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天色雨悱,薄雨復地。皇城跟前緲無人跡。此刻天氣已近黎明,濃霧雨中現出了影影綽綽的影子。

城外有幾名大太監等人魚貫進入直入皇城宮門處,拍起宮門意欲回宮。

守衛宮門的黃門官太監和光祿寺軍士等人,命人阻擋人們接近禁城。當前的大太監厲聲說:「我乃是中官管事太監,奉了旨意出宮公幹,趕快開門。」

今晚當值的光祿寺將領的確是個生面孔。那人聲音洪亮身材高大,中宮太監總管卻不認識那人。光祿寺將領揮手把人阻擋在宮門處說:「非皇上聖旨,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

中宮管事大太監,立刻額上滲出了一層冷汗:「這是什麼規矩?我怎麼未聽說過,大太監不得回宮?你是哪裡的管事大人?」

那人不再搭話。他身後眾侍衛抬手便抓住大太監的臂膀,直直欲圖捆綁了起來。另外幾人奔著後面跟隨著一行人而去。這時候,大太監的身後,卻有一人一下子揭開身上所披的披衣,侍立於當地。

宮門處明燈高懸,通照如火。那個人在燈下抬手擋住了守城侍從。他穿著黑色官袍臉若清菱,長袍身形在風雨中飄蕩隨風,看似不善言辭話不高聲的青年書生,神色卻靜如山嶽般崎然不動,一語出口便是先聲過人。

「你是光鹿寺中郎將王纴。自四日前換防至皇城宮門守衛。宮門守則中四十一款中,宮內大太監為四品以上御前可自由行走,可隨時奉旨來往皇宮內外。你這中郎將換職之初,可是未能熟背宮門規則。」

王纴面上陡然漲紅,他臉上肌肉打顫,強笑道:「原來是大理寺的大卿。羅上卿此話及是,下官的確失職,來人啊。」他眼珠轉動笑著說:「請大太監入宮面聖。只是……」他上下打量一下羅敖生,說:「大理寺卿,卻是未有聖旨不能奉召入內。」

大太監臉色都變成鐵青,看一眼羅敖生,竟然不敢單獨上前。

羅敖生淡淡一笑,還未說話。

正在此時,突然皇城前面官道上,有人側馬狂奔過來。馬上有一人大叫著:「王大人,速讓我進宮面見相國!」

眾人矚目一看,竟然是右相國秦森的公子秦公子。

秦公子騎在馬上,聲音沙啞喊道:「羅敖生,你想查抄相府,判國叛朝廷嗎?!」

羅敖生回頭看他一眼,臉色不變揚聲說:「秦公子,我特意前來就是進宮面聖,稟告實情!」、

秦公子揚鞭催馬,大聲道:「你這大膽的廷尉,犯下了無旨查抄大臣府第的謀逆欺君大罪,還要強詞奪理,沒有聖御我看你怎麼進宮?!」

不待他吩咐。王纴忙令人放過秦公子,卻蜂擁而上阻住了羅敖生的去路。秦公子快馬揚鞭,一下子越過了旁邊大理寺眾人,頓時飛馳進去禁城去了……

旁邊大太監眾人看了,盡皆大驚失色,目瞪口呆。

眾人微一遲疑,旁邊便有一副將搶先大喊了出來,「大理寺卿竟然敢查抄了相國府。相國大人定然不會饒了你!」副將說著腳下搶先幾步衝上前去,手揮舞著佩刀直接向著羅敖生衝殺過去。

王纴心中一喜,他立刻閃身避在了一旁,單等著禍變生亂。非平常時期也就不循常理出牌,在這混亂時刻若真是一刀殺了大理寺卿這政敵勁敵,還真是大功一件呢。

他心中存了殺機口中佯罵著:「不得對大卿無理。」身子讓開了擋著的近路。

光祿寺侍衛手持佩刀直奔羅敖生。羅敖生臉色鎮定心穩不亂。他身邊的大太監卻是面若死灰,抓住他的衣袖,連聲大叫:「大膽的中郎將王纴,你才要謀逆造反!」

羅敖生瞧著那侍衛揮刀搶到他身近前,冷眼看著面容不變。

這時候,自遠方宮牆影壁之後,有大隊的兵士人影已然趕到了近前,數人從陰影處開弓放箭,一隻長箭迎風射來,正中光祿寺侍衛的頭頂官盔。錚得一聲金鐵之聲豁然作響,中箭侍衛的高冠應聲落地。而那人也被這凌空的一箭直直帶出了旁邊數尺,一跤跌倒在了宮門之前的石板台階上。

遠方,已有大隊的御林軍軍士自各個方向團團圍住了禁城皇宮。大理寺的捕快侍衛從藏身之處直衝過去,頓時跟守城光祿寺人馬各不相讓,相互的頂撞起來。

素來禁宮門緯處嚴禁刀槍兵馬,此刻竟然大理寺卿和征西將軍帶來了大批的御林軍和差役,並且跟光祿寺的守城禁軍明刀明槍的動手起來,這還了得嗎?

