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曹后出了殿門,庄簡在後。
七月之炎熱陽光直曬下來,霧氣騰騰的白花花的恍人雙眼。一群人都迎了上來。
庄簡抬眼看去,人群之中背後慢慢錯出一人,那人英眉俊目氣宇軒昂,漆黑黑的眸子烏的法蘭,他矚目看著他。一瞬間,庄簡被熱氣騰疼的眼花,恍惚中長大的他儀錶堂堂英俊倜儻與十年前的捧椹俏麗的襄陽王相迭映,一同展現在他的面前。
十年了。
太子劉玉——劉育碧分開人群徑自向著庄簡走了過來。
庄簡全身驚駭身子委頓。他心裡想著快快轉身逃走,但卻是嚇得腳步粘粘到了地上,紋絲不得動彈。陽光下無處躲藏無處遁形。他突然嗓子一陣甜腥,喉嚨里痒痒的,他立時把手掩住口唇,哇的一口把那口熱氣都吐在了手中。原來是驚懼攻心引起咳血。那斑斑點點的血濺得滿手滿身都是鮮血。
庄簡看著雙手,這手上的血過了十年原來還未洗掉啊。
太可怖了。
他驚駭交瘁硬撐了半晌,這一刻承受不起,終於緊閉雙眼向後栽倒了下去。
太子劉育碧正走到他的面前大吃了一驚,伸手扶住了他:「周維庄!」
***
這次庄簡真的病了。
他昏昏沉沉的神遊天外精神恍惚,真想此生此世這般沉睡下去,不必醒來面對這個冷冷乾坤。庄簡沉睡之間恍惚中微含著冷笑。
他昏迷之中放下了平日的矜持顧慮,反而將忘記的往事想得更通徹,看得更明白。
活脫脫一場滑稽大戲。
他庄簡奉旨殺人、救父、臨危救滿府老少性命。哪裡有錯?
那張妃得罪龍恩上意,被賜滿門抄斬,與他庄簡奉旨殺人乃是兩條直線平行而去,不沾不連。他何來有罪?
各人各命各有因果、枷鎖、功過、善惡、報應。
世上誰人有錯?無罪?
世上誰人無錯?有罪?
世上又是誰能奉那冥冥之中的天意來審判庶民?
他庄簡唯一錯處就是心存善念、良心未泯,一顆心常為己過而悲,不以黑心嗜血殺人為榮。
人做的太善就太悲,做既做了又怎能悔?
現在情勢遠遠未到魂飛魄散,神亡形散的結局。
庄簡不懼。
上天有行有恩,教他先知紅塵之間再遇仇敵劉育碧。
上盤已經玩過,兩人倖存俱為家破人亡成為平局。這局重新推牌重取,敵明我暗強佔了先機。既無法逃脫就打起精神再戰江湖,且看看未來會有什麼通天大獄、驚天動地?!
此生已無前途希冀……
庄簡一滴淚水止也止不住順著臉頰滴落塵埃,化為黃土。
***
周維莊周太傅這一場重病,來勢如山,病勢沉厄。
具體情勢外人不知。眾人卻親眼所見口吐鮮血倒地不起。醒來后太傅抱住周復大哭,口稱方才昏迷間聽聞到乃父乃兄周拂周維蕭現形召喚同去,恐怕命不長久不能朝廷盡忠。
皇上皇後派人傳旨不住的安慰慰籍,賞賜了珍物命御醫前來探視。
太子劉育碧這回卻是信了,他親自將周維庄抱到了寢室,看著僕役,御醫忙碌,他垂頭看了周維庄緘默不語。聽說周維庄自十三歲后,身染無名瘍疾久病不愈。平日里看他精靈活潑,潑皮耐打竟是忘了他素日里身體嬴弱命如秋葉,比那秋後深菊風吹已敗,轉瞬即逝。
他在人群中低頭看了庄簡面如素紙雙眼緊閉,心中泛起了一股子陰冷滋味,突覺這人突如其來的到他身邊來路稀奇,說不定會突然而去,去得也唐突古怪無緣故的消逝而去。
如風如雪,無聲息飄零而來,細無聲潤物而去。
怎能如此?
