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第 22 章

許至恆的心情好到他的秘書李晶都感覺到了,更不用說於穆成。

淅瀝的春雨雖然停了,但開區往裡面一塊地開始開挖工程樁,汽配工業園區的門前道路被弄得破損泥濘不堪。於穆成的白色寶馬x5開進來被濺得斑斑點點,他跳下車一看,許至恆的車一樣灰撲撲地停在旁邊。他大步走進辦公室,許至恆正在跟供應部經理講話,明明是批評的內容,但用詞、語氣並不嚴厲。於穆成有點詫異,他知道許至恆看似溫和,其實應該算是比較求完美的性格,並不大容忍人犯低級錯誤,象這樣和風細雨批評人,還真是頭一回。

於穆成知道這邊供應部出的問題,他認為供應部經理為此擔全責的話,多少有點冤枉,不過看許至恆的態度,他放了心。果然供應部經理並不覺得委屈,只連連點頭答應,然後跟他打了個招呼,出去做事了。

「你大哥如果看到了,該誇你工作方法有了很大改進。」

許至恆笑了:「穆成你少挖苦我。不過說實話,接手這邊以後,我的確心平氣和了很多,比較沒那麼苛刻了。」

說話之間,他手機響了,拿起來接聽,是李思碧打來的,直接約請他吃飯並談採訪大綱,他笑道:「思碧,我最近確實很忙。」

「難道做企業都不用休息周末的嗎?勞動合同法可不會同意你這樣無度的加班呀。」

「周末自然是要休息的,不過我已經答應去陪女友,不然她該生氣了。」

李思碧怔住,完全沒料到許至恆會如此直接地拒絕。她輕輕一笑:「那是不是說,我得約時間到你辦公室來談採訪大綱呢?」

「不好意思,這樣吧思碧,我讓李晶給你號碼,請將採訪大綱傳到董事長辦公室,我必須先得到董事長的批准,然後再跟你聯絡。」

放下電話,於穆成笑著搖頭:「你爸接到傳真非糊塗不可,他幾時肯管你這個了。」

「那要不然我讓她傳到副董事長辦公室得了。」

於穆成大笑,他就是這邊的副董事長:「算了吧你,你自己解決這問題。」他拿手機打電話給妻子謝楠,囑咐她開車回家小心,晚上吃飯不用等他。以前許至恆聽他打這樣的電話,例必要開幾句玩笑,但這次他放下電話,卻只見許至恆居然微微含笑出神看著窗外。工業園外面那個泥濘的道路能讓人笑得這樣春風拂面嗎?於穆成表示懷疑。許至恆收回目光,看到於穆成調侃的神情,兩人是老友,自然知道對方的想法,很是心照地笑了。

「至恆,說是這麼說,周末那個開區掛牌五周年的慶祝活動你還是得去,我們需要管委會支持配合的地方還很多。」

「這個我有數。」

兩人下班后陪一家認證公司的諮詢專家吃飯,於穆成的電控設備公司那邊已經順利貫標複審,現在準備抽時間做這邊的Iso9ooo認證。

吃過飯後,許至恆開車回家,停好車下來正碰到對門鄰居西門。上次西門的女友小盼倒車將他的卡宴擦了一下,兩人算是認識了,西門這會正準備去商場接小盼,見了他連忙打招呼:「才回呀,剛才你的房東秋秋還在這邊,不是來找你的嗎?」

許至恆略微詫異,他出酒店時給葉知秋打了電話,她並沒提會過這邊來,只聲音疲倦地說在呆。他一向認為兩個人保持各自的生活空間是必要的,當然並不刨根問底。他笑著跟西門點點頭,上樓回家,給自己倒了小半杯威士忌,加了點冰塊,坐到陽台上,看著遠處夜色下的滔滔長江,對面和這邊江灘一樣,也是星星點點的燈光勾勒出江岸,巨大的霓虹廣告牌在炫目閃爍。

如果此時葉知秋和他對坐,那生活應該算很圓滿了。這個念頭浮上心頭,他略有點意外,同時承認,沒錯,白天讓他會心微笑的其實是同樣的想法。

他一向主張享受生活的樂趣,不管是工作還是戀愛,而眼前他剛好正在享受這樣的狀態。唯一的不確定,可能就是葉知秋的那一點猶疑。

上個周末,吃過飯以後,他擁著葉知秋,一邊吻她一邊提議:「去我那邊吧,其實一樣也是去你那邊才對,你才是主人嘛。」

葉知秋的身體明顯一僵,隨即放鬆下來,在他懷裡轉過身,手指輕輕撫過他的胸前:「至恆,還是去我那裡吧。」

他當時只顧吻她,並沒在意,可是現在一想,葉知秋的想法顯然要來得複雜得多。她做著如此辛苦的銷售總監,收入應該不算低,卻寧可將精心裝修的房子空著,去租住一個狹窄的房子,顯然不光是因為經濟的考慮,可能更多還是因為以前男朋友的關係。

