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她可是很中意這個女婿的，雖然女兒要她把聘禮退回，她也遲遲還沒有行動，暫時靜觀其變。

又過了一天，情況還是沒有任何改變，梁昭穎依舊狠心地不理等待在外的戚無煙。

為了不讓自己再繼續消沈萎靡下去，梁昭穎開始努力找事情做，想讓自己忙碌起來，這樣就可以暫時把心上的傷痛忘掉。

她絕不讓自己因為這個折磨而爬不起來，她不是這麽柔弱的女人，她一定可以堅強地熬過痛苦，她相信只要咬牙再撐一段時間，痛苦終究會過去的。

來到書房，她想借著畫畫來紓解自己的心情，因為每次只要一開始畫畫，她就會非常專註到渾然忘我，什麽事情都不管，甚至連肚子餓都給忘了。

她來到桌案前，開始挑起畫筆，卻發現桌上早已擺了一張畫到一半的草稿，她這才想起，這本來是她為自己畫的嫁衣圖稿，但自從楚婉來找過她之後，她便忘了這張圖稿的存在，直到現在。

她的心一陣刺痛，眼眶忍不住又泛起淚波，點點淚珠滴到草稿上，暈花了上頭的黑色線條，將整張圖都毀壞掉了。

本以為她能夠振作起來，結果到了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是多麽的脆弱，根本就不堪一擊。

她怎麽捨得放開他？她對他的愛有多濃烈，現在反噬回來的痛就有多深、多重，已經讓她幾乎無力招架、心力交瘁了。

這一輩子，她都不想再愛人了，因為她的心早已不在自己身上，現在的她宛如行屍走肉，生不如死，甚至連呼吸都會感覺到心痛呀……

轟隆一一窗外突然響起了雷聲，過沒多久，滂沱大雨傾盆而下，那猛烈的雨聲聽得她膽戰心驚，就怕戚無煙依舊站在外頭，就算下雨了還是不肯離開。

他會這麽傻嗎？會，他一定會，因為他就是這麽執著的人呀！

「無煙！」她衝出書房，再也無法強逼自己繼續忍耐下去，現在的她只想馬上看到他。

她沒有撐傘，淋著雨來到大門前，門仆一見到她出現，既驚訝又擔心。「小姐，您怎麽沒撐傘？」

「把門打開，快點！」她心急得根本管不了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

「是。」

門一開啟，果然就見戚無煙依然站在門外，全身早已被雨淋得濕透，臉色因為多天以來的疲累看起來十分憔悴，狼狽得早已不復之前飄然若謫仙的模樣。

一些看熱鬧的民眾早已因為下雨而散得差不多，而戚家的僕人在一旁為他撐著傘，非常擔心自家二公子，就怕二公子淋了這場雨，免不了要生病了。

聽到門開啟的聲音，戚無煙趕緊抬起頭，好不容易終於見到日思夜想的人兒。「昭穎……」

「你……你這個笨蛋！」她再也難耐相思地衝出大門，撲入他的懷裡，和他緊緊相擁。

「昭穎，你終於肯見我了……」他欣喜地緊抱著她，就怕這只是因為思念過深而產生的幻覺。

他很累，但只要能見到她，再多的疲累都是值得的，好不容易終於等到她肯出來見他，他絕對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一定要好好把事情搞清楚才行。

她對他的態度一點都不像不愛他，反倒像是被逼著要和他分開一樣，他相信自己的感覺，她一定是有苦衷的。

兩人擁抱過後，梁昭穎趕緊拉著他進屋。「你別再淋雨了，快點進來。」

梁昭穎將戚無煙帶到前廳里，此時英兒也來到前廳，梁昭穎便急著吩咐。「快去拿干布巾來，還有吩咐廚房煮薑湯，快一點！」

「是的，小姐。」英兒立刻前去打點了。

「無煙，你先坐下吧。」看著他臉上憔悴的神色，她的心也跟著難受地擰住，惱他的執著，卻也氣自己的狠心，非常矛盾。

戚無煙揚起笑容，摸著她同樣憔悴的臉頰。「昭穎，你瘦了，是因為我嗎？」

「除了你，還有誰能讓我如此掙扎痛苦呢？」她無奈地苦笑。

「既然如此，告訴我你之所以想退婚的真正原因，好嗎？」他柔聲誘哄，希望能哄出她的真心。「我不相信你不愛我，你如果真不愛我，就不會為了我而憔悴，也不會心疼我在外頭淋雨的。」