第二日,太子劉育碧令王子昌將大內之中得力的太監總管派了四人,在周維庄府邸聽差。並派蔡王孫拿了太子手令向周維庄訓話:周太傅身染重病,這周府上大小奴僕需得用心伺候,若是服侍周太傅不盡心的話,必要回復太子,由太子處置。若是僕人小廝們服侍的太盡心了……蔡王孫好死不死的向雍不容一笑。雍不容自然明白這「太盡心」三字何解。他面上一紅咬住嘴唇低下了頭。
蔡小王爺喜滋滋地念道,若是服侍的太盡心了,也來回復太子,太子自會嚴厲處置。
周維庄形容憔悴顫顫微微坐起,看著四位太監總管皇門官侍立床前寸步不離。又把周復抱在懷裡大哭了一回,暈了過去。
劉育碧在東宮之中,聽得太監總管上報,周維庄身子經御醫調治,倒是一日好過一日,卻是怪癖一日多過於一日。他時而憂怨,時而發獃,時而滿屋跑著收拾金銀細軟,時而丟掉包裹抱著周復大哭……整個人瘋瘋癲癲貌若痴獃。
劉育碧心忖,莫非周維庄真犯了「痴懵」之症?
窗外,一陣陣暑末涼風吹拂著層層地熱暑氣,綠葉一日深過一日。
周維庄雖百般詭辯,卻是在太子皇后欽賜的鹿茸犀角等大補之葯灌著撐著下,面紅唇盈身體矯健精神大好。這時節,他推無可推退無可退,只得怏怏不樂的前往東宮教習。
小皇門兩月不見,見他立時站立起來前抓附在他膝上,又舔又扯極盡媚顏惑主之能事。
東宮太子劉育碧也親自過來,拉開勤勉殿的殿門親來迎接。
庄簡乍抬起頭來,看見他倒抽了一口冷氣。
和太子劉育碧前後兩月於不見了。太子身量略微長高了一些,大眼看去竟比庄簡身材還略高了些。他平日里好武技,素日里跟著驃騎大將軍練武打拳,身材碩長有力。可不似外表貌比繁花,花般柔細。
人有武力膽色狀,花般少年稚氣倒褪去了,堂堂威儀氣派倒是隱隱現出來了。儀錶攝人英姿俊朗,臉上氣定心閑的微微一笑,更見儀錶魄力氣質沉穩。
這人真是不能做虧心事的。庄簡心中原存的作賊之心,看了太子劉育碧這副魄力氣派,竟又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悚然而驚。
這人不是十年前的任人擺布的母死地散的垂死稚童。
這是一個經歷過生死、心有玄機、旨在天下第一的金堂玉馬的王侯。
他原在心中練好千遍萬遍的沉著穩定,一瞬間微風吹散渙散。
只覺得全身的警戒警惕的敵意,一瞬間提至頂點臨界!
——該來得遲早都會來吧!
***
周維庄自從病癒回返東宮之後,似是變了另一個人,每日有話說話無話閉口。再也不嬉皮笑臉插話打諢沒正沒經。每日里除了書本絕不抬頭看太子等人。
他低頭把那中庸從最後一頁倒翻回最前頁,又從最前頁翻回最後頁,將那絲娟做的中庸之書翻地都稀爛了。如似書中當真有黃金屋、顏如玉一般,多瞧書少看人。每日里教習完畢拔腳就走更無停留,不與人交談不與人爭論。
弄得東宮太監宮婢個個尋思,這周太傅生了一場重病,怎麼連性也轉了,這般老實正經起來。
太子劉育碧不知庄簡心中心機。
他竟是卻是心中歡喜。他本來就不喜臣下們沒規沒距沒了家法制度。此刻見庄簡大病過後轉換了性情不再做作賣傻,心中寬慰。他反覺此人吃一塹長一智,變通甚快長進飛快,果然是個可以委以重任的人。他心中越發的想要籠絡了。
蔡王孫卻是心中不服,連聲追問他那日皇后與他說了什麼隱秘的話?
庄簡第一次沉下臉,冷冷的訓斥他道:「蔡小王爺,你十八歲多了,既不求功名也不求上進。日日坐在祖上的功績上海吃空耗百無聊賴,天天離經叛道聲色犬馬不幹好事。太子登基之後便是想用你效力也不得用。不如我去稟明了皇后,以後你跟著太子一同讀書吧!」
蔡王孫一聽躺倒,二話不說爬起來就走掉了。他大凡學會了兩句歪詩之後,便立誓再不進學堂。更且他第一次看到,周維庄沉下臉來說話竟是陰風剎剎,臉若寒冰。這人什麼時候說話竟是這般氣勢俱厲,這般萬夫不可敵?
