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皇甫煜連夜進宮，片刻都不敢耽擱，看著他怒氣沖沖的模樣，一路上的宮女太監們紛紛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他來到玉德妃的寢宮前，請宮女進去傳話，無論如何，他今晚都要和母親見上一面，見不到他絕不離開。

宮女進去傳話沒多久，便又走出宮殿，來到皇甫煜面面前，有禮躬身。「王爺，娘娘請您入內。」

肌膚進到寢殿里，玉德妃也剛好從內房走出來。「煜兒，到底有什麼事情，讓你急急忙忙連夜進宮來見我？」

「母妃，您為何就是容不下茵華他們？」皇甫煜直接表明來意。

其實玉德妃早就猜到，兒子之所以會連夜進宮，九成九和祝茵華姊弟的事有關。雖說他知道這件事只是遲早的事，但她沒料到，才剛命人將祝茵華姊弟抓入牢里，兒子馬上就知道了。

「是他們違旨在先，怪不得我無情。要是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往上通報，他們同樣會被關進牢里。」玉德妃理直氣壯地回答。

「那請問母妃，是誰將這秘密告訴您的？」

「是和他們住在一起的，叫徐玉眉的姑娘。」玉德妃淡淡一笑，有些嘲諷。「是她主動找上門來的，那對姊弟肯定沒想過會被最親的人出賣。」

徐玉眉前來告密，當然不會什麼代價都不要，她希望能夠安安穩穩地留在天京城內，永遠不愁吃穿。這種要求對玉德妃來說跟本就不算什麼，便馬上命人在京里找一處宅院，安頓徐玉眉的生活，並且給她足夠的銀兩，夠她兩輩子不愁吃穿。

皇甫煜雖然早已猜到很有可能是徐玉眉告的密，但在親耳聽到母親承認后，他的心情還是難掩沉重，心想是自己害了祝茵華他們。

徐玉眉應該是在被他拒絕後，惱羞成怒才會做出背叛祝家的事，想要來個玉石俱焚。是他輕忽了徐玉眉的心機，沒有妥善處理她的要求，才讓徐玉眉有機會出賣祝氏姊弟。

「母妃，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何必再計較？況且茵華他們回到天京城之後規規矩矩地做生意過活，沒犯任何過錯，又為何不能給他們重新來過的機會？」

「我管不了那麼多，我只知道，他們違旨是不爭的事實，他們現在只是暫時關在地牢內而已，若真要計較，這可是殺頭的重罪。」反正她就是要阻止到底，絕不讓兒子和自己瞧不順眼的低賤女人在一塊兒。

「既然母妃執意計較，孩兒也阻止不了，只能轉而去請父皇開恩了。」他必須在事情還沒鬧大之前，試著請父皇網開一面，才不會一發不可收拾。

玉德妃氣惱地咬住下唇。「煜兒，你……」

「玉德妃，你心胸狹隘，怎會經過這麼多年一點改變都沒有？」

某個熟悉的女音突然插話，讓玉德妃愣了一下。

她朝殿門口一望，詫異地睜大雙眼，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見到此人。「寧……寧國長公主？」

「姑姑！」皇甫煜見到她及時出現，難掩欣喜的表情。有她出手幫忙，他相信祝茵華姊弟絕對能順利化險為夷的。

薛夫人，也就是現今皇上的皇姊皇甫琇，渾身散發著高貴不容侵犯之氣。她等不及宮女通報，直接闖入殿內，也沒有任何人敢阻攔。「茵華那丫頭有本宮當靠山，想欺負她，還得看本宮準不準。」

她在接到皇甫煜派人送來的信之後，就馬上動身回到皇宮，皇甫煜已經在信中將所發生的事情告訴她，所以對現在的情況她是一清二楚。

從她嫁出宮之後，就鮮少再干涉宮中的任何事情，所以此刻她為了祝茵華的事情出面，才讓玉德妃如此訝異。

玉德妃沒想得到祝茵華竟然有寧國長公主當靠山，那低賤的姑娘何德何能，竟有辦法讓長公主願意出面保她？

「本宮已經央請小叔兵部尚書收養茵華當義女，有薛家一族當她的靠山，不知茵華有無資格當玉德妃的媳婦？」皇甫琇笑笑地詢問，與其說是詢問，倒不如說是讓玉德妃明白，祝茵華的身分已不同以往，不容人如此欺負。

