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啊,那致命的魔網!
在夜幕降臨之前,
我遁走去隱藏我驚懼的臉,
怨恨自己被生到世上,
因愛情和輕蔑而啜泣,
且在黑暗中尋找更加不見天日的地方,
哭紅了眼,不敢思及的早晨來臨-
一席尼-杜伯爾
在短短的一生中藍道對女性的善變有很深的體認。他變化無常的母親艾倫,總是能用若即若離的態度將愛她的人玩弄於股掌之間。藍道唯一的自保方式,就是裝出一副冷淡的樣子。當他看見若薇冰冷的眼神,便無法自抑地自動築起了這道防禦工事。他想不透她為何改變了態度,雖然心中有個聲音催促他去將若薇溫柔地擁入懷中,哄她把心事說出來,但他的本能卻使自己冷冷地瞪著她在兩人之間又豎起了障礙。
"你起來很久了嗎?"他問道。
若薇眨眨眼睛,對他隨便的態度感到很意外。"沒有,才幾分鐘而已。"她答道,心中納悶他受到何種情緒的影響。懷疑到他前夜說的話可能僅是遊戲的一部分,使她心寒。他是否把對和他睡覺的女人說那些話當作例行公事。
"你覺得早餐這個主意怎麼樣?"他詢問。
若薇快快地點點頭。"嗯,我……有點餓了。"
藍道突如其來地扭曲嘴唇微笑。"這是很可以理解的。"他說道。"你昨夜的表現足可賺到一頓豐盛的早餐。"
"別拿那件事來開玩笑。"若薇說道,隨即皺起眉頭。
他好奇地皺起眉,不知怎地她的尖刻反倒讓他心安了不少。或許她對自己竟會委身相從的吃驚程度並不在他之下。她大概想到自己熱情激蕩的行為覺得不安。不安,但卻不見得會後悔。
"你受到良心遣責?"他揶揄地問道,她立即抹去臉上的愁容。
"沒有。"若薇答道,心想若是如此倒還顯得她的人格高尚些。她心有不甘地了解到,她一點也不後悔和他做愛,只恨自己愛上了最不該愛的男人。
"那很好,"藍道又打量她半晌,然後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我會搖鈴叫女侍來。"他回頭說道。
"好。"若薇答道,強忍住想哭、想大叫,或做任何有助於紆解胸口窒悶的事。他所具有的力量使她心中充滿恐懼。她無法拒絕他任何事,因為目前她只能主宰一半的自己,另一半已經歸他了。
早餐后藍道帶她上街去賣東西,完全不顧她急切的反對,他似乎已暫時將生意、合約、汽船那些東西都拋在腦後,全心全意地陪她遊覽巴黎。他明白任何具擁有意味的動作都會讓若薇避之唯恐不及,於是藍道整天都保持著輕鬆而體貼的態度。她無助地在有他為伴的喜悅中軟化,無法抗拒他的笑容、他的溫柔。他買了數不清的東西送給她——柔軟的絲帶和絨結、各式香精、繡花手套、飾以羽毛的絲帽,以及其他各式各樣的用品——直到若薇忍不住失笑,求他住手為止。
當晚他又領著她到巴黎的大歌劇院去。那座巨大堂皇的建築物使若薇為之目眩神迷。到處都是大理石、黃金、玻璃和燈光。正中央懸挂著一具巨型的水晶燈架,看來彷彿懸浮在空中的沉重發光體。他們坐在包廂中,若薇完全沉浸在"唐磺"和"威廉-泰爾"的精彩情節里。當表演睡美人的芭蕾舞者以極度精確的動作在舞台上飛騰時,若薇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她忘情地大聲喝采,直到表演者都退場以後仍未曾停止。最後藍道告訴她,這批優雅的生物此時已在休息室中待價而沽了。
有時若薇實在讓他摸不透,他從未見過如此的妙齡女郎,直率、堅強而又實際……然而她從前必定也受到嚴密的保護,因為她對一些藍道認為是常識的事情所知極少。她的缺乏世故即使他著迷,又使他疑惑。柯玫蜜為何選擇以這種方式養育她?若薇對貪婪成性的世人毫無招架之力。藍道皺著眉端詳正全神貫注欣賞表演的若薇。對他這樣的男人而言,她實在太誘人、太脆弱了。