他連說帶罵得在太子面前告那周維庄。太子蹙眉竟然笑了:「周太傅此言極是。日後我登皇位后自然重用你,你若是只有金玉其表滿肚草包,怎能助我守江山那,我看你也念些大學論語,韓非的治國之途吧。」
蔡王孫大怒著又跑到周府,在雍不容面前痛斥庄簡。雍不容聽了一個時辰后冷冷的道:「蔡小王爺,我現在是周府的奴才,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人家叫我笑我便笑,叫我哭我便哭。連服侍的太好太壞都不行。你再敢在我面前說周二公子的壞話,我就叫人把你打出去!」
天,真的變了。
變得蔡王孫跟不上走勢、看不懂。
人只要是看得順了氣順了眼,自然越看越好越看越妙。太子劉育碧心中存了拉攏憐惜周維庄的心,立馬相由心生,再看周維庄便覺賞心悅目許多。
夏暖如織的連帶著他的心也暖了起來。
劉育碧喜洋洋的說:「小蔡,你不覺得周維庄最近臉色好看許多。」
蔡王孫心道,那小子樣貌平平無甚變化,以前是獐眉鼠目猥瑣下流,現在是鼠目獐眉下流猥瑣。
劉育碧笑道:「我瞧他最近看來倒也眉目清爽笑如春風,行為舉止活潑可愛,更加的精神伶俐起來。」
蔡王孫猛喝茶,王子昌又給他斟滿一杯。
庄簡坐在窗邊,被這兩人看得發毛、坐立不安。他暗暗尋思心中起疑:「這兩人為甚麼看著我?莫非他看出我就是庄簡了么?十年間幼童變成成人外形變化較大,我認他不出。但是成年男子變化卻不大,他該不會認出我了吧?」
做賊心虛,他心中滿滿都是此事,一點風吹草動便自我警戒,越來越杯弓蛇影起來。他這般頻用心思疲勞不已,庄簡暗暗叫苦,這般下去莫說被人發覺他是嫌犯,他自己便經受不起。
他越發把頭低了恨不得一頭扎在書里。
劉育碧看了他這種「斯文害羞」的模樣心中歡喜。這周維庄極有心智,貌似刁猾心頗厚道,火場危機中有擔當有膽量。更不用說人風趣有致不拘小節,未語先笑討人喜歡。太子想到此處心中微微一熱,他正在用人之際,這般人才一定要懷柔籠絡,不能逼他過狠。慢慢督促他改了好色耍賴的品性,把他收取麾下才上上計。
太子本意不錯,但是做法有點過。
太子劉育碧微微一笑,伸手拍拍身邊錦凳:「周太傅,你來坐這裡。」
庄簡汗如雨下,嘴裡應著身子向外移去。
劉育碧臉色一沉。
庄簡立刻乖乖的走過來坐下,眼觀手手按膝。
劉育碧又細細打量了他一回,臉露微笑:「周太傅,你臉上為甚麼出這麼多汗?」
「天熱所致。」庄簡心存了畏懼之心,膽氣聲勢自然弱了,也不似平日里油嘴滑舌嘴強詞奪理。他老老實實的回答著。
劉育碧瞧了他這副順從聽話模樣,心裡更是受用。越發看了庄簡喜歡起來。
他兩人都知道周維庄改換了脾氣秉性自有些原因。只是雙方卻意會錯了,劉育碧以為他痛改前非,是因為了調戲大理寺卿被重重仗打所致。而庄簡則是心知太子乃是他昔日刀下逃生之鬼劉育碧才為。
雙方在此事中一明一暗,自然敵我分明。
庄簡略佔上風搶先立於不敗之地。他先知了一步劉育碧為太子劉玉,自然加倍小心不露出破綻,越發謹慎不敢造次。
劉育碧看著他額上汗出如漿,他不自覺得從袖子里摸出了一條如鐵鏽色繡花汗巾,伸手到周維庄臉前,幫他擦拭汗水。
撲通一聲蔡王孫從旁邊另一個錦凳上掉了下去。太子不悅,小蔡你再冒失就掌嘴。
庄簡立時傻了。他本能把臉一轉就躲了過去。
劉育碧臉色陡然變了,手臂伸在半截中進不得進退不得退,面子就掛不住了。
庄簡嚇得跪在地上。
劉育碧陰著面孔,戾氣四溢:「周維庄!」
庄簡苦臉,道:「臣,臣的脖子扭住了。」