「這……」

「昭穎，我一定要知道真正的原因，要不然你我都會繼續痛苦下去的。」

她微咬下唇，眼眶泛紅，心酸的淚忍不住滑落，她不能告訴他呀，只要一開了口，或許她所做的一切都會前功盡棄的。

她忍得很痛苦，她一直強逼著自己忍耐，但她也忍得好累好累，幾乎快要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及痛苦了……

「昭穎……」戚無煙再度將她擁入懷中，一步步軟化她最後的掙扎猶豫。「不管出了什麽問題，告訴我，我會解決的，只要有我在，我不會讓任何問題再將你我分開，我會用盡一切來保護你的。」

「真的？」

「相信我，昭穎，你一定要相信我。」

「嗚……無煙……」她疲累的心終於在他的再三柔哄下徹底鬆懈，只想不顧一切地將所有委屈都告訴他。

她將楚婉來找她，並且拿無戚布莊的安危來威脅她主動退婚的事情全都說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戚無煙除了心疼梁昭穎受到這種威脅之外，也忍不住訝異，沒想到楚婉會做出這種事來，這也證明了百鳥朝鳳圖稿的副本真的是被楚婉拿走，他們並沒有盯錯人。

「為什麽楚婉要逼你向我退婚？這對她有什麽好處？」

「這還用問，因為她也喜歡你呀！」她眼眶含淚地瞪了他一眼，沒想到他對感情竟遲鈍到這種地步。

「呃？」他真的從來沒有想過楚婉會喜歡他，感情這種事情是無法勉強的，她怎能因為得不到他，就要昭穎也不能和他成親？原先他還對楚婉的離去有些許惋惜，到了這一刻，他對她的惋惜也不復存在，只感到失望及無奈。

他信任楚婉這麽多年，沒想到最後她卻因為得不到他，轉而背叛他的信任，甚至還想陷無戚布莊於危機當中。

「無煙，現在怎麽辦？圖稿副本還在楚婉手上，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將圖稿交給其他人。」