中場休息時,若薇轉身和他說話,青玉般的眼眸閃著異采,美得出奇。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她打算對他說些什麼,因為這時有兩個女人向他們的包廂走來,其中之一美得讓若薇不由得目不轉睛地瞪著她猛瞧。她看來和藍道差不多年紀,渾身散發著自信。她的嘴唇嫣紅,雙頰也閃耀著同樣的色澤。一頭髮絲是有如月光般的淡金色,眼眸則是細緻的蛋殼藍。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對呼之欲出的大胸脯,其上垂著一串爛燦奪目、鑲滿鑽石的項鏈。
"可俐,你看看我們遇到誰了。"那女人招呼她的同伴,兩人毫不客氣地打量著若薇,她開始疑心自己的外表是否有不妥之處。藍道聽見那銀鈴般的清脆女聲,全身僵硬。他沉著臉,緩緩轉過身。"柏爵士,再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
若薇不悅地注意到她特別格調"高興"這兩個字,暗示她高興的程度遠超過適合公開承認的地步。
"艾樂梅小姐,杜可俐夫人。"藍道勉強起身向兩人致意。若薇猜想那位金髮美女便是艾樂梅小姐了。她的朋友沒有她那麼迷人,不過打扮並不比較遜色。
"沒有你在,倫敦也黯然無光了。"艾樂梅小姐向藍道說道,她的口氣甜蜜得難以形容,眼神專註地望著他。她站得靠他很近,身材高挑的她比藍道矮不了多少。她用充滿愛意的眼光撫過他的頭髮、黝黑的面孔,和寬闊而堅定的嘴。若薇默默站在一旁,注視著他倆,她的心被一陣痛苦攫住了。她感覺自己的天真迅速粉碎,因為這時她總算明白曾有過親密關係的人互相注視的目光是什麼樣子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藍道和艾樂梅小姐過去曾是情侶。
藍道是個經驗豐富的男人,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可是一想到他抱著那女人,吻她、四肢和她交纏,實在很不是滋味。她覺得被貶低了,彷彿那金髮美女已毀了若薇和藍道共享的每一絲甜蜜。你這傻瓜,她怒罵自己。你竟開始自以為是他一生中唯一的女人了。這女人不但告訴你,你不是第一個,同時也證明你不會是最後一個。既然他對艾樂梅的慾望會消褪,若薇毫不懷疑他總有一天也會厭倦她。
那女人接下來說的那句話,使若薇顧不得傷心了,代之而起的是震驚。
"啊,"艾樂梅小姐慢吞吞地說道,淡藍眸瞄著她。"原來這就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貝小姐了。"若薇怔住了,瞪大了眼睛。藍道狠狠地瞪了艾樂梅一眼,她假裝沒看到。
"無人不知?"若薇無力地重複。
"當然了,泰晤士報成天有你的消息,親愛的女孩!文明世界里的每一個人都曉得你自稱是美男子貝於曼的女兒。我不得不說,她看起來不像是會攀龍附鳳的人,或許她說的是真話。"
若薇覺得自己的臉變得蒼白且麻木。"我並不打算認貝於曼做父親。"她設法喃喃吐出這句話,自尊使她得以直直迎上那女人的視線。
"我倒看不出有什麼相似的地方。"艾樂梅小姐若有所思地說道,用審視二流藝術品的目光打量著她。"不過你的內在或許和他很相像。你是在什麼時候發現……"
那女人好像以讓她下不了台為樂。若薇將視線轉向藍道。他早就知道有這麼回事了。聽說報上登了她的消息似乎並未使他感到意外,若薇竭力忍耐,沒有當場痛哭失聲。他清澄的滾綠眼眸深處有著懇求的意味,求她別放棄對他的信任。
"你何時會回倫敦,柏爵士?"艾樂梅小姐問道,視線仍固定在若薇蒼白的臉上。
"等巴黎變得無聊的時候。"藍道咬牙說道。
"我真希望你帶著你的……貝小姐一起回來。她會喜歡我們社交界多采多姿的活動……"
藍道苦笑了一下。"樂梅,"他以不自然的溫柔口氣打斷她的話。"在我把貝小姐交給倫敦社交界以前,我情願先帶她下地獄。"
艾樂梅小姐笑得像只滿足的貓,對他的挖苦完全不以為意。"你有把握地獄會比倫敦好玩嗎?爵爺?"