王纴大叫:「羅敖生,你想造反嗎?你膽敢勒令軍馬包圍了禁城?」

羅敖生道:「謀逆造反的罪責太大了,臣不敢。你為光祿寺守宮門的中郎將,守宮門阻總管拒臣子隔音訊,不報不傳不遞不尊本職?!你意欲欺瞞聖上另欲所圖?難道你尊這秦相國之口令更比聖御?!」

羅廷尉深諳審案的要點。不說則已,一旦說話就是咄咄逼人穩步進逼。王纴不能跟他比口辭,頓時張口結舌說不出來話了。

正在此時,這連番大鬧驚動了宮牆內外。突然有人自高高城樓上,提氣大喊:「羅上卿,你派兵包圍了我的府第,想滅老臣九族,斷老臣的退路嗎?」

羅敖生抬頭望上看去,數丈余高的皇城之上,有一人濃眉重髯目裂牙呲,雙手握拳,怒火填膺,赫然就是右丞相秦森。羅敖生雙手抱拳施禮,淡然道:「秦相國言重了,羅某為國事所重不得已如此。待得見了皇上,羅敖生自當向皇上陳述請罪,請相國恕罪。」

右相國一口回絕:「皇上身體有恙,不見外臣。」

羅敖生微微一笑:「那請見皇后千歲。」

「皇後娘娘服侍陛下,也不見!」

大太監氣得手指顫抖,正要說話。羅敖生抬手令他住口。

羅敖生冷剎剎的一笑。在細雨夜光之下,寒氣滲人。他容顏掛笑,眼卻如利刃一般隔著寒氣四溢的冰冷寒夜,銳氣戚戚。

羅敖生淡然說:「秦森,今夜皇上必要見我。見也得見,不見也得見。否則你這假傳聖旨假冒聖御之罪,可是逃不脫的干係!」

右丞相探頭出了城牆,大聲喝令:「王纴,羅敖生欺君造反,帶叛兵圍攻禁城,你可都聽真切了?還不拿下這叛軍叛賊,還等什麼??」

王纴忙應了一聲「是」,他吆喝一聲便想上前動手。他身邊的羅敖生,身行巍然不動,抬起眼來。一雙眼睛漆黑黑、冷濯濯的近在咫尺之處看了他一眼。

他面容靜如雪,這一抬眼,目光暉暉灼灼、光華流轉,只如寒針一刺就扎進了王纴的心窩子。王纴心弦一顫。心裏面頓時「鉻登」一下轉了一道彎——這個人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斯文秀士,靦腆書生。

但他身上渾然所現的膽大容天,氣度蓋世,不懼萬物的勇闊氣概,令比武夫劍士還要令人膽怯戚戚然,不能靠上前。此人胸藏成竹,萬事都在五指之間的膽色能耐從何而來呢?!

羅敖生收回目光抬起臉面對著秦森,一滴滴細雨滴在他的臉容上,晶瑩透亮瑩若傅粉。他在清冷雨夜仰面望向夜空中的皇城,黑髮絲絲貼著面頰,雨珠自他面頰上顆顆落下跌入塵埃。他口齒清晰,眉目寧靜肅遠,一字一字說著,聲音不大震撼皇城,城下裡外眾人俱都側耳傾聽:「秦森——你枉為一代名臣重臣,先帝託孤與你輔佐當今皇上。你卻將這鄭重信任之情化為為虎作獐之行。攏皇恩為已利,貪私舞弊……」

他聲音微微一頓。這時候自旁邊皇宮前御石道上,騎馬飛馳而來了幾位大理寺捕快。其中為首之人,一躍下馬將手中大團油布包裹之中的捲軸雙手送上。

羅敖生右手接過一疊捲軸、書據、地契。他垂眼略看兩眼,托在手中,抬首說道:「秦森,你貪良田大肆奸利,貪贓的物證都在你的相府書房之內檢核而到。如今全在我的手上。另有庶民陳樂等人狀告於你,威嚇他人取其田地的訟狀也均在大理寺。可由你前去應對辨白,你還有什麼話說?!」