皇甫琇的丈夫雖已去世，但薛家其他親族在朝中做官的不少，其中官位最高的就是兵部尚書。皇甫琇會選擇兵部尚書收養祝茵華，考慮的是兵部尚書的兒子也在朝中當官，將來兵部尚書致仕之後，還有義兄們當她的靠山，比無子的她以丈夫的名義直接收養要來得好。

玉德妃氣惱地咬牙，難以吞下這口氣。「但他們祝家曾經犯下的罪……」

「那都已經多久以前的事了？就連現在坐在龍椅上的聖上也已經換了無數個，再計較的話，不就顯得咱們皇室之人心胸狹隘？讓百姓們知道了，名譽受損的反倒會是皇上。」

玉德妃頓時只能住嘴，臉色異常難看。

面對自己的兒子，她還能以母親的身分對他教訓一番，但她此刻面對的是皇上的姊姊，實在不好太過囂張。

「母妃、姑姑，要不然這樣吧，只要請父皇代替先祖寬恕祝家曾經犯下的罪，不再追究，這樣不僅能贏得民心，所有問題也都能夠解決，不是挺好的？」皇甫煜乘機建議。

父皇是個明理之人，他相信只要好好地將情況說清楚，事情會有轉圜的餘地。況且現在還有姑姑幫腔，他們的勝算不小。

「是呀，玉德妃，如果你真如此介意這件事，那咱們就去見皇上吧。」皇甫琇依舊保持笑容，相信情況肯定對他們比較有利。

未免夜長夢多，他們三人當晚就到皇上的寢宮面見皇上，趕緊將事情解決。

皇上在聽到皇甫琇、皇甫煜、玉德妃三人一同請求面聖，頗為詫異，聽完他們所講的事情后，不禁莞爾一笑。

原來兒子已有心儀之人，但這姑娘的祖先曾經冒犯過先皇，被玉德妃抓到了把柄，母子爭執不休，乾脆直接到他面前，請他做決斷。

看著兒子和皇姊如此護著那位祝姑娘，皇帝倒是對這位姑娘挺有興趣。「皇姊，那位祝姑娘到底哪裡好，值得你替她出頭？」

「她是個真誠的姑娘，我打從心底喜歡她。」皇甫琇毫不猶豫地回答。

「就這樣？」

「對我來說，這樣就夠了。」一顆真誠的心是最難得的，榮華富貴到頭來終是浮雲。她看得很通徹，才更感覺到真心的可貴。

她活到這個年歲，看過無數人不擇手段求名求利，甚至後宮妃子爭寵也是為了權力，早已失去真心。那些醜陋的嘴臉她早已看厭，才會如此喜愛單純的祝茵華，覺得她一顆誠摯的心比任何人都來得美麗。

「那煜兒你又為何非她不娶？」

「回父皇，兒臣的心已經認定她，無論她長得是美是丑、家世是好或壞，都動搖不了兒臣的心。」皇甫煜恭敬地回答。

他和她之間的牽絆，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得清楚的，而他對她的情感，也是一點一滴地慢慢累積，並不是一時衝動。

他很確定自己的心意，他只要她一個人。只有她能夠打動他的心，讓他為她日夜牽挂，恨不得將她給鎖在自己身邊，寸步不離。

皇帝見兒子的心意堅決，而祝茵華又有皇姊鼎力支持，對這件婚事也便無阻撓之意。

況且先皇當年降罪於祝家的事，若不是他們現在提起，他也不曾聽聞。就算要罰，罰當年犯錯的祝家先祖也已經足夠，祝家多代子孫為此付出的代價已經很大，因此皇帝也無意深究。

「玉德妃，除了祝茵華的身分及祝家先祖的問題外，你對她還有什麼意見？」

玉德妃聽皇帝的口氣，就明白皇帝的心意傾向哪一方，她只能識相的不再阻撓。「臣妾……沒其他意見。」

皇帝瞧向皇甫煜。「所以祝家姊弟被關入地牢的事，已經傳開了嗎？」

「回父皇，尚未傳開。」

皇帝點點頭。「那就趕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吧，明日我就命人擬個旨，赦免祝家當年的罪過，不再追究。」