許至恆以前的女朋友梁倩家境良好,小他四歲,開朗可愛,帶點無傷大雅的任性。兩人在美國認識,感情展得順理成章。他學成回國時,她也中斷輕鬆的遊學生涯,一塊回來,在她父親朋友的公司做個悠閑的差事。兩人都適應上海那樣繁華大都市的生活,相處得算開心。可是愛情只有開心一個因素,顯然也不夠持久。

當梁倩提出分手時,許至恆竟然沒感覺到意外,但他還是問了為什麼。梁倩遲疑良久才說:「至恆,你覺不覺得我們戀愛到現在,你都算不上投入。現在對著彼此,也不再有剛開始的感覺了,如果有朋友約,會忙不迭答應出去玩,好過兩個人待著。」

許至恆覺得這話有點苛責了,他有倦怠感,但從來沒有厭倦梁倩的意思,最多就是會隱隱希望她長大成熟一點,不是無時無刻地惦著玩。不過他也承認這個看似沒心事的女孩子其實有很準確的直覺,周末如果有朋友約他打斯諾克或者羽毛球,他的確會爽快應約,而梁倩對於跟女友逛街的興緻似乎也高過叫他陪同了。他並不認為值得為這個原因分手,但梁倩顯然對於感情有更高的要求。

「我們都還年輕,也只有趁年輕時盡情體驗投入戀愛帶來的驚喜和心跳感覺。至恆,你很好,可能只是我們不合適罷了。」

許至恆只能苦笑:「倩倩,我一直拿你當小女生,其實你早有自己主見了。打我的這句話,真的很大方得體。」

梁倩握住他的手:「我哪是打你,我是說的實話呀至恆。」

許至恆輕輕拍她:「我知道我知道。」

兩人說再見時都帶了傷感,可是都沒有回頭,以後偶爾還會電話聯絡。許至恆沒有經歷過讓自己刻骨銘心的戀愛或者失戀,也並不為此遺憾,他只是願意尊重梁倩的選擇。失戀對於他的最大影響似乎就是更加厭倦上海那樣安排得滿滿,卻一成不變的生活,最終選擇了來到內地重新開始。現在他想,也許葉知秋的上一場戀愛並不象他那樣雁過無痕。

許至恆將酒杯放下,起身憑欄而立,看著遠方她坦白承認喜歡他的追求,她那樣溫柔地接受他的熱情,她的吻甜蜜纏綿,她在他懷裡微微戰慄,而且她並不打算掩飾自己的快樂,讓他得到從身到心的滿足和愉悅。

可是她始終還是有些遊離的。她不會象梁倩那樣在熱戀時抱著他絮語,也不會為一丁點煩惱嘟著嘴跟他撒嬌;傾聽他說話時,她十分認真;她偶爾會出神,然後很快收回思緒,抱歉一笑;她凡事講理講公平,並不打算使用女友的特權。恐怕這些並不僅僅是他認為的那樣,只不過是一個獨立習慣了的女人的習慣。

他放下酒杯,走進書房坐下,拿出那一大疊裝修效果圖,再次翻看,有幾張畫的居然是不同光影下房間的同一個角落,又哪裡是簡單的效果示意圖,分明是對一種生活的規劃和嚮往。

他和葉知秋相處下來,已經現她固然口齒利落,嘴角有時掛了個帶點嘲諷的笑意,但既不憤世嫉俗,也不苛刻,對人對事的容忍度很高,偶爾說到公司或者老闆帶來的煩惱,也只一笑帶過,從不多做抱怨。這樣一個洒脫的女人,居然會和前男友在家門前惡語相向,顯然不知道是多大的鬱積爆了出來。

這個房子對她來說仍然是一個和不愉快回憶相關聯的存在,而他作為房客,當然帶給她的也不全是開心。更何況,他早已經知道開心並不足以維繫一段感情。想到這,許至恆不禁苦笑。如此揣測女人曲折隱晦的心思,在他還是頭一次。

