人知道。

就這樣，戚無煙在梁家門外等了兩天，毅力驚人，讓圍觀的眾人莫不嘖嘖稱奇，甚至有人還乾脆開起了賭盤，紛紛押注看戚無煙到底能夠撐多久。

「小姐，已經兩天了，二公子還等在門外呢！」英兒趁替梁昭穎送午膳的時候提了下外頭的情況，試著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這兩天梁昭穎都沒有出門，只是靜靜地待在房裡，糧行如果有要事便暫時由梁秦氏處理，所以還不至於出什麽亂子。

梁昭穎雖然沒有任何錶示，但她微微蹙眉的表情已經透露出她的情緒，她不希望戚無煙繼續這樣折磨自己，還是快快回去吧。

她不能出去，不能出現在他面前，所以她只能躲在屋裡，陪著他一同煎熬，有苦難言。

她一定要忍耐住，不能對他心軟，絕對不能……

「小姐，您真的不理嗎？」她這兩天都按時觀察戚無煙的情況，戚無煙的堅持不放棄讓她忍不住同情起來，真希望小姐能夠見他一面。

「從這一刻開始，你不要告訴我和他有關的任何事情，我不想聽也不想知道。」梁昭穎強忍著傷痛回答。

「知道了，小姐。」英兒將膳食放下後，無奈地離開了。

之後英兒便來到前廳，向坐在廳里的梁秦氏報告。「夫人，小姐還是不打算理會戚二公子，還吩咐奴婢，以後別在她面前提二公子的事。」

「穎兒的態度當真還沒軟化？」梁秦氏蹙起眉，很擔心現在的狀況。

自從女兒兩天前回來，抱著她痛哭出聲，尋求她的慰藉之後，母女倆多年來第一次敞開心房，不再有任何芥蒂顧忌，彼此的關係漸漸開始改善，可以說是因禍得福，世事果然很難預料，誰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發展。

但女兒還是沒有將退婚的原因告訴她，只說自己有不得已的苦衷，希望她能原諒，她看女兒情緒極不穩，無法再遭受任何刺激，便沒有繼續問下去。

她知道女兒還是深愛著戚無煙，在不知道女兒打算退婚的真正原因之前，她也無法幫什麽忙，只希望事情還能有轉圜的餘地。

「既然她不要你提二公子的事，那你就『拐個彎』地講，她也拿你沒奈何。」

「拐個彎？奴婢不懂。」英兒一臉不解。

「連這也不懂？」梁秦氏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就像是……『今天外頭太陽真是大，真要曬死人了』這類的，反正你只要不要提到二公子就好了。」

「哦……奴婢懂了！」英兒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懂了就好。」她現在能幫的也只有這樣了，希望女兒能夠快點心軟，別再互相折磨，好好的把事情給解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