羅敖生抱拳向天,介面說道:「我朝古有翠相衡,位三公領計簿,而專地盜土。匡衡身任輔佐國家政務的三公之列,欺上罔下猥舉郡計。坐盜田租千餘石,經彈劫后,結果以主守坐盜之罪論處,免為庶人。另有前朝田延年原為陽城侯,后被委以大司農主持財物之重任,他大肆奸利,貪贓達三千萬錢,終將畏罪自殺。

我朝歷代對斂田地的貪官污吏,處罰極嚴。即使是為相為王,一旦案發也是罷官去命,奪邑入獄等處置。

——你現在去跪請皇上寬鴻處置,尚可保全性命不死。你還要執迷不悟嗎?!」

這一番話說出來,真是逼的人走投無路。聽的在場的眾人都眼花花口張大的臉若痴獃狀得望向禁城之上的右丞相秦森,瞧瞧他如何洗清這大理寺卿的一番狂風暴雨的控訴。

秦森臉色劇變,全身顫抖,在牙齒中擠出了一句話:「你,你敢誣陷忠臣……」

羅敖生接著說:「你府中的夫人小姐,門生幕僚,乃至令公子等已經帶回大理寺暫壓,口供即可供出。秦丞相你可要在皇城之中等著口供嗎?」

秦森全身都如泥索木雕得一般待立不動。他牙齒都在打顫,一字字的說道:「羅敖生,你血口噴人,你查抄我的家宅,設計,陷害我!我去回稟皇上,殺了你!」

此時,皇城之下御林軍和大理寺衙役聽到此處,齊齊揚刀大喊著:「秦森你這謀擬貪官,還不認罪?!」眾人的眼光齊刷刷的注視著面紅耳赤的右丞相,都不知是什麼滋味了。

右丞相驚惶了半晌,終於轉身推開身邊的侍從,跌跌撞撞地跑下了城樓。

羅敖生手指城樓揚聲喝令:「城上眾人聽著,秦森貪私舞弊已犯朝律。羅敖生為本朝廷尉,以漢律為據捉拿秦森,不得有違。」

守衛城門的光祿寺中郎將王纴還想要阻攔,便有寺中獄卒自大理寺卿身後搶出來,不待他張口驚呼,便一刀直刺入王纴的胸膛。王纴一聲未出,便斃命於在宮門之前。

這就叫一鼓作氣。先以道理強佔了先機,再者一刀殺掉為首的出頭鳥,最後人們的殺人犯科的氣勢自然就衰竭了。

宮門處頓時一片大亂。光祿寺的眾軍士眼見得丞相逃命,中郎將死去。一棵大樹傾塌掉了半邊。人們個個魂飛天外,除了少數幾個是非之徒衝上前依舊豪勇鬥狠,剩餘的眾人一陣嘶喊,人群也渙散了大半。

金檐紅牆,硃紅色宮門緊閉,金銅銅釘印映著燈火鐵器的霍霍閃光。刀劍撞擊聲此起彼伏,皇城近處亂成一團遭。征西將軍的御林軍和大理寺寺差紛紛以黃木撞擊了宮門,試圖著硬撞開禁宮宮門。

幾個近身侍衛護衛著秦丞相,跌跌撞撞的從城樓上跑下來。正在這時候,幾個僕人卻簇擁著一人逆著逃命的人流跑上城牆來了。那人金袍玉帶相貌英俊,正是騎馬報訊的秦公子。

秦公子大聲哭嚎著爹,就跑了上來。城頭上秦丞相周圍近衛忙忙讓開一條路。秦公子滿臉灰塵頭髮散亂,一頭撲倒在秦丞相身上嚎啕出來。右丞相忙說:「待我去皇上那裡拿來聖旨,殺了這個羅敖生!」突然,他眼光狐疑奇怪的問:「咦,你不是……蔡……」

那金袍玉帶的秦公子一愣,尷尬的一笑:「啊呦,對不住了。我不是秦公子,我是蔡王孫。」

說話間他身後突然閃出了一個侍衛,正是大理寺右丞。他手持長刀,正正一刀插入了秦森的後背,右丞冷森森說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對不住他甚麼?!」

這一刀插的結結實實,正中胸口。秦森當場身受重傷。

大理寺右丞左手抓住秦森的肩膀,右手一把將刀從他身上拔了出來。秦森體格高大魁梧,整個人正栽倒在了城樓垛口處。幾名侍衛拉持不及,他一頭自皇城城牆上直直摔倒了在城牆之外,正正砸倒在城牆外面的正門門洞處。