劉育碧轉嗔為喜,笑盈盈說:「這大暑天,不要太辛苦了。」
只見這太子劉育碧,竟然用了鐵鏽紅銹了大朵牡丹麗花的汗巾,在庄簡額上臉上上上下下的擦了一回。庄簡梗著脖子不敢再躲。劉育碧面上含笑,眼睛略彎嘴角上翹,伸手用帕子細細將他額頭,臉頰,脖頸,口唇都擦了一遍。那紅色細棉錦汗巾被熏了濃香,直熏得庄簡幾欲作嘔了。
庄簡素來臉皮厚,此刻已知被太子恩寵。只是他狗肉上不了席面。被太子劉育碧這般寵信,親自拿了一條汗巾在他面上擦來抹去,也經受不起了。那張勘賽城牆轉彎的厚臉皮終於脹的通紅,最後面紅耳赤羞答答的低下了頭。全身都微微顫抖了。
一旁的蔡王孫坐在地上,手扶著錦凳,嘴巴張的老大不斷喘氣,直覺眼睛長釘竟然看到了這種景象。
——天都要變了。
蔡王孫的魂魄都飛走了。
太傅竟然都羞死了。
太子都動手動腳走火入魔了。
蔡王孫求助似的看看王子昌。王子昌看著面不改色穩穩倒茶。蔡王孫佩服啊佩服,恐怕此刻太子上了太傅的身子,這東宮總管還會視若無睹鎮定如山。
太子劉育碧細細幫庄簡擦了汗,順手就把牡丹麗花汗巾丟在了庄簡腳前。
庄簡如呆如傻也忘了施禮,愣愣地一搖一晃的轉身走了。
劉育碧瞧著他一跌一撞的出了勤勉殿。直瞧著他出了花園門轉過彎背影不見了,方才收回目光。他回頭看到蔡王孫的震驚模樣終於恍然驚覺。
他臉上一紅,方才竟是一瞬間鬼迷心竅,舉動有些唐突孟浪了。
庄簡魂不守舍的出了東宮,才覺得全身都驚出了一身冷汗,風一吹衣衫都濕透了。
他迷迷糊糊的想著,百思不得其解:「這太子劉育碧的行為越發的古怪了,他擦我臉做什麼?難不成認出我是庄簡,賜我汗巾自盡而死么?這人自小就怪異,不知他想用什麼古怪法子整治於我,這東宮是萬萬不能再來了。」
***
「太子戀上了周維庄。」蔡王孫褻瀆主子的想著。
每日專心看他教授學業。
每日賜膳與他斟酒布菜。
皇后、皇上欽賜下來的珍器古玩都轉贈與他。
各種時令穿戴、吃食用度,時時都有賞賜。
平日里還愛笑吟吟的看著他,非要把太傅看得滿面通紅才作罷。
蔡王孫心中疑惑,太子明明平日里多麼利索果決的手段,狠辣厲害的做派。怎麼一旦對人上了心,就同那豬油一樣蒙住了心,完完全全看不出這人的優劣好壞了?!
只把他的腸胃刺激的壞了。整日里又泛酸又嘔吐,即吃醋不已又噁心不已。
有一日,他冒死諫君:「太子對太傅早已超出了尋常君臣之禮。」
劉育碧正色道:「我是為了大漢江山社稷方才百般籠絡賢臣。小蔡你再污穢不堪的亂吠亂嚎,就丟進河塘餵魚。」
沒人會說自己會有私心。
沒人會以為自己會戀上男人。
更何況戀上一個貌不驚人、撒潑耍賴、好男色如命的無賴渣。
蔡王孫不敢再說。心中卻想管你百般施恩,我卻不看好這場好戲。
果然這日,庄簡夾著他的書離開了東宮之後,太子面露不悅之色。
他皺眉問道:「小蔡,我的臉最近怎麼了?」
蔡王孫仔細看了看他:「太子的臉紅紅白白,精神飽滿很是氣宇軒昂。」
劉育碧道:「那周太傅為什麼都不看我的臉?」
蔡王孫心中凄苦,他不看你關我何事?!他口中惡狠狠的趁機添壞言:「那周維庄素來好色如命,以前定是見太子生得好看。他欲圖不軌,天天盯著太子垂涎三尺,心中試圖行那目奸意淫的勾當!」
劉育碧惱怒的說:「小蔡,你的意思是說,他最近變得規矩了,不再目奸意淫所以不再看我了?」
蔡王孫腦子裡轉不過這個圈,他本意要踩周維庄,現在竟不知怎麼變得誇獎太傅了。但看太子著實不爽,難道他想被他目奸意淫嗎?這個,這個,太子殿下最近心意著實難以揣摩,這活兒越發的不好乾了。