終於等到期待已久的答案，皇甫煜開心地應道：「多謝父皇。」

夜深了，地牢內的燈火不足，祝茵華和弟弟縮在陰暗的牢房一角，沒有睡意，只能睜著眼慢慢等待天明。

雖然獄卒們沒有欺負他們，他們還是有些提心弔膽，只要事情沒順利解決，他們就無法徹底安心。

祝茵華本以為最快也要等到明日一早才會出現轉機，沒想到此刻牢房竟出現不尋常的騷動，像是有人走進來了。

皇甫煜和府尹一前一後進到牢里，皇甫煜急急來到他們的牢門前，開心地呼喚：「茵華。」

「王爺！」她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看到他出現后，瞬間受到安撫。

府尹已經接到皇甫煜親自帶來的皇上手諭，可以放祝家姊弟離去，便趕緊命令獄卒。「快去將牢房打開！」

「是！」

獄卒快步過來打開牢門，皇甫煜走進去，彎身便將祝茵華緊緊抱入懷中，早已顧不得其他人的眼光。

一被他抱在懷裡，屬於他的溫暖暖和了她發涼的身子，也讓她感動滿足地鼻頭髮酸，有落淚的衝動。

她伸手回抱著他，兩人緊緊相擁好一會兒之後，她才撫平激動情緒，詢問情況如何。「王爺，咱們……會被問罪嗎？」

「你放心，不會了。」皇甫煜柔聲地回道。「明日父皇便會命人擬旨，赦免祝家當年的罪，從今以後，你不必再為了先人的過錯而擔驚受怕，可以堂堂正正地留在天京城裡。」

「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她笑中帶淚，長久壓在心頭上的那塊大石終於可以放下。

一旁的祝長生也跟著鬆一口氣，揚起笑容，感激王爺對他們的幫助，也為姊姊找到這樣一個如意郎君感到開心。

皇甫煜當夜就將他們姊弟倆帶離地牢，暫時安頓在王府內。他可不想再有任何意外發生，還是將他們安置在自己的府里，他才能真正的安心。

經過一夜驚魂，祝茵華姊弟在客房內終於能夠放心地沉沉睡去。

隔一日，他們便到薛府去向長公主道謝。皇甫煜已告訴他們，這一切能夠化險為宜，對虧長公主幫忙，順便把兵部尚書將收她為義女的事也一併說了。

直到此時，祝茵華才明白，原來薛夫人竟是當朝長公主，身分尊貴。

至於玉眉出賣他們的事情，既然事情已經有驚無險的落幕，她也不想再追究，雙方各過各的日子，再無任何瓜葛。將來徐玉眉是好是壞，都不關他們祝家的事。

他們姊弟倆進到薛府，在前廳見到皇甫琇后，馬上雙膝跪地，感激地說：「多謝薛夫人救命之恩。」

「唉，不必行如此大禮，趕緊起身吧。」皇甫琇伸手拉他們姊弟倆一把。

起身之後，皇甫琇拍拍祝茵華的肩膀，笑得和藹。「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現在什麼都不必擔心，只要等著九王爺來迎娶你就好。」

「嗯。」祝茵華難掩臉上的羞澀神情。

「雖說是小叔收你做義女，不過我已和小叔說好，在你出嫁之前，就住在我的府里，陪我解解悶。往後你的小弟也跟著住在我這裡，這樣就算你出嫁，也不必擔心弟弟無人照顧，我會將他當成自己的兒子好好對待的。」

她失去了一個兒子，將祝長生留在身邊，正好可以填補她心中的遺憾。她會好好教養他，讓他讀書識字，栽培他成材。

祝茵華沒想到長公主會對她這麼好，眼眶微紅，打從心底感激她。「薛夫人，您的恩情，我下輩子再做牛做馬回報您吧！」

「傻丫頭，我並不需要你的報答。」

祝長生同樣感激地對長公主低頭行禮。「長生也會努力侍奉薛夫人，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娘親一樣。」