戚無煙溫柔地笑著安撫她說：「昭穎，別擔心，她的一舉一動都已經掌握在我的手中，我不會讓她有機會將圖稿副本交給別人的。」

有了戚無煙的承諾，梁昭穎終於可以安心地倚偎在他的懷裡，不再寢食難安，就怕自己會害他和布莊身敗名裂。

她相信他會妥善解決的，不會讓任何事再將他們倆給分開，而楚婉也將不會再是可怕的威脅。

擁著心愛的女人，戚無煙欣慰地笑了，原本不安的心終於踏實了，得知她退婚的理由是迫不得已後，他已不再擔心害怕，因為他知道，她始終深愛著他，從未變過。

他俯下身，溫柔地吻上她的唇，溫暖著彼此的唇瓣，好一解這幾日來的思念之情，她也欣然地回應他，同樣渴望和他親密交纏，捨不得太快停止這蘊含著無限深情的吻。

但顧慮到隨時都可能會有人進到廳里，他只能不舍地率先停下這一吻，微微拉開距離，免得一發不可收拾。

他摸著她嫣紅濕潤的唇，啞聲低喃：「答應我，下次不管再遇到什麽問題，都別再隨意拿退婚這種事情來嚇我，好嗎？」

「你還想要有下次？」梁昭穎輕笑出聲。「一次就夠我們倆受了，我才不要再來一次。」

「是呀，瞧我開心過了頭，居然說出這麽愚蠢的話。」他笑著緊緊抱住她。「不會再有下次了，絕對不會。」

梁昭穎回摟著他，笑容洋溢著甜美及幸福，在他的承諾下，她已經不會再擔心及害怕，開心地等待兩人即將圓滿的結果。

一切都會否極泰來的，就在不久的將來……

梁昭穎要求退婚的事情早已鬧得京城人盡皆知，當然楚婉也聽說了。

雖然梁昭穎按照約定主動退婚，楚婉卻從一開始就沒有收手的打算，她還是打算將手中的圖稿副本賣出去，得到一大筆銀兩後，連夜離開京城，到南方重新開始。

她小心翼翼地和好幾個布莊的老闆接洽，看他們想拿多少錢買圖稿副本，最後呂記布莊的呂得泰出價最高，他願意出一千兩買下這份圖稿，她便決定將圖稿賣給他了。

他們倆約在城南一間偏僻荒廢的廟宇內進行交易，免得被其他人見到他們倆有所往來，買賣一完成之後，楚婉便會直接離開京城，再也不會回來。

楚婉已經先一步到達約定的破廟裡，沒多久，呂得泰也進到廟內，兩人的買賣正式開始。

「呂老闆，我要先看到你所承諾的一千兩。」

呂得泰非常爽快地拿出一張一千兩銀票。「這是無戚錢莊所開出的一千兩銀票，你到其他縣城的錢莊分號都可以兌換出銀兩，這樣你總該滿意了吧？」

無戚錢莊在大的縣城裡都有設分號，並且信用非常良好，所以楚婉放心地收下。

她將圖稿從包袱內拿出，還來不及交給呂得泰，好幾個陌生男子即在這個時候沖了進來，將她和呂得泰隔開，並且搶走她手上的圖稿，害她驚叫出聲一一「你們這是在干什麽？把圖稿還給我！」

「楚婉，『把圖稿還給我』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才對。」另一抹天藍色的身影也在這時走進荒廢廟宇里。

「二……二公子？」楚婉瞬間臉色慘白，不敢相信他居然會在這最重要的節骨眼上出現。

屬下將拿回的圖稿交給戚無煙，戚無煙翻開來瞧了一眼，確定是百鳥朝鳳圖之後，就交由屬下收起。

呂得泰憤怒地質問：「楚姑娘，現在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戚無煙怎麽會出現？」

「這……我……」她慌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她也不知道戚無煙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呀！

戚無煙神情冷淡地瞧向呂得泰。「你請回吧，這份圖稿不可能賣給你的。」

「嘖！」為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呂得泰只能趕緊離開。

戚無煙看著臉色慘白的楚婉，沈痛地說：「楚婉，我一直不想相信，我最信任的人居然會選擇背叛我，但你……真是讓我非常失望。」

她因為得不到他的愛而選擇背叛他，甚至還想拿百鳥朝鳳圖稿牟利，原來他們多年來的合作情誼還不值那一千兩。

楚婉雙腿一軟，頹喪地跪坐在地，既然事情已經敗露，她也不必再多辯解些什麽，就算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你……打算怎麽處置我？」她眼眶含淚，絕望地問。

「無戚綉坊已經無法留你了，你可以去其他的綉坊發展，我不會讓人將這件事情泄漏出去，從此之後，只盼你能夠好自為之。」如果讓其他人知道她曾經做出背叛僱主的行為，是不會有任何綉坊僱用她的，他念在舊情，放她一條生路，這已經是他最大的退讓。

「嗚……」知道戚無煙已經對她網開一面，楚婉既後悔又羞愧地痛哭出聲，但就算她此刻對他懺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如果她沒有被嫉妒給蒙蔽了良心，她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一步錯，步步錯，做過的錯事永遠不可能抹消，她也沒有那個臉繼續留在京城了。

幸好大錯還沒有釀成，事情沒有走到最糟糕的地步，她會永遠記取這個教訓，絕對不再犯下難以彌補的過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