他張口結舌,結巴著說:「這個,這個,大概是太子學問越好,面相越端莊氣派,更有皇家威嚴,周維庄自然不敢再褻瀆殿下,用視線強姦殿下不成了才不看的!」
劉育碧大怒:「照你這般說。昨日午膳時我抬手觸碰了周太傅的手,太傅便暈了過去。那也是他懼怕我的威嚴試圖姦淫不成,才暈過去了嗎?!」
蔡王孫腦子裡,頓時嗡的一聲飛起來了大群飛雁。在他腦海里隊形一會變成「白」字,一會變成「痴」字,變換著隊形不住飛來飛去。
這邏輯好生混亂,蔡王孫窮極智力也分辨不清辯無可辨。他眼睛翻白,撲通一聲倒地暈了過去。
太子劉育碧怒不可竭:「怎麼回事?周維庄變得端莊正派。你這混帳卻學了他的潑皮,動輒裝死裝暈,拖出去狠狠掌嘴!」
蔡小王爺不咸不淡的挨了幾個耳括子,心中遷怒他人:「——死周維庄,好好做你的淫賊潑皮不就成了?!猛地轉啥性子,害的太子不爽害我挨打!我偏偏不信水仙能裝成蒜、狗改了吃屎本性。你無故裝聖人非奸即盜。你定是身邊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變故,等我找出你的破綻錯處,再好好教訓與你!」
庄簡走在路上,冷不防連打了幾個寒戰,彷彿從東宮之中一股子怨念隔空傳遞了過來。
恨他的人多了,他也無奈。
周維庄也很難過,每日里被太子變著法兒寵著幸著,弄得他心跳加快、汗水淋漓、脊梁骨兒上冒涼氣。每日回到周府,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濕的透了,河澇水洗一般。這般如履薄冰、驚心動魄的心情消磨人的精氣體力精神勁,比那刑獄大牢地酷刑還自難以忍受。
他每夜裡在書房踱步咒罵,怎生想出來點子逃出京城。窗戶外面,總管太監們時不時的附在門上偷聽,一道道影子都映在書房影壁牆上了。
庄簡苦笑不迭,也只有太子劉育碧這種驕橫跋扈、狂妄無羈的人才做出這等「光明正大」的「寵信」。
這些太監官們每日里他一上朝進宮就把他家裡翻了個底朝天。估計他庄簡每日吃幾粒米、穿幾襲衣、在褥子下面壓幾張銀票、跟男人上幾次床都要一一回報太子知曉。不過,他庄簡自從四月前遇到太子劉育碧,一次男人床都未上過,這才留下了性命不死。
有次,他吃過晚飯留了雍不容說了兩句閑話,便有大太監不客氣的破門而入,侍立在內室門口怒目而視他們,嚇得雍不容忙忙告退走掉。
他們做太監的也不容易,更是當差吃餉為人奴才。
臨來時蔡小王爺吩咐的清清楚楚:「女人么,倒也無關緊要。上了太傅的床,就用棒子打出去也就罷了。男人么,」蔡小王爺臉色凝重,厲聲說道:「周太傅身染重疾,可經不起男人折騰!若是男人進了太傅的房,踏進左腳砍左腳!踏進右腳砍右腳!踏進全身就砍你們的腦袋瓜子!」
如此鐵板重壓,誰敢怠慢。
太傅府內嚴禁雄貓雄狗,連綠頭蠅子都一律分了公母出來,該攆的攆該砍得砍,決不辜息手軟。
周維庄每日里拘謹規矩、不苟言笑、清心寡欲,落寞枯萎。
真真人生快樂全無,生趣也無,苦不堪言。
庄簡心道,這般下去他快乾熬的死掉了,估計屆時不用旁人查案,他要自去那刑部大理寺偷投案自首,一死了之來個痛快。也勝似這般零刁細碎的拉肉皮挨小刀……
劉育碧明明未有發現他庄簡的真面目,卻想出了這麼陰損招式折磨他。
他庄簡天生花蝴蝶好顏色滾花叢,管他劉育碧什麼事?
——這孩子自小兒陰陽怪氣,真搞不動他腦子裡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