"我只知道地獄里沒那麼虛偽。晚安,女士們。"他向若薇伸出一隻手臂。"貝小姐,我相信演出已經結束了。"若薇挽住藍道時,整個人都在發抖,不過她還是設法在離開以前對那兩個女士點個頭。上了馬車以後,她便開始發難了。
"你無權把那件事瞞著我。"她低聲說道。
"小薇,我本來已經準備要告訴你——"
"別說了!"她激烈地說道。"我知道你打算什麼時候說。在你覺得方便的時候,等你占夠了便宜——"
"小薇——"
"我開始覺得自己只是棋盤上一顆任人擺布的卒子!不,別那樣看我。我不想讓別人哄,我不想哭或和你吵架,也不想再提這件事——我只要一個人靜下來想想!"她呻吟一聲。"沒想到我居然是從你的前任……從一個蕩婦口中知道這件事!"
"我前任的什麼?"他問道。"她是個蕩婦,這點我可以保證,不過她不是我前任的什麼。"
"我眼見她和你——"
"艾樂梅在所有穿長褲的生物面前都是那副德性。"
"那麼她對你褲襠裡面的東西認識有多深呢?"
若薇也沒想到自己會脫口問出這麼粗魯的問題。藍道瞪著她,揚起一道眉毛。他緩緩笑開的時候,她面如火燒。
"你不用吃醋,小薇。"
"我才不是吃醋!"她啐道,可是他臉上仍然保持著那種洋洋得意的笑容,這真是令人難以忍受。
"老實告訴你,這幾年來我不是沒接到過和樂梅上床的邀請,只是很不巧,最近我變得很挑剔了。"
若薇低頭看著自己緊握在一起的雙手,她的怒氣已有一部分轉變成尷尬、挫敗,還有,是的,無可否認的妒意。藍道又輕聲開口了。"小東西,我們要先把一件事講清楚。雖然我很想說你是唯一的,但事實上我並不是沒經驗的男人。你很可能會聽到一些閑言閑語……甚至你還可能會認識曾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的人。除了一、兩小時的歡樂以外,她們對我並不具任何意義。如果你打算-一和她們算帳的話,還是先告訴我一聲比較好。"
"我才不打算和根本不想見的女人算帳。"若薇冷冰冰地說道,他把從前的情人說成"她們",好像跟她毫無關係似的,讓她氣消了一些。不過她又開始猜測自己何時會成為"她們"之中的一員,然後第一千次再自問為何居然會傻到愛上他。"我不想再交談了。"她僵硬地說道。"你是否可以讓我安靜一下?"
"只能到我回旅館為止。"他說道,皺起眉頭,心想若是能把這頑固的小東西搖到牙齒鬆脫,該是多麼痛快的一件事"而且是因為這些話給車夫聽見了不好,所以我才肯行這個方便。"
"你的謹慎真令我驚異不置。"若薇喃喃說道,抿住嘴巴,將兩臂交疊在胸前。馬車在起伏不平的路面上顛簸前行,她試著理清自己纏結的思緒。
仔細想想之後,若薇承認不能全怪藍道對她上報那件事守口如瓶,在她默默且不自覺的鼓勵之下,他已以她的保護者自居,認為她的大小事情都應由自己負責。從某方面來說,是她自己授予他這項權利。可是,很顯然的,他不可能持續對她提供這種保護,他不會永遠護著她。
她的臉微微一皺,鼓起勇氣瞥了他一眼。他臉上每一根緊繃的線條都顯示出不耐。若薇忍住笑意,心知他因為她拒絕與他交談而不悅。然而她需要時間來考慮一下到底要對他說些什麼,在他將一切情況都扭曲到令他稱心如意以前,該採取何種步調。無論藍道想說服她相信什麼事,都不必費吹灰之力。一旦她坦承自己對他的愛意,更加不知要如何收拾。藍道絕對能夠利用這個事實來操縱她。
他們走進房間時,房中充滿了落日餘暉。他幫她脫下外套以後,若薇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的天色。