秦森頭顱摔碎,當場斃命。

一下子變故震動,驚得眾人瞠目結舌,皇城紅牆朱門的內外一片嘩然。

一朝兵敗如山倒。潰軍之勢擋也擋不住。

宮門大門大開,外面禁軍奮勇爭先,合力的將丈許高的朱紅宮門推開。

***

皇城處一陣大亂。兵敗如山倒,滿皇城的霪雨陰雲都一瞬間渙散而去。

城門處已經被數人合力打開。御林軍軍士一擁而入。羅敖生與眾人自皇城正門而入。禁城內部,庭院深遠。滿園的落寞陳舊多時不見,宮門玉碎滿目滄翼,一派的凋零凄涼。黑夜中宮內太監宮女等人驚惶失措,在皇宮內無頭緒的來回奔逃,惶惶然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

羅敖生一人當先,搶先跨入深宮院落的皇上寢宮重祿殿。皇后曹婕自殿中匆忙而出,跪於台階之下,口稱其罪。殿內能隱隱看到皇上橫卧於卧榻之上,滿室的太醫、貴妃、宮婢等人跪在寬廣大殿之中不住的哀嚎著。

皇后曹婕跪地口稱:「皇上病勢越沉旦夕將亡,連著幾日來已不省人事。臣妾大罪。」

羅敖生忙上前扶起皇后:「皇后千鈞之際力抗丞相,救漢室與危難之際。只有功絕無罪。」

皇后哭道:「曹氏滿族為私利謀害太子,曹婕無力保全太子的性命,斷了劉氏江山。我的大罪難恕。」

羅敖生搖首不語。他令人自軍中帶過了周復。他手扶著周復的肩對皇后說:「請皇后明鑒,這……周……」

正在這時侯,突然宮門之處傳來了一陣齊聲鼓噪大喊聲。重祿殿中眾人不約而同的回頭去看。羅敖生心一緊頓覺不好,他臉上陡然變得毫無表情。

宮門被撞塌了半邊,廢墟之後突然躍出了一匹快馬,疾風般的衝過宮牆門洞。頓時,滿宮的軍士宮人齊聲振臂高呼起來:「太子殿下回宮了!!」

朱門大開,有一人自馬背上一躍而下。那人長身玉立眉目漆黑如畫。金庭高冠黑色朝服。長長散發被風吹得向後飛舞張揚。此人風采飛揚,精神煥發,漫天的雨珠都似乎被風披開自他身上飛散開來了!來人赫然就是當朝太子劉育碧。

他經過了連番奔波,終於此一刻間飛馳回到了皇城。

羅敖生立於庭院中,看著太子奔跑過來,硬生生的咽下了下半截話。他的臉色都變得透明無話了。

來得真是巧過時辰啊。

早一刻無用,遲一分無功。

這劉育碧當真是好命!好運!好時辰!

這世上老天爺怎能如此助他?護他?眷寵他?!

劉育碧處亂不驚,他在滿宮將士的振臂呼聲中,跪倒在大殿門外中廷處。撲到皇后曹婕近前,大聲道:「母后受驚了!玉兒回來了!」

皇后滿面是淚,跪在地上與他施大禮。哭道:「曹家背叛殿下全部因我而起。曹婕力不能拒,險些害了太子的性命!請賜我之死罪!」

劉育碧伸手扶起她,大聲說與滿殿的眾人去聽:「皇后與我有養育大恩,曹德叛逆自身為孽無關家族。另外曹德已死,我赦免其族人株連之罪。皇后無罪。今日護駕之人過往過錯,既往不咎。還要另有重賞!」

殿中眾人聽得了太子此話,齊聲歡呼喜動顏色。當即全部人等跪倒謝恩。若不是奉帝病危未死,這山呼萬歲的奉承新主的謝恩之聲就要響徹鸞殿了吧。

劉育碧這一路上心懸在咽喉處,吐不得吐咽又咽不下,火燒眉睫的快馬加鞭一刻不能放鬆,疾馳回返到了長安。直到此時此刻方才塵埃心事落定。

曹德已死、秦森已死、奉帝臨終,這天下唾手可得,他的一顆心才穩穩噹噹的放回肚裡。

他心中歡喜,回首招呼一人,大笑著說道:「周維庄,你現在可親眼看到了嗎?這江山和你,都在我雙手掌握之中。這天下——只有活路沒有死路!」

此話一出,語驚四座。

羅敖生陡然全身提勁,他甩臉回首向後面看去。

殿門處。大將軍裴良手挽著一個人走了過來。那個人在重重深殿之外,雨中燈下,恍恍忽忽像一片影子隨風搖曳。他臉色慘白、嘴唇失色、衣衫單薄、整個人在明晃晃的燈火雨幕中,影子嗍嗍晃動。豁然似鬼魂一般不似塵世中的存活之人。

來人正是周維庄。

羅敖生霎時間全身又都一下子提的氣力的全部失散。他恍然一刻間驚覺出自己竟然認不出來這個人。他忍不住提動全身精力盯住他看!