「好，這樣就好。」皇甫琇滿意地點點頭。

祝茵華和弟弟相視一笑，相信長久以來纏繞祝家的噩運真的已經結束了，要不然他們不會遇到皇甫煜和皇甫琇這兩位貴人。

未來肯定會一片美好的，而他們的命運也已經否極泰來，完全不一樣了……

祝茵華和弟弟搬到薛府和皇甫琇作伴，這事讓皇甫煜非常苦悶。

因為皇姑已經說了，按照規矩，在尚未成親之前，新郎新娘於禮不該私下見面，他就算再怎麼想見她也得忍下。

皇甫煜只好要兵部尚書趕緊挑好日子，正式將祝茵華收為義女，他才能緊接著登門提親下聘，以最快的速度將祝茵華娶回王府。

祝茵華雖然也很想和皇甫煜見面，還是遵守禮數，乖乖聽長公主的話，在薛府安心的等待，等著成親那一日到來。

好不容易，三個月之後，他們大喜的日子終於來臨了。

成親前一日，祝茵華從薛府回到兵部尚書府，準備今日從兵部尚書府出嫁，一大清早就有許多丫鬟幫她梳妝打扮，府內一片喜氣洋洋，開心迎接即將到來的喜事。

穿上大紅喜服，戴上沉重的鳳冠，紅蓋頭也跟著蓋下，終於到了皇甫煜前來迎娶的吉時，她被簇擁著離開閨房，來到大廳拜別義父義母，之後離開兵部尚書府，坐上大紅花轎。

一連串繁複的禮節，弄得她暈頭轉向，直到她終於坐在新房的喜床上，她還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總覺得自己一直活在夢中，幸福得不想醒來。

她真的已經嫁給王爺，成為他的王妃了？本以為不可能會成真的事情，此刻卻居然實現了，她和他之間，已經不再有著雲泥之別，她已有資格站在他身邊，任誰都無法將他們倆拆散……

不是夢，這是真真切切的事實！她要緊緊抓住這得來不易的幸福，盡全力守護彼此之間的珍貴情意。

夜深之後，她終於聽到皇甫煜進入新房的聲音，既緊張又嬌羞，心兒撲通狂跳的聲音越來越大，怎麼都控制不了。

皇甫煜笑容滿面地進入房裡，遣退守在新房內的丫鬟們。沒過多久，房內就只剩下他們夫妻倆，安靜中充滿著一股旖旎的氛圍。

他輕輕挑開她的紅蓋頭，一張精心妝點的美麗容顏便映入他的眼裡，他眼睛為之一亮，難掩驚艷。

她本就長得不醜，只是劉海遮面的樣子有些奇怪罷了。此刻她將原本遮在前頭的劉海往後梳起，露出完整的臉蛋，再經過胭脂水粉的點綴后，竟變得美麗誘人，光華四射。

祝茵華見他一直盯著她瞧，好一會兒都沒出任何聲音，不禁感到又羞又窘，忍不住低下頭來。

「為什麼低頭？」他伸手勾住她的臉蛋，讓她再度正視著他。「咱們都已經拜堂成親，是夫妻了，你還害羞什麼？」

「我……好不習慣。」她摸著左邊的臉蛋。「我已經很久沒這樣見人了，直到此刻還是覺得怪難為情的。」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畏畏縮縮，免得害王爺被人笑話，娶了個奇怪的王妃，所以住在薛府的那段日子，她就開始試著將劉海梳起，以完整的面容示人。

但她自卑了許多年，一時之間要克服內心的障礙也不容易。有時被人一直盯著臉蛋瞧，她還是會退卻的低下頭，避開令她不太好受的視線。

皇甫煜看著她額角那因抹葯已經明顯淡去許多的疤痕，愛憐地伸手輕輕撫摸，一點都不覺得那道疤痕哪裡難看。

「不要緊，慢慢來，我也會陪著你。」

他低下頭，在她耳旁柔情地低喃：「往後一早起身，就由我幫你畫眉吧！還可以順道抹葯，在我的悉心照顧之下，你肯定會越來越嬌美的。」

熬過等待成親的日子，他終於可以無所顧忌地將她擁在懷裡，和她恣意纏綿。

他等著看她在情愛的澆灌之下，轉變成美麗嬌艷的花朵。而這朵嬌艷的花兒，只有他能獨佔她的美麗丰采、她的馨香氣息、她的甜蜜滋味。

她是他的，一如他的心，也早已完全屬於她。

「好。」祝茵華羞紅了臉，只要想到他幫她畫眉的情景，心中便泛起一股甜意，感到無比的幸福快樂。

夫妻之間的畫眉之樂呀，真是期待……

「這麼容易就說好？你就不怕我幫你畫了一對丑到不能看的大濃眉？」他故意捉弄她。

「只要是你畫的，都好。」她真心地回答。

她對他的真摯情意深深打動他的心，他再也難以壓抑對她的渴望，吻上她嫣紅的唇，只想完整的擁有她，心也要、身也要。「茵華……」

她柔順地承迎著他的吻，從溫柔的點點輕啄，開始漸漸纏綿火熱，越來越大膽露骨、狂野激情。

新婚之夜，纏綿之夜，愛火源源不絕地燃燒著，整夜不曾止息……

——全書完

編註：京秘錄引發的情愛風波不少，詳情請看系列之一花蝶1343《花好月圓爺兒怒》、之二花蝶1358《良辰美景總管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