她並沒全身心投入戀愛之中,而他,卻有點不可收拾地投入了。他突然意識到這一點,卻並無挫敗感。他拿起手機,再度拔了葉知秋的號碼,她接聽的聲音帶著點沙啞。

「我想過了,秋秋,讓自己的女朋友獨自呆打疲憊,明顯是我失職。」

葉知秋只覺這個聲音劃過耳際,彷彿帶著他呼吸的熱氣,她努力端著的肩膀突然松馳了下來:「哎,至恆,我在濱江花園對面的江灘,過來陪我坐坐吧。」

五分鐘后,許至恆走過來,站到她坐的椅子背後,伸手撫她被江風吹得涼涼的臉:「在這坐多久了?」

「不知道,只看到輪渡過去又過來了,好象不止一次。」她老實回答,將臉貼到那個溫暖乾燥的大手上。

「有很煩惱的事嗎?」

「說不上,就是覺得累。我想我得改進一下自己的工作,不然真象辛笛說的,累過老闆功高蓋主了。」

許至恆笑,雙手捧住她的臉,低頭看著她:「你太認真,如果我是你老闆,我會偷笑。可是我是你男友,只會奇怪,居然到了樓下,也不肯上去,寧可一個人在這裡吹風。」

葉知秋在他掌中禁不住輕輕嘆息:「我只是想,我已經忙到沒能給你正常戀愛約會的時間,如果再只圖自己輕鬆,對你倒情緒垃圾,好象不夠公平。」

「你還真是個凡事喜歡講公平的女人。」許至恆無可奈地笑:「我猜你還會想,收自己男朋友的房租會不會很奇怪。」

許知秋好不窘迫,她當然動了這個念頭,許至恆的掌心能感覺她的臉微微熱:「我確實想跟你說這事,你叫秘書再找個房子吧。」

「房租是公司開支,不由我個人負擔。而且我實在喜歡你為那個房子花的心血,不想你再換個房客糟蹋。」許至恆倒並不為此煩惱。

居然這個男人看出了自己為那個房子所傾注的心血,葉知秋只覺得眼睛有點酸澀,她站起身,轉過來抱住他的腰:「這樣縱容一個28歲的女人是很危險的。」

「危險到什麼程度?」他含笑問,眼神誘惑。

「我會糾纏你,有一點事就跑到你懷裡找安慰,直到你吃不消叫停。」

「我等不及想享受一下這感覺了。」

葉知秋也笑了:「那好,現在陪我去吃飯吧,哪怕你才吃過,也不許在旁邊看著。」

她似乎重新鼓起了興緻,挽著他的手,帶他出了江灘,穿過濱江花園後面縱橫彎曲的老城區街道,一路告訴他:「這一帶很大一片以前都是租界區,很多建築都很有特點,辛笛家住的就是類似的房子,裡面空間很高,窗子窄窄長長,如果好好修繕一下,其實住得很有意思。」

這些街道基本上是單行線,錯綜複雜。許至恆很少開車過來,看著倒是頗為新鮮,各式西式建築和散亂的沒什麼風格的民居混在一起,偶爾又有突兀的高層建築夾雜其間,街道狹窄,沿街全是熱鬧的生意門面,有很多小餐館、廊和小酒吧,來來往往的行人步態悠閑。

葉知秋指著一個隱在院落中,沒什麼燈光的建築說:「那邊是一個教堂,讀書的時候,我和同學特意過江到這裡來看平安夜彌撒,氣氛很好。」想起那次情景,她不禁微笑,「(1*6*$apnet)出來的時候還下了小雨雪,我們坐輪渡過江,凍得半死。」

「現在這個季節,坐輪渡的感覺一定很好,幾時我們去坐坐。」

葉知秋一窒,隨即點頭:「好啊。過了這條街,有一家小餐館,平常客人都等著翻台,那家做的江鯰可好吃呢,我們去那吃吧。老闆姓胡,人也特別有意思,有時會坐在門口拉二胡。」

她隨手指路邊一個小小的西餅店:「這家店也做了好多年,我喜歡吃他家做的蜂蜜蛋糕。」

她平常不算沉默,可也沒這麼詳細說每一件事的習慣,許至恆側頭凝視她,她看上去並無剛才獨坐江邊吹風的落寞,笑容掛在嘴角,表情生動。他的心有微微的牽痛,想,這個女人,又在說服自己開心了。

葉知秋察覺到他的注視,強壓的那點酸楚突然有不可扼止蔓延開來的感覺,原來一個關切的目光也能讓自己軟弱。她雙手抱緊挽著的那個胳膊,將臉貼到上面,突然在他手臂上蹭著,隔著薄薄襯衫袖子,他能感覺到這個動作算不上溫柔,幾乎說得上有點用力。這個動作只是一瞬間,她隨即將臉移開,那個溫度和力度消失得如此迅,許至恆幾乎以為是個錯覺。然而她仰頭對他微笑了,笑意從眼底流出,眼睛中有晶瑩光芒閃爍,她輕聲說:「謝謝你下來陪我,至恆。」

許至恆抽出自己的手,用力摟緊她,同樣微笑:「如果一定要客氣,那我要說,謝謝你讓我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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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愛情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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