他怎麼回來了?發生了什麼?

——不過是數日不見,怎麼恍若隔世?!

羅敖生不由自主盯著周維庄的臉仔細觀瞧。

庄簡沒有抬頭。他不去看他卻依舊被他如針如錐的眼神盯得全身發顫,又驚又懼。

——不過曾同殿稱臣,怎會膽顫心驛?!

庄簡始終未抬頭自他身前走過去了。羅敖生靜默了半晌,胸口中氣血微微順暢了些,嘴唇臉上泛起了一絲血色。有些事容顏不改,心事卻湍騰沸揚。臉上春風不變,一縷心情卻停停瀉瀉直落九天。

何必將小情小態帶在臉上,令他人談笑取樂?

太子劉育碧走過來,親自把自己的朝服為羅敖生披上遮雨。他展顏笑著說:「羅愛卿,你立下了開國立世的功勛了。這天下,大司馬丞相之職俱為你所設置。你想要什麼賞賜,我都會答應與你!」

羅敖生穩了心神,拿定了主意。他抬起臉來長揖及地,聲音清清亮亮榮辱不驚:「多謝殿下恩賞。羅敖生職責所在不敢懈怠。今日有賴天助,秦森盜田之案得破。另外羅敖生曾辦案不力貪私汪法,還要向殿下請罪。」

劉育碧一愣,笑容僵在了臉上:「羅卿請講。」

羅敖生抬起了眼睛,煞氣沉沉的看著眼前眾人。他面色不變心不顫抬高語聲若青鍾,滿殿的大臣,將軍,皇后、太子、貴妃、軍士、衙役眾人都刷的將目光集於他的一身。

人人側耳傾聽,矚目去看!

庄簡一瞬間猛地揚起臉來,直勾勾地瞪著羅敖生,臉色如黃土。他瞪著羅敖生不敢相信了自己眼前耳邊,所聽所見!

羅敖生清淡淡的說道:「太子曾交代微臣追查昔日弒襄重案的嫌犯——庄簡。微臣已經通查出結果。庄簡此人一年前原為前丞相周拂所庇護。後周拂死去,其人冒充周拂次子。為朝廷所用。官至一品太史令。世襲禁國公。以及太子太傅之官位。現證據確鑿不容狡辯。」

大理寺卿吩咐道:「來人,將假冒禁國公的案犯庄簡捉拿歸案,押入大理寺。」

兩旁的大理寺衙役官兵聽得寺卿之令,如尊聖旨齊聲言是。四個侍衛闖將上來,一把按住庄簡將他捆綁起來夾在當中,不由分說向殿外挾持而去。

滿大殿的人聲俱寂,猶如黑夜噩夢。

庄簡口舌乾燥,一字一聲不得破喉而出。口雖張大卻無詞,眼雖瞪大卻無淚。

他瞪大了眼睛眼睜睜的看著羅敖生,身心俱木麻如泥胎木塑。整個人被獄卒狹持起來,腳不沾地的推架出了大殿外面。他尚且扭頭直愣愣瞪著羅敖生,好似不能相信發生的事實情態。他全身都僵硬了,被人駕抬了起來,頭顱尚且回頭瞪著羅敖生的方向,一點聲息都發散不出來。直到他被抓出宮門轉過宮牆,直到看不見他了……

羅敖生目不斜視,向著劉育碧冷冷一笑:「微臣犯下了貪私枉法之罪,暗存了徇情放過罪犯的私心。請太子殿下隨意處置吧。」

他眯起眼睛,抬頭看了一眼天,遠方天色放亮雨勢更大。一縷縷冰涼的雨順著他的臉滑下,雨珠不是冰冷卻是滾燙。

「庄簡就是周維庄,周維庄就是庄簡。——此一句話不辜負了太子之重託,也萬幸不再辜負了廷尉之平、直二字。」

劉育碧看著他,突覺滿殿落之中的雨越發下得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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