"你不用那樣護著我,我不是小孩,"她自棄地壓低了聲音。"雖然我的行為確實像。"
"不是的——"
"是的。"若薇因自責而羞紅了臉。"我把自己的事情都交給你負責,而你已經有很多事需要操心了。我和你一起到法國來,是為了避免做困難的決定……更糟的是,我還利用你的悔意。我不該和你一起來的,我根本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找工作。我不需要你的幫助,或是保護——"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走的,"藍道打斷她。"如果你高興儘管自責,小薇。但這是個男人的世界。"
"即使這樣,我還是可以自立,不該利用你。"她堅持。"而告訴自己,我恨你,把事情都推給你,當然容易得多了。"
"你現在還恨我嗎?"藍道問道,注視著她心慌意亂地轉身穿過房間。若薇聽到這句話吃了一驚,停下腳步。原來她的感覺在他看來並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樣,是完全明白表現出來的。
"現在?"她茫然問道。"不,當然不了。生某人的氣和……"她在一張小茶几旁停下,用手指撫過光滑的桌面,不去看他。"你怎麼會這樣問?"她呢喃道。
藍道向她走近幾步。
"可是我……可是第一次呢?你忘了我的所作所為嗎?"他似乎企圖喚起她對他的憎恨。
若薇艱難地咽了口口水,方才回答。"我情願……把昨夜當作第一次。"
在說出這句話的短短一瞬間,若薇便毫無所覺地越過了他心中的障礙,進入一塊從未有人到過的領域。藍道垂下覆在榛綠眼眸上的濃密睫毛,努力剋制心中泛起的一陣感情。他不曾記得有誰原諒過他的錯誤,不管大錯小錯都一樣。大家都認定他才不在乎別人的寬恕,而他過於驕傲絕不肯開口要求,更加深了這種印象。
"藍道?"若薇問道,臉背著他。
"怎麼了?"他淡然問道,努力恢復搖搖欲墜的自製。
"你在馬車上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你很想說我是唯一的?"
一陣漫長的沉默,若薇等他作答,手指把玩著窗帘上的流蘇。
"你應該和一個有無可挑剔的過去的人在一起,"最後他冷冷地答道。"一個……沒受過污染的人。"
她渾身泛起一陣溫柔的暖意,停下了手指的動作。她曾經夢想過風度翩翩的騎士,一個毫無缺點、愛她始終如一的男人。而目前她唯一想要的就是藍道,他有見不得人的過去,難以抗拒的魁力、力量,時而充滿怨恨,時而充滿激情。不管跟誰比她都會選他——尤其是和青澀男孩比較的時候。
"毫無經驗的男孩,"她大聲說道,然後笑了。"無知、不成熟,毫無優雅可言。也許我應該渴望他笨手笨腳的愛撫和難以忍受的親吻,不過很奇怪,我偏不。"她轉身面對他。"而且,我懷疑無可挑剔的男孩可否願意讓一個私生女辱沒了他——"
"住口。"藍道胸口起伏不定,在暮色中凝視著她。西沉夕陽的微光輕觸著她烏亮的秀髮,甜美的櫻唇,和那張永世會在他夢境中出現的絕世容顏。"任何男人都會想要你,"他濁聲說道。"無論老少,只要身心健全的男人都會渴望你。"
"別……"若薇喘息道,她看見他的眼神,心跳加速。接著她自覺地笑了,試著用比較正常的聲音說話。"別試圖安撫我。我仍然在生你的氣,還有……今晚我要在自己的房裡睡。"她必須設法解脫他加在自己身上的束縛。
"你以為你躲得掉我?"
"不,我不是要躲你。"她堅決地搖搖頭,強調這句話。"我不再逃避了,我要查明謠傳是否屬實,藍道——我一定要知道我是誰,他到底是不是我父親。我應該在貝於曼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就寫信給媽媽……寫信給玫蜜才對。"
"我們就快回英國了。等我們回去以後,我立刻帶你去找她。"
"我們回去以後,我要立刻找份工作。"若薇糾正他。"然後我再單獨去見她。"
兩人目光交會時,他緊繃的下巴表示出他的決心。
"我本來沒打算現在就討論這件事的,"藍道說著,口氣中透出絕不妥協的意味。"不過我猜想大概也找不出什麼適當的時機了。"
他走向她,用溫暖的大手執起她冰涼的小手,將她拉近身前,她睜大了眼睛。她抬頭望著他,他的男性氣息撫慰著她的感官,若薇對自己越來越沒把握了。
"若薇,"他用那雙清澈的棒綠色眼眸凝視著她。他似乎情難自禁,伸出一手撫摸她柔嫩的面頰。"我知道你把獨立看得很重要。不過你還有其他需要,我也是……而且那些比獨立更重要。"
"你想說什麼?"她謹慎地問道。他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奇怪而饑渴的神情。
"我不能讓你獨自在倫敦生活。"
她本能地伸手抵在他胸前,掌心緊貼結實的肌肉起伏。
"我知道你一定覺得有義務保護我,"她柔聲說道。"不過我確實可以自行處理所有的事情。我知道——"
"你才不會知道!老天爺,若薇,就算不管那些有關貝於曼的傳言,你知道你將面對何種情況嗎?你了解男人嗎?你知道有多少男人會像發情的狗一樣來聞你的味道?你知道——"
"這些話的重點到底是什麼?"若薇打斷他,他的話使她羞得臉頰發燒。
"重點是,"藍道慢慢說道。"我希望你成為我的妻子。"
她簡直不能相信他居然說出這句話。她的心跳沉重,震驚使得她嘴發乾。她想撲倒在他腳邊,泣訴她想要他,但卻無法接受他。她不穩地吐出一口氣,垂下眼瞼,泫然欲泣。她不能縱容自己去想象嫁給一個現在想要她,之後卻又一定會鄙視她的男人。他目前對她很感興趣,但憑什麼保證他不會生厭呢?.她的沉默使藍道皺起眉頭,他彷彿覺得自己該一列舉兩人結婚的好處,但他甚至沒向自己承認想要得到她的真正理由。
"顯然我們並非不能相處,而且我覺得我已經等得夠久才結婚。已經到了我該結婚生子的時候……你我會生出漂亮的孩子——"
"我們以前說好,"她說道,聲音發顫。"等你把法國的事情處理完以後,就回去幫我找工作的。"
"那是上輩子的事了。那是兩個不一樣的人的約定。況且,我剛剛才提供你一份工作。"
"你說過要幫我找一份可接受的工作。"
擺明了她不會輕易接受他求婚,藍道體內的緊張像上緊的發條。上帝明鑒,如果她決定用冥頑不靈的態度來對待他,一定是她不知道他為了要把她娶到手,會使出何等手段!
"做我的妻子有什麼不能接受的?"他逼問道。"老天知道有多少女人對這個位置垂涎三尺——為什麼我第一次向女人求婚,卻發現她對我不屑一顧?"
"我沒有這個意思,"她說道,兩眼望地。"如果我們回去以後,你還想要我……那麼或許我們可以安排一些見面的機會,直到你不想再要我了為止……可是我不會嫁給你,也不會當讓你供養的情婦。"
"噢,太好了。"藍道粗暴地打斷她。現在他想把她勒死。"你建議在你休假的時候我倆見面,要不就是,上帝助我,在星期日見面。你要我怎麼做?在你僱主家的廚房後門上留張紙條,說我想見你?好像你是傭人似的——"
"我是個傭人。"若薇力持鎮靜地說道。
"你不是,而且你也不該做傭人。"
"住口!"她說,然後伸出一隻手,用顫抖的手指遮住眼睛,她知道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快樂了。她落入了愛情的陷講。想到沒有他的生活就令她受不了,但若嫁給他,眼睜睜地看著他對自己失去興趣也同樣令人無法忍受。藍道對她的感情絕對比不上她自己對他用情之深,這種不平衡的狀態會使他逐漸生厭。想到自己將來可能會被送到一幢冷清的鄉間宅邸靜度餘生,而藍道徑自在城中尋歡作樂,便使她不寒而慄。當他的情婦也好不到哪裡去,因為等他厭倦她之後,除了再找別的男人以同樣的方式供養她以外,幾乎別無選擇。"讓我走。"她低語道。
這三個字已足以使藍道的火氣爆發。他心中有種醜惡的想法,認為她故意吊他的胃口。他得到的越多,想要的也越多……而他想要的越多,她願意付出的卻越少。她站在他觸手可及之處,卻又無法接近,他再也不能忍耐了。
"看著我,該死的!"他嘶聲說道,把她的雙手拉到身側,使她的身體拱向他,直到兩人鼻尖幾乎相觸。"我不管你為什麼不肯嫁給我,那無關緊要。因為你自己心裡也明白你是我的。無論你如何掙扎,這點都不會改變。"他的大手緊扣著她的手腕,她感覺得到他的憤怒就像滾滾的洪流。
"藍道,別說了!"自從兩人認識以後,這還是若薇第一次被他嚇到,他似乎已放棄了自製。她的心跳以驚人的速度跳動著。"我認為你根本不在乎我可以給你的錢,"他嘆聲說下去。"或甚至我可以提供的保障……不過我知道你確實想從我身上得到一樣東西。"他兩手滑到她的臀部,將她托向他,不肯鬆手。她喘息了。"昨晚我聽見你哭叫我的名字。"他說道,呼出的熱氣填滿了她的口腔。他的溫暖和力量以雷霆萬鈞之勢打擊著她。她無力地搖著頭,他俯身吻她,強迫她分開嘴唇接受他舌尖的美妙撫觸。"即使我必須挑逗、威逼、勾引,你都非嫁給我不可。你沒辦法假裝你不想要,你的慾望太明顯了。說你是我的……快說。"
"你不明白——"她的話被他的親吻止住,這回他吻得要徹底、更不顧一切。她全身都開始燃起無法撲滅的火焰,然而她仍舊試圖避開他。藍道抬起頭來注視她時,她急忙喘氣,除了青玉般的眼眸中熊熊燃燒的慾望以外,她臉上的表情莫測高深。
"告訴我。"他嘆聲說道,再度吻住她,渴望她柔軟的唇,好似上了癮一般。這是個溫柔多情的吻,讓她有反應的餘地。若薇的世界變得一片模糊,除了他的嘴、他的手和屏障著她的魁梧身軀,一切似乎都已消失。她體內充滿一股陌生的力量,她的反應迅速而激烈,她每根神經末梢都在顫動。她被愛意和激情所消融……哦,她多麼想要他,多麼渴望他。
藍道感覺到她已興奮得全身發熱,心有不甘地終止了那個吻。
"藍道,"她低語,知道自己無法與他對抗使她哆嗦不已。"我是你的……"她臉紅了,然後揮除僅余的理智,無力地攀住他。"我要你,我是你的。"
她的話使他慾火中燒,但他卻反倒露出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你會嫁給我了?"他不穩地追問,她直直迎上他的視線,若薇無法作答。不管他打算如何勾引,她都不能答應他。"小薇?"他厲聲催促。
"我真的想和你做愛。"她說道,並未作答,同時試著將他的注意力轉到別的事情上。她的紫藍眸緊緊鎖住他,試探性地開始在他健壯魁梧的男性軀體上摸索。若薇手指畫過他鋼鐵般堅硬的胸膛,和緊收的腰線。他是個美麗的男人、每一個女人都會偷偷夢想的那種。"你讓我體驗了一些作夢也想不到的美妙事物,"若薇說道,如絲般柔滑的語音在他耳邊漾開。"我也想帶給你同樣的喜樂。告訴我……我們共享的一切很特別嗎?是不是大家都會有這種感覺?如果不是的話,這種感覺又能留住你多久呢?"
藍道默默地站在那兒,腹肌緊縮,他是她手中一名竭力自持的俘虜。不,不是大家都會有那種感覺——它比我最狂野的夢境還要神妙,他想道。但這些話在他腹底某處便消失不見了。當她觸摸他時,使人痛苦的諸般情緒——傷心、絕望、焦躁——都-一粉碎,想到這麼嬌小的一個女人竟對他擁有如許大的力量便使他為之瑟縮。不過正如往常一般,他對她的需要